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旧事
作品:《玉堂春深》 顾蘅将醉醺醺的崔怀瑾和江存明各自送回斋舍。
踏着月色回到自己的住处。
推门而入,炭盆烧得正旺,暖意扑面而来。
——翡翠向来细心,知道国子监不比顾府有地龙,宵禁前早早备好了暖炉。
门扉合上的瞬间。
她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寂。
烛火映照下,她的眉眼如覆寒霜,眼中情绪深不见底。
松墨在信上说:崔氏疯了,但是查不出来什么原因,府医只说是触柱导致的。
如今老爷和少爷在彻查夫人院子里的人。
顾蘅轻轻笑了一下。
顾昀他们什么都不会查出来。
崔氏作恶多端,为了自己的利益,害死了顾蕴璋。
在顾蘅心中,顾蕴璋就算想杀她们,那也是一母同胞兄长。
更何况顾蕴璋从小就被抱回顾家。
他对崔氏可是一片赤子之心。
初回顾府时,她本打算直接了结崔氏。
当初那个猎户就同她说过:吃过人的虎,你可不要因为它一时不吃人就放松警惕。
就等着你送上门去呢!
那时以为自己要替顾菀筝嫁入皇家,生怕生母无人庇护。
会被崔氏痛下杀手。
谁曾想回到顾府才知道顾蕴璋身死,她竟要顶替兄长身份。
后来灵堂那场火,反倒让她动作迟疑了一步。
原本还对顾蕴之当初的伸手相助,对崔氏有恻隐之心。
可惜崔氏步步紧逼,毫不收敛。
自己只好先行下手。
顾蘅的眼神暗了暗,松泉从临安带回的册子记得清楚。
崔氏生父为夺良田,曾逼死数十农户。
一个四品官员,敢如此行事,想来也是借了崔氏的势力。
如今这点报应,实在算不得什么。
顾蘅悠悠看向窗外。
指尖轻抚着册子上那行小字——
“忘忧散,南疆古方,久闻致幻”。
那日她在当铺查账,正巧看到了这个药方。
于是一个计划在心中生成。
她让柳鸢分几个地方买了药。
自己又偷偷替换崔氏院中几个贴身婆子的香囊。
而崔氏本就因顾蕴璋之死心神不宁。
日日浸在药香中,逐渐暴躁多疑。
这就是为何后面崔氏会昏招频出,还做出触柱的行为。
如今崔氏院子的婆子已在顾蕴之的示意下,成了乱葬岗的一具尸体。
经手的药材早化作灶膛灰烬。
顾昀父子便是把顾府掘地三尺,也查不出什么了。
想必顾昀此刻已经焦头烂额——有个私吞庶子产业、如今又疯了的妻子。
要不是自己作为顾家人不得已。
需要借势在朝堂站稳脚跟,不然也将他一起弄垮了。
在庄子上数次险象环生的日日夜夜,顾蘅都想进京亲手杀了崔氏。
这几日殚精竭虑,心神不宁,生怕那法子没用。
崔氏如果被顾昀送去庄子上,只怕下手更难。
还好,还好今日收到了这封信。
如今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份再暴露了。
现在知道她身份的人,都跟她牢牢绑在一起。
自己也算是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双生兄长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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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礼苑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顾蕴之的面容愈发苍白。
暮山单膝跪地,声音低沉。
“主子,兰馨苑里里外外都已查过,并无异常。”
看着端坐的顾蕴之,暮山迟疑地开口:“但是......”
顾蕴之眸光一厉。
“说!”
“卑职找到了这个。”
暮山双手奉上一张泛黄的残纸。
纸页边缘已破损不堪,墨迹模糊,隐约可见几味药材名称。
“这是从夫人床头匣子的暗格里找到的,”暮山沉声道,
“旁边还有一小包未用完的药粉,许是年头久了,已经成团了。”
顾蕴之接过残纸,指尖微微收紧,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
“你来看看。”
将东西递给跪在地上的赵府医。
“是。”
赵府医捏着那包药粉,先用银针试了试。
又细细嗅了嗅,用指尖沾了一点,小心地尝了一点。
“回大少爷,”他声音发颤,“此药含极重的朱砂和水银,还有几味虎狼之药,药性极烈。”
顾蕴之眸色一冷:“说清楚,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赵府医额头渗出冷汗,双手捧过那张泛黄的残方
“大少爷,这……这似乎是转阴方。”
“转阴方?”顾蕴之眉头紧蹙。
“母亲房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赵府医伏低身子,嗓音发紧
“当年夫人怀您时,曾命老朽配过此药,说是崔家送来的方子,能保男胎。老朽瞧这方子凶险,便推说配不了……”
他顿了顿:“可如今看来,夫人怕是另寻了门路。”
顾蕴之指尖捏紧残方,声音冷得骇人:“这药有何效用?”
赵府医喉头滚动,低声道:“此药传闻,可……可转女胎为男。”
“母亲要这做什么?”
赵府医伏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嗓音发涩,继续道:“当年夫人刚有孕时,老朽便诊出脉象稍弱,但并无大碍。老朽再三劝慰,女子怀胎初期脉象弱些是常事,只需静养即可。”
他顿了顿,喉头滚动:“可夫人……夫人不信老朽,偏信了崔家带来的大夫。”
顾蕴之眸光一冷:“崔家的大夫说了什么?”
赵府医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那大夫说……说夫人怀的是女胎。”
屋内烛火猛地一晃,映得顾蕴之的面容半明半暗。
“女胎?”他轻嗤一声,眼底寒意森然,“那又如何?”
他定定地看着赵府医,相信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赵府医浑身发抖:“当年夫人刚诊出喜脉时,老爷正因谢家一事对夫人和崔家冷淡至极。”
“崔家老太爷亲自来府,说若这胎不是男丁,只怕夫人地位不保。”
“若是将夫人休回家,崔家也...无可奈何。”
“后来呢?”顾蕴之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灰烬。
赵府医以头抢地:“老朽不知,夫人的脉,一直是由崔家的人看着的!”
话未说完,顾蕴之已抬手打断。
顾蕴之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看向赵府医:“我的身子可有关系?”
赵府医浑身发抖,不敢抬头:“若是用了...此药毒性极强,孕中服用,轻则胎儿体弱,重则……母子俱损。”
“你来,再来搭脉。”顾蕴之轻声说,似乎疲惫至极。
赵府医上前,细细把脉。
不过半炷香后,俯趴在地,一言不发。
屋内骤然死寂。
顾蕴之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凉意:“原来我这身子竟是母亲亲手所为,可她还装作一副我有愧于她的样子。”
“呵,”顾蕴之自嘲一笑,万念俱灰。
“母亲对这副残破身子,倒是物尽其用。”
顾蕴之眸光森寒,缓缓站起身,走到炭盆前。
手指一松,残方落入炭盆,火舌瞬间吞噬了纸张。
“不必查了。”他淡淡道,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暮山,此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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