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对神明心怀警惕的那些人，这些年下来，开始发自内心地崇敬这位神明。


    比如墨尔菲洛。


    她知道神明引领着人们做了什么，知道那些未曾宣扬出去的功劳，也知道若无神明，人类大地恐怕早已不复存在。


    最为可敬的是，祂从不过多插手人类的具体事务。


    哪怕祂有这个权利。


    与之相反。


    在神明苏醒之初，对于多数人而言，这并不值得警惕，反而是值得欢庆的事情。


    因为神力无边，人们期待着祂来主持正义、赐予福祉，期待祂能够让当下的生活得到改善。


    那是一种怎样的期待——


    “神明啊，请您让稻谷今日成熟吧，以您的伟力，一定可以让我立刻迎来丰收。”


    “神明啊，我是如此的贫穷，而您爱着世人，我祈求您让金币填满这个木盒，以解我燃眉之忧。”


    “神明啊，请让那位姑娘喜欢我吧，她为什么要喜欢那个人，只是因为那个人比我有钱吗？请您让她成为不看重金钱的女人吧。”


    ……


    莫说高居于上、可以听到所有祈祷的神明，就连身在神殿之中的这两任主教，都曾经听过不少类似的祈祷。


    神明不会满足这样的愿望。


    就算同样身为人类，墨尔菲洛大抵也是无法与这些人共情的。


    几年过去。


    曾经对神明抱有期待的部分人，却开始埋怨神明。


    「既然你不拯救我，又为何要从沉睡中苏醒。」


    人们的念头极为朴实。


    既然「创世」无法让稻谷今日成熟，那么能够让村庄迎来丰收的神明，就是值得信仰的。


    原先是没有选择。


    可现在有了别的神明，比你给的更多、更为直观，那是切实到手的利益，甚至比你带来的威慑更强。


    有什么理由不改信。


    墨尔菲洛东奔西走见到了很多，她说道：


    “人们开始憎恨除去了伪神的卫队，我看到了仇恨的光芒、在人们眼中闪烁。


    “可人们不知道，在这样的世界里，正因「创世」存在，伪神才只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收拢人心。


    “若信徒舍弃了神明，神明为何要庇护信徒？”


    情况比预想中更为严重。


    墨尔菲洛拿出了几张地图，手指紧攥着，放在桌上，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这几张地图展平。


    她轻闭了下眼，深呼吸了一下，说道：


    “这是神明交给我的地图。


    “可那里没有伪神。”


    伪神被灭除，但人们对创世的信仰亦不复存在。


    人们没有被伪神诱惑、挟持、残害。


    只是那样理所应当地改信了。


    当墨尔菲洛来到地图上标记处时，她曾以为是新的伪神卷土重来，以为会展开扬恶战。


    但是没有。


    那是扬不见硝烟的战争，却比任何刀剑相向更难对付。


    她面对的是一群没有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什么错都没有、只是不再信仰创世的普通人。


    甚至，开始憎恨神殿，憎恨创世。


    人们认为，若不是创世，本该有更为美好的生活。


    只要许下愿望，稻谷就可以立刻成熟，只要足够虔诚，木匣内就可以装满金币，只要进行祈祷，姑娘和男子就会被送到面前。


    这才是人们应该过上的好日子。


    墨尔菲洛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愿让神明听到。


    在神明忧心祂无法投下视线的区域、是否在承受伪神带来的苦难时，那片区域的人们正在憎恨神明。


    玛丽索菲亚主教站起了身。


    她意识到了墨尔菲洛的话外之意，也终于明白过来，墨尔菲洛为什么会认为——


    这次，神明或许会在意。


    人们可以背弃神明千百次，因为祂并不在意；可人们能够承担神明的一次舍弃吗。


    尤其在这个危机四伏、伪神窥伺，唯有神明能够对抗神明的世界中。


    能够得到伏青注视的人，不至于离了神明、就会陷入彻底的绝望，但这不代表玛丽索菲亚等人，愿意失去强大神明的帮助。


    甚至相比于其它人，更能够认清神明的不可或缺性。


    墨尔菲洛同样清楚，若没有神明的帮助，即使人们受到伪神的残害后，终于醒悟开始反抗，付出的代价也一定是极为惨痛的。


    而且，是否能有反抗的念头都是两说，说不定就那样接受了、忍下来了。


    玛丽索菲亚主教略一沉默，说道：


    “这是神殿需要处理的事情，在本月的最后一天来临前，我们必须要让信徒舍弃对伪神的信仰，以免金乌之下、伪神的力量得到增强。


    “神殿曾派过教师去教导鱼人，在讲道理这方面，没有人比那些教师更强。”


    那些教师连鱼人都能教的了，说服一些人类、让人们从伪神的蒙蔽中清醒过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一直在旁听的海伦连忙说道：


    “能够动用传送魔法的人不多，且魔法师需要休息，可以配合上埃尔默的蒸汽轨道车，这两者相互配合，大概明日就能将全部的教师送到南方。”


    墨尔菲洛立刻点头。


    刚要转身离开，玛丽索菲亚又将她叫住，说道：


    “地图给我，我来处理这件事。


    “在鱼人塔附近，我们有传送魔法阵点，虫兽的晶核可以让你使用远距离传送阵，你去找大鱼若智亚伯拉罕。”


    告知亚伯拉罕，当下情况的严峻性。


    墨尔菲洛立刻会意，转身离去。


    而被主教惦记的亚伯拉罕，同样遇到了较为棘手的问题。


    “长老，那些一直在周围侵扰的人鱼，好像不是正常的人鱼，我们要不要先停下对海域东方的干扰、先护住自己啊？


    “说到底，神明也没有直接降下神谕……说不定那天的飓风，是我们理解错了神明的指引？


    “万一人鱼们真得攻打上来了怎么办？”


    亚伯拉罕紧抿着唇，鳞片气得发白。


    现在停下，然后前功尽弃？


    他用手里的拐杖敲着地面，骂道：


    “你们一群蠢货，如果不是我们做对了什么，为什么会受到干扰？”


    敌人都打上门来了，这不正说明鱼人目前在做的事情、会对敌人产生威胁吗？


    要是逸散神性收集装置，对敌人毫无影响，对方是闲着没事干，来对付鱼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