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衣着光鲜的夫人立刻停下了交谈，端着酒杯的手都稳了几分，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市厂王副厂长的夫人，平日里最爱以京城时尚圈的女主人自居，眼高于顶，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没根没底，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还妄图一步登天的“野路子”。


    顾霆琛握着她的手蓦地收紧，骨节都有些发白。


    林晚意反手，指尖在他滚烫的手心里轻轻点了两下。


    她抬起头，迎上王太太那张涂着鲜艳口红的脸，唇边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从容得好像刚才听见的不过是一句无关痛痒的问候。


    她的视线，从王太太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上，缓缓下移，在她身上那件宝蓝色丝绒裙和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上停顿了一瞬。


    作为一个对针线和布料有着极致追求的匠人，任何一件衣物的优劣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王太太您过奖了。”


    林晚意开口，声音温润，像她身上那件旗袍的月光缎，柔和却自带分量。


    “我这点微末道行，哪能跟您比。倒是您这串项链，可真是好东西。”


    王太太没料到她不接茬，反而夸起了自己的首饰。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出骄矜的光。


    “这是顶级的南海马贝珠吧？珠光匀净，晕彩饱满，真是难得一见。”


    林晚意用一种纯粹欣赏的口吻说道，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甚至透着几分真诚的羡慕。


    就在王太太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几乎要翘上天的时候，林晚意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为她感到惋惜的遗憾。


    “只可惜啊，这么好的珠子，让穿孔的师傅给糟蹋了。”


    “你胡说什么！”


    王太太的表情当场就僵住了，声音都尖利了一分。


    “您自己摸摸，这孔道边沿是不是有些毛糙？”


    林晚意语调不变，却字字诛心。


    “真正的大师傅，手稳心静，落钻如无物，打出的孔道是光滑如镜的，绝不会伤了珠子半分灵气。您这串，打孔的时候急了，伤了皮光，唉，这么好的珠子，戴久了怕是会因摩擦而光泽暗淡，暴殄天物，真是太可惜了。”


    人群中，一个懂行的夫人下意识地凑近看了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再看向王太太时，那神情就变得玩味起来。


    其余几人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王太太只觉得那些视线像无数根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疼。


    她想反驳，可林晚意说得句句在理，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等她想出应对之词，林晚意的视线又移到了她那身宝蓝色的丝绒裙上，眼神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您这身裙子，料子也是真好，是今年里昂最新出的天鹅绒吧？光泽感一等一的。”


    王太太刚被戳破的底气，又勉强回来了一点，这件裙子可是她丈夫托人从国外高价买回来的。


    “只可惜，”


    林晚意又叹了口气，那语气，是发自肺腑的惋惜。


    “裁缝的手艺，还是差了点火候。他似乎没能领会您这样大气的身段，看这肩线，为了追求所谓的‘挺括’，硬生生往里收了半寸，反倒把您给束住了，显得有些局促。唉，白白浪费了您这好身段和这顶级的料子。”


    这一刀，精准，狠辣，直戳要害。


    王太太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地就想去扯自己的肩膀，却又觉得这动作更显得心虚。


    她身上这件高级定制的礼服，此刻好像成了一件破绽百出的廉价货，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真正的行家剥光了衣服，里子面子全没了。


    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挑衅者，瞬间变成了被人审视评判的笑话。


    那感觉，憋屈得她几乎要吐血。


    顾霆琛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他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那掌心的温度和力量无声地宣告着：放心说，大胆做，天塌下来有我。


    一个带着浓重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林！我亲爱的林！”


    金发碧眼、气质优雅的史密斯夫人，像一只发现了蜜源的花蝴蝶，提着裙摆，姿态优雅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林晚意面前，给了她一个热情而真诚的拥抱。


    全场的视线，瞬间聚焦于此。


    史密斯夫人松开她，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激动，她环视全场，带着些许异国口音高声宣布：


    “各位，我非常荣幸地向大家宣布，我的丈夫，史密斯先生的财团，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在中国投资一个全新的文化交流基金项目！”


    她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回到林晚意身上，那份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而我们基金的第一个合作对象，就是我身边这位，才华横溢、带给我巨大惊喜与震撼的——林晚意女士，以及由她创立的工作室！”


    全场哗然！


    如果说之前的国礼事件，还只是让林晚意在小圈子里出了名，那此刻史密斯夫人的这番话，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将她直接推到了一个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高度。


    那不是一句简单的夸奖，那是真金白银的投资，是国际财团的认可，是足以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巨大机遇！


    王太太站在人群里，一张脸惨白如纸。


    她刚才那些尖酸的嘲讽，此刻听起来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人脉，在这样绝对的实力和机遇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此刻都充满了嘲弄和轻蔑。


    她再也待不下去，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转身时，甚至狼狈地撞到了一位侍者的托盘，在一片叮当乱响中，灰溜溜地，悄无声息地退入了人群深处。


    林晚意站在万众瞩目的中心，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或震惊、或嫉妒、或艳羡的视线，都无法让她挺拔如竹的身姿有半分动摇。


    她脸上依旧是那份云淡风轻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