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一滞，险些被呛到。


    “你那是什么表情？”松田阵平没好气地追问。


    黑川奈支支吾吾，踩在沙发上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紧又松开。男人的直球来得过于突然，她一时语塞。


    “可可可、可、可是你看，”她急中生智，“这是人家在日本的最终场啊！下次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你是不是只是想钓我？”


    松田阵平走近，顺手理了理桌上散落的文件，“不一定非是音乐会。游乐园、水族馆？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去这些地方？你喜欢什么。”说着，他声音渐低，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鬓角，“或者你说个地，我陪你去。”


    她盯着他，发现了什么似的，“奇怪了，松田警官居然知道约会该去水族馆？”


    他别开脸，喉结微动，“……这不是常识吗？有什么好奇怪。”


    她忍不住笑起来，银发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忽然拔高声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耳根却诚实地泛红，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


    黑川奈眼尖，方才瞬间亮起的屏幕分明是佐藤美和子给他转载的一篇文章。


    《约会圣地TOP10！让你手拿把掐！》


    “佐藤？”她强压嘴角，故作不经意道，“你们关系好像不错？”


    不然中午的时候佐藤也不会特地找到她办公室去。


    “比不上你和她以前的关系，”他顿了顿，耳尖那抹红悄悄蔓延到颈侧，把手机倒扣在桌面，续道，“我调来搜查一课前你们就已经很要好了。”


    情侣酒店的隔音很好，听完音乐会的游客还没回来，夜晚静得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黑川奈轻轻坐回他身边。


    七年前，为调查浅井别墅爆炸案，星野奈曾神秘失踪半年。直到某个夜晚，松田阵平在自家出租屋门口发现了昏迷的她。


    以往意气风发的女警官浑身是伤，破损的拘束服被血浸得看不出原色，刺鼻的铁锈味浓得整个楼梯都能闻到。


    他那会和她不熟……甚至还很讨厌对方。


    更别说星野奈这人向来脑子里天马行空，怕不是又是想来捉弄他的荒诞玩笑。


    毕竟他可没忘这人最爱看他为难又着急的样子。


    他冷脸把浑身无力的她挪到一边，径直关上门。


    “等等！”黑川奈突然打断，“先不论你把我一个病患丢在门外一整晚。”


    “不是丢，是不熟，”男人纠正，眼神飘向别处。


    “别打岔，而且我对‘挪’这个用词存疑，你没有对我动手脚？”她目光犀利，嘴角却翘得老高。


    松田阵平轻咳一声，指节略显尴尬地擦过鼻尖。


    那天晚上见到星野奈后，他心里确实燃了火。这半年他为追查杀害萩原的凶手忙得焦头烂额，她却音讯全无。


    他明知道星野奈从来不太待见自己，就算没失踪也不会主动联系他……就连她失踪的信息还是听搜查一课的人主动提起……


    现在她这副模样出现在面前。


    无名火烧得胸口酸涩。


    少女戳了戳他的小臂，她还在等他的答案。


    “我只是想叫醒你，”他试图辩解。


    黑川奈却忽然靠近，白天里的薄荷味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真的？没有趁机报私仇？嗯？”


    “……手劲可能确实稍微重了点。”


    黑川奈咯咯直笑，扑上去揉乱他那头自然卷。


    他当时拍了拍她的脸，没想到这人确实能装，便把人推到一旁。


    那晚他没怎么睡，一直留心门外的动静。


    结果第二天开门时，她直接倒进他怀里，额头烫得吓人。


    松田阵平顿时慌了。


    连最基本的急救步骤都忘得一干二净，像个毛头小伙不知如何是好。


    那身血衣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想找邻居帮忙，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身上的血和伤从何而来。


    “所以……”


    “所以什么，”他烦躁地抓了抓卷发，下意识去摸烟盒，却在瞥见她时又放下，“总不能让你烧坏脑子吧？虽然现在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最后他还是独自处理了一切。


    擦净她脸上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女看上去比记忆中的更年轻，只是满身伤痕触目惊心。


    他以为在教科书和PPT上看到的尸体和致命伤已经足够可怕，但当这些东西出现在认识的人身上的时候，他才知晓是何等窒息。


    向合原老头请了半天假。自从出了那次意外，这老头对他们格外宽松，随便扯一个理由就能请到假。


    “你是说，这些伤……都是那半年里留下的？”她挂在他身上，轻声问。


    松田阵平感到她指尖划过自己的后颈，紧了紧拳头，“警校时你总撸袖子训人，而且即便少见，但偶尔也会穿短袖。”


    她沉默下来，低头凝视自己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他也跟着望去。


    那些伤痕不可能是旧伤。


    他他分辨得出新旧伤口，别提最为斑驳的手肘膝盖处……甚至……脖子中央的那圈还泛着红似乎下一秒就会有血溢出来的伤疤。


    就像被砍断后又被硬生生缝合起来。


    在那之后，他把那身只剩下一半的束缚服交给了鉴识课。


    除了女人的血……


    在那条衣服上竟然还检测出了其他数十的人血迹。


    能够确定的是，经他检查，星野奈身上只有伤痕，伤痕无一处渗血。


    他的唯物主义受到了挑战，翻遍文献都无法找到解释。不是没想过找其他人，但在毕业后，曾经的几位伙伴被分配到了不同的部门，最近半年极少听过他们的消息。


    再加上浅井爆炸案牺牲的九名警察奇迹生还……


    他不确定这时候蓦然联系他们、把几人强行拉进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列入警视厅的绝密级案件是否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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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主意。


    鉴定结果出来后，那条束缚服被鉴识课以“检测正常消耗”为由回收。


    只是个巡查部长的他只能将疑问都吞回肚子。


    他看向低着头琢磨自己手上伤痕的少女。


    那些伤痕已经随着时间慢慢褪去，变成一道道灰粉色蜈蚣盘踞在她皮肤上。


    松田阵平没有告诉她，当他发现她在另外三人中选择自己时，心里丝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骄傲。


    毕竟，他之前一直以为，五人中，那女人最瞧不起的……就是自己。


    收留下星野奈的当晚，他就领教了这份“悸动”的代价。


    夜晚，他被凌厉的杀意惊醒，勉强躲开直指心脏的一击，胸口却仍被划开一道血痕


    她冷声问他是谁。


    “你、你发什么疯！”松田阵平试图推开忽然把他推倒跨坐在身上拔他衣服的黑川奈，“早就好了！现在知道担心了？怎么不等到我进棺材？”


    抗议无效，这女人力道大得出奇。


    衣襟被她扯开，饱满漂亮的胸肌暴露在空气中不停起伏，一道粉色的疤痕横贯胸膛，与她腕间的痕迹如出一辙。


    她手指轻颤地划过那道伤，“还有没有其他的？”


    松田阵平抿了抿唇角，别过头，“没有。”


    那就是还有。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笨蛋，伤成这样不疼吗？还想着当老好人收留我。”


    半响，她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抬眸，却跌入凫青色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绪让她莫名心慌。


    双目对视，眼看对方的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黑川奈迅速背身躺下，把整个人藏在被子里。


    “不听了，我要睡觉，”她闷声道。


    她听见被放轻的脚步声。


    灯暗下来。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淅淅淋淋，和浴室里的流水声一起。


    加湿器吐出薄雾，空气黏腻得让人心烦。


    她踢开被子堆在中间。


    墙壁上挂着暧昧的壁画，或许是情侣酒店的标配，一对男女正不知廉耻地颠丨鸾丨倒丨凤。


    她心烦意燥地把空调的温度调低，又把加湿器关上，可心底的气闷还是无法缓解。


    浴室的声音低了下去，黑川奈阖上眼，感受另一边的床铺凹陷下去，没了动静。


    雨势越来越大。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面向阳台的落地窗传出了雨水刷刷拍打玻璃的声音。


    她悄悄睁眼，正对上天花板镜面里他平躺的身影。


    两人之间的被子被她堆成一道小小的山脊，像隔开的两个世界。


    在潮湿中，身上的伤疤再次泛出难以名状的瘙痒，宛如无数只小虫在身上爬行、啃咬。


    她的呼吸逐渐紊乱。


    “喂……星野……”


    他突然出声，惊得她微微一颤，慌忙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