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岚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句“对不起”，想说句“辛苦了”，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无力的叹息。


    顾司令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又看了看林晚意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可今天，他却在一个被自己女儿看不起的乡下女人身上，看到了一身比钢铁还要硬的骨头，和一颗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心。


    这石头疙瘩儿子，眼光是真他娘的好。


    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将走廊里那片令人窒息的尴尬和沉重，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终于安静了。


    林晚意抱着小宝，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全世界。她没有开灯，就在这片昏暗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将女儿轻轻放在床上。


    那张紧绷着、宛如钢铁战士的面具，在门关上的瞬间，寸寸碎裂。


    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控制不住。她解开小宝的衣扣，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脖子上那道被匕首压出的红痕，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尖上。


    还好，只是红痕。没有伤口，没有流血。


    她脱力般地跌坐在床边，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恐惧的潮水在此刻才真正漫上来，淹没了她的口鼻，四肢百骸都泛着冰冷的寒意。


    “妈妈……”


    床上的小宝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林晚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张开双臂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妈妈，有坏人，有刀……”


    “不怕，不怕，妈妈在。”林晚意将女儿紧紧地圈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的颤音，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滚烫的液体砸在小宝的发心，迅速隐没不见。


    她不是神，不是铁人。她也会怕，怕得浑身发冷，怕得心脏停跳。


    抱着女儿温软的身体，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奶香味，那被强行压下去的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没。


    一股无名之火，混杂着后怕、委屈和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猛地从心底窜了上来，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监护室里那个躺着的身影上。


    顾霆琛。


    她将下巴轻轻抵在小宝的发心，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穿过墙壁，仿佛能看到那个男人。


    “顾霆琛，你听着。”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带着哭腔的、却无比蛮横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欠我的。你欠我女儿的。”


    “你最好给我醒过来。否则，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拖回来，让你亲口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这念头，霸道，不讲道理，却带着她此刻全部的、决绝的意念。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重症监护室内。


    “滴——滴——滴——”


    原本平稳的心率监测仪，忽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屏幕上，那条代表心率的曲线，剧烈地、疯狂地跳动起来，脑电波的峰值更是瞬间冲上了一个骇人的高度！


    几个正在观察数据的医生全都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怎么回事？！”


    “快看！病人！”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个一直深度昏迷、对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的男人，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竟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


    一下！


    仅仅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下，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阴云！


    “有反应了！病人有反应了！”王主任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指着仪器，又指着顾霆琛的手，声音都在抖，“快！记录数据！这是苏醒的前兆！是医学奇迹！”


    ……


    走廊里，气氛沉重如铁。


    顾司令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久久没有收回视线。他身侧的手，还维持着微微抬起的姿势，那是刚才打完顾婷兰后，未来得及放下的。


    秦岚的眼圈红着，她看着那扇门，满心都是愧疚与敬佩。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个被宠坏的女儿，输得一点也不冤。


    “老顾……”秦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我……我真是没脸见这孩子了。”


    顾司令缓缓放下手，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声音低沉：“是我，是我把婷兰教坏了。”


    他正要对身边的周卫国下达照顾好林晚意的命令，监护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王主任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沉稳表情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他甚至忘了敬礼。


    “首长！夫人！”


    秦岚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顾团长他……他有反应了！”王主任语速快得像在打机关枪，“就在刚才！他的右手食指动了！脑电波出现剧烈波动！这是苏醒的前兆！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什么？”顾司令一把抓住王主任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王主任扶了扶眼镜，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兴奋，“虽然还很微弱，但这意味着，病人的求生欲望，被某种极其强烈的外部刺激给……激活了！”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秦岚捂着嘴，眼泪再次决堤，这一次，是喜悦的泪。


    顾司令那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此刻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眼眶里泛着一层水光。他松开王主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道尽了这位父亲心中所有的激荡。


    周卫国站在一旁，激动得一张黑脸通红。他猛地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休息室门，眼神里全是震撼和敬畏。


    强烈的外部刺激？


    还能是什么？


    肯定是嫂子！是嫂子那股不服输的劲儿，那份宁折不弯的傲骨，跨越了生死，传到了团长的脑子里！


    我们嫂子，那哪是乡下女人，那分明是能起死回生的活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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