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凭什么要她安分?
作品:《玉堂春深》 夕阳将营帐的轮廓拉得斜长,楚宴锦站在主帅帐外。
目光穿过忙碌的兵卒,落在伤兵营的方向。
林纾正跪坐在草席上,低头为一个断了手指的老兵包扎。
她束发的布条松了,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血污沾在她袖口,她却浑不在意,一边缠纱布一边温声安慰。
“伤口不深,养半个月就能好。”
老兵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咧嘴笑了:“姑娘手真巧,比军医绑得还舒服。”
旁边几个伤兵也跟着应和:“林姑娘,我这腿也该换药了!”
“排队排队!”她笑着开口,眼角弯成月牙,“一个个来,急什么?”
楚宴锦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亲卫匆匆赶来,“沈将军有事找您。”
他脚步一顿,最后看了眼那个被伤兵们围着的身影:“让他等我一下。”
副将愣住:“可...”
“半刻钟后再来报。”
小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恍然大悟,连忙低头退下。
楚宴锦走到伤兵营外,恰好听见林纾在哼一支民间小调。
她声音很轻,混着晚风,莫名让人想起江南的春雨。
“将军?”她忽然抬头,手上动作没停,“您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沾了药渍的指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帕子。
“擦擦。”
林纾一怔,随即笑着接过:“多谢将军。”她随意抹了抹手,又继续低头包扎,“您找我有事?”
楚宴锦点头:“你同我出来一下。”
“好嘞。”
她利落地打了个结,抬头冲他笑:“等我一下。”
暮色渐浓,营火次第亮起。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将那双眼睛衬得格外亮。
楚宴锦忽然想起那日她浑身是血却仍死死护着包袱的模样——也是这样的眼神,倔强得让人心惊。
“已经到并州城外了,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楚宴锦喉结滚动,“可要回京?”
林纾摇摇头:“父母还有孩子,我这样回去难免影响家中姊妹婚嫁。”
“还是让她们都当我死了吧,也不辱没家中门楣。”
“嗯...”楚宴锦最终只应了一声。
转身时又停住:“缺什么,去找王管事。”
林纾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小声嘀咕。
“小将军真是个好人啊!”
不远处,楚宴锦两个亲卫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她。
翌日,朝阳升起。
林纾背着她自己的小包袱站在驿亭边。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碎光。
远远瞧见,朝着楚宴锦深深一礼。
“将军救命之恩,林纾铭记于心。”她抬起头,眉眼弯弯。
楚宴锦站在马旁,玄色披风被晚风掀起一角。
他看着她,目光沉沉,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眼底。
这一路上,她替伤兵包扎时专注的侧脸,在篝火旁哼着小调的轻松模样,甚至拒绝他额外照顾时的倔强神情……
不知何时,已在他心头烙下痕迹。
楚宴锦勒马停在她身侧,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翻飞。
他盯着她的侧脸,忽然开口:“离开大军,就这么开心?”
林纾转过头,鬓边一缕碎发被风吹得晃了晃:“将军说笑了。”
她眉眼弯弯,全是对未来的向往。
“只是想到前头有热腾腾的肉汤,有能遮风挡雨的客栈,”她顿了顿,声音轻快,“新的日子要开始了,总归是高兴的。”
楚宴锦握缰绳的手紧了紧。
这一路行军,她明明跟着伤兵营吃糙米喝凉水,却总能笑着把最后一块饼子分给更瘦弱的小兵;
夜里宿营时,她裹着破毯子靠在火堆旁,仿佛天底下没什么值得发愁的事。
“既如此,我也不多留你,”他突然抛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拿着。”
林纾慌忙接住,打开一看,里头躺着几锭银子。
她连忙要推拒,却听楚宴锦淡淡道。
“不是白给的。并州往南三百里有处茶园,替我尝尝今年的新茶。”
她噗嗤笑出声,将荷包仔细塞进怀里。
“那将军可亏了,我喝茶如牛饮,尝不出好坏。”
楚宴锦眼神晦暗不明:是吗?我觉得你喝茶也会很香。
远处商队头领吹响了出发的号角。
林纾整了整衣襟,郑重行礼:“多谢将军照拂,林纾就此别过了。”
楚宴锦颔首。
“去吧。”
去过你想过的新生活
他看着她小跑向商队的背影,也忍不住微笑。
商队缓缓启程时,她突然回头,冲他使劲挥了挥手,笑容比晚霞还明亮。
亲卫牵来马匹:“殿下,该进城了。”
楚宴锦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远处已成黑点的商队。
忽然觉得,这并州的风,竟也像洛川一样。
吹得人眼眶发涩。
*
顾菀筝坐在绣架前,银针终究没能落下。
绷紧的绢布上,鸳鸯才绣了一半。
红喙如血,刺得她眼睛发疼。
“小姐...”丫鬟捧着茶盏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说!”
“三殿下的大军已过青州,最迟后日便到京城了。”
顾菀筝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忽然笑了:“好啊,回来得好。”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端庄到近乎刻板的脸。
柳叶眉,樱桃唇。
举手投足每一处都符合女则里对贤妇的要求。
可镜中人眼底的暗潮,却像是要冲破这层完美的皮相。
“去把母亲给的《闺训》烧了。”
丫鬟吓得打翻了茶盏:“小姐!那可是夫人亲手为您写的。”
“我说烧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鬓角。
十六岁,正是京中贵女们最鲜亮的年纪。
可她的婚事,却早在三年前就被一纸圣旨钉死了。
顾菀筝忽然笑了。
看着屋里红艳艳的嫁妆,目光幽深。
“准备什么?”她声音轻飘飘的,“兴高采烈嫁过去给人当出气筒么?”
谁不知道三皇子生母姜贵妃是怎么死的?
谁又不知道,姜家满门倾覆,背后是崔家和顾家推波助澜?
如今要她——顾家女嫁入三皇子府,和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偏生父亲不管不顾,兄长更是让她安分!
凭什么她要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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