第4章 骂人都不会,怎么保护自己
作品:《欢迎回到我身边》 日子像石板村口的小溪,不紧不慢地淌着。杜十一在学前班混成了“老油条”,翘课偷菜、上树打枣的“英雄事迹”是少了(主要拜那棵烧焦的桃树和外婆的竹扫帚疙瘩所赐),但也扎扎实实认了些字。“人口手”、“上中下”写得像模像样,还能歪歪扭扭地画出自己的大名——“杜十一”。
这天擦黑,杂货铺里点着昏黄的小灯泡。杜十一趴在坑坑洼洼的木柜台上,跟作业本上一行数字“2”较劲。外婆拾掇完货架,凑过来看孙子用功,脸上笑开了花。
“十一,写字呢?写得板正!”外婆粗糙的手指戳了戳作业本,“来,婆教你写这个‘2’,婆写的‘2’,那可是有派头的!”
杜十一一听,来了劲,赶紧把铅笔递过去。外婆用那布满老茧的大手,有点笨拙地捏住细溜溜的铅笔杆,神情专注得像在画符念咒。她深吸一口气,在杜十一作业本的空格里,慢慢地、重重地画了一个……躺倒的“Z”!上头还带个小弯钩,尾巴拖得老长,活像条扭来扭去的小蚯蚓。
“瞅瞅!婆的‘2’!”外婆得意洋洋地展示着她的“墨宝”。
杜十一眨巴眨巴眼,看看外婆那个奇形怪状的“2”,又瞄瞄自己本子上老师教的、圆润顺滑的“2”,小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抓起自己的铅笔,在旁边端端正正写了个标准的“2”,然后指着外婆的字,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地宣布:“外婆,你写错啦!老师教的‘2’是这样的!你写的这个……像条虫!”
外婆脸上的笑纹僵了一下,凑近仔仔细细比较了孙子写的“2”和自己画的“Z”,不服气地嘟囔:“啷个就错了?我画了几十年,不都这样?你看,它拐个弯,多顺溜…”
“就是错了嘛!”杜十一小脖子一梗,手指头戳着课本上的印刷体,“书上是这样写的!外婆,你没读过书,你教的是错的!”
“我没读过书”这几个字,像颗小石子儿,轻轻硌了外婆的心一下。她看着孙子认死理的小脸,再看看自己那个被“判了死刑”的“2”,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黯淡和局促。她沉默了那么一小会儿,忽然一把抽回杜十一手里的作业本,指着上面自己画的“Z”,嗓门带着点倔:“错就错!婆这个‘2’,是婆自己的‘2’!它认得婆,婆也认得它!好使就行!”
杜十一被外婆突然拔高的调门吓了一跳,委屈地扁扁嘴,搞不懂外婆为啥冒火。
外婆瞅着孙子那蔫巴样儿,心又软成了一滩水。她叹口气,放下本子,转身从货架最里头摸出个用旧挂历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天书”。
“喏,看这个,”外婆把小本子摊在杜十一眼皮底下,“这是婆的‘江湖联络簿’。”
杜十一好奇地抻长脖子看。发黄的纸页上,左边一列是歪七扭八的名字和数字,那笔迹…嗯,跟外婆的“2”一脉相承,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勉强能认出“张屠夫”、“李木匠”、“王老师”几个字。右边一列可就精彩了,画满了稀奇古怪的符号!圆圈、方块、三角,还有像“α”那样带个小尾巴的圈圈,甚至波浪线、小星星都来凑热闹!
“婆认不得几个大字,更记不住那老多号码。”外婆指点着那些符号,语气又恢复了掌控全局的自信,“你看,这个圈圈,是张屠夫,他脸盘子圆;这个方块,是李木匠,他吃饭的家伙(尺子)是方的;这个带尾巴的圈圈,是王老师,她辫子长能甩到腰!这个三角…是镇上批发部的尖下巴老板!婆瞅一眼这符号,就知道该找哪路神仙!”
杜十一看得眼都直了。外婆的世界,自有一套运转的密码!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在她眼里,比书本上规规矩矩的字儿还好使!
“十一,”外婆把铅笔塞回杜十一手里,粗糙的大手包住他的小手,“来,帮婆记个新号码,隔壁村陈兽医的,刚打听来的。”外婆报出一串数字。
杜十一很认真,一笔一划地在“联络簿”左边空白处写下:“陈兽医”和电话号码。字写得有点大,还有点歪,但好歹是方方正正的。
外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笔,在“陈兽医”名字旁边,行云流水地画了一个…简笔画的牛头!弯弯的牛角,鼻孔朝天。
“喏,齐活!”外婆拍拍本子,“往后婆瞅见这个牛脑壳,就知道是给牲口瞧病的陈兽医咯!”
杜十一瞅着那个憨憨的牛头符号,又看看自己写的字,小脑瓜突然转了转:外婆的“错字”和这些符号,好像也挺牛气?至少,它们是外婆独一无二的通关密语。
不过,识字这扇门推开,飘进来的不全是花香。杜十一个头蹿了,村里娃儿的嘲笑也跟着升级换代,扎人更疼。
“杜十一!你爹妈呢?是不是把你撇这儿不要了?”
“野娃儿!没人要的野娃儿!”
“你外婆那么凶神恶煞,是不是你太皮,爹妈才把你扔这山沟沟的?”
这些话像硌脚的小石子,硌得杜十一心里难受。他天生腼腆又敏感,没法像程子豪那样挥着拳头骂回去或者扑上去干架。每次被围住奚落,他都像只淋了雨的麻雀,耷拉着脑袋,攥紧小拳头,咬紧嘴唇不吭声,硬把眼泪憋回去,直到那群娃儿觉得没劲散了。
可一迈进家门,看见外婆,那股委屈劲儿就绷不住了。他红着眼圈,抽抽搭搭地扑进外婆怀里告状:“外婆…呜…二狗蛋他们…又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娃儿…呜…”
外婆正整理药瓶的手一顿,眉头立马锁成了铁疙瘩。她放下瓶子,搂住孙子,声音里带着山雨欲来的怒气:“又是那几个背时砍脑壳的?嘴巴啷个像粪坑!”
外婆对付世界的法子,从来都是彪悍又直接的,软绵绵的“别理他们”可入不了她的眼。
“哭啥子哭!眼泪水能当砖头砸破他们的臭嘴?”外婆把杜十一的小身板扳直,眼神像刀子,“听着!下回哪个再敢放这号屁,你就给老子骂回去!嗓门要亮!架势要足!”
杜十一挂着泪珠,茫然眨眼:“骂…骂啥子嘛?”
外婆深吸一口气,开始传授她的“外婆牌火药”,声音洪亮,字字砸地有声,活像在教绝世武功:
“你就指着他的鼻子吼:‘放你娘嘞狗屁!你才是茅坑里捞出来的!你妈生你的时候把胎盘当娃儿养大了!’”(此处已做文明化处理,实际更脏一些,我没学会)
杜十一被这火力全开的“咒语”震得忘了哭,小嘴张成了O型。
外婆看他那傻样,又补了两句:“要是他们还不消停,你就骂:‘再嚼蛆,小心回去你爹拿鞋底板给你腚开花!’ 或者‘你婆没教你漱口?嘴巴比粪坑还臭!’”
这些粗粝却极具乡土杀伤力的话,从外婆嘴里蹦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心安的力量。杜十一听着,虽然有点臊得慌,但心里那股憋闷和害怕,好像真被这些“土炮”轰散了不少。
“记牢没?”外婆盯着他问。
杜十一怯生生地点点头:“记…记下了。”
“光记下顶个屁用!要敢吼出来!”外婆拍拍他的背,“怕啥子?天塌了有婆给你顶着!骂回去!让他们晓得,我邓仕先的孙孙,不是泥巴捏的!”
第二天,当二狗蛋那伙人又嬉皮笑脸地围上来故技重施时,杜十一的心还是像揣了只兔子。他深吸一口气,想起外婆那双喷火的眼睛和那些“咒语”。他猛地一抬头,学着外婆的架势,努力瞪圆眼(虽然效果可能更像受惊的鹿),小胸脯一挺,使出吃奶的劲儿,带着颤音吼出了人生第一句“战歌”:
“放…放你娘嘞狗屁!你才是茅坑里捞出来的!”
声音不算洪亮,还有点抖,但足够让那几个娃儿愣住了。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闷葫芦“受气包”居然敢炸毛!杜十一吼完,脸涨得像熟透的柿子,趁着对方还没回过神,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撒丫子就蹽!一口气冲回小卖部,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外婆正给人抓药,看见孙子呼哧带喘地跑回来,小脸红扑扑,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点后怕又有点小兴奋。
“咋样?开炮没?”外婆头也没抬,语气却门儿清。
“开…开炮了!”杜十一喘着粗气,用力点头,“我骂他‘放冲天炮’了!”
外婆嘴角悄悄勾了一下,把包好的药递给客人,才慢悠悠地说:“嗯,这才像我的种。往后就这么干!看哪个粪坑嘴还敢乱喷!”
杜十一靠在散发着草药香和糖果甜味的柜台上,看着外婆那稳如泰山的背影,又瞄瞄墙角那堆沉默的蛋壳。他好像咂摸出点味儿来了:外婆教他认的“错字”,她画的那些“天书”符号,还有这些听起来凶巴巴的骂人话,都是她在这个江湖里护着自己、也护着他的家伙事儿。它们可能不够“对”,不够“雅”,但它们跟外婆那双粗糙的大手一样,实实在在,有劲儿,撑起了他小小的、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天空。他抓起一支铅笔,在作业本的背面,学着外婆的样子,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又在圆圈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但很认真的“外婆”。铅笔画的圆圈像个守护符,歪扭的“外婆”二字。
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没学会那些骂人的话[化了]只会一些简单的话术,这边骂人还是很彪悍的,听外婆说小姨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骂一群人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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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骂人都不会,怎么保护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