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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水仙救赎倒计时》 第41章
流言第一天。
沈疾川一踏入校园,就嗅到了异常的味道。
投到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格外多。
大家或多或少都吃到昨晚的瓜了,家里没有网络和智能手机,没有加年级群的同学,也在同学的八卦里知道了这件事。
他走在学校走廊里,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真是他啊。”
“学习好,他家里挺穷的,奶奶好像还有病。”
“那录音里是他弟吧,他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哥哥也不维护。”
“长见识了,阳光学神私下里是卖的。”
“他是攻还是受?偷摸看耽这么多年,现实里学神居然有这种跟小说似的八卦,神奇。”
“有一说一长得真帅,那照片里的老板却带着口罩,不会是个丑男吧。有钱的男的都丑,不知道学神怎么这么想不开。”
“想不开?人家玩得开就好,谁知道被睡一次多少钱。”
沈疾川背着书包从走廊穿过,无视了所有窃窃私语。
直到他踏入班级门。
季溯一把将他拽了进来,吼了一嗓子。
“兄弟姐妹们!冲锋!”
下一秒,班里的同学们一窝蜂涌到门口,拉开窗户,在沈疾川一脸懵的表情中把他护到身后,对着外面走廊里的人破口大骂:
“滚!我们班里的人轮不到你们嚼舌根!”
“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一天到晚的八卦什么呢?吃你们家大米了?嘴真臭啊,昨晚去茅厕吃完饭没刷牙吧。”
“看,看什么看?看一眼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隔壁班的,管好你们自己的嘴,以后兄弟还有得做,再乱说一句,下次外场篮球赛被打哭了别来我们班摇人!”
“呵呵,哪个班平均分被我们班压成孙子了?敢在祖宗面前叫嚣?拿命来!”
走廊其他班里的学生顿时做鸟兽散。
班里的同学们跟打了胜仗一样,发出鄙视的唏嘘声。
然后又一窝蜂围上来。
“川哥,那帮人说什么别放心上,昨晚的事我们都不觉得是真的。”
沈疾川:“你们……”
季溯揽住他的肩膀:“你可别小瞧你自己在学校里的人缘,高三17个班,哪个班里没有跟你玩得好的兄弟?咱们班就更别说了,你给每个人都讲过题,谁来问你你都不藏着掖着,也不甩脸色。”
“而且咱班就是护犊子,自己人自己欺负没事,其他班里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对啊!”
“就是啊川哥。”
“川哥,感动了吧?这不得多给咱们讲几道题?”
季溯嬉笑着,把功劳归于大家,丝毫不提自己提前半小时到学校,组织班里大家维护沈疾川的事。
当然,主要是沈疾川性子好品行好学习又好,得人心,他有事是真的帮,带着头学习,把班里高三冲刺的氛围完全带了起来。
加上有时候老师偷懒,就让沈疾川看晚自习,或者讲试卷,他讲得比老师更通俗易懂,几乎相当于他们的半个小老师了。
每个高三生都知道,能在最后关头带氛围帮自己提成绩的人,那就是贵人。
不维护自家人,他们去维护鬼吗?
沈疾川掩去眼中热意,笑着说:“晚上我多留20分钟,大家不会的尽管问!”
“好耶!!”
沈疾川自打这次开学之后,势头就跟装了火箭一样猛,周考月考次次考试年级第一,拉开后面第二名一大截,在级部主任那里挂了名。
高考发挥好的话,那就是他们下一年招生的招牌。
高三级部主任在班主任群里特意提了这件事,让各班班主任管好自己的学生,专注学习,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
大家暗地里怎么说不知道,起码明面上没怎么有人提了。
高二级部。
沈承宗这边可就不一样了。
他跟沈疾川算兄弟,两人虽然只差了一岁,差了一级,可人缘天差地别。
他平时闷头学习不说话,成绩虽然不错,但跟班里人就跟陌生人似的,只有同桌和前后桌跟他关系还行。
沈疾川有高三级部护着没人敢去骚扰,沈承宗却成了恶意凝聚的漩涡,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询问打听。
“你为什么那样说你哥啊?”
“张严斌?张严斌逼你说的,真的假的?你被揍了说的应该是真话吧?欸,问你话呢?”
“问一下,你哥一晚上赚多少?你一晚上赚多少?”
“你哥是同性恋吗?”
“你是同性恋吗?哇靠,你这什么眼神?你不会真喜欢男人吧。”
“喂,你家就这么缺钱啊,要不要大家众筹一点?也不至于你哥不是你家亲生的,就把人推出去卖吧,你们家真不是人啊。”
“喜欢男人没什么吧,大人们才接受不了而已。我知道他哥,赚钱养家,他吃的穿的都是他哥赚来的,还在录音里那样说他哥,挺不要脸的。”
沈承宗被他们围在中间,耳边充斥着揣测的、恶意的、同情的、好奇的议论。
不管他怎么反驳,这群人就跟听不懂一样,只把事情往他们愿意相信的地方去想。
而且——
骂沈疾川的竟然是少数。
更多的人是骂他的。
骂他在录音里那样说沈疾川,骂他端碗吃粮,放碗骂娘。
这些话里裹挟着恶意的冰冷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往他骨头里面钻去。
可沈疾川才是那个丢人现眼的不是吗,为什么都来欺负他?
短短一天。
沈承宗的气质就变得更加沉郁-
晚上。
沈疾川回到家。
刚一推门进去,就听见了堂屋里传来的哭声。
柯朝兰哭得眼都肿了,她今天出门捡垃圾的时候听见了邻居的议论。
回来之后又从沈承宗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她真的觉得天塌了。
沈疾川就是个给家里招祸患的妖孽,他们沈家真是欠了他的,才把他捡回来还债。
是以沈疾川一进堂屋,就被劈头盖脸扔了一把瓜子。
桌上的瓜子成了远程攻击的武器,柯朝兰一把一把的砸他,气得说不出话。
沈疾川沉默地站着,躲开的动作生生停住。
等着柯朝兰砸完了,他才说:“奶奶,别生气。”
柯朝兰:“五口街的人都知道你做的那种事,家里是多缺钱?你跟以前那种兔儿爷有什么区别!”
沈疾川抬头,平静说:“我没有。这不是我的错,而且事头是承宗牵起来的,跟我没关系。”
柯朝兰:“你还敢提你弟弟?你知道因为你,你弟糟了多大罪吗?被张严斌打,是不是你先惹的张严斌,他才跟我们家里过不去?被录音,不是你先做了事,才这样的吗?要是不去那个姓沈的老板家里赚钱,有今天的事吗?”
“丢人丢到外面去了,这家里没有你的位置,从哪捡的你你就给我滚哪去!”
沈疾川别开脸:“我不走,这是我家,我不走。”
他本以为奶奶会变本加厉的骂,没想到柯朝兰深呼吸片刻,竟然回屋了。
沈承宗扶着柯朝兰,回头看了一眼无措站在原地的沈疾川。
那种受伤的神态,让他尝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今天他被人恶意围着的时候,可比这难受多了。
下一秒。
只听啪的一声,家里停电了。
灯火通明的五口街区开始一大片一大片的变黑。
最后,整个区都再也找不到一家亮着灯。
“什么情况?”
“停电了……”
“咋停电了??”
有些人出来看,也有人没放在心上。
沈疾川用手机手电筒照着,翻找出来蜡烛,小心翼翼去了柯朝兰屋里,给她点上了蜡烛。
“奶奶。”
柯朝兰歪倒在床上,不言不语。
沈承宗伺候她吃药。
“哥,奶奶不想看见你。”
沈疾川却凑到了床前,蹲下来,又喊了一声:“奶奶。”
他没有遮掩自己的委屈,企图在老人这里汲取一点怜爱和关切,像是一条被规训得很好的看家犬。
柯朝兰:“你在那个人那里,打工赚了多少钱?”
沈疾川:“六千。”
柯朝兰:“钱在哪。”
沈疾川去他管钱的抽屉里,把家里的钱都拿了过来,还有个记账本子。
一沓厚厚的钞票躺在里面,沈承宗睁大眼,他从来没听沈疾川说过寒假打工赚了六千!
柯朝兰:“这些是寒假赚的,你前段时间请假的那半个月,跟我说去照顾老板,一天有一百块钱,钱呢?”
“……”
沈疾川当初去照顾沈止,就是学校家里两头骗,哪里真的有钱。
柯朝兰:“一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老板,又不给你钱,值得你请假半个月去照顾他?你跟他没点事儿,谁信?!当老婆子我是傻子吗!”
“你还说承宗说谎?承宗说的哪点不对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沈疾川:“我是见他一个人,又生病了,没人……”他声音干涩,确实无法否认自己心里对沈止生出了那种感情,心动和喜欢是遮掩不了的,于是这种辩驳都显得无力。
他拽着柯朝兰身上搭着的被子。
“奶奶,你别赶我走。”
从四岁开始,他最害怕的就是被赶走。
之后的十四年,他被这种害怕和担忧隐形PUA了十四年,总是想做得更好,求得家里人,尤其是柯朝兰的喜欢。
毕竟当年就是柯朝兰开口把他留下来的。
柯朝兰:“这两天,你别去上学了,等你叔公来了一起说。”
她指着西屋。
“去那屋里,跟以前一样,问问你自己,你做得对不对得起你爸妈,你爷爷。”
西屋里挂着沈爷爷、沈父沈母的黑白照片。
一张供桌,供桌上的香炉日日燃着烟。
地面上还有被火焰灼烧的痕迹,这是逢年过节烧纸的时候留下来的。
沈疾川跪在供桌前。
当然没什么蒲团之类,过年的时候就磕个头,根本不会长跪——除了沈疾川。
沈母还没重病离世的时候还好,她会护着点沈疾川。
她离世之后,家里就剩下了柯朝兰,沈承宗和他。
柯朝兰认为沈疾川是丧门星,沈母刚死那几年,她情绪很暴躁,沈疾川稍微有点不顺她意,她就会把他拉到这间屋子里面来。
指着死人的黑白照片:“看看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
“丧门星!又和承宗抢东西,你妈死的时候怎么说的?让你好好照顾家里,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沈疾川那时候还小,最开始几次,总是哭。
柯朝兰也哭,一边打他一边哭。
她让沈疾川跪下,对着照片哭,对着照片说自己错哪了。
那么多亲人的逝去,在沈母也离开后,柯朝兰情绪崩溃,她需要一个发泄口,沈疾川就成了这个发泄口。
她会因为发泄完愧疚,而给沈疾川温情补偿,也会因为想起伤心事,再对他责骂。
一开始实在是不好过,后来次数多了,沈疾川就习惯了,还会顺势安抚柯朝兰的情绪。
他就是这样被养大的,也习惯了得到温情的同时得到疼痛。
后来十五岁,柯朝兰患上阿尔兹海默症,这种情况才算消失。
今天来这里长跪,算是这三年来的头一遭。
往年承宗会给他送被子过来,这次看来是不可能了。
尤其今天还全区断电,这里一片漆黑,外面一点月光招进来,黑白照片显得格外阴森。
沈疾川盯了一会儿,手机来了消息。
沈哥:[你今天好安静。]
沈疾川:[今天学习有点累。对了沈哥,这两天考试,我可能暂时做不了饭了。]
沈哥:[没事,注意休息。]
沈疾川:[沈哥晚安!]-
住院区。
沈止看着晚安两个字。
好一会儿,他才发了句语音:“小川,感觉你情绪不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声音冷清温和。
沈疾川跪在冷硬的地面,反复听了好几遍。
他仰头把眼泪憋回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有一瞬,他想把这边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不知道叔公来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流言会不会扩大化,不知道张严斌之后会做什么。
他甚至被拘着不能去报警,不敢触怒柯朝兰。
那句‘家里没有你的位置’就像是瞬间勒紧的缰绳,鞭子还没扬起,他就一退再退。
白天在学校感受了多少善意和温暖,晚上就在家里忍了多少委屈难过。
沈疾川:[就是很想你,都想过去找你了。]
沈止依旧是语音,含着笑意的:“好啊,欢迎来住院区探监。”
沈疾川弯起嘴角。
他在冰冷的西屋待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五口街都是停电状态,第二天早晨都没有恢复。
学校好歹还有发电机撑着,其他没发电机的忍不住开始骂人,直到看见街道贴的通知——
“我靠!停电是有人偷电缆!”
“这帮孙子偷了多少啊?现在都没有通电!”-
“张严斌他们偷了起码四五万块钱的高压电缆。”
黑镜简直惊呆了:“您不知道,我跟在他们身后录像拍照的时候,心里只有四个字。”
沈止:“哪四个字?”
黑镜:“法外狂徒!”
沈止摇头道:“小地方的警力不足,提前踩点又打歪监控,做好防护措施,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
黑镜:“视频照片锤死他们了,您要举报吗?”
沈止:“看看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出手电缆,抓现行更好。对了,你给我寄的东西我收到了,先不和你说了。”
他挂断电话,去了主治医师办公室,把两份鉴定样本交给杨医生。
正常的亲缘关系鉴定一周出,但沈止打算走捷径。
“劳烦您帮忙了。”
杨医生看着样本,推了推眼镜:“沈止,沈疾川……做亲缘关系鉴定的还是少的,一般都是亲子鉴定。他跟沈先生是失散的兄弟?”
沈止:“做一下就知道了,加急。”
或许是金钱起了作用,或许是害怕他拿到结果晚了会焦虑发疯,总而言之,杨医生托关系给他做了报告。
当天晚上就出了结果。
结果十分离奇,杨医生还特意拿着报告来找他:“沈先生,你给样本是不是给错了?”
“我看看。”
沈止接过报告。
【姓名:沈止
样本编号:****
姓名:沈疾川
样本编号:****
结果分析:(略)
结论:经检测,两份样本的DNA完全匹配,样本来源于同一人。】
沈止看着结论,目光落在完全匹配,源于同一人几个字上,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
他道:“这份检测结果,很好。”
杨医生:“???”
沈止:“弄错了就弄错了吧,下次再说,辛苦杨医生了。”
“对了,劳烦杨医生帮我安排一下,我想提前出院,越早越好。”
话题跳转得实在太快,杨医生愣了半天:“提前出院?”
“嗯。”
“你最多再住五六天就可以正常出院了,现在最好再观察一下。”
“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沈止态度坚决,杨医生劝了一会儿没劝住,心想离开也行,总是住院心情也憋得慌。
“那好吧。”
“多谢。”
沈止把样本照片要了过来,回了自己病房。
将电子版的检测报告传到电脑上,保留医院水印和检测编号,开始着手修改。
又过一天,来电了。
因为沈疾川没有去上学,那本来渐渐平息下去的流言,又开始沸腾。
邻里街坊四处议论。
柯朝兰都没出门,沈承宗放学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卧室门。
柯朝兰怎么哄都不开门。
沈疾川在西屋待了一天,没人给他送饭送水。
他自己偷偷出来上厕所,去厨房找了半个馒头还被发现了,柯朝兰把馒头抢过来:“你弟弟都不吃,你吃什么吃,滚进去!”
沈疾川:“奶奶,西屋很冷。”
显然,他的示弱并没有得到宽容。
柯朝兰直接把他锁在了里面。
第二天早晨。
柯朝兰和沈承宗发现,大门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写了大字:[卖屁股之家。]
他们气得浑身发抖。
张严斌十分不经意地从他们面前路过:“哎呀,你们家屁股几块钱一斤?”
“柯奶奶,要不让你两个孙子都入赘给有钱的老头吧?还娶啥媳妇,断后得了!”
柯朝兰发疯了,举着扫把把他们撵出去一条街。
沈承宗这天也没去上学,和柯朝兰一起在家里掉眼泪。
中午。
沈止办好出院手续,提着自己的行李,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傍晚。
柯叔公来到了沈家。
同一时间,沈止辗转大巴车、出租车落脚五口街。
他用一个陌生号码给季溯当民警的爸爸发了张严斌偷电缆的录像,发完直接扔了这张电话卡。
之后,他去了派出所。
接待员客气道:“请问您有什么事?”
沈止:“我举报有人虐待高三在读学生,被虐待人和我有血缘关系,我申请民警和我走一趟,调解家庭矛盾。”-
沈家。
柯叔公坐在堂屋,柯朝兰坐在他旁边。
沈承宗没坐下的地儿,站在了柯朝兰旁边。
沈疾川两天没吃饭,从西屋里出来的时候,头都是浑的。
他嘴唇干裂,一点血色都没有,说话声音比平常弱了很多。
“叔公。”
奶奶是个思想保守封建的人,家里爷爷和爸爸去世之后,她就跟弟弟柯叔公联系密切了起来。
她认为年长的男性长辈应该当家做主。
或许不只是她这样,沈爷爷也是这样,不然他不会给沈承宗取‘承宗’的名字。
沈家,一个小小的家庭,哪有宗族传承。
但不妨碍沈家有时候是柯叔公说了算。
柯叔公指着沈疾川,却是看向柯朝兰:“我就说,家里就属他会惹事。你看看,这次捅了多大的事,我来这里路上,还有人拦着我问。”
柯朝兰:“这不是把你叫来了,不能再让外面说什么了,真是丢人。”
沈疾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报警,要澄清视频……”
“你闭嘴!”柯叔公骂道,“扯派出所干什么?那是好地方?”
沈疾川:“叔公,我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为什么这么抗拒去派出所?这本来就是污蔑,报警,抓人,让他们道歉,有这么难吗?”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柯叔公说,“你现在还说的清吗?总之,你最好别留在五口街了。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滚出沈家,以后沈家没你这个人,以后张严斌找麻烦也只找你自己的。第二,把户口迁到我身上,别上学了,跟我去干活。”
沈疾川立马道:“我不可能辍学!”
柯叔公:“那你现在收拾收拾东西,滚出这里。”
沈疾川:“我也不走,这是我家。”
“你家?你一个捡来的,哪里是你家?这里的人跟你有血缘关系吗?”柯叔公冷冷道,“你非要你奶奶赶你出去才行是吧。”
柯朝兰却不太愿意了,“没必要非赶出去……”
柯叔公:“没必要?妹子,你知不知道他有病,他喜欢男人,承宗跟我说他是同性恋!”
沈疾川瞳孔骤缩,蓦地看向沈承宗。
他没想到沈承宗会把这件事告诉柯叔公。
沈承宗低着头不敢看他。
柯朝兰瞪大眼。
显然她还不知道。
沈承宗抚摸着她的后背:“叔公,奶奶在这呢,别刺激她。”
柯叔公冷笑,“没事,她现在清醒得很,该听听。”
“妹子,现在爆出来的是沈疾川被男人骗,被男人包养,以后呢?纸包不住火,你看他这样子,他是能隐藏起来去娶女人的性格吗?”
“沈疾川,你说,你以后能安安分分娶个女人过日子吗?如果你能,今天这事就当叔公没说。”
沈疾川张张嘴。
他知道,如果他否认,今天恐怕不会善了。
心说骗骗叔公也好,只是骗一下,说一句违心的假话而已……
少年拳头一点点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哑声道:“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骗人…那是骗婚。我不愿意。”
“你——!你竟然真的是……”
柯朝兰气急败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三两步到沈疾川面前,扇了他一耳光:“你要不要脸!”
沈疾川被打的脸侧向一边。
他尝到了血腥气。
口腔应该是被打破了。
柯朝兰:“以后你真跟男人过了,想过承宗怎么办吗?五口街就这么大,传出去,承宗有个同性恋哥哥,他以后怎么娶媳妇?”
“扫把星!真是扫把星!祸害完承宗爸妈,又来祸害我和承宗!”
她哭闹着捶沈疾川,抓他的头发。
沈疾川闭上眼,好一会儿,柯朝兰才被沈承宗拉开。
少年孤零零站在堂屋中间,脸颊红肿了起来,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这是一场对他的审判,审判他同性恋者生来原罪,怎么做都是错了。
柯朝兰顺着胸口:“你走吧,跟你叔公走。”
沈疾川:“我不走,奶奶,我想上学。”
柯朝兰突然尖声说:“那你就滚啊!滚!”她挣脱开沈承宗的手,拽着沈疾川的胳膊往外扯,“沈家不要你!这不是你的家!”
“奶奶!奶奶——!”
沈疾川死死抓着堂屋门框,眼眶发红,“我不走,我不走,这就是我家,我不走…妈妈走之前说过,让我照顾家里的,你也说过,让我照顾家里。我求你了奶奶,别赶我走。”
奈何他没吃饭,力气竟比不上骤然爆发的柯朝兰。
他生生被拽出了屋子。
“那不是你妈!这家也不是你家!”柯朝兰道。
沈疾川给柯朝兰跪下,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四岁那年的雪天,像是触发了另类的PTSD一样,他疯狂摇头:“我不走,我不走!”
柯朝兰依旧扯着他,沈疾川的膝盖在地上拖出两道长痕。
沈承宗忍不住往前一步,喊了声:“哥……”
沈疾川回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弟弟,你劝劝奶奶好不好,她现在一定是不清醒的。哥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承宗,我不走,别赶我走……”
眼泪汹涌而落。
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这么可怜过。
像是一条即将被扔出门去,被家里丢掉的狗一样,发出祈求的哀哀悲鸣。
柯朝兰:“我很清醒,家里不能留你了。承宗以后不能毁在你手上。”
她拖沈疾川拖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
柯叔公给柯朝兰使了个眼神。
后者松开沈疾川,拽着他:“起来。”
柯叔公:“承宗,去外面看看,跟他们说今天家里有事。”
沈承宗应了一声,路过沈疾川的时候,迟疑了一秒,然后抿抿唇,快步过去,打开大门。
“你们,呃……是你?!”
一只苍白的手从门外伸出来,推开沈承宗。
浅白色风衣的青年跨过门槛进来,身后跟着三个民警。
沈止走进院中,视线第一时间锁定在沈疾川身上,目光落在他脸颊上的巴掌印上。
民警显然也看到了:“干嘛呢你们,大晚上的打孩子?”
见到民警都来了,柯叔公坐不下去了,连忙小跑着过来,赔笑脸说:“没,孩子犯错教育一下,怎么还来警察了?”
他看向沈止:“你又是谁?”
沈承宗小声说:“叔公,他就是我哥的那个老板。”
柯叔公变了脸色,心思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你要不要脸?警察同志,我举报,就是这个人,他诱拐我们家孩子,让我们家孩子跟他发生那种关系。这种情况,是能赔偿的吧。”
他指着沈止,骂道:“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这事儿没完!”
民警:“呃,诱拐你们家小孩?发生关系,您确定吗?”
柯叔公:“我确定!”
他完全没看见民警古怪的脸色。
沈止没有向他投去半个眼神,他走到沈疾川面前,略显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定。
他伸手把沈疾川凌乱的额发拨弄归整,带着克制隐忍的怒意,语气却平稳温和。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疾川完全没想到,他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见沈止。
他望着沈止消瘦的模样,和身上透露出来的挥之不去的病气,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受了多少药物折磨,才会瘦成这样。
只有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改变,仍旧是一片冷静沉稳,像是汪洋水流中宽厚温柔的土地,承载着被他注视的人不被水流淹没窒息。
那种无处归去的不安全感瞬间消失了。
他鼻尖酸得厉害,这几天压抑着的所有情绪瞬间涌出,堵在喉咙里,梗到呼吸困难。
他喊出‘沈哥’,可嘴唇轻颤,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沈止:“嗯,没事了,一切交给我。”
他微微一笑,摸摸沈疾川的头,将他护在了身后。
柯叔公:“警察同志,你们看看!真是厚脸皮啊,我们家长还在这儿呢!”
沈止这才看向柯叔公:“你说我包养他?欺骗他?诱拐他?”
柯叔公:“这不是明摆着的事?照片都叫人拍了。”
“你说的不错,照片也是真的,我确实给了小川不少钱,”沈止瞥了柯朝兰一眼,“我在院子外面听了一耳朵,你们——是不打算要他了,是吗?”
柯朝兰和柯叔公面面相觑。
柯叔公:“就是让他长长记性而已。”
沈止:“回答问题,所以你们是不要他了是吗?”
柯叔公:“是又怎么了?我告诉你,这也都怪你,要不是你骗他,他——”
“有你这句话就好。”
沈止取出一份报告,递给他:“我现在以沈疾川哥哥的身份,将他接走,从此和沈家再也没有关系,你们没意见吧。”
院子里诡异安静了数秒。
“我哥的哥哥??”沈承宗失声道。
柯叔公下意识否认:“开什么玩笑?他就是捡来的,怎么……”
沈止摘下了自己的口罩。
那张冷淡倦怠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和身后沈疾川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柯朝兰、柯叔公和沈承宗都瞪大了眼。
“这、这怎么可能!”
沈承宗不知道为什么,比任何人都激动:“我哥他是孤儿!你怎么可能是他的亲生哥哥?!你是寒假之前来的,既然你是他哥,为什么不早早相认?!”
沈止淡淡道:“因为我也是孤儿,我们的相遇是偶然,相认不相认的,也没有认祖归宗这一说,没有太大必要。而且亲缘关系鉴定是最近才做的,要是没有人传谣言,我或许不会拿出来,毕竟他在沈家长了十八年,不好破坏他和家里的关系。”
“但显然,我错了,他在这里过得很不好。今天请警察过来,就是来把这件事捋清楚,沈疾川我一定要带走,从此之后,他只是我沈止的弟弟,跟你们沈家没有半点关系。”
那份只被篡改了最后结论的亲缘关系鉴定报告,在三人手里传了一轮,最后落在沈疾川手里。
他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翻开报告。
这是份医院和编码都十分清楚的正规报告,后面写着结论:【支持沈止(样本编码*)与沈疾川(样本编码*)为同父同母的全同胞关系。建议补充父母样本以提高准确性。】
白底的黑字钻入眼中,他竟有点眩晕。
柯叔公缓了片刻,已经反应了过来:“沈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你说带走就带走?我们不同意!”
柯朝兰也道:“沈疾川是沈家的人,你带不走他。”
沈止点开手机,计算器里一个精准的数值怼到他们面前:“这是沈家养他花费的钱,我凑了个整,三万。”
柯朝兰急道:“你什么意思啊?”
沈止:“我给钱,他以后就和你们没关系了。”
沈疾川哑声开口:“沈哥……”
柯叔公:“你闭嘴。三万?三万不够。我看你也是真心想带他走,这样吧,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孤儿,能够这样团聚相认不容易,二十万,你今天带他走,怎么样?”
二十万一出,民警都忍不住皱眉。
“这位同志,这种事情,还是要听取当事人的意见,您这种索要钱财的行为是非法勒索。”
柯叔公声音拔高:“我敲诈勒索?!他沈疾川吃沈家的喝沈家的,就是丧门星,长到十八岁,说走就走了?没门!”
柯朝兰拽着他:“不行!不能让小川走,他走了,家里怎么办啊。”既然照片的事是假的,同性恋的事没传出去,那就还有的谈。
柯叔公低骂道:“二十万到手,你还怕过不好日子?”
这个年头的二十万块可是相当值钱。
沈疾川从被捡来吃奶,所有的开销都算上,恐怕都到不了两万块。
对于这种狮子大开口,沈止也没生气。
“据我所知,小川从十五岁就开始把养家重担挑在自己肩膀上,我不算他这三年给沈家赚的钱,三万已经是很抬举了。之前我开给他的工资也可以给你们,在此基础上,我最多加七万,一共十万块钱,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你们不愿意,好,那就打官司吧。”
沈止说完就翻找手机通讯录,完全不给柯叔公半点反应时间。
“喂,袁律师吗?对,我……”
“好!”
柯叔公道:“十万!”
他原本也没想到真的能套这么多钱,十万,也不错了。
沈止挂断电话,又从手提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早就草拟好的合约。
柯叔公扫了一眼,上面写的是自愿放弃沈疾川的监护权和抚养权,其户口暂时转移到集体户口中,上大学时一起迁走。
需要柯朝兰和柯叔公签字。
他把自己的名字签好,然后将文件递到柯朝兰面前,“妹子,签一下。”
沈承宗忍不住道:“不能签。签了谁照顾奶奶,谁照顾家里?”
沈止:“小川十五岁就照顾家里了,沈承宗,你几岁?”
“………”
柯朝兰拿着这份文件,先是看了看柯叔公,又看了看自己的孙子。
这可是十万块钱,有了这钱,承宗上大学的钱就不缺了,还能存下好多,给他娶媳妇用。
十万块啊。
对他们沈家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涉及家庭伦理,民警对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也没办法插手太多,他们最多是在这里当个见证。
最后,柯朝兰看向了沈疾川。
沈疾川勉强勾起唇角:“奶奶…要把我卖了吗。”
用卖这个词不恰当,可却很能形容此刻沈家的行为。
这就是在称量他的斤两,将他卖出去。
沈疾川缓慢道:“家里,要扔我第二次吗。”
柯朝兰左右摇摆,最终在柯叔公的催促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写下,沈疾川眼中仅剩下的一点火光熄灭了。
他整个人面无表情的站在院子里。
沈止把这份珍贵的文件收好,“卡号。”
柯叔公连忙写下自己的卡号,盯着沈止转账。
沈止在转账备注那里写:[用于购买治疗药物,结清款项,十万。]
他笑了笑说:“有个名头比较好,听小川说您是卖药的,就这样吧。”
柯叔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行。”
他手机里很快收到了钱款到账的消息。
沈止一点都不愿意多留,他牵起沈疾川的手,询问:“走吗?”
沈疾川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住了十八年的小院子。
十万块就把他卖掉的亲人。
欲言又止,却躲躲闪闪的弟弟。
别开脸不看他的奶奶。
喜笑颜开的叔公。
最终,他也笑了下。
“走吧,沈哥。”
沈止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跨出了这扇锁住他十八年的门。
沈承宗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恍惚间,觉得他们像是一个人。
他感受到一种错位感,像是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发展。
他喊道:“哥……”
那两道身影谁也没有停顿,谁也没有回头,一前一后,消失在沈家的小院子里,消失在那扇绿色的,爬上了锈迹的门。
宛如彻底告别了一段旧色的记忆。
而他们,只是被留在旧记忆里的旧人。
……
沈止在街道拐角,客气谢过了来见证的民警同志。
他们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不然依照沈家那群人的性子,恐怕会各种恶心耍赖的手段一起上。
民警:“好好带着你弟弟回家上药吧,兄弟相认不容易。”
沈止:“多谢。”
他手指轻轻摸上沈疾川的脸颊。
“疼不疼。”
沈疾川摇头:“麻麻的。”
沈止:“先回出租屋。”
沈疾川却没动,他用一种平静到奇怪的语气说:“亲缘关系鉴定报告…是真的吗?你是我血缘关系上的亲哥哥?”
沈止明白,他刚从沈家脱离,一时之间难免有举目无亲的孤独感。
用这种方式把他从沈家拉出来,是最稳妥最合适最正当的。
他原本想把人拉出来后,就承认报告是他篡改的,可这一刻他却犹豫了。
寿命论和疾病让他觉得自己没有作为伴侣,承担起沈疾川一辈子的资格。
加上沈疾川此刻确实需要一个亲人,来陪伴他从伤心中走出来。
沈止否认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这样……
也挺好。
等小川过渡这段时间,缓过来,最好是高考过去,彻彻底底远离这里之后再说别的。
他摸了摸沈疾川的头:“我托朋友在出租屋找到了你的DNA,报告上是那样写的。”
沈疾川:“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做检测。”
沈止:“只是想起你之前说的话,我想着万一呢?就做了一下。”
“是吗,这样啊。”
不远处。佬錒夷拯锂’期O旧46姗栖30
警笛声传来。
警车闪着红□□从街道拐口飞速驶过。
后面追了几个看热闹的,“张严斌被抓走了!前几天大停电还记得不?这孙子整的,他偷电缆!”
“我靠!据说偷了几百米啊,牛逼,这是真贪。”
“他不就是因为偷东西被退学的吗?看吧,小时候偷小的,长大了偷大的。据说是因为赌钱才铤而走险的,啧,又偷又赌的,真不是好东西。”
“等着吧,这家伙以后估计就成了家长教育小孩子的反面教材了,啧,以后出来也是过街老鼠。”
“这得判几年啊?”
偷盗电缆,数额巨大,导致大面积停电,造成财产损失和公共财产受损,估计十年吧。
沈止心中回答着路人的话,心情愉悦地目送着警车走远,想的是下一个警车里装的就是柯叔公。
警车没入黑暗中。
把人从沈家拢到自己身边后,沈止前所未有地轻松。
他牵着沈疾川的手,走向了光明的分叉口。
路灯照耀着这片漆黑的夜,地面的路清晰可见,野花细弱的花茎在夜风里摇曳。
路是平坦的,可沈止不知道沈疾川已经开窍。
准备对他表白的少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就是在这个夜晚,沈疾川心里长出了一层层名曰‘亲生兄弟’的荆棘,所有的青涩的悸动喜欢、黏腻的梦境、潮湿的欲念,全都变成了血缘禁忌。
第42章
回到了阔别一月的出租屋。
沈止找出医药箱,给沈疾川脸上上药。
他抬起少年的下巴,观察了片刻,“巴掌印估计一两天才会完全消下去,明天我做一些消肿的青菜。”
沈疾川:“谢谢沈……谢谢哥。”
沈止指尖沾上冰凉的膏药,在沈疾川左脸上轻轻打转。
他听出了沈疾川声音里的不自在,对他一笑,说道:“和平常一样相处就好。没有和你打声招呼,就这样把你带过来了,小川,如果生气了的话要跟我说。”
“没,没生气。”
沈疾川低声道:“如果你没来,我就被扔出家门了。”
药膏在脸颊化开,冰冰凉凉的。
沈疾川发了很久的呆,才从今晚这场堪称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反应过来,脚踩在地板上,有了真实的触感。
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脸,药膏熏得他流眼泪。
沈止把药膏放在旁边,沉默下来。
“小川……”
“没事,我没事。”
沈疾川坐在沙发上,隐隐崩溃的情绪掩藏在双手之后,他说着自己没事,可声音却从平稳变得哽咽。
他哭得浑身颤抖,脖颈和额角通红一片,青筋蔓延,抑制不住的抽噎。
“我把他们当亲人的,我很努力……我喝了十几年不喜欢的小米粥,我骗自己,我说我喜欢,我以为我喜欢喝,就不会被丢掉了。我……”
“他们怎么骂我都好,我就是贱,我打不跑,我就是想有个家,我就是想有个不会扔掉我的亲人。”
沈疾川抹了把脸,满脸的泪,眼眶湿红,血丝密布,眼底是不解、是疑惑、是怨、是愤。
“录音的事闹出来,学校里的朋友同学护着我,家里人却不肯听我说半点,觉得我丢人,不给我吃的,把我关西屋。我又冷又饿,我想着,奶奶究竟是把我当狗,还是当半个孙子?她给我的关爱,其实是施舍给狗的饭菜?”
“还有承宗,以前是很乖很好的弟弟,就是懦弱了点,我想着我以后会护着他,他懦弱点没什么。可我没想到,他竟然是非黑白不分,打心眼里觉得我能做出卖屁股的事。我跟他兄弟十几年,我照顾他十几年,结果就这样?”
一连串的问题,声音却轻极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这种变了调的,压低声音的质问中。
与其说是在问沈止,不如说沈疾川在问他自己。
所以沈止依旧保持了沉默。
沈疾川:“今晚。”
手背擦了下眼睛。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才说:“今晚,沈哥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我跪下来。”
“我跪下来求他们,我说我错了,别把我丢掉,我不想离开。承宗没有阻止,叔公没有阻止,他们看着我被奶奶拖出去,拖到了院子中央。原来不管是四岁,还是十八岁,不管我多努力,我都逃脱不了被丢掉的命运。”
“我想,我沈疾川这辈子不配有个家吗?”
沈止看着他。
少年时他藏在心里的愤懑不甘,终于在这个晚上发泄了出来。
他问:“那你还想回去吗?回那个沈家。”
沈疾川安静许久。
他眼眶又红了,扯过来纸巾在脸上胡乱一抹。
“不回了。”
心脏是热的,可人心是会冷的。
十万块。
在柯朝兰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在沈承宗不阻止的那一刻,他心就彻底冷了。
如果今天不是沈哥,而真是包养他的男人,十万块,是不是也能买他走?
断开过往痛彻心扉,可哭过一场,难过一场,就算彻底告别了。
沈疾川是很长情很重情的人,可越是这样的人,心冷了之后,就会断得越果决。
沈止淡淡道:“还好,不是很蠢。要是你刚才说,以后还会和他们联系,上演亲情友爱……”
他顿住了。
沈疾川问:“怎么?”
沈止:“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
沈疾川顶着满脸的泪笑出声。
沈止:“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他们流泪,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就去洗洗脸,我重新把药膏给你抹一遍。”
沈疾川没动,他盯着沈止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紧紧抱住他。
他抱得很紧很紧。
“沈哥,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个十万,我赚的钱都给你,只给你。你不会和他们一样,把我丢下的,对吗?”
潮湿的热气随着呢喃吐出,沈止耳朵后很敏感,不太适应的撤了撤身体。
沈疾川抱他更紧了,固执问道:“你永远不会把我丢下的,对不对?”
沈止叹了口气。
他抚上少年的后背,一下一下顺着,平复他的情绪。
“从此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哥哥不会丢下你。”自称哥哥有点别扭,但沈止想这样可以更快安抚沈疾川,让他知道,他不是没有亲人了,也就自然了起来。
“小川,哥哥永远是你的亲人。”
沈疾川嗅着沈止身上的淡香。
心中禁忌的荆棘刺的他发疼。
和跟沈家断亲的痛不一样,这种疼绵密细碎,环绕着他的阴暗欲望和渴望。
他的唇瓣似有若无贴在了沈止脖颈上。
他能察觉沈哥微微僵住的身体,但沈哥没躲开,毫无所觉地单纯安抚着他这个弟弟。
沈疾川低喃:“哥哥。”
唇瓣一张一合,唇峰不经意摩擦着青年脖颈上那块苍白的皮肤。
他清晰地看见沈哥后脖颈的汗毛十分敏感地立了起来,可沈哥却依旧没有任何躲藏退缩的动作,只是又顺了顺他这个弟弟的背,低沉应道:“嗯。”
沈疾川闭上了眼。
可是哥。
我不想只和你当亲人-
震惊了五口街的电缆偷盗案,把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好学生和老板有一腿的流言压了下去。
沈家当然不会把他们用十万块将沈疾川卖了的事说出来。
学校里的流言还没消停,因为沈疾川脸颊上的巴掌印,不八卦的人也开始八卦了,一时间传出去数个版本。
直到三天后的高三冲刺家长会,沈止作为沈疾川的家长出席。
他依旧是带着口罩,风衣,扎着长发的形象,跟学校里流传的‘包养沈疾川的那个老板’的照片里面一模一样。
家长会,学生们难得不上课。
有的聚集在校门口等家长过来,有的站在走廊里面聊天。
是以沈止一路过来的时候,把不少看过那文件里面照片的同学惊得连连咳嗽。
“我靠。”
“金主来学校了?!”
“我去,竟然真的有这个人啊,那照片不是P的?”
“石锤了是吧?不是,胆子这么大??”
“不是说丑得不行吗?气质这么好?戴着眼镜跟大学教授似的。”
“嘘嘘嘘,他过来了!”
沈止朝这里走过来,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几个学生立马做鸵鸟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沈止摘下了口罩,微笑:“我是沈疾川的哥哥,过来给他开家长会,请问,三班在哪里?”
这几个鸵鸟状的学生一回头,一声更大的卧槽憋在嘴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止的脸,呆呆的指向三班的位置。
“多谢,”沈止说。
他离开这里,朝着三班的方向走去。
他当然知道三班在哪,问那几个讨论最欢的学生,只是想借他们的嘴,消解流言。
这张脸一露,什么都不用说,谣言不攻自破。
事实也是如此。
自从他找到三班进来,坐在沈疾川的位置之后,三班所有人就安静一片。
最终,还是季溯鼓起勇气,站在沈止面前,颤巍巍问道:“沈、沈老板??”
他是见过沈止的,只是那时候沈止带着口罩。
季溯想过好多次,这个让自家兄弟宁愿倒贴也要请假过去照顾的老板,后续又和自家兄弟传出绯闻的可恶老板,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要把这个沈老板贴在墙上扎飞镖。
可他万万没想到,沈老板长着和自家兄弟一样的脸!
要不是气质和年龄对不上,他真以为眼前的人是沈疾川假扮的。
世上怎么会有人相似成这个模样?
沈止微笑:“你好,小季同学。前段时间我去海市看病了,不在这里,没想到会出那样的流言,多谢你前几天维护小川。”
“不、不客气,”季溯恍惚,“应该的。”
他压低了声音问:“您真是小川他哥啊?”
沈止挑眉:“不像吗?”
“像!太像了!跟您一比,那沈承宗简直就是草履虫级别的。”
简直就像是前后出生差了几年的双胞胎。
沈止笑道:“以后小川就跟着我生活了,欢迎来家里做客。”
季溯:“好好好。”
家长陆续到齐,家长们坐自家小孩的位置,学生要不站在家长身边,要不站在过道,要不站在教室后面。
沈疾川跟着班主任进来,下发《高考冲刺——家校联动》。
发到沈止的时候,他小声喊了句:“沈哥。”
沈止今天过来开家长会,是和他商量好的。
沈疾川不在乎学校怎么说,但沈止在乎。
既然他过来一趟就能解决残余问题,为什么不来呢?
他捏了捏少年的掌心,笑说:“去吧。”
沈疾川去别的地方发了,被沈止捏过的掌心开始发烫。
一场家长会开完,第二天,新的八卦就传遍校园,也传遍了五口街。
——疑似包养全校第一的老板,竟是全校第一他亲哥?
五口街最近连吃两个大瓜,第一个大瓜还翻转了,啃得是津津有味。
“错不了!我去,我亲眼见了,真就是一模一样。”
“那我们之前听的那录音?”
“是张严斌,哦就是前段时间搞得我们这边大范围停电的那人,他看沈疾川不顺眼弄得呗。现在好了,沈疾川他哥回来就把他给告了,现在他不仅犯破坏公共财产罪,还有诽谤罪,啧。”
“嗐,沈家因为流言都要把沈疾川赶出去了,他们不要沈疾川,人家亲哥要啊,沈家还狮子大开口给人家要十万买断关系。”
“十万?!”
十万块钱可不是小钱,尤其是在五口街这种小地方。
“靠,沈疾川他哥给了?不是,这些年,沈疾川吃喝沈家的有这么多吗?他穿的衣服都是旧的……”
“所以说沈家跟卖人没区别了,咋想的,真是的。脑子不好。”
这样的议论到处都是。
黑镜在后面推波助澜了一把。
沈家想在这件事中隐形,门都没有。
连跟柯朝兰相处的好的邻居都想不明白,“你家那大孙子,那么懂事,苦活累活都干,照顾家里好几年,你们搞不清流言真假要把人丢出去,人家哥哥来要人,你们不给,把人卖了?”
柯朝兰解释:“不是卖钱!是辛苦费,养他这么多年,不能啥也不要吧。”
“说得好听,真是的,恐怕以后你大孙子就跟沈家彻底离心了。”
她这边不好受,沈承宗更难受。
倒是没有人恶意揣测什么了,反而有人过来跟他道歉,说之前不该那样说。
但这些人却用羡慕的语气说:“这也太爽了,有个这么有钱的哥哥,以后沈疾川就不用到处打工养家了吧。”
“欸,沈承宗,以后是不是就该你打工了?”
沈承宗硬邦邦说:“不是。”
“嗐,你不知道,他家里给人家亲哥要了十万呢,哪里用打工啊。”
“据说家长会的时候,沈疾川哥哥特意过来澄清了,人家真是亲兄弟,长得特别像。”
“他哥好宠他的,高三学哥学姐们还讨论,这几天沈疾川衣服就没重样过。他之前哪有这么多新衣服穿?”
话题全都围绕着沈疾川和沈止。
说他们兄弟关系好,说他们长得像,说沈疾川有个那么宠他的哥哥,以后肯定不会再过苦日子了。
没有提起半个沈承宗,可他却觉得,这些羡慕祝福的话比恶意揣测更加刺耳。
在沈承宗的认知里,沈疾川就是该过苦日子的,就该一辈子为他,为沈家殚精竭虑,为了他们的事低头退让,赚钱养家。
之前沈疾川累到爬不起来的时候,他也心疼,给沈疾川捏肩捶腿,那声哥哥喊得心甘情愿。
可当沈疾川真的过得好了,他却难受了-
拘留所。
沈止站在门口的树下。
绿叶繁茂,阳光斑驳,天气高爽。
“沈哥。”
沈疾川从拘留所里出来。
沈止回头:“看完张严斌了?”
沈疾川:“嗯。”
因为沈止的起诉,张严斌才明白,原来他拍的那个老板,竟然是沈疾川他哥。
沈疾川没有被落下神坛,没有一落千丈跌入泥里,更没有被人指指点点,他依旧是家长口中的好学生,依旧前途光明。
张严斌知道之后,跟疯了一样要求见沈疾川。
沈止询问了沈疾川的意见,两人就挑了天气好的这天,来了拘留所。
沈止:“骂他了?”
沈疾川摇头:“我一句话都没说。”
见到他的那一瞬,张严斌就开始疯狂辱骂他,手铐被他挣得砰砰响,他穷尽了所有恶毒的词汇,好像这些话可以弄脏沈疾川,把对方变得和他一样。
沈疾川也没想到,他心里会那么平静。
没有可怜,没有愤怒,没有想揍他一顿出气,更没有解气。
他知道,从此之后,他的人生再也不会和张严斌有任何交集。
沈止笑了笑,没有问为什么。
他和沈疾川并肩离去。
“沈哥,今晚想吃什么?”
“唔,清炒小油菜吧。”
他们两个挨得太近,垂在身侧的手若有若无的相碰,摩擦出细微的痒意。
沈止像是什么都没发现般,依旧维持着这个距离,目光平视前方,表情自然。
肌肤相触的细微电流钻进身体。
次数多了,那种异样的不自在在心里累加,沈止想把手抄进兜里,可他刚刚有缩手的动作,手就被人握在了掌心里。
沈止微顿,侧眸看去。
沈疾川:“哥,你手很凉,我给你暖暖。”
对上少年浅笑着的面庞,沈止心想,亲哥的待遇确实不一样,小川变得黏人好多。
沈止:“好,谢谢。”
路走到一半。
大概是两个长得一样的男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很少见,路人回头率简直百分百。
有几个搭伴的姑娘和小伙上前来,惊叹他们兄弟都这么帅,一个成熟斯文,一个年轻朝气,围上来很有礼貌地要他们两个的联系方式。
沈止不着痕迹把沈疾川挡住,同样礼貌地拒绝后,这几人便耸肩离去。
她们走后,两人不知为何都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沈疾川抿着唇,把沈止那只被他牵着的手藏进了自己衣兜里。
一直快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沈疾川蓦地停下。
他抬头看着沈止的脸,眸底藏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偏执和占有欲。
沈疾川说:“哥,你以后会结婚吗,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沈止也望向他,眸底黑沉:“那你呢?小川,你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他们问出对方这个问题。
第43章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恰在这时,书店里探出个脑袋来。
“哎呀,你们回来啦!”正是周老板。
这几天的流言给他气得不轻,还好现在都没事了,他走过来道:“小川,之前问你沈先生是不是你亲哥,你还说不是,现在可不能骗我了吧。”
沈止便看向他,温和道:“给周叔你添麻烦了。”
周老板:“没事儿。哦对,你在家具城买的折叠床到了,小川,干活!”
刚才的问题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沈疾川沉默几秒,松开了握着沈止的手。
沈止也把自己的手从他兜里抽出来。
方才聚在一起的热气散去,只剩下掌心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沈疾川搬起来放在书店外面的折叠床,率先抗上了楼。
周叔拉着沈止在楼下小声说话:“你们跟沈家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那沈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先生,你多关心关心他,这事儿换谁谁心里都难受。”
沈止点头:“嗯。”
说话间,沈疾川又噔噔噔下来了,“搬进去了,沈哥,折叠床放哪?挨着沙发放吗?”
以后这里就是沈疾川的落脚处了,既然是一直住到高考,那就不能忽视住宿环境。
总不能让一个高考生一直打地铺睡沙发吧。
沈止本来打算换个地方租房,但沈疾川觉得麻烦,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离学校近又合适的房源,他们就商量买了张折叠床。
沈止:“周叔,我们先上去了,收拾一下折叠床。”
周老板纳闷:“卧室床不小,你们兄弟两个有什么好忌讳的?买折叠床花钱不浪费么?睡一张床又不会生小孩,还能说点悄悄话,多好。”
沈止:“……”
沈疾川:“……”
是不会生小孩,但是会不会发生别的就不好说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接这个话题,上楼干活。
折叠床是沈止量了尺寸定制来的,跟沙发拼在一起,就是张大床。
沈止笑道:“定的厚床垫还没到,等你晚上回来,这里就都齐活儿了。”
沈疾川:“那你也别搬重东西,等我回来自己弄。”
沈疾川只请了后两节课的假去看张严斌,中午吃了饭,下午还要回去上课的。
沈止:“我又不傻,可以让周叔帮忙的。”
沈疾川:“也行。”
只要不是沈哥搬重物就好。
时间不早了,沈疾川炒了沈止想吃的清炒小油菜,做了个红烧虾,吃完也没空午睡,更来不及刷碗,背着书包就往学校冲。
他这次是真乖乖去上学了。
沈止从监控里看着沈疾川走远,才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家里的碗筷还是木质的,他发病时沈疾川换的,然后就再也没换回来。
说实在的,还是陶瓷碗刷起来比较顺手。
沈止一边刷碗,一边走神。
[哥,你以后会结婚吗,会和别人在一起吗?]
这种带有微妙占有欲的问题,不太像是沈疾川能问出来的。
沈疾川问出口,是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是不安?怕他以后成家之后,他自己就有没有家了。
毕竟在小川认知里,他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好不容易有了个真正的亲人,或许也是唯一一个了,占有欲在所难免。
是他没有给够小川安全感。
沈止把刷好的碗放进柜子里,若有所悟。
他走到客厅,看向重新被沈疾川装上去的摄像头。
沈止用胶带粘了演草纸,贴在了镜头上,然后穿上外套,把沈疾川平常铺盖的被子抱了下去。
一下去,就站在书店门口喊。
“周叔!周叔!”
周老板出来一看,嚇了一声:“被子长腿了!”
两床厚厚的被子和床单被罩枕头,全压在沈止肩膀上,把他的脸都埋住了。
沈止努力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呼吸凌乱,脸颊被闷得微红,无奈道:“周叔,借你家小院晒晒被子。”
“哎呦我的天,这床单是湿的,你怎么湿的干的一起扛呢,真是不会干活!来来来,我来给你搭把手。”
周叔分担了一床被子,两人合力把被子晒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
沈止用周婶地给的小棍摔打被子,把被褥里的棉花打蓬松。
淡淡洗衣粉的清香味道弥散开来。
春末的阳光照在院中,青年仔细扯平被褥每一寸褶皱,眉眼低垂目光温和,嘴角微微扬起,浑身也似笼了一层光晕似的,像是画里人。
周叔和周婶远远看着。
周婶小声说:“又帅又贤惠,欸,要不要给他牵个红线?”
周叔也有这种心思,不过很快想起沈止的病,可惜道:“沈先生身体不太好,他自己估计也没找对象的打算,咱们就别凑热闹了。”
沈止晒完被子,谢过周叔周婶,就出门买东西去了。
出门没多久,手机就收到了沈疾川的消息。
[沈哥,监控看不见你了,怎么回事?]
沈止:[在给你准备惊喜,如果你都从监控里看见了,哪里还叫惊喜?]
另一边。
男厕所隔间。
沈疾川焦躁的情绪被安抚下来。
他打字:[其实不用,我只想看你……]
删掉。
打字:[比起惊喜,我更想看你。]
删掉。
打字:[我不放心你,我想看见你,哥,你待在客厅。]
删掉。
沈哥:[我会在你每一个课间的间隙,和你报备我大概的位置。]
沈哥:[小川同学,请问这样你还担心吗?]
沈疾川删删改改的动作停住。
他想象着沈止说这两句话的语气,心尖有些发痒。
沈疾川清空回复框,打字道:[OK。]
……
沈止按照高三的课程表定了个闹钟。
省的他万一忘记发消息,沈疾川一个想不开就请假来找他。
他在外面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又买了很多零七零八的琐碎物品,最后他两只手提了四个大袋子,右手分配到一个,其他重担全在左手。
买完东西已经下午快五点了,沈止顾不得歇,也不觉得累。
他揉了揉手腕,自言自语:“开工!”
“这点运动量,放十年前也就是我两个小时能做完的事。”
他一定可以在沈疾川放学前把东西都收拾完。
时针一格一格往前走,沈止忙成了小陀螺,在出租屋忙活一阵,又赶紧去把晒好了的床单被褥收了回来。
七八点的时候,床垫送货上门。
屋子里堆满了东西。
沈止站在屋子里沉默许久,被灰尘呛咳嗽了好几声,最后给沈疾川发了条消息-
晚自习放学。
季溯这几天都喜滋滋的。
“川哥,我爸估计要升职了。”
沈疾川:“这么好,恭喜啊。”
季溯:“就张严斌那案子,我爸主抓的人,”他偷偷凑到沈疾川耳边,“有个神秘人给我爸发了关键证据,不然这事儿也没那么顺利。”
沈疾川心神一动:“神秘人?”
他脑中莫名闪过了沈止的脸。
季溯:“嗯,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张严斌是那晚沈哥接他走的时候,被警察抓走的。
那晚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现在回想起来,沈哥听见被抓走的是张严斌的时候,脸上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在把他接走之前,沈哥应该就知道流言的事。
张严斌的事是沈哥的手笔吗?为了给他出气?
沈疾川应和:“世上确实是好人多。”
季溯:“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疾川:“什么?”
季溯:“川哥,咱们能骑快点不?”
他们骑自行车的速度慢如蜗牛,车把都握不住了,东倒西歪。
沈疾川:“……”
他神色自如道:“哦,你先走吧,我哥这会儿没在家,我骑慢点,不然回去也是没人。”
季溯嗷了一声,加速骑车走了。
沈疾川一路磨磨蹭蹭到了书店楼下。
又等了五分钟后,点开手机。
[没收拾好,准许你进门之前不要上楼(兔子躺倒.jpg)]
简简单单一句话,沈疾川觉出几分萌出来,看久了,他又觉得这句话有很轻微很轻微的…撒娇意味?
脑子简直是抽风了。
沈疾川又等了五分钟,手机这才传来消息:[小川,进来吧。]
站在门口,他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气。
忍不住一笑。
沈哥应该是做饭才忙活到现在的吧?
沈哥没怎么下过厨,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是一定会说好吃的。
这样想着,他推开门。
门一开,屋内的场景全数入眼。
沈疾川愣在门口。
屋内氤氲着饭菜香气,热粥逸开的蒸汽飘溢在空中。
沈止穿着薄薄的卫衣,身材高挑,外面罩着小熊围裙,头发扎成了低马尾,笑盈盈的看着他。
对他说:“小川,欢迎回家。”
和平日冷淡的气质区别甚大,今天青年显得格外温和居家。
沈疾川注意到,出租屋里好多地方都变了。
桌上用的碗筷,变成了一模一样的,玄关提前摆出来的拖鞋,和沈哥脚上穿的那一双也是相同的款式。
窗台的边边角角摆着仙人掌和多肉,还有其他小型绿植。
客厅里面的床已经铺好了。
被子暄软,床单整洁平整,枕头软和,床上还有五六个很可爱的玩偶,小熊、小兔子小乌龟大鹅……以及几个他很喜欢但从来只是看看,不舍得买的机车模型。
书架上正大光明摆着他以前只敢偷偷摸摸看的同性恋书籍,和沈哥的专业书摆在一起。
他的衣服洗晒挂在阳台。
他的一切的一切,所有放弃的喜欢,所有不被沈家包容的东西。
全都被妥帖地安放在合适的地方,和这里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就好像……
就好像他和沈哥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彼此都已经将对方融入了自己的生活里。
这些细节都是他后来发现的。
他最开始看见的是沈止,第二眼看见的,是对面墙上挂着的照片。
好多好多照片。
包括张严斌曾经偷拍的摸头照片,被沈哥做成了记忆相片挂起来之后,竟显得温情脉脉了。
最中间是两张紧紧挨在一起的照片。
一张是他在镜头中回头笑的,看背景,应该是开家长会的时候沈哥偷拍的。
另一张是沈哥的自拍,也是对着镜头弯着眼睛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照片里,沈哥的视线若有似无的看向左边,就像是望着旁边照片里的他。
沈止好笑道:“傻了?过来。”
沈疾川同手同脚地进来。欺淋就肆陸三7姗伶
沈止将他拉到照片墙面前,抬抬下巴,“中间这两张相片的相框可以拉开,你拉一下试试?”
沈疾川犹豫着伸手,但他怕扯坏了,抬眼看向他。
“哥……”
沈止鼓励道:“没事,很轻松就能打开的。”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他高考的时候都不会这么紧张,他小心翼翼的拉开这两个紧贴着的相框。
相框缓缓分开,中间折叠的木板随之展开。
木板上写着沈止的亲笔字——
[沈止和沈疾川之家]。
沈疾川愣愣地看着这句话。
沈止站在他身后,眼神复杂起来,随后变得温和,又轻声说了一遍。
“小川,欢迎回家。”
小川,我们有家了。
你等了十八年,我等了二十八年。
只要我们都在这里,那这里就是只有我们两个的,家。
第44章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出,此刻沈疾川心中的满足感。
某种一直缺失的东西被温柔填补。
沈疾川呢喃:“我们的…家。”
“是的。”
沈止认真道。
他回答了沈疾川,也回答了年少时的自己。
忙碌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的劳累,都在‘家’这个字眼里变成了温柔甜蜜。
在沈止逆流而溯的旧时光里,一道名曰无处可归的疤痕,在这种甜蜜里,被一双轻柔的手温和抚平。
沈疾川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人。
但沈哥好像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魔法似的,可以轻易让他鼻尖酸酸,眼眶红红。
他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握了握拳头:“好!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
沈止给面子的鼓鼓掌。
“下面开始我们的新家成立仪式,请小川同学尝一下我做的饭。”
饭桌上六个菜,数量多但量不大,两个人吃刚好。
玉米虾仁、醋溜小白菜、蒜炒青豆苗、羊肚小炒等三荤三素,豆浆机打出来的两碗胡萝卜玉米粥。
沈止本来想煲一下玉米排骨汤的,可惜右手不给力,一来二去耽误不少事,实在是时间不够。
“好吃!”沈疾川挨个尝过去,越尝眼睛越亮,“哇,哥,你炒出来的东西好好吃。”特别符合他的口味。
就跟他自己做出来的饭菜似的。
沈止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那不要浪费,多吃点。”
沈疾川:“嗯嗯!”
高中生,尤其是高三生,回到家之后,大部分都跟饿狼一样第一件事就是找东西吃。
他风卷残云吃了一会儿,发现沈止只用左手拿勺子喝粥,不吃菜。
沈疾川:“哥,你怎么不吃?”
沈止顿了顿,“我……”
沈疾川吃饭动作慢了下来,拧眉关切道:“我来之前你吃药了吗?是不是药物反应让胃里难受,吃不下?”
沈止:“没有,今天晚上的药还没吃。刚才在想事情,一时间走神了。”
沈疾川:“你连自己的筷子都没拿。”
“等着,我去拿。”
他麻溜的跑去厨房拿了双新筷子。
沈止:“……”
沈疾川把筷子塞他手里:“一起吃一起吃。”
他眼睛亮晶晶的,沈止不愿意扫他的兴,犹豫了一下,把筷子伸向了最近的炒青豆苗。
夹这道菜的难度最小。
没等夹起一根青豆苗,筷子刚伸出去,他的右手就开始轻颤,小臂酸软,手筋抽痛。
轻颤的幅度不大,但是在一直关注他的人眼中,就变得十分显眼了。
沈疾川明显一怔:“哥,你?”
沈止把筷子放下,笑了笑:“可能是最近要下雨,它有感应吧,有点酸麻使不上力。”
他去厨房拿了叉子来。
“我用这个。”
沈疾川立马就要去找药箱。
沈止:“别动。”
他说:“这顿饭不一样,好好吃完。”
沈疾川:“不行,我还是去……”
沈止:“这种有纪念意义的晚饭,要吃完,别中断,这样福气才不会散。”他也不记得这种话是在哪里听说的了,往常他会觉得迷信,现在却想认真履行。
沈疾川想说这是封建迷信思想信不得,可他委实怕触了什么忌讳,导致以后这种温情跟他永别。
他憋了一会,说:“也不能太信。”
沈止挑眉。
沈疾川跟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坐立难安,可万一呢?
他盯着这些菜的眼神完全变了,像是在看生死大敌。
沈疾川开始给沈止疯狂夹菜。
夹到沈止连声说‘够了够了’,他才住手,道:“你慢慢吃,不要太急。”
然后自己开始狂暴收尾的吃饭模式,菜汤都没剩下,全部拌饭。
沈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满满一碗菜和米饭。
这实在不是他的食量。
沈先生努力吃了大半碗,越吃越慢,越吃越慢。
最后在沈疾川的注视下,他剩了小半碗米饭。
摸着自己的肚子,沈止为难道:“实在是吃不下了。”
沈疾川:“吃不下了?我来吃!”
他夺过沈止的碗筷,扒着里面的饭往嘴里塞。
沈止想说那是他的筷子,还沾着他的口水,又一想,小川又不是故意的,他这样提醒显得太刻意了,显得兄弟间很疏远似的。
塞了几口,沈疾川突然站了起来,那姿态像是要去打架。
沈止见状一愣:“小川,你干什么?”
沈疾川:“感觉坐着吃不下去了,站着的话,还有点容纳空间。”
沈止:“……?”
少年猛吸一口气,把最后几口米饭全数塞入肚中。
至此,桌面所有食物干干净净,全部光盘,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沈疾川啪一声放下碗:“这样福气就绝对不会散了,你放心了吧,哥?”
到底是谁放心了?
沈止点点头:“嗯。”
沈疾川:“以后少些迷信。”
沈止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好。”
他被沈疾川牵到客厅,坐在沈疾川床上,看着他找来药箱,翻出复方水杨酸甲酯乳膏,挤在沈止右手手臂上。
沈疾川嘀咕:“下午累的吧?还骗我说是阴雨天的风湿预感。”
搬床垫,晒被子,买东西,做饭,墙上的相片打印做出来,安装上墙……这么多繁琐劳累的活,沈哥这手,怎么受得了?
“沈哥,今天晚上我特别开心,但是……”沈疾川把药膏涂开,抿唇说,“以后不准这样了。就算要准备惊喜,也不能这样累到你,好好保护好你自己的手。”
沈止觉得他这样唠唠叨叨小老头的样子十分有趣,好笑道:“好的,小川领导,都听你的。”
“哥你认真一点,”沈疾川又想起沈止发病时,对这只手隐隐厌烦的态度,顿了顿,便道:“你看它,它之前受了好严重的伤,它得多努力呀,才长得这样好。你得好好照顾它,它才能长得更好。”
浅白色的乳膏在这条小臂上融化开来,淡淡的药香弥漫鼻尖。
沈止坐在床边,蹲在他面前的少年有两个发旋,发旋周围的头发有几缕在翘边,随着他揉捏按摩的动作,翘边的头发也随之晃动。
片刻后,沈止移目望向自己的右手小臂。
也不知是不是该吃药了,他竟觉得上面的疤痕变得可爱起来,像是有一群很努力很萌的细胞小人,在过去的时候,吭哧吭哧费劲巴拉的帮他愈合伤口,让他能够再次写字,从深渊爬出来,备战二次高考。
沈止轻轻点头:“嗯。”
二人都没有说话,客厅内安静下来。
鼓秋鼓秋的药膏滑动声音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这不是沈疾川第一次用药膏给沈止揉手臂。
他第一次给沈止揉手臂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药膏。
沈止眸色逐渐加深,他想到了那个意外的、充斥着酒气和冲动的夜晚。
那个时候,他还能揽着沈疾川,将他困在镜子面前,亲昵地触摸他的皮肤,嗅着逸散的淡淡甜腥,感受着那具青涩的身体,在他指尖颤栗。
如果他没有发病,如果他能健康到老,他还会决定坐实‘血缘兄弟’这个身份吗?
沈止知道,他不会的。
他只会一步一步把沈疾川引入到自己的陷阱之中,将他吞吃入腹,再诱哄他吞下自己所有的卑劣、贪婪和索求。
也还好,他停下来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要是放在之前,他此时一定会调笑两句,让沈疾川不好意思的脸红,但他现在只是沉默着,将所有的贪念锁在躯壳之中,安静等待沈疾川忙完。
药膏涂抹完手臂,开始涂抹手指,少年一寸一寸的揉捏过沈止的指节。
那晚的画面在两人脑中闪回。
这种缓慢细致的揉捏,在黏腻的药膏声里,粘稠出几分淫-秽-的暧-昧。
沈疾川的五指在沈止指缝间上下滑动,摩擦间带来的细微热意,像是零星的星火落在禁忌的荒野。
他告诫自己,这是他亲哥。
虽然是半路相认,却还是肯花费十万将他从沈家接过来,明明自己身体差成这样,还努力地照顾他的情绪,给他过去从不曾体验过的感动和亲情。
他不能露出半点异样来,破坏好不容易得来的亲情,得来的这个家。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当好这个弟弟,也能照顾哥,跟他生活在一起。
这样已经……
很好了。
该知足的。
沈疾川把药膏收好,抬头笑道:“好了。”
沈止右手发烫发麻,也不知道是不是药膏在起效果,他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他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吃下今晚的药片。
从药效发作,到他睡着,中间有半个小时的恍惚时期。
每晚的这个时候,都会有轻微的幻觉和幻听出现,他一般选择闭目养神,等这段混沌期过去,也就入睡了。
沈止吃完药就回了卧室。
躺了约莫十五分钟,他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沈疾川穿着一身浅蓝色睡衣,站在门口,轻声喊了句:“哥。”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炙烤,烧得他口渴。
晚上饭桌前,他抢过沈止没吃完的米饭,连带着筷子一起,他不是没注意到沈止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抢过碗筷的那一瞬间,是想扒到自己碗里再吃的,可不知怎么,他就是用了沈哥的碗筷。
跟恶心的变态一样,他的唇舌抿过筷子尖尖。
就像是另一种唾液交换的接吻。
他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会脸红,但事实上,他干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沈哥会纵容他。
他竟一点也不害怕,就那样淡定地干完尝完了。
沈疾川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可在对沈哥变态这方面,他简直就跟变异了一样。
涂完药膏之后,他告诫自己要满足,可是——
满足?
沈哥会不会结婚?他会不会和别人共用碗筷,会不会有其他人能正大光明的品尝他不能品尝的一切?
他对沈止不只是喜欢。
依赖、信任。
在沈止把他从抛弃他的沈家牵出来,又给了他一个家之后,沈止就成了他全部亲情和喜欢的承载者。
沈止是他所有情感所系之人,也承载着他全部的占有欲。
他想象不到沈止身边站着别人。
嫉恨和不甘像是世间最毒的毒液,攀爬进他的血液里,流淌到心脏,迸发出更多阴暗禁忌的念头。
沈疾川知道,沈止吃完药之后,会有半小时的茫然期,整个人会显得比较呆。
他特意等到时间过半,才过来开门。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在他那一声‘哥’后有了反应。
沈止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里含着困意:“嗯?”
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毫无防备,半长发散在枕头上,只搭了一节被子,露出一截窄瘦的腰和一只脚踝。
眼睛困顿的半眯着,隐约有水色。
辨认了片刻,沈止低喃道:“小川?”
“是我,”沈疾川走到他床前,他轻声说,“睡不着,总觉得缺点什么。”
沈止:“缺什么?”
沈疾川静了几秒,“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沈止困得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一些。
大脑的混沌散去了点,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盯着沈疾川的脸,许久,也没看出半点异色。
沈疾川又问了一遍:“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吗?哥哥。”
是出于今晚的温情,来向他这个哥哥索吻吗?
那他应该给他的。
沈止喉结上下一滚,少顷:“嗯。”
沈疾川俯身下来,双手撑在沈止身侧,慢慢下压,两张脸靠的越来越近,鼻尖近乎相抵。
沈止放缓了呼吸。
沈疾川喉结无声滚动,他目光一点点下移,落在那弧度优美的唇上。
他又感到了渴。
他问:“哥哥,我可以吻你哪里?”
沈止藏在被子下的手无声抓住床单,一点点收紧。
沈疾川……
太过了。
他眼底翻涌着黑沉,被子下的手忍了又忍,才扼制住,没去抓沈疾川撑在他身侧的手腕。
沈止:“你想吻哪里?”
沈疾川:“……”
简直就像是邀请一样。
沈疾川的指尖快把掌心掐烂了,才把自己的理智唤回来。
他掠过沈止的唇、挺拔的鼻梁,轻轻吻在了沈止的额头。
温热的唇和微凉的额头相触,滋生出无法自拔的贪恋。
良久,一吻完。
沈疾川无声退开,他不敢去看沈止的双眼,低语道:“……晚安。”
沈止也平静道:“晚安。”
抓着床单的手渐渐松开。
于是所有澎湃的、压抑的情愫,全都止步于这两句晚安。
第45章
深夜。
沈疾川还是睡不着。
晚安吻犹如扬汤止沸,只管用了须臾。
他想起方才沈止任由他施为、顺从纵容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又鬼迷心窍地打开了同爱社区——
一个男同论坛。
他躺在自己哥哥给他铺的床上,枕着哥哥亲手给他拍软的枕头上,不受控制地发了个匿名帖子:
#如何诱哄自己的亲哥哥?#
凌晨,正是大家交友活泛的时候。
约-炮的,1秀腹肌结果被查出是网图的,0晒白丝长腿引起争论说没有黑丝好看的。
苦闷的,生活不如意的、炫富的,匿名论坛什么都敢说,撩骚的到处都是,交织出同性恋者的夜晚狂欢。
#如何诱哄自己的亲哥哥?#
这个十分吸睛的新帖子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好奇,点进去一看,楼主在首楼简述了自己的困境:
[有血缘,兄弟相差两位数年龄,没有父母。兄长对我很纵容很包容,我喜欢他,该怎么突破道德伦理,让他和我在一起?]
1L:热贴预定,前排占座,兜售花生瓜子火腿肠三花狸花小胖橘。
2L:嚯!真骨科啊,来根火腿谢谢。
3L:一眼假,发张腹肌照片看看?
4L:你哥对你有意思吗?你们做-爱了吗?
5L:楼上太直接了,感觉楼主年纪不大,别吓着人,让我来问,你们做-爱的时候接吻吗?
6L:不是你们?
7L:呵呵,懂什么?不接吻做-爱那叫做恨,又做又吻甜甜蜜蜜你情我愿才叫纯爱。
沈疾川:“……”
他忽略满屏的狂放又随意字眼。
真是脑袋抽筋了,在这种匿名论坛里问,他能得到什么好建议?
他打字:
[我们止步于亲情,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12L:不建议你再进一步。
13L: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对自己亲哥下手,畜生啊。
14L:你哥知道你心思这么阴暗吗?
15L:笑吐,你们多高尚,发过什么帖子都忘了是吧?在别人帖子里跳脸又是你们主人的任务?说话都小声点,别让屁股里夹着的**在大街上掉出来。
“……”
楼里骂起来了,足足五十几层楼之后,才逐渐回归正题。
69L:你哥哥没对象没家室吧?没有的话还能建议一下,有的话你就趁早打消这种念头,别破坏人家家庭。
沈疾川立马:[没有。]
又打字:[我哥单身到现在,没谈过恋爱。]
70L:长得丑?
沈疾川反驳:[很帅。]
71L:兄弟们,他哥是GAY的可能性有多大?
72L:不小。
沈疾川犹疑:[他有跟我说过他是同性恋,但是我不确信那是不是开玩笑。]
73L:是不是同性恋,是基因、激素和环境共同影响的,有的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你们是亲兄弟,本来就具有一定相似性,既然你是同性恋,他也承认过自己是,那估计就不是开玩笑。
74L:试试呗,看他会不会对男人有反应就知道了。
75L:这怎么试啊?
这也是沈疾川想问的。
76L:层友只负责出主意,怎么达成是楼主的事。
沈疾川:“……”
77L:你哥如果对你只是亲情,你想转变这种关系,最直接最铤而走险的方式就是跟他上个床。
78L:冒昧问一下,你是1还是0?
沈疾川坚定回复:[我是1]
79L:找个机会把他弄醉,或者找个他迷糊的时候,做好措施把人搞到手,之后死缠烂打,仗着你哥对你的纵容,撒娇卖可怜装惨让他一步步心软…你可以的,兄弟。
80L:你们太法制咖了,道德沦丧。
81L:下克上?磕了。
82L:啧,别被反压。
沈疾川再次坚定:[我之前就发过誓的,我长大之后绝不做0]
都快百楼了,也没好建议,沈疾川觉得他还不如去睡觉。
83L:你们给的建议太激进了,循序渐进嘛,你先这样……
一大串建议之后,附带了几个网盘链接。
84L:你先看看,还有些经典的,有些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我可以邮寄给你。
沈疾川退出的动作顿住-
天渐渐热了起来。
马上就要五一劳动节放假。
沈止在整理家里的冰箱。
白色短袖黑色长裤,右手小臂套着黑色防晒袖套,掩藏着伤疤,头发在头顶扎成了小丸子,干净清爽,抬头清点冰箱里面物品的时候,侧脸雅致冷淡,不像是二十七八,像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他比对着冰箱里饮料的生产日期,把过期的扔掉,放新的汽水进去。
一箱冰糕,品类有绿豆冰、火炬、老冰棍和小奶糕,也全都放入冷冻层。
这些东西不是他吃,他的胃吃不了这么凉的东西,是沈疾川火力旺,天气一热,浑身的汗都往下淌,需要冰凉的东西消暑。
在沈疾川住进来之前,冰箱空荡得和摆设一样,住进来之后,里面逐渐摆满了两人喜欢吃的水果和食物。
洗衣机发出结束的叮当声。
沈止将冰箱里的物品归纳得井然有序,去阳台把洗好的衣服晾晒起来。
需要手洗的内衣一贯是家里那个小的负责,沈疾川不让他的手沾凉水,理由是时间长了阴雨天他右手会更难受。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哥——!”
沈疾川活力四射的声音传来:“我放学回来了!”
他像是小狗快乐地在家里转了一圈,精准定位到了在阳台晒衣服的沈止,乐颠颠的过来。
沈止头也不回,把最后一件衣服晾好。
“放假了?放几天?”
沈疾川吐槽:“三天半,晚上不用去学校了,就是明天、后天、大后天。周末还占了两天。”
这跟放假一天有什么区别?
他郁闷道:“而且我听说,这次放假回学校之后就没假期了,一直到高考结束。”
“不会的。”
沈止轻笑,他记得高三最后一个月里,中间还休息了一次。
学校没有逼得那么紧。
“哦对了,上午的时候,季溯他爸爸来了,给我送了东西,说是有人给你寄的东西,寄到警局去了,他特意给你送来的。”
沈止瞥向玄关柜子上的一个小纸盒子。
随口问了句:“谁给你寄的?寄的什么?”
沈疾川:“……哦,在线上托人买了点东西。”
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久之前同爱论坛里那个人加了他联系方式,给他寄东西。
寄东西免费,说是好心人士的纯粹助力,让他好好努力。
沈疾川不相信论坛人的人品,谨慎地没给他自己的真实地址,让他寄到派出所,拜托季溯让他爸爸留意一下,如果真的寄过来了,就让他收货。
时间过去挺久了,他以为那人在坑他,没想到真的寄过来了。
沈疾川偷偷拆开纸盒,只见里面是几张碟片。
碟片上面印着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从面皮红到了脚指头。
歘——
沈疾川把碟片塞回去。
沈止走过来:“你……”
沈疾川几乎是跳起来:“我去做饭!”
沈止:“……”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疾川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买的什么东西啊?
纸盒就在玄关放着,沈止没有去动。
小孩子,有点自己的秘密很正常,他理智存在的时候,很尊重沈疾川的个人隐私。
一顿晚饭吃得没滋没味。
直到吃完刷完碗,沈疾川还在神游。
沈止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奇怪道:“天天发什么呆?要不去做题,要不出去玩,怎么跟傻了一样。”
“哥,你好像我老师,”沈疾川捂着头,幽怨地看过来。
“那老师问问你,你买的什么?”
“……”
少年含糊道:“就,同性的一些……”
“书?”
沈疾川:“动作片。”
沈止:“……”
沈疾川:“老师,你要没收吗?”
沈止有点无言以对。
他说:“不没收,你想看就看。”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犹豫一扫而空。
他都想那种没脸没皮没道德伦理没下限的事了,还犹豫什么?
而且,只是试探。
他望向沈止:“哥,你知道我是同性恋,我想多了解了解,你能陪我一起看吗?”
他以为沈止脸上会出现错愕、惊讶的神色,可事实上,他眼底中的沈止,十分淡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
冷静的成年人没有露出丝毫惊异。
唯一的表情,只是他略微挑了挑眉:“哦?”
几分钟后。
两人并排靠在卧室的大床上。
沈止挑了个毯子盖在身上,支起小桌板。
电脑放在小桌板上。
旁边还放着零食小篮子。
“你看哪张?”
沈止伸手把盒子里的碟片倒了出来。
一共十张,上面中文、日文、英文都有,包罗万象。
碟片跌落在两人中间。
沈止素白干净的指尖划过这些桃-色-暧昧的碟片封面,有一种极大的反差感,沈疾川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游走。
明明还没放碟片,沈疾川却莫名觉得口干。
他抱紧了怀里的大玩偶,“我还没看过,哥你选吧。”
沈止:“看个动漫版的吧。”
沈疾川:“动漫版?”
沈止:“嗯。真人版的大部分都比较恶心,横肉脸大肚腩,要不就是1Vn个黑皮or欧洲男,很少有两个长相精致,身材很好的主角。”
动漫版的比较能让人接受。
沈疾川听见他说真人版恶心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沉默片刻问:“哥,你看过很多吗?”
沈止淡淡道:“比你经验多一些。”
其实也没有很多,只是年轻时了解了点,但总比沈疾川这毛头小子好不少。
他表现出成年人的优容沉稳,利落地放好碟片,点击播放。
“开始了。”
动漫是2D画风,出乎意料,画面竟然很清晰精致。
讲述的是个很狗血的故事。
一对富豪,在年轻的时候生了个男孩,但是阴差阳错,男孩丢了,富豪夫妻痛哭流涕后悔不已。
几年之后,他们又有了个孩子,也是个男孩,取名叫阿念,纪念那个丢失的长子。
夫妻两个对这个孩子百般娇养,倾注了双倍的宠爱。
渐渐地,阿念长大了,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纨绔,恃美行凶,浪荡花丛之中。
某一日,他在酒吧里撒钱的时候,漫天的粉红色钞票落在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陪酒青年身上。
那青年被逼着喝酒,一张清冷的脸泛着酒气晕开的红。
画面给了特写,窄薄的腰,西装裤包裹着挺翘的屁股,背脊笔直如松。
阿念一眼就迷上了他。
他找来酒吧经理,知道了这个陪酒男叫臣松。
沈疾川慢慢放松:“这个还挺正常的,接下来是追人吧。”
沈止吃着零食:“大概。”
没想到竟然还有比较正经的剧情,比什么勇士迷失在哥布林部落里面的动漫口味轻很多。
应该是剧情里夹杂着一些温和酸涩的肉戏,这类比较适合小川看。
下一秒。
臣松就出现在了阿念的酒店大床上。
暧昧的声音从电脑扩音器传出来。
不愧是动漫,各种高难度动作说来就来。
臣松昏过去了数次,都被弄醒,醒来继续跑,哑声说自己只是陪酒不做其他。阿念只是冷笑,把一沓钱塞到了他的**里,无尽羞辱道:“没事,弄湿了也能花。”
沈疾川:“……”
沈止:“……”
惊呆了。
还能这样玩?
臣松的母亲重病,父亲爱好赌博,家里欠下巨额债务,还要给自己赚学费上学,他在事后含垢忍辱夹走了那些钱,并且在阿念的威逼利诱之下,和他签署了包养协议。
之后就是各种场景下的草来草去草来草去。
沈止:“……”
沈疾川露出了第一次看这种动漫版剧情的震惊:哇。起淋灸似6山漆姗0
阿念越来越爱臣松,臣松情绪上越来越厌恶他,身体却熟透了,见到阿念就会有反应。
沈疾川被剧情吸引了,完全没有论坛层友说的暧昧氛围,也没有被这种淫-乱勾起欲念,他甚至开始拖动鼠标跳过纯肉片段。
不过那种呻吟声听在耳朵里还是怪尴尬的。
沈疾川:“果然弟弟是1,有个消失的哥哥,阿念喜欢这个臣松,会不会有兄弟两个抢一个人的戏码?”
沈止摇头:“臣松做1会更有看点,地位低克地位高,反差感更强。这种强取豪夺的戏码实在狗血。”
沈疾川:“臣松看起来就弱弱的,还是阿念是1比较好。”
沈止:“这种事又不看身体素质强弱。”
两人对视一眼,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固执己见。
沈疾川坚持说:“不强壮怎么能抢到爱人?”
沈止略带讥嘲:“会因为外在因素转移的爱不叫爱,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爱是抢不走的。”
沈疾川:“不争不抢不奋进,拥有的也被夺走了。”
沈止:“……”
想不到他年少时的品味竟然如此俗套。
电脑的动漫画面里,阿念震惊极了,满脸不可置信,“臣松怎么可能是我的亲生哥哥?!”
他痛苦地抱住头,呢喃道:“我竟然上了自己亲哥哥??”
沈止:“……”
沈疾川:“……”
两人陷入沉默。
沈疾川那种看戏的心态消失了,一刹变得无比心虚,偷偷看了眼聚精会神看动漫的沈止。
沈疾川:怪不得说是精挑细选的,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沈止吃零食的动作都停住了。
半晌他道:“好狗血。”
渐渐地,秉持着一种吃瓜的心态,他也开始好奇接下来的剧情。
阿念隐瞒着真相,和臣松做了一段时间的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床伴关系。
他痛苦万分,最后臣松阴差阳错知道了真相,也和富豪父母相认了,他们从床伴关系变成了一个桌吃饭的兄弟关系。
几天之后,阿念醉酒回家,臣松和他摊开讲:“之前的事,就都忘了吧。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念跟狼一样扑到他,咬着着他脖颈间的皮肉,“没发生过?”
他手轻车熟路地探向臣松身后。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知道每天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吗?”
不等臣松回答,他就恶意道:“我在想你起来的时候,椅子上会不会有水渍。”
臣松忍怒:“滚!”
阿念便哭:“哥哥,你疼疼我……”
他把臣松拖到屋里,困在床上,四肢张开,用上了各种工具。
影片又开始这样那样。
沈止皱着眉拖动进度条。
这能HE?
还真HE了。
臣松的身体已经彻底离不开阿念,他对阿念又爱又恨,最终两人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出柜。
父母大闹了一场,同没同意结果如何影片没有播出来,最后的画面是臣松和阿念在去外国的飞机上。
晨光穿过舷窗。
他们在接吻。
沈止:“……”
没了?
自从影片主人公哥哥弟弟的身份出来之后,沈疾川就再也没吭声过。
他甚至没注意影片演了什么,全程心惊胆战地看着聚精会神的沈止。
真是服了。
该不会其他影片也是哥哥弟弟之类的吧?
他是想通过看GAY片,让他和沈止之间的氛围暧昧一点,但是他没胆子直接放这种的啊!
现在好了,别说什么暧昧氛围,他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疾川还特意拿了大玩偶抱着遮住腿间,生怕尴尬。
谁知道到最后也没用上。
沈止紧蹙的眉心让他心跳加速,但他鼓起勇气,用好奇的嗓音问了一句:“好新奇,哥你感觉怎么样?”
沈止觉得此剧烂尾,语气不悦:“不怎么样。”
“……”沈疾川扬起笑,说,“如果你是里面的哥哥,你会和……”
沈止语气更冷淡了:“不可能。”
那么狗血的剧情,那么混蛋的弟弟,不给一巴掌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会在一起?爱是相互尊重,在他看来,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爱,也没有尊重,只是欲望交织出来的执念。
而且。
他是1。
沈疾川笑不出来了。
他被‘不可能’三个字砸得怔怔出了会儿神。
一瞬间他变得无比颓靡,心脏像是被刺了根针一样,电脑出风口嗡嗡的风声在紧张注意沈止时宛如被封印在真空,现在都一窝蜂涌到耳边,灌入嘈杂。
沈止问:“还看别的吗?”
沈疾川看了眼他被毛毯盖住的双腿,腰下的位置没有丝毫异样,连语气都那么平稳。
他心中苦笑一声。
哥他就算看了兄弟骨科,也从没把他们的关系往那方面想过。
沈疾川心中涩然,正准备摇头说不用了。
嗡嗡——
沈止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
来电人黑镜。
他掀开毛毯快步出了卧室,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还好。
他一般只对自己有反应,不然铁定翻车。
但是和喜欢的人看GAY片还是太有挑战性了。
黑镜的来电简直就像是及时雨,他接通:“喂?”
黑镜笑眯眯的声音传来:“忙什么呢?有个好消息,要不要知道?”
沈止:“你说。”
黑镜:“现在说还是见面聊?”
“……”沈止回头看了眼。
只见卧室里,沈疾川在摆弄碟片,似乎是在挑选接下来要看哪个。
沈止把头扭回来,果断道:“见面聊,现在。”
“现在?”
沈止坚定:“现在。”
他感觉他的卧室里面躺的不是沈疾川,是块诱人品尝的蜜糖。
自打跟蜜糖认了兄弟之后,这块糖就跟黏在了他身上似的,向他索要亲情、亲昵和纵容,每晚亲吻额头的晚安吻就算了,竟还搞出这种事来。
沈疾川到底知不知道,这样邀请男人看涩情片意味着什么?在沈疾川眼里,他是哥哥所以这样做没什么,但沈止知道他们不是。
他是个成年的男人,不是忍者神龟,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就破功了。
没开窍的毛头小子下起手来真是没轻没重的。
黑镜也不废话:“我在浮云酒吧,你来。”
沈止:“OK。”
他跟沈疾川打了声招呼,优容的成年人化身唐僧,逃也似的离开跟蜘蛛精洞穴一样的家,生怕蜘蛛精再把他抓回去看GAY片,让和尚破了色戒。
第46章
浮云酒吧。
一推开门,里面的欢呼喧嚣就涌了出来。
劲爆的音乐、鼓噪的节奏。
舞池里面扭动着妖娆的男男女女,光射灯在头顶扫射出狂乱迷离的氛围。
沈止一身冷清疏离的男大装扮,一入场,就吸引了在场男男女女的注意。有人从舞池里面出来,塞给他自己的联系方式,邀请他入舞池跳舞。
这是距离五口街比较远的一家酒吧,沈止是打车过来的,他拒绝了所有联系方式,绕过舞池,转了一圈,没发现黑镜在哪。
直到听见架子鼓的声音越来越响,他抬眸望去,只见台上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着舞厅风格的架子鼓鼓手正在疯狂敲击鼓面。
见他望过来,瞬间给了他一个示意的弹舌动作。
沈止:“……”
他找了个卡座,等黑镜忙完,服务员上来:“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沈止扫过点单:“一杯牛奶,谢谢。”
服务员:“酒吧最低消费50哦~”
“那就多来几瓶牛奶,开一瓶,剩下的打包。”
服务员:“……”
沈止从医院回来之后,被沈疾川拎着上了秤,一称瘦了六斤,稍微吃一点刺激食物就会吐得昏天黑地。
沈疾川忧心忡忡的陪他吃了好久的清炒小油菜,以及各种养胃的粥,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才把他在医院糟蹋坏了的胃稍微养好了点。
沈疾川还给他列了一张禁止食用的食物清单。
里面就包括酒精和各类冷饮。
沈止心想,那小子要是在他身上闻见了酒味儿,指不定要怎么念叨。
所以还是喝牛奶吧,安全些。
“来酒吧就喝牛奶啊?”黑镜大步流星过来,摘下自己的脏辫假发,笑眯眯的对着服务员说,“一杯日出,一杯莫吉托,我请。”
服务员:“好的,请稍等。”
沈止:“你在这当鼓手?”
黑镜:“偶尔兴致来了会来这边玩一玩,也算打工了。就是没想到沈先生会要求面谈,我打小时工走不开,就麻烦您过来了,其实我们在电话里说是一样的。”
沈止暗道这不是麻烦,是拯救。
“直接说正事。”
黑镜点头:“1号调查人被抓了,刚收到的消息。”
沈止:“柯叔公啊。”
黑镜:“嗯,他卖假药的证据早就提交上去了,但是背后是个黑色的产业链,那边顺藤摸瓜抓了一个月,这才一网打尽。”
早在沈止把张文斌偷电缆的证据交给这边派出所的时候,黑镜那边就把柯叔公卖假药的线索举报给了他们那边的公安局。
只是一直没有动静,今天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沈止:“能判多久?”
黑镜耸肩:“看贩卖的数额喽,那老头肯定愿意老实返还苦主的钱财争取减刑,您给他的那十万块钱可是有名目的,估计用不了多久,钱就会回到您的卡上。”
沈止拿出手机给黑镜转账,结清任务的一半款项。
黑镜喜笑颜开:“给多了,老板大气!”
沈止摇头:“你帮我不少,物超所值。”
黑镜还是高兴,觉得沈止这个人很够意思,他们气场也合得来,这趟活儿真是接对了。
他愿意交沈止这个朋友,也乐得多说几句废话。
“到时候钱退回来,沈家那边估计不愿意吧,那个老太婆?”
沈止:“怕的是她不来。”
“用我帮忙吗?”黑镜询问。
沈止淡淡道:“不要让她和沈疾川见面,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她,她会上钩的。”
黑镜:“行。”
服务员送来一杯牛奶、一杯日出和一杯莫吉托。
黑镜以为沈止不会留太久,但是他把那难喝的莫吉托喝了大半杯,沈止依然坐在卡座喝牛奶,堪称光污染的凌乱彩光扫过他冷白的侧颜,跟整个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心事啊?”黑镜招招手,指指沈止的杯子,服务员嘴角一抽,过来给沈止续上奶。
沈止:“没有心事。”
黑镜若有所思:“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回家?”
沈止:“我举报了两个扰乱社会治安的人,是值得表扬的守法公民,不会做坏事。”
“那就是你家那个小朋友做坏事了。在此说明,不一定是扰乱社会治安的才叫坏事,有些针对个人的,比如情感类?也叫坏事。”
沈止:“……”
黑镜一笑:“沈老板,不是我说,你都写在脸上了。”
沈止无奈:“这么明显啊。”
“说说呗。”黑镜把日出推到沈止面前,“喝点?故事配酒才有味道,来吧,酒精度数很低的。”
沈止:“不了,家里小孩管得严。”
“……”
黑镜发出一声响亮的啧。
沈止沉吟:“你知道我和小川之间的关系。”
黑镜:“你们是兄弟。”
沈止故事讲得半真半假,沉吟许久道:“你看得很对,我对他有别的心思。之前一直没有做亲缘鉴定,是因为沈家那边还算平稳,我的状态也比较稳定,我有想过一辈子不做亲缘鉴定,这样慢慢把他煮熟。”
洁白的牛奶杯混入迷乱的灯光,像是纯洁的情愫在扭曲,禁忌的话题在纵情的酒吧如静水潺潺流出。
黑镜听得炯炯有神。
就算这种瓜一辈子烂在心里,也能吃到爽啊。
他追问:“为什么改了主意?”
沈止:“沈家是一方面,流言是一方面,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静了片刻,他说,“伴随我一生的药物会腐蚀我的神经,削减我的寿命,让我变成意识错乱的疯子。我会变成另一个沈家,拖累他一生。”
黑镜:“你变成他哥哥,难道他还能抛下你?”
沈止:“亲人不是伴侣,没有那么亲密。等到他长大工作,对我的依赖就会减少,他会有自己崭新的生活,一个新的未来。我会安排好自己的一切后续,远离他,出去旅游,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想失去尊严、失去自理能力、疯癫地活着。”
他足够冷静,这些话是在说给黑镜听,也在说服自己。
他对沈疾川来说,是不必追寻的旧的未来。
并不理想,并不成功。
黑镜看着他的面庞,突然问了一句:“像沈先生这样的人,也会自卑吗?”
沈止拧眉:“自卑?”
黑镜:“开玩笑的,您这样的人,获得爱慕会很容易。您没有考虑过您弟弟的想法呢?”
沈止:“如果没考虑他的想法的话,在我确认改变了他的命运之后,我就会选择自杀。”
“……”黑镜警惕得看上去马上要拨打他主治医师的电话了。
沈止淡定地喝了口牛奶,道:“开玩笑的,您这样的人,我还以为骗起来很难。”
“…………”
黑镜:“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作为被沈止定为紧急联系人的他,主治医师杨医生在沈止出院的时候,给他说过一些话。
大致就是药物会让他这位老板某些时候情绪变得消极,心情容易抑郁,事情往坏处想,一定要万分注意,若有情况及时住院,不然会有不良后果。
他呼了口气,终于看出来沈止冷淡皮囊下藏着的恶趣味。
“算了,不绕圈了。我的意思是说,沈先生不认为你弟弟会喜欢你?”
沈止:“身份坦白之前,我钓他很多次,他是个木头呆子,没有反应。身份坦白之后,就更不可能了。”
他了解自己,他年少时珍惜亲情,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扯禁忌之恋。
黑镜:“那你为什么逃出来了?他做了什么事?”
沈止:“之前是晚安吻,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现在呢?”
“他邀请我看GAY片。”沈止叹了口气,“觉得我是他亲哥所以无所谓,看了一部还想接着看。”
黑镜感叹:“他在撩狮子啊,你真能忍。”
沈止:“所以我就逃出来了,喘口气。”
黑镜:“正常弟弟会邀请哥哥看一部又一部的GAY片吗?他没有想过你们会有反应,然后彼此尴尬吗?”
沈止皱眉:“还好吧,毕竟是兄弟。”
黑镜:“他会邀请那个沈承宗看片吗?”
“……”沈止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突然有点犯恶心。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黑镜笑嘻嘻说:“或许他就是想用这种东西,营造暧昧氛围,一步步钓你上钩呢?”
沈止有些心烦意乱。
半晌否认道:“小川不是这样的人。”
他年少时多么正直善良,怎么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钓人?而且钓的对象还是他认知里的哥哥。
这太违背道德伦理了,小川不会的。
黑镜:“问一下,GAY片里什么内容情节?”
沈止蹙眉道:“就是那种……一个弟弟把陪酒男包养了,结果发现他包养的事他哥,于是……”
他遽然停住。
像是一道雪亮的刀光劈开混沌,沈止瞳孔倏然收缩。
酒吧里嘈杂的喧嚣都在此刻远去了,他心跳在此刻失衡。
沈止猛地抬头,撞入黑镜含笑的眸中。
“你——”
黑镜喝空酒杯:“想明白啦?”
“不。”沈止冷静下来:“片子是我挑的,这只是个巧合。”
黑镜:“是不是巧合,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他再次将那杯日出推到沈止面前,说道:“或许醉酒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
接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用谢,为你们伟大的爱情添砖加瓦。”
橙红色泛着流光的酒液宛如灼烧的烈焰,燃出的芬芳不是酒气,而是在这纵情迷乱的氛围之下,伸出的名曰欲望的恶魔之手。
沈止握住了它。
素白的指尖触摸在冰凉的杯壁上,像是触摸一捧冰冷的火焰。
他把日出一饮而尽。
黑镜笑着说:“我送您回家。”
沈止:“还不够。”
他重新要了一杯威士忌,含一口在嘴里,然后吐出来,然后指尖沾酒,在身上各处洒了几滴。
浑身上下都是浓郁的酒气。
最后他在自己脸上掐了几下,从脸颊掐到下巴,脖子也掐了几下,直到脸颊和脖颈都泛红才松手,看起来像是醉酒的红晕。
沈止这才说:“现在可以送我回家了,侦探先生。”
一套丝滑的操作给黑镜看愣了,半晌他竖起大拇指:“还是您高啊。”
沈止率先走出去,黑镜连忙追上来,“其实酒吧后面有化妆品的,你可以借过来用一下。”
沈止:“脂粉香气在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会露馅。”
黑镜:“也对。”
他搓搓手,“要是有了结果一定要告诉我啊,沈先生。”
这是他近距离嗑过的第一对骨科,好嗑,爱嗑,追嗑。
沈止没有回答他。
两人坐上出租车,一路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第47章
书店外面的牌子顶上挂着一个惨白的灯泡,照着旁边狭窄楼梯口旁边蹲着的少年。
黯淡苍白的光雾霭一样洒在沈疾川身上,另半边身体笼罩在黑暗中。
沈疾川坐在台阶上,犹豫着要不要给沈止打电话。
现在已经很晚了,哥他说出去有事,但是没说什么事。
他打过去会不会显得太粘人?
一个念头再次冒出来。
要是有定位器就好了,他可以直接去找人。
哧——
出租车缓缓驶来。
沈疾川被出租车拐弯时的车灯扫到,眯起眼抬手一遮,只见出租车稳稳停在路边,里面下来一个眼熟的黑衣黑裤黑口罩黑耳钉的年轻男人。
眼熟。
不等他反应,那个穿着打扮很酷的男人弯腰往车里伸手,搀扶出来一个人。
那人醉态迷离,赫然是沈止。
“哥?!”沈疾川瞬间起身,疾步过来。
黑镜笑眯眯说:“我见过你,你是他弟弟。”
他们确实是见过的——在沈止决定去治病的那天。他知道这个人,是沈哥很信任的朋友。
沈疾川瞬间警惕,从他手中把沈止接过来。
沈止顺势靠在他肩头,眼睛半眯着:“……小川?”
说话都有酒气。
喝了多少?
沈疾川忍不住皱眉,望向黑镜:“你约他出去喝酒?”
黑镜耸肩:“在酒吧聊了会儿天,朋友嘛,酒吧又热闹,喝几杯喽。”不等沈疾川继续问,他便笑着添了一把火,说,“好了,人我送回来了,你好好照顾他。你哥真的蛮受欢迎的,他一来,酒吧里给他递联系方式递酒店房号的可真不少,真不知道以后谁能当你嫂子。”
语罢迅速开溜,生怕被打。
“……”
沈疾川沉默着把沈止扶好,架着他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哥,小心台阶,抬脚。”
两人上楼。
吱呀——
砰。
家门打开又关上。
在安静封闭的空间里,沈止身上的酒气更浓郁了,虽然只喝了一杯度数低的日出,但喝得太猛,他现在确实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身上洒的伏特加的气味儿弥散开来,半真半假,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被沈疾川放在客厅的拼接大床上,思绪略微混乱。
黑镜那些话勾起来的不只是他强迫自己放下的贪念,还有他从来不曾表露在沈疾川面前的恐慌。
如果小川不喜欢他,只是将他当做哥哥,那未来就可以跟他设想的那样走下去。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呢?
沈止垂首,掌心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几秒后,所有异样消失,他手揉着太阳穴,装出醉态。
沈疾川洗了热毛巾过来,双手捧起沈止的脸,“抬头,哥。”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过沈止的眉眼,沈疾川撩开他细碎的毛绒额发,把酒气一点点擦掉。
“为什么喝酒了?”他平静问。
沈止缓慢眨了下眼睛:“…小川。”
沈疾川淡淡道:“家里禁止食用名单里,第一条就是不准喝酒。忘了?”
他在生气。
沈止敏锐察觉。
好奇妙。
这张少年气的面孔在冷下脸训人的时候,竟隐隐有自己现在的影子。
沈疾川向来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他总是一副阳光的笑脸,尤其是他们变成兄弟的这一个多月,像一只快乐的可爱小狗绕着他转圈。
他知道沈止每天都在吃药,时不时会对周围一切都没有兴趣,所以总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得积极向上,让沈止被正面温暖的情绪包围。
他很少生气,从没在沈止面前甩过冷脸,可偶尔来一次,竟比平日里在沈止面前乖巧的模样还生动。
沈止慢半拍道:“小川,他是朋友……之前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才喝了一点……”
“一点?”
沈疾川停下手中动作,弯腰逼近,扯起沈止的衣服放在鼻尖一闻:“这是一点?”他瞥下一眼,指腹摸上沈止绯红的面庞,在他泛红的眼尾处慢慢用力下压,“哥,知道你的脸有多红吗?”
沈止:“……”
很红吗?
他是不是掐过头了?
指腹下是细腻温热的触感,眨眼时,纤长的睫毛会扫过他的手指。
沈疾川自上而下俯视着面前嘴唇微张,略微出神的青年,瞳孔深处窜出一抹明灭不定的火焰。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论坛里面有些人说得不错。
只有打破兄弟关系,才能塑造别的关系。
但只是一刹的念头而已。
下午看片时,沈止一句‘真人版恶心’和‘不可能’,像是两根又长又尖的冰钉,让他冷却了那些不该有的妄念。
他克制住指腹继续在沈止脸上流连,“哥哥,为什么不听话?”
下一秒,他手背被沈止的掌心覆盖住了。
两手交叠,沈止半张脸都斜贴在沈疾川的手心里,轻轻蹭了两下之后,就这样抬眼望向他,“小川,别生气。”
他含着醉意,吐出来的气像是一股细微的风,卷过沈疾川的手腕,缠绵婉转。
带着咕哝意味的示弱:“我错了。”
“……”
沈疾川硬邦邦道:“没有下次。”
手中给沈止擦脸的动作更轻了。
沈疾川暗骂自己没出息,两句话就能哄好,一边实在是气消了,再也冷不下脸:“你这样不好洗澡,上身也擦一擦,擦完吃药后就睡觉。”
沈止慢吞吞点头。
沈疾川准备再去洗一遍毛巾,不料起身转头的那刹那,沈止从床沿站起,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背上。
沈疾川蓦然一僵。
“你刚才好凶。”沈止抱怨。
沈疾川稍微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他只好无奈拖着后面这个大拖油瓶往卫生间走,红着耳朵嘀咕道:“跟你学的。你抓我刷题,我题做少了做慢了,也是这样凶我的。”
沈止笑出声,胸膛震动。
他下颌压在沈疾川肩头,歪歪头:“那,对不起,是我太凶了,允许你凶回来。”
沈疾川不自在地别开脸。
闷闷道:“我才不敢凶你。”
沈止很少主动跟他做这么亲密的动作,这种带着亲昵和撒娇味道的贴近,和每天晚上的晚安吻并不一样。
沈疾川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有什么区别。
沈止不走,沈疾川也不想真的挣脱,两人便如同连体婴儿一样,到了卫生间。
哗啦——
水龙头放出热水。
毛巾被热水浸透,潮湿的热气蒸腾而上,沈疾川眉梢都变得湿热起来。
沈止懒懒的趴在少年后背上,指尖卷住他的一缕头发,“小川。”
发根有点痛痛的,但沈疾川选择不跟醉鬼计较,应了声:“嗯。”
沈止:“在学校有人给你递情书吗?”
沈疾川:“没有。”
骗人。
分明有。
沈止记得他抽屉洞里总会莫名其妙多出来几封情书,不知道是谁送的,尤其是临近毕业那几天,桌洞里面的情书剧增。
小骗子。
沈疾川:“哥你上学的时候,有人给你递情书吗?”
沈止:“没有。”
沈疾川撇嘴。
大骗子。
“毛巾洗好了,哥你别压我,去床上。”
“没洗好,再洗一遍。”
“洗好了啊。”
“我觉得没有。”
沈疾川忍不住叹了口气:“……行。”
沈止望着墙上的镜子,湿热的蒸汽把镜面氤满雾气,他伸手一擦,五指擦过的地方变得清晰。
盯着镜面,少顷他道:“小川,知道负背鬼吗?”
沈疾川:“什么?”
沈止声音慵懒拉长:“我趴在你背上,好像鬼片里的负背鬼哦。”
沈疾川无语凝噎片刻,哄道:“嗯嗯嗯,是帅气的鬼。”
沈止:“鬼都是吸阳气的。”
他在少年耳边轻语:“采阳补阴,你这样的年轻人,阳气肯定很足。”
“……”沈疾川把毛巾拧出水,半晌抬眼:“好啊。真要采的话,让你采个够。”
“行了,别耍酒疯,”沈疾川呼出口气,拖着沈止往外走,此刻他只想把这个喝醉了随便撩的人快点打发了。
他走一步沈止走一步,前后贴在一起,像是在玩两人二足。
沈止:“走慢点走慢点,没玩够。”
沈疾川一想他现在是个什么熊样子就想笑,“哥,你幼不幼稚?”
“不幼稚。”
在沈止的捣乱中,两人费劲千辛万苦,蜘蛛精千里跋涉,终于帮助唐僧走到了卧室里。
沈疾川:“不幼稚的沈先生,请您坐到床上去。”
沈止唔了一声,似乎是无意间将自己的膝盖顶入沈疾川的腿间,往上一抵。
嘶——!
沈疾川一个激灵,瞬间闪身想脱离沈止的桎梏,奈何被床角绊了一下,手中毛巾直接飞了出去,他摔在了床上。
沈止被他拽着也摔了下去,依旧死死压在了沈疾川背上。
两声闷哼。
沈疾川险些被棉被给闷死,努力把脸侧过来,长呼一口气,艰难道:“……哥,你起来行不行?”
有一说一,沈止就算再瘦,也是成年男人。
体重这样压下来,真够人喝一壶的。
沈疾川当然能推开他,但是沈止的一条腿还卡在他的双腿中间,他不敢乱动。
沈止:“不想起。”
沈疾川:“……”
沈止静静在他背上趴了一会儿。
一开始沈疾川还想起来,但是后来他也不动了,安安静静的趴在床上,听着他们两个的心跳逐渐变得平静而统一。
只是感受着这种同频的心跳,心里便油然生出一种静谧和完满。
“真的不起来吗?”沈疾川都有点困了,心想,要是就这样睡着了的话,他会不会梦见鬼压床?咾锕疑整理’蹊伶久思六衫漆叁伶
沈止:“有点好奇。”
沈疾川:“好奇什么。”
沈止:“小川有喜欢的人吗?”
“……”
两人胸膛相贴,在这一刻,沈止感受到沈疾川的心跳变了,不再和他在一个频率上。
只是一个问句而已,沈疾川狂乱失衡的心跳就再也掩饰不住。
沈止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身下少年疯狂擂动的心脏。
紧接着,沈疾川猛然一动,将脸埋起来,装作不好意思:“哎呀哥,你怎么问这种问题?我不早恋的。”
沈止缓缓睁开眼,眼底哪有半分醉意。
他静了半晌,才说:“没有就好。”
他往旁边翻身,从沈疾川身上下来,仰面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后吐出一个字。
“困。”
沈疾川从床上爬起来,压住乱跳的心脏,他把沈止揪起来,摆正,严肃道:“不行,你今天还没吃药。”
他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连忙去倒了杯温水,把沈止要吃的药拿过来。
沈止吞下药,重新躺了下去。
渐渐地,药物攀爬到大脑神经,他的一切情绪都变得模糊、感知迟缓,像是被封进了木偶中,眼神也变得平古无波。
沈止闭上眼,很快呼吸匀长起来。
沈疾川将甩在旁边的毛巾捡起来,重新去洗了,把沈止上半身短袖扯下来。
赤裸胸/膛一览无遗。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
不可以乱想别的,不可以一口啃下去。
他目不斜视,从脖子开始往下擦,把酒气擦掉,似乎是觉得痒,沈止还躲了躲,沈疾川只好压住他的肩膀。
擦到锁骨处的时候,他蓦然顿住。
沈止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显得很薄很白。
因此一点红就会很明显。
而此刻,他锁骨处赫然有几个极其刺眼的指印——
那是需要很用力才能在身体上留下来的痕印。
之前一直遮掩在短袖下面,已经消了不少,可靠近看,依旧可以看得出来。
“……”
空气在沈疾川周遭凝固。
谁的指印?
谁能在哥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是谁?
酒吧里有人占便宜?
不不不。
哥不是那种轻易让陌生人近身的人。
黑镜么?
是了,那个黑煤炭是哥哥唯一出现在这里的朋友。
黑乌鸦送哥哥回来的时候,哥哥已经喝醉成这样了,肯定是他——那个黑土豆,在回来的路上,对哥他动手动脚。
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哥哥是主动和黑鬼出去喝酒的,两个成年人,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变成什么风儿什么沙儿缠缠绵绵到天涯去了!
是啊,那个黑淤泥,不就是因为哥哥治病才来的吗?现在都康复这么久了,一个多月了,他竟然还在这里。
而且说感谢,隔了一个多月才感谢,才去酒吧和那人喝酒吗?
这极可能是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咕嘟咕嘟的浓醋在少年心里冒泡,沈疾川简直咬牙切齿。
他反复用毛巾摩擦着那一块皮肤,直到擦红、擦出红血丝才堪堪停手。
停手之后犹嫌不够。
沈疾川盯着那块锁骨皮肉,突然暴起,和小狼一样咬了上去,他齿尖啃咬,像是属于自己的肉被人抢走了,他要抢回来一样。
他甚至在唇齿间尝到了血腥气。
沈止隐隐皱起眉头,呢喃了一句:“疼……”
沈疾川猝然睁眼,猛地跌坐在地面上。
胸膛喘息不定,他看着昏睡中无知无觉的青年,先是庆幸沈止没醒,可很快,他就抿紧了唇,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混蛋。”他低喃。
冲动和理智在撕扯,渴望和伦理在纠缠,交杂处难以言喻的背德感和自厌感。
许久,沈疾川才从地面上坐起来。
沈止锁骨处被他啃咬的全是红痕,最严重的一处已经破皮了,在微微渗血,一片狼藉。
沈疾川再次俯下身去,刚才发疯的狠意全然消失不见,小狗一样舔舐这这片皮肉,宛如在弥补自己的错误,略显讨好。
酸和涩冲击着他的眼眶:
“你喜欢我好不好,你别喜欢别人。”
他没注意到,沈止眼睫在轻颤。
他还没有睡着。
为什么?
沈止被药物屏蔽了大半的情绪波动,依然隔着那层毛玻璃,变作细密的软针,钻入了肺腑中。
沈疾川原来真的喜欢上他了。
他似乎该很欢喜,因为他所有的渴盼,所有的妄念,在这一刻实现了,可——为什么?
他喜欢的应该是那个发病前的完美沈先生。
他呢,所有的不堪、不正常、懦弱的展露在沈疾川面前之后,怎么还会收获这种喜欢?
在沈止心中,十八岁的沈疾川是最有无限未来的时候,阳光、灿烂、光明,耀眼夺目。
穿越前,他沉沦在淤泥里无数次勾勒沈疾川的模样,他无数次想,沈疾川的一切都该匹配最好的、最完美的,稳妥的,没有任何牵绊,安然走在康庄大道上。
人在回忆自己最无法割舍无法忘怀的那段时光的时候,总是会添加各种各样的滤镜。
沈止在痛苦中描摹过无数次幻象的眉眼,在恨意和爱意之中,将沈疾川捧上心中最高的雪山。
——让沈疾川拥有一个最美好的未来。
这是他刻在骨头里的执念。
如果沈止没有复发,还是那个他自认为成功完美,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的沈先生,他会欣然拥抱沈疾川的喜欢,可当完美变成了现实,残缺暴露,他就开始下意识的缩进柜子。
沈疾川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的。
小径分叉的花园里,他将走向另一条不同的路。
沈止不是应该被抛下吗?
在这段过去的时光里,他早就腐烂了。
他跟黑镜说,改变了沈疾川命运之后,他要去各个地方去旅游,其实是近乎冷酷地将自己划分成沈疾川可以独立生活之后要逐渐剥离的存在。
腐烂的该被遗弃,不该黏连在沈疾川身上。
他知道沈疾川对自己的未来寄予了多么美好的想象,当他回溯到现在,仰望着那些美好想象的时候,油然生出一种念头:我没有变成很好的大人。
我没有变成自己年少时期待的模样。
他曾问过沈疾川:如果你的未来没有成为你期待的样子,你会失望吗?
沈疾川说:会有点吧。
虽然后来,沈疾川又告诉他:对现在的我来说,肯定是有些失望的。要知道,他可是我啊,我是谁?沈疾川。
……可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未来,我相信,那个我一定是拼尽全力了,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走了别的路。
这些话抚平了沈止的心结,可‘会有些失望’这些话,依旧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说他矫情也好,说他钻牛角尖,关注重点只在前半段话也罢,在病情复发之后,在完美沈先生的皮囊被撕破之后,‘失望’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
这是另一种自卑吗?
如黑镜在酒吧里突兀说的那一句话一样。
或许吧。
——就如沈疾川从没获得坚定的爱意一样,也不曾有人坚定地爱过沈止。
他比少年沈疾川多了十年晦暗的时光,如果说沈疾川‘安全屋’的壳子是薄薄一层,那沈止‘安全屋’的壳子早就变得坚硬厚重。
对爱意和喜欢的不配得感远比年少时要浓。
好像有一点缺陷,他就会被抛弃掉。
说是乌龟壳也好,说是柜子也好,当他钻入里面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敲碎这个壳子。
无比消极的沉郁笼罩在他心头,他一边竭力抵抗着这种感觉,告诉自己是服药期情绪波动引起的反应,一边不住把最糟糕的走向定为他跟沈疾川的结局。
仿佛只要他们在一起了,无数种悲剧结尾,就一定是他们的结局一样。
他脑中光怪陆离,一帧帧闪过幻想的画面。
绝望,悲伤,哭泣,疯癫遗忘。
不可以。
沈止喉间堵着硬块,哽涩发热。
在确认沈疾川喜欢他的那一刻,他情绪就变得一团乱,他想立马回应沈疾川的喜欢,亲吻他,拥抱他,告诉他他也喜欢他,可另一种悬在深渊前将坠不坠的恐慌却令他忍不住往后退。
极其矛盾的心态引起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药物持续不断的刺激着神经,他太阳穴发痛,内心交战,沈止无法理智思考。
他又对自己生出一种厌恶。
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种瞻前顾后、无法自控又无法决断的模样?
他要冷静下来,才能好好处理他以后跟沈疾川之间的关系。
今晚不行。
现在药效已经上来了,他撑不了多久就会睡去。
沈止喉结上下一滑,时间越久,困意就越沉,药物引起的困意和脑中的幻想在交缠,一丝意识漂浮上来,俯视着脑中幻想的悲剧结局,沙哑的声音几乎虚无。
他说:“为什么…小川。”
伏在他锁骨处温柔舔舐的少年僵住了。
沈疾川嘴唇颤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沈止的面庞,“……哥?”
沈止以为自己是在和脑中的幻想片段中的沈疾川对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说出了口,他意识滑入黑沉:“别喜欢我……”
别喜欢…这样的我。
不值得。
沈疾川双手撑在他身侧,指尖发凉,如坠冰窟。
第48章
次日。
依旧是假期。
沈止是被胃疼闹醒的。
昨晚喝的日出到底太凉了,晚上没发作,早晨开始疼了。
他忍着低血糖的眩晕感起床,趴在卫生间洗手池边干呕许久,只吐出来灼烧喉咙的酸液。
哗啦——
他拧开水龙头,冲走污秽。
沈止随手接了捧水漱口,又往脸上泼了几下,撑在台边缓了许久平复着呼吸,脖颈上呕咳出的青筋和绯红才消退,变得苍白。
一块干毛巾递过来。
“哥,擦擦脸。”
沈止侧头,只见沈疾川安静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他垂眸心想,小川还不清楚他已经知道他喜欢他了。
药物扼制住昨晚癫狂的悲剧幻象,沈止比昨晚理智了很多,他接过沈疾川递过来的毛巾,“谢谢。”指尖触碰到了沈疾川的指节,一触即离。
沈疾川垂下手,摩挲着指节。
他眼底泛着淡淡的血丝,没人知道,他几乎整晚没有睡觉。
——沈止知道了。
知道他对他抱有那种心思,并且在昨晚以一种比较体面的方式拒绝了他,维系着他们兄弟表面平和的关系。
沈止擦脸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锁骨。
经历过一晚的沉淀,锁骨处层层叠叠啃咬出来的吻痕红得发紫发黑,他一顿,这是小川在他‘睡着’后啃的,按理说他应该表现出不知道的模样。
于是他像是才刚发现似的,随口道:“家里估计有虫子爬床上去了,我锁骨被蛰了一片。”
沈疾川心脏被拧了一下,忍住那股尖锐的痛,和平常一样笑着:“是,该买杀虫剂了。”
“猜到你早晨起来会不舒服,先用热水袋暖一下胃,喝点温水缓一缓,等会就吃饭。”
“好。”
沈止抱着热水袋坐在餐厅椅子上,没多久,桌山就摆上了暖甜的南瓜粥。
沈疾川搅动着南瓜粥,半晌后鼓起勇气:“哥,等会儿我在家做题,做完你给我看吧?”
嗡嗡——
沈止手机响了。
他放下筷子,接通:“黑镜?”
对面说了什么,沈止瞥了一眼沈疾川,“知道了,我吃完饭过去找你。”
语罢沈止挂断电话,解释道:“工作上的事,我估计要出趟差,最迟明晚回来,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可以出去和季溯玩,想买什么玩什么就从抽屉里拿钱,好好做题,回来我会检查。”
“哦,”沈疾川低下头,捏紧筷子,“好。”
沈止很快吃完早餐,胃里不那么难受了,他换上外出的衣服,抓了件薄风衣就出了门。
临走前,沈疾川突然喊道:“哥。”
沈止站在门口回头:“怎么?”
“……没事,”沈疾川笑道,“路上注意安全。”
他目送沈止离开。
家里安静下来。
沈疾川脸上的笑意飞速消失,他喃喃自语:“这是在躲我吗?”-
咖啡馆。
柯朝兰和沈承宗局促的坐在窗户边,看着对面那个懒散玩手机的黑衣男人。
他们是去出租屋找沈疾川的,奈何这个人突然窜出来,把他们拦下,说自己是沈疾川哥哥沈止的助理,有什么是他可以代为转达。
莫名其妙的,他们就跟着这个人来到了这家咖啡馆。
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沈承宗忍不住道:“你们老板什么时候来?”
黑镜翘着二郎腿:“很快了。”
一只手拍在他肩头,“辛苦了。”
黑镜倏然回头,登时喜笑颜开,站起来拉开旁边的椅子:“老板请坐。”
沈止坐下,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往后一靠,淡淡道:“说你们的目的。”
即便是平视对方,那股从容不迫、疏离冷淡的气场依旧让人生出一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不自觉的就会紧张起来,用敬语称呼:“沈先生。”
柯朝兰搓着手,苍老的面孔露出拉近关系的热切笑意:“真不愧是小川的哥哥,一表人才,事业也那么成功,照理说,我们两家应该……”
沈止一抬手:“我时间有限。”
他看了眼腕上手表,“一分钟,阐述清楚你的目的。”
沈承宗道:“我哥怎么没来?”
沈承宗这句话终于吸引了沈止的注意,他吝啬地将视线投了过去,意味不明地笑了,悠悠吐出两个字:“你哥?”
沈承宗从这两个字里闻到了嘲讽,放在腿上的双手逐渐握紧:“他在沈家待了十八年,我喊了他十几年的哥哥,他就是我哥。”
“他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赶出家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是你哥?”沈止好奇,“他被我用十万块买断和你们的关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是你哥?”
“你叫他哥哥,难道不是因为他可以给沈家创造价值,可以把你护在羽翼下,让你不受任何风雨侵扰么?你知道你哥的辛苦,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付出,而你只需要给他一点口头上的关怀,就可以换来他更加心甘情愿的为沈家肝脑涂地。”
“沈承宗,你自以为是的真心和关切,真虚伪。”
沈承宗:“你胡说!我没有!”
柯朝兰拽了他一下,对着沈止歉意道:“对不起啊,这孩子还小,只是关心他哥而已……”
“我再重申最后一遍,”沈止冷下脸,“沈疾川是我弟弟,不是他哥,也跟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两位,听得懂汉语吗?”
一片静默。
柯朝兰:“是这样的,沈先生。你之前给他叔公那十万块钱,没了。”
沈止佯装拧眉:“什么叫没了?”
柯朝兰像是有点难以启齿,“就是…他干点生意,全赔进去了,我们……”
沈止:“赔进去和我有关系吗?钱给了你们,怎么,亏了还要我补回来?”
他起身就走。
“不不不,不是赔了!”柯朝兰连忙拦下他,咬牙说了实话,“他叔公卖假药进去了,那十万块应该是充了公,一分也没落我们手里,我实在是没办法,家里承宗要上学,我也要吃药,实在是没办法了。小川是个孝顺孩子,他肯定不会看着我们这样的,你是他哥,你帮帮我们,行不行?”
沈止重新坐了下来,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沉吟道:“那怎么不让沈承宗出去打工?也不是非要上高中读大学。他是你孙子,应该担负起这个家的。”
柯朝兰:“……这怎么行呢?!”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有一年就考大学了,出去打工有什么前途?”
沈止眉梢挑起。
柯朝兰也意识到什么似的,“当时他叔公叫小川出去打工,我也是不同意的。”
沈止:“直白点吧,你们要多少钱?”
柯朝兰讨好一笑,说:“小川他哥,十万我们肯定是不想了,你随便给个七八万的,能让承宗上完大学,就行。”
她说完,沈止好一会儿没说话。
对于这种无耻行为,他表情上也不见半点愠怒。
但就是这种沉默,却叫人如坐针毡,感觉像是无声的羞辱一样。沈承宗坐不住了,低声说:“奶奶,咱们走吧,他肯定不给的。”
“你给我坐下!”柯朝兰瞪了他一眼,随后继续看向沈止,“您觉得太多的话……”
“其实我有个问题。”
沈止问:“我听小川说过,你有阿尔兹海默症,是吗?”
柯朝兰一顿,面上浮起悲苦:“是的。”
沈止:“我还听说,你的药都是从柯叔公那里拿的。既然他卖的是假药,那给你的呢?”
柯朝兰愣住。
沈承宗也呆了一下,看向柯朝兰:“是啊,奶奶。”
沈止十分关切:“这样吧,你毕竟养了小川这许多年,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假药对身体的危害性很大。”
柯朝兰:“不、不用了吧,那是我弟弟,再卖假药,也不可能害我。”
沈止:“检查一下没什么的,尤其是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癌症肿瘤之类,早查出来可以早治疗。”
见柯朝兰还要拒绝,沈止便皱起眉头:“这样吧,查完之后,我把钱和医药费一起给你,省的以后你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过来纠缠。”
柯朝兰踟蹰:“只查身体?”
沈止:“嗯,看看假药对身体有无危害。”
沈承宗担忧说:“奶奶,去看看吧。”
柯朝兰犹豫半天,“……好吧。”
黑镜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老板,省医院专家号,今天出发,明天一早看诊。车票已经订好,现在出发?”
沈止点头,根本没给柯朝兰和沈承宗反应的时间,“你们回家拿身份证,我去大路口等你们。”
柯朝兰和沈承宗纠结片刻,“好。”
沈止端起咖啡杯,抿了口咖啡,少顷道:“多谢你昨晚的提醒。”
他说的是昨晚酒吧的事。
黑镜瞬间来了兴趣:“怎么样?”
沈止沉默不语。
黑镜:“啊。不是吧,我猜错了?”
沈止:“你猜得很对。”
黑镜委实不理解了:“那你怎么这副表情?难道不应该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谈恋爱纪念日吗?”
沈止没回答:“总之多谢你,要不是你,我估计会很久才能明白他的心思。”
黑镜:“那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他喜欢你了吗?”
沈止摇头。
黑镜震惊:“老大,肉都摆在嘴边了,你张嘴就能叼住,你在不知道他喜欢你之前,都要忍不住上前撕咬和血生吞了,怎么确定他喜欢你之后,反而装起来优雅了呢?”
他是真的震惊。
他看人向来很准,沈先生和他弟弟之间,看似是后者小狼一般暗戳戳的试探和表达占有欲,其实斯文冷淡的沈先生才是真正的猎食者,他身上有股压抑已久的危险气息,一旦尝到血腥气,必定疯狂吞食不会撒手。
黑镜原以为他们昨晚会干点啥事儿呢,现在看来,不仅什么事都没发生,沈先生反而还给自己套上了口枷。
离奇,离谱,离大谱。
“……”沈止捏捏鼻根,“我会和他说的,但不是现在。”
黑镜匪夷所思:“你不会还想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逼迫他放弃喜欢你吧?那是发刀狂作者写的虐文小说啊!”
沈止无语:“不会。”
他不舍得沈疾川那样伤心。
他清楚,沈疾川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不会轻易更改——哪怕这个人对他来说是自己的哥哥。
哪怕囿于伦理永远不说出口,哪怕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他确认喜欢,就算这条路荆棘遍布,他也会倔强到底,勇敢坚定地走下去。
沈疾川不会放弃。
但沈止是个胆小鬼。
在那种喜欢面前,他感到恐慌,于是脚步悬停,转头藏进了安全屋里。
他告诉自己等一等,再等一等。
等他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样子,再回应那份喜欢。
黑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沈止:“他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这些有的没的会影响他。所以……”
黑镜这才想起来那个小子还是个即将高考的宝贵高三生,于是点头:“也是。”
普罗大众观念里,高考确实是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情。
一切影响小孩高考的因素都该切除。
沈止拿起放在旁边的包,朝着大路口走去:“还好,昨晚没有真的喝醉,不然他肯定就发现,我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
黑镜跟在他身后。
如无意外,这是他最后一次陪沈止出差。
他好奇道:“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暴露了,他会怎么样?”
沈止微愣。
细想片刻,他发现他找不到确定答案。
沈疾川的命运在他介入之后,和原本的走向发生了巨大偏移。
人受环境影响,在环境中成长,沈止从来没在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一个把他从泥沼里捞出来的哥哥,自然也无法揣测沈疾川此刻的心思。
人有时候并不是能完全了解自己的。
沈止摇摇头:“还好,他不知道。”-
第二天。
省医院。
一行人在省里的酒店睡了一晚。
起来后一大早,沈承宗就陪着柯朝兰来做全套的检查。
沈止并不在。
黑镜倒是在旁边,面对柯朝兰的询问,他显得不太耐烦:“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老板不用亲自来,你不是有孙子陪着吗?”
柯朝兰略显呆滞,木木的。
沈承宗说:“我奶奶犯病了,反应慢。我对省医院很不了解,先生,你是沈先生的助理,能陪我们一起吗?”
“我也有事,这样吧,”黑镜拧眉,“我找熟人医生过来陪你们。”
很快。
一名看着像是实习生的医生全程陪同,她说话极其有趣,逗得人时不时哈哈笑,又讲一些医院里的瓜,什么婆婆住院媳妇不给钱,什么媳妇被婆婆虐待,老公过来撑腰。
柯朝兰被深深吸引,这个年纪的人最爱听这种,听得唏嘘了还会点评两句。
全套检查全部做完,唯独没去神经内科。
而沈止就在神经内科坐着,手里翻着厚厚一沓的检查报告。
下午两点,那名陪同柯朝兰说话的医生推门进来,笑着说:“沈先生,久等了。”
沈止微笑和她握手:“是你辛苦了,程医生。”
程医生风趣道:“你是老师的病人,老师和我说帮你这个忙,能让你康复快一点,那我岂有不帮的道理?”
是的,程医生是沈止主治医师杨医生的学生。
沈止:“怎么样?”
程医生:“根据你提供的观察日记,我也观察她许久,她并没有认知障碍问题。和她说话的时候,我用套话的方式给她做了C-QDRS,她虽然有时候反应呆呆的,可…恕我直言,我也没有发现她SCD有下降的征兆。”
沈止一点也不意外,他把手中的那一沓报告给医生:“单纯的C-QDRS确定不了她是不是有阿尔兹海默症,加上这些才可以。”
“您能看懂这些?”程医生略显惊讶。
沈止笑说:“看不出来吗?我以前可是励志于当一名医生的。”
程医生以为他在开玩笑:“您看起来更像艺术家。”
她翻看这些检查报告。
沈止:“脑部无肿瘤、积水、海马区无萎缩……也没有β淀粉样蛋白沉淀——脑内老年斑。”
他越说,程医生眉头蹙得越深,直到翻看完毕,才说:“您带来的这位,除了血压有些高之外,也看不出其他问题。”
“我可以确定地说,她没有阿尔兹海默症。”
办公室落满了斜阳余晖,窗外的雀鸟叽叽喳喳给对方梳理羽毛。
沈止微微阖眸。
——“承宗!承宗,你过来,奶奶跟你说件事。”
十年前,他出车祸的第六个月。
手臂上的石膏取了下来,愈合的伤口恐怖丑陋,像是一条又一条的蜈蚣爬在小臂上。
十二月的冷天,他穿着破旧的棉袄,从外面垃圾站回来,手里提了个大袋子,里面装着他从外面捡来的塑料瓶。
这天实在是太冷,他提前回了家,把袋子放在门口,就轻手轻脚的进了家,避免打扰到奶奶休息。
他没想到承宗也在家,还以为他趁着放假去补习了。
奶奶和弟弟说话,他本没想偷听,只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你叔公要把你哥哥带走,说是那边有个赚钱的活,好像是下海?什么是下海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柯朝兰说,“你叔公说,你哥模样长得好,被人看中了,可以赚不少钱呢。”
沈承宗:“下海?不行。这不是好事,奶奶。”
柯朝兰:“怎么不是好事了?你叔公说,太倔的那里还不要呢,你哥手废了,搞不出来幺蛾子。”
“奶奶你知道下海是什么意思吗?……总之,不行,”沈承宗说,“而且我高考完就要去上大学了,哥留下来照顾你不正好。你离不开人的。”
柯朝兰:“我是觉得那边给的工资高,让他出去赚几年钱,给你攒钱娶媳妇,正好你大学毕了业,就可以结婚。好像就是在那种大船上给人端盘子倒酒?据说干的特别好的一个月五六万呢!”
沈承宗迟疑:“只是端盘子倒酒就有这么高工资?不……奶奶,还是你重要,哥留在家里照顾你。”
“傻孩子,”柯朝兰笑得合不拢嘴,对他的孝顺很受用,“奶奶没病。”
一阵静默。
沈承宗失声:“没病?!”
柯朝兰叹了口气:“本来就是装的。你哥那年不是准备上高中吗?我不想让他上高中,你想啊,你爷没了,爸妈没了,以后你们都走了,奶奶怎么办?而且,家里也撑不起两个高中生。你哥留在家里,能帮衬你,你用不着那么累。”
“可是——”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以前那些人口多的人家,不都是老大牺牲给弟弟铺路吗?你哥这样的人,不捆着他,他就飞了,尤其是他跟我们还没有血缘关系。奶奶装病也是为你好,装病之后就没办法坼架子了,这三年多,你以为奶奶不累?”
“那哥的那场车祸……?”
“是意外。本来只是想让他出来找我,考不下去落榜,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我,我一慌神,就想跑快点,这才……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为了救我,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所幸他没有怪我,以为我真是想给他送水才走丢的,不知道这是算计。”
柯朝兰语气愧疚:“是我对不起你哥,承宗,你以后出息了,千万得帮着点他。”
良久沈承宗再次开口,带着恐慌:“奶奶,你装病的事千万不能让哥知道,他那种性子,如果知道你骗他,他——”
沈承宗说的什么,沈止现在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时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扭曲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一张又一张柯朝兰的脸狂乱无比,时而慈爱,时而疯癫,时而满脸鲜血,对着他哭喊:“奶奶是给你送水的。”“小川,是奶奶对不起你!”
十五岁那个懵懂担忧奶奶的少年,被一只大手揉成发皱的纸团丢在垃圾桶里。
汽车刹车时刺耳的声音再次汹涌而来,宛如一根长针呼啸而至,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一切都是假的。
铺天盖地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充斥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他五脏六腑像是被丢进了绞肉机里。
疼。
疼。
疼。
疼。
疼……
名曰亲情的利剑贯穿肺腑,滴落的每一滴血都写满了少年的热忱、忠诚、渴盼和温柔。
他的血在这一刻流干了。
这把刀削骨剔肉,将少年的一腔赤诚削砍到底,断了他的梦想,废了他的未来。
手臂上丑陋的疤痕,像是张开大笑的嘴巴,肆意嘲笑着他——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后来沈止把柯朝兰送进了监狱,可他一直很想问她一个问题。
夕阳余晖里。
沈止倚在光洁明亮的医院大厅立柱上,问:“沈疾川四岁,你决定不再丢掉他的时候,是出于恻隐之心,还是对他曾有过一分祖孙温情的疼爱?”
又或者,这场让他牺牲的算计,从他四岁留在沈家那天就开始了?
柯朝兰颤抖着拿着那些检测报告。
健康检测结果,以及“目前无阿尔兹海默症”结论的完整报告。
她并没有和上辈子被送进监狱的时候一样大吵大闹,骂沈止没良心,骂他扫把星。因为这份报告只是证明她装病,她还没来得及用装病去害人。
柯朝兰沉默许久,说:“你肯定不会再给我们钱了吧,带着我来这里做检查,其实就是因为这个。你怕我装病,去小川面前闹,再继续纠缠他,对吗?”
她避开了沈止的问题。
沈止还是没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他自嘲一笑,“我助理把你们回去的票买好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他走出去一段距离,柯朝兰忽然抬头,喊道:“你能别告诉小川吗?”
沈止停步。
他咽下‘为什么’这三个字,理解了柯朝兰此刻说这句话的原因。
其实很好懂,柯朝兰从沈疾川那里感受过赤诚的爱,那是一份让每个拥有者都会感到温暖的爱,他将自己所钟爱的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毫无保留。在不损害她利益的情况下,她不想撕毁自己在沈疾川心里的形象——
即便十万块把沈疾川卖掉,已经断了这份亲情。
她依旧不想在那双曾经充斥着敬爱儒慕的眼睛里,看见恨。
在他那条时间线里,如果不是他无意间听到了真相,柯朝兰应该会装疯装一辈子吧。
昏黄的落日余光如即将泯灭的火焰,照在沈止的眉梢,光影倾泻在他身上,紧绷流畅的下颌线条一直往下,脖颈遮掩在领口松散交叠的白色风衣下,他静立在这里,宛如一幅被细细勾勒的工笔画。
最终。
他淡淡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知道。”
真相被掩埋,柯朝兰在沈疾川眼里只是个为了十万块把他卖掉的奶奶,痛一下,便从此斩断这份亲情。
被砍断少年锐气,在腥臭垃圾场里磋磨半载,被真相捅穿肺腑,痛彻心扉,坠入梦魇,往后十年都在创伤中可笑的挣扎,再也续不上那断掉的梦想和未来——这是属于沈止的。
他知道有多疼,所以不想让沈疾川再疼一次。
至此再也不见,柯朝兰永远不再纠缠。
这是他能想到的,对沈疾川来说最温和的方式,即便专断而独裁
医院大厅门口已经没多少人了,振翅飞起的鸟卷起一阵凉风,羽翼如锐不可当的锋利刀刃,掠向渺远的长天。
谁也不知道沈止这几秒在想什么。
他抬脚继续往前走。
拉长的清瘦身影消失在夕阳下-
远处。
黑镜双手环胸,“都好了?”
沈止:“可以走了。”
黑镜:“那老太太真不是人啊,恶心。”
沈止不置可否:“你的两个任务全部完成了,多谢你这段时间辛苦观察她,辅助量表准确性。”
他把第二笔款项打给黑镜。
“我没别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黑镜:“这么长时间,也算朋友了。我还得回浮云酒吧收拾东西,一起回去再喝点?就当朋友送别。”
沈止失笑:“行。”
回程四个小时,他们两个一起进了浮云酒吧。
沈止给沈疾川发了条消息:[送朋友,在浮云酒吧(我不喝酒)。十点前回,我检查作业和刷题情况。]
“干啥呢?”
“给家里小孩说一声我回来了,晚点就回家。”
黑镜调侃:“没怎么呢就报备上了,啧。”
沈止瞥他一眼。
黑镜哈哈大笑:“走走走,今天你请客。不过和沈先生的合作很愉快,以后要是有其他业务可以找我哦。”
他附耳过来,小声说:“我抓小三尤其拿手。”
“………”
沈止无语片刻,没搭理他。
他看了眼手机,以为沈疾川会很快回复的,没想到好久都没回音。
他不由得蹙眉,这小子,干什么呢?
……
“川哥!川哥!”
浮云酒吧门口,季溯死死拽着沈疾川,“咱们真要进去?!”
沈疾川微笑:“我给你讲了一天的题,答应我陪我来,临了了后悔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季溯:“你也没说你要来这儿啊!听听声音就知道里面很乱!万一出事儿了咋整?”
沈疾川:“出事了就让你爸来捞我们。”
季溯:“……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吧!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啊!”
沈疾川冷酷道:“来当小三。”
季溯:“????”
沈疾川指着酒吧门:“我喜欢的人在里面,我要抢人。”
“哇塞天哪来吧我们快点进去,”季溯鬼哭狼嚎的样子瞬间消失,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挺胸阔步昂首向前,肩膀还撞了沈疾川一下,“你喜欢谁啊?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这种事怎么不早说?!真是不够哥们!”
“算了,时间紧任务重,先抢了再说,回头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
季溯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抢川哥喜欢的人,抢川哥喜欢的人,就是抢他季溯的嫂嫂,夺嫂之仇不共戴天,简直岂有此理!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酒吧迷乱的光照在他脸上。
他也整理了一下衣服,迈入酒吧里。
第49章
不管外面上演多少悲欢离合,酒吧里依然人声鼎沸。
两个男高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舞池里妖娆柔韧的男男女女彼此勾勾搭搭,角落卡座里有人在接吻。
季溯红着耳朵霸气扫视全场:“待会儿要是你喜欢的人在跟别人亲嘴子,我们是等他们亲完了在拉开,还是直接拉开?”
沈疾川:“……”
他拉过季溯,附耳说:“待会儿你不要乱发挥,都听我的。”
季溯连连点头。
酒吧有两层,沈疾川扫视一圈:“找人。”
季溯:“嫂嫂长啥样啊?”
沈疾川:“找我哥。”
季溯被他一句话砸蒙了:“啊??”
沈疾川已经朝着左边卡座走去了-
酒吧二楼。
这里付费三十元才能进,相对来说,比一楼清净很多。
环境也要优雅一些。
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端上来他们点的小食和酒水,以及沈止点的橙汁。
桌上摆着碎玻璃粘成的花瓶,流光溢彩,里面插着两只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上坠着水珠。
黑镜屈指一弹,玫瑰上的水珠滴到桌面上,“还是觉得茉莉、玉兰花之类更配你的气质,这种热烈的火红玫瑰,适合你家小朋友。”
沈止啜了口橙汁,“他比玫瑰好看。”
黑镜笑说:“有本事当着人家的面去说,在这里跟我说他能听见?”
沈止:“下一单什么活儿?”
黑镜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不过也顺着说了:“当然是情感类的活儿,小活。”
沈止哂然:“抓小三?”
黑镜竖起食指来回摆动,“NONONO,是抓小四哦~”
沈止:“……”
见他无语的表情,黑镜忍不住捧腹:“好了,其实走之前还是很想看见你们百年好合的,这支花带回家,给你家小朋友?”
他还整了个花活儿,站起来,微微弯腰,将花瓶里的一支玫瑰递过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请你收下。”
沈止失笑。
他抬起手,指尖刚刚触碰到花枝,一道锋锐的少年音当空劈下,含着笑意:“好巧啊哥哥,你也在这。”
沈止扭头,愣道:“小川?”
沈疾川夺过这枝玫瑰花,笑容灿烂:“哥。”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想把手里玫瑰揉烂的冲动。
天知道他交钱上了二楼来找人,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黑鬼在给他哥送那没品的玫瑰花——况且还是从花瓶里随手抽出来的。
而他哥竟然欣然笑着接过。
黑镜眉梢轻轻挑起,饶有兴致地坐了回去,目光在沈止和沈疾川二人身上扫视。
呦,好小子,追到酒吧里面来了?
沈止:“你怎么来了?”
沈疾川眼也不眨:“季溯他爸在附近巡逻,我们一起做完作业之后出来跟季叔叔玩的,季溯觉得这里有意思,我们就来逛逛。”
季溯此时已经傻了。
他看看沈疾川,看看沈止,最后又看向黑镜。
黑镜那张硬朗的脸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男的???
他季溯要抢的是个男嫂子???
好吧没关系川哥是他最好的兄弟男的就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季溯花了两秒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个可能性。
川哥喜欢男的女的都没关系他可以强迫自己接受但是——
但是!
季溯惊悚地望向沈疾川。
你踏马的也没说是要跟你哥抢男人啊?!
沈疾川掐了季溯一下:“我说的是不是?”
季溯激灵:“是是是。”
“既然这样,”黑镜笑眯眯说,“两位请坐吧,都是朋友,可以一起玩啊。”
“好啊。”
沈疾川当仁不让坐在了沈止旁边,卡座不算大,坐两个人的时候,大腿会若有似无的贴在一起。
季溯则坐在了黑镜旁边,颤巍巍伸出手:“嫂嫂…不是,这位先生你好。”
“……”黑镜礼貌的跟他握手:“我姓林,叫我林哥就行。”
沈疾川把玫瑰放在桌子上,端起沈止面前的杯子闻了闻。
沈止在这种事上向来是被管的那个,低声交待:“是橙汁。”
他抬手招来服务员,“再来一扎橙汁。”
然后对着两个高中生说:“你们就别喝酒了,还有可乐雪碧之类,要吗?”
季溯摆手道:“不用不用,橙汁就好。”
服务员送来橙汁,给他们倒好之后,桌上一时没有人说话,氛围陷入了微妙的静默和尴尬。
黑镜:“咱们玩个游戏?”
沈疾川沈疾川兀自生着闷气,恨不得把黑镜从二楼踹下去,闻言道:“什么游戏?”
黑镜望着他充斥着淡淡敌意的眼睛,心中了然。
把他当情敌了?
“真心话大冒险。”黑镜也不解释,嘴角高高扬起,转了转手中的勺子,摆在了桌子中间,“转动勺子,勺子停止,指向谁,谁就在真心话大冒险中选一个,玩不玩?”
沈疾川:“我都可以。”
季溯弱弱:“我也是。”
三人看向沈止。
沈止自从刚才开始,就沉默不语。
沈疾川和季溯来这里的借口太过粗陋,他一猜就可以猜出来,少年是冲着他来的。
他半晌没出声,沈疾川无声捏紧了手指。
从那天晚上他心思暴露,被哥委婉拒绝,第二天又粉饰太平,维系兄弟关系,他就知道,哥哥绝不会接受他的喜欢,也绝不会接受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乱-伦。
说是出差,其实是给他们两个一个冷静期吧。
那个心思暴露的晚上,沈疾川彻夜未眠,他一开始很恐慌,恐慌在沈止眼中看见厌恶和疏远。
他恨不得时光倒退半小时,他绝对会规规矩矩,假装看不见哥身上别人留下来的指印、掐痕。
他会把一切的妄念全部斩断,当好弟弟的身份。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没有在那双冷淡的眼睛里看见疏离,依旧是温和的。即便粉饰太平,拉开距离让彼此冷静,他依旧感受不到半分厌恶。
沈疾川像是夹紧尾巴捂住脑袋,准备挨揍的小狼,可没想到迎来的不是疼痛。
那股他直觉触摸到的静谧温柔,仍然从哥哥心脏处汩汩流淌,环绕在他周围——就像是纵容的信号。
沈疾川:“哥,我想玩,你不玩吗?”
沈止看了他一眼,松口道:“好。”
他就是感觉黑镜没憋好屁。
沈止补充:“设定一个安全词,如果询问的问题或者惩罚,输的人接受不了,就可以说这个安全词,这轮游戏终止。”
黑镜:“唔,也行,但是要接受固定惩罚,”他微微一笑,“说了安全词的人,喝一杯低度数鸡尾酒如何?”
沈止酒量不错,只要酒不是冰凉的,低度数的鸡尾酒和饮料一样。
他点头:“可以。”
“那安全词?”
沈止扫了眼桌面,“就定【玫瑰】吧。”
黑镜拍手,语速飞快的给自己定下权力:“好!指到你们的话,问题和大冒险由我来定。指到我的话,我就完成你们三个人的问题和冒险,那开始吧。”
季溯简直汗流浃背,这男嫂子,还挺会哈。
一钓钓两个兄弟,不仅不心虚还玩起来游戏了,什么大型修罗场。待会儿川哥和沈哥不会打起来吧?
黑镜露出神秘微笑,伸手巧劲一动,转动勺子,勺子骨碌碌,指向了沈止。
“哇哦!”他语气夸张,充满了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欠揍感,“是沈先生耶!”
沈止抬手:“我选真心话。”
黑镜:“请说出你现在爱的人,我是指你想跟他接吻的那种恋爱——请说出他的名字。不要钻空子哦,沈先生。”
沈止:“……”
真狠啊,这是对朋友的态度吗?
黑镜朝他挤眉弄眼。
沈疾川心头火起,这黑煤球什么意思?让哥当着他们的面跟他表白吗?
季溯怜悯的视线看向沈疾川,怎么办,川哥要抢的这个男嫂子好像更喜欢沈先生。
沈止叹了口气,笑了笑:“好吧,玫瑰。”
他端起桌上一杯低度数鸡尾酒,很少,一口闷的程度。
沈疾川按住他的手腕:“你不能喝酒,我替你喝。”
黑镜:“代喝要双倍哦。”
沈疾川喝了两小杯,两口咽下。
沈止慢慢收回手。
黑镜:“再来!”
勺柄转动,再次指向沈止。
“这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止:“大冒险。”
黑镜:“向你喜欢的人,我是指你想接吻并且想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发送一个表情包。”
沈止:“………”
他说:“下一轮不要问‘喜欢’相关的了。玫瑰。”
惩罚依旧是沈疾川替了。
黑镜:“第三轮,来!”
勺柄转动,指向沈疾川。
沈疾川:“真心话。”
黑镜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的性幻想对象是谁?”他问的是沈疾川,看着的却是沈止,“这和喜欢没关系,而且都满十八岁了吧?在场都是男人,偷偷说一下没事的。”
别觉得我在欺负你家小孩。
性幻想对象……
沈疾川侧眸看向沈止。
青年侧脸冷淡,抿了口橙汁。
沈疾川问:“哥,这个问题我该回答吗?”他扭头的时候,身体也跟着转动,膝盖结结实实触到了沈止的膝盖,像是越过禁忌红线之后的又一次无法自控的试探。
沈止没有躲,薄薄的西装裤抵着少年的运动裤,他直直对上沈疾川的目光,“你觉得该回答吗?”
季溯咽了咽口水,感觉到了暗流涌动。
这也太刺激了吧。
男嫂子明显在挑动川哥和沈先生内斗啊!
兄弟二人对视,少顷沈疾川狼狈挪开眼,又喝了两杯才道:“玫瑰。”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哥哥对他的又一次的回绝罢了。
哥的膝盖抵在他膝盖上时,那种不容置喙的力道带着强硬意味,像是警告。
沈止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自觉蹙眉。
小川怎么回事?感觉今天很不一样。
按照小川的性格,就算是喜欢上了他这个‘哥哥’,也不会这么……激进,对,就是激进。
他刚才觉得小川像是在自爆的边缘。
黑镜:“哎呀,怎么都说玫瑰?下局不能说了啊,这样玩真没意思。来来来,第四局。”
他嘴都要笑裂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瞧瞧这氛围,瞧瞧这场面。
“不行不行!”季溯连忙打断黑镜,“怎么都是你说你问?这局我来!”
再这样下去,非得真打起来不可。
黑镜:“成。你来。”
可惜喽,他还有更好的主意呢。
季溯抢过了转勺权,暗暗祈祷片刻,手中用力!
勺柄指向沈疾川。
季溯:“……不是吧,这勺子跟你俩杠上了是吧?”
沈疾川也有点无奈:“好吧,大冒险。”
季溯咬手指。
得想个办法,让川哥和沈先生之间不这么剑拔弩张才行,他脑筋飞速转动。
男嫂子看起来不是个好人,川哥还是别跟他在一起比较好,他不能撮合他们,当然也不能撮合男嫂子和沈先生。
男嫂子是外人,还是家人重要。
川哥和沈先生就是被这男妖精迷住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季溯一拍手,视线停在玫瑰花上:“有了。”
“那川哥你就叼着一片玫瑰花,喂沈先生吃吧。”
他真是天才!
“……”
“……”
“……”黑镜突然噗嗤大笑,笑得颤抖,狂拍大腿:“好啊!好啊!这个好!绝妙!!”
季溯:“……?”
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黑镜。
怎么了哥?缓和一下关系而已,就非要挑拨人家兄弟,看血流成河是吧?
男嫂子真癫啊,不是好东西。
黑镜擦掉眼角的泪:“哎呦我天,你真是绝了。说好了的,这次不准说玫瑰了哦。”
在季溯看来是缓和关系的兄弟互动,在沈疾川看来是一种难堪。
一次拒绝,两次拒绝,喜欢像是钝刀子一点点切入心脏,窒息感涨潮一样蔓延在心间。
沉默一会儿后,他扯下一片玫瑰花瓣,叼在唇间。
又一次的,他选择靠近沈止。
沈止没有任何动静。
沈疾川唇间的柔弱花瓣轻轻颤抖着。
他没有看沈止此刻什么表情,只是自暴自弃地想,哥怎么看他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凑上来的轻贱模样?
不知廉耻,不知伦常。
——沈止眼中的沈疾川跟在索吻没什么两样。
这样甘愿的、主动的、宛如献祭一样的姿态,好像他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怎么过分的要求,只要他说出来,这人都可以做到似的。
他凝视许久,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理智的弦瞬间紧绷。
少顷沈止俯身过去,张嘴,牙尖咬住了玫瑰花瓣的另一端,轻轻用力扯动。
沈疾川完全没想到他会愿意吃掉这片花瓣,在他遽然睁大的瞳孔中,沈止舌尖一卷,把玫瑰花瓣含入自己口中。
沈疾川只看见那猩红的一点舌尖,随后,那原本被放在桌上,当做观赏把玩的玫瑰花瓣没入口腔——连同被他唾液浸湿的那一端一起。
他看着沈止回正身体,平静地咀嚼着那枚花瓣,最后喝了口橙汁,一起咽下。
“……”
这一刻,沈疾川眼神变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样,心想。
去他大爷的兄弟伦常。
死了也好,这样憋憋闷闷隐忍压抑下去,他早晚要疯。
黑镜:“好啦好啦,真是没意思,转来转去都是他们兄弟两个,不玩了。”他抱怨了一句,飞快收起勺子,“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很感谢沈先生对我的信任,明天我就走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相见。”
沈止微微正色,举杯:“会见面的。”
黑镜和他碰杯,像是不经意提起:“对了,你在医院里填的紧急联系人是我,现在我要走了,杨医生那边得留一个新的紧急联系人,负责和他日常沟通汇报你的情况之类,你有人选吗?”
沈止还真没想到这个。
他下意识不想让沈疾川知道更多他的事,于是没有接茬,只说:“祝你一路顺风。”
黑镜意味不明微笑:“祝你得偿所愿。”-
沈止和沈疾川先送了季溯回家。
季溯下车后,拉着沈疾川偷偷摸摸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比比划划十分激动,被沈疾川摁了回去,嗯嗯嗯的敷衍着“好知道了。”“放心不会和哥闹掰的。”“我知道亲情重要,那黑鬼子不是好人。”
最后季溯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拍拍他肩膀,一副去吧儿子,爹永远在你身后的欠揍模样,“快去陪你哥吧,兄弟两个,没什么说不开的。”
沈疾川点头,“是,没什么说不开的。”
只是他的说开,和季溯的说开不一样。
沈疾川朝着出租车走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沈止问:“不上车吗?”
沈疾川:“哥,陪我走一段吧。”
“……”沈止嗯了声,“好。”
他给了出租车师傅钱,下车陪着沈疾川走回家。
清夜无尘,月明星亮。
已经很晚了,路灯悠然昏黄,行人寥寥。
两人并肩走着,沈止双手插在风衣兜里。
沈疾川:“紧急联系人,哥,你不打算写我吗?”
沈止思绪散漫,淡淡说:“你还在上学。”
沈疾川:“可是你身边的亲人只有我,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不写我,哥你写谁?黑镜已经走了。”
沈止:“等高考完之后写你,好吗?”
沈疾川:“我想加杨医生的联系方式,作为平时联系人。”
怎么这么倔。
沈止:“杨医生一般不加别人。”
沈疾川:“如果我一定要加他呢。”
沈止:“……”
他停了下来,抬眼间露出疑惑:“小川,你今天怎么了?”
沈疾川:“没事,哥,继续走。”
他笑了笑,又问:“黑镜最开始问你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没回答。哥哥,你原来真的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沈止无法回答,轻吐一口气。
他道:“这算是隐私。”
沈疾川恍若未闻:“是黑镜吗?”
沈止眼皮一跳:“不是。”
“哦。那是男人吗?”
“……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沈止解释道,“真心话大冒险是游戏,不要当真。”
“谢谢哥,所以,”沈疾川说,“你喜欢的人是男人吗?”
“我想听真话。”
沉默蔓延。
走出很远一段路。
沈疾川自言自语:“我喜欢的人是男人。”
“他比我大一些,稳重,成熟,但是不太会照顾自己,我想照顾他。”
“那天晚上,他喝醉酒回来,对我格外亲昵,我太高兴了,我高兴得像是条被主人赏了骨头的狗,我绕着他转圈。”
沈止心脏重重一跳,陡然意识到沈疾川想干什么——
这是一场不顾一切的剖白。
沈疾川要在他面前,将那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血缘禁忌彻底掀翻!
远在沈止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他想张嘴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疾川:“那是个我本不该喜欢上的人,我应该隐藏好自己的心思,可还是暴露了,他躺在床上,对我说‘别喜欢我’。”
沈止目光霎时凝住。
那天晚上,他对沈疾川说‘别喜欢我’了?
他怎么会对沈疾川说‘别喜欢我’?
沈止努力回忆前天晚上的事,他只记得小川咬他锁骨,他听见了小川说‘你喜欢我好不好,你别喜欢别人’,然后大脑一片隐痛,他被药物和脑中悲剧画面撕扯,想着这种时候他处理不好问题,等着高考之后有大把时间处理,给小川一个稳妥的回应。
很快他就没有意识了。
如果他真这样说了,小川那一刻该有多难受?
沈疾川根本没给他留出回忆的时间:“哥,我再问你一遍,你喜欢的人是男人吗?”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书店门口。
沈止唇齿间残留着玫瑰花瓣的苦涩香气,他侧眸扫过沈疾川在夜色下冷锐逼人的眉骨。
他心知,今晚这场坦白局避无可避。
风衣口袋里面的双手无声捏紧。
半晌,他点头:“是。”
沈疾川的心要痛死了。
他近乎自虐一般:“你很喜欢他吗?”
沈止:“是。”
沈疾川:“你喜欢他很久了吗?”
沈止:“是。”
沈疾川:“他吻过你吗?”
沈止:“是。”
沈疾川:“你的性幻想对象是他吗?”
沈止:“是。”
沈疾川:“可以放弃喜欢他吗?”
沈止:“永远不会。”
沈疾川眼眶红了,但他面目神情依旧平静。
开门,进门,关门。
站在在玄关处。
沈疾川背对着沈止,嗓音平稳:“十一点了,哥,你该吃药了。”
沈止站在他身后,安静道:“和那天晚上一样,药会影响我的情绪跟反应。现在我们的事情没解决,我不会吃的。”
“你问了我那么多,我也有问题问你。”
沈疾川以为他会说冷冰冰的拒绝,或者温和的敦劝。不管哪一种都是拒绝,都是死路。
他等待即将到临的审判,哑声说:“好。”
沈止没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也没问他其他的,他只是客观陈述了一个事实:“正常情况下,我会比你早死十年甚至更久。”
沈疾川猝然僵住,他倏的转身:“哥!”
沈止抬手打断他想说的话,平淡道:“医生说,我病情会反复,有时候药物不会管用。一年保守估计复发二到三次,我会住院接受治疗。根据统计数据,长期服药下,我清醒着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是二十年。”
“二十年之后,你三十八岁,正值壮年,我四十八岁,几乎年过半百。我以后可能会忘记你,忘记你的声音、相貌、忘记和你有关的一切一切。到最后,你喜欢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确认喜欢不是年轻气盛的冲动,不是简单的承诺,是相伴一生,是把对方放在肩头承担起一辈子的责任。”
“即便这样,你也要喜欢我吗?如果注定是悲剧,不如就不要开始。”
客厅墙上挂着的钟表滴滴答答。
沈疾川深吸一口气,像是回答论文提问一样回答他:“首先,以后医疗条件只会越来越好,我会努力赚钱,我不相信你的病治不好,也不相信你会困在噩梦里一辈子。”
“二十八岁的时候,你扶持我,我的吃穿用度成绩考试你都关心着。我知道,哥,你会一直管着我,高三、大学、工作。那等你四十八岁、五十八岁、六十八岁、一百零八岁,我看顾你,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多庆幸我比你小。”
沈止喉咙开始发涩,喉结上下一滑。
沈疾川:“至于你会忘记我,”他往前半步,把沈止逼到门边,“灵魂是记忆的载体,即便记忆不在了,可你还是你。就算你不认得我,就算你变成空壳,我也会守着你。”
“如果注定是悲剧,那也拥有至少二十年的相伴时光。没有勇气开始,才是一分一秒相伴时光都没有的悲剧。”
沈疾川手臂伸出,把沈止困在臂中方寸之间。
“哥……”
沈疾川发觉沈止没有抵抗的意思,无声凑近,鼻尖抵住沈止的鼻翼,轻轻蹭动。
他们鼻息纠缠,逐渐变得滚烫。
沈疾川的行为完全刷新了沈止对于年少时自己的认知。他竟然真的有胆量,跨越血缘禁忌的藩篱,哪怕鲜血淋漓也要拥抱在一起。
沈止静了许久说:“抱歉,是我没有勇气。”
沈疾川轻咬牙关,忍住颤意:“以后不要再说你会比我早死的话。”
他听到沈止亲口承认他跟他喜欢的人这样那样的时候,都没有听到‘我会比你早死至少十年’这句话来的痛。
那是一种瞬间倾泻过来的莫大的恐惧。
沈止应道:“好。”
两人额头逐渐相抵,沈疾川无限挨近,他垂眸,视线贪婪的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面前之人的五官。
“酒吧里,我以为你不会接过那片玫瑰花,可你还是吃掉了。”
沈止眼睫轻抖,安静中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顺从。
他的理智在消解。
沈疾川说:“我不该越过这条禁忌红线,但是哥哥,我总觉得你其实是纵容我的。就好像我跟你彻底坦白,你也不会离开我。”
他觉得自己疯了,但又觉得自己此刻再冷静不过。
他另一只手下落,无声握住了沈止的腰,唇峰若有似无地摩擦着沈止鼻尖和鼻梁:“所以你问我这么多,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比你小吗?他因为这些外在原因,没有跟你在一起,他放弃了你,是吗?”
沈止抬眼:“他没有放弃我。”
沈疾川心又开始疼了,他假装听不见,自顾自说:“哥,你喜欢男人,我也是男人。你亲手握住过,不记得了吗?”
沈止的气质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他说的话像是一星又一星的火苗,燃烧着引线,逐渐靠近早就压抑到极点的高压爆破仓。
沈疾川还无知无觉:“我们才是最亲密的。”
他盯着沈止的唇,某个肖想已久的苗头再也遏制不住:“可以给我一个吻吗?哥哥。”
沈止喉结滚动,他又一次问了那个问题,声音微哑:“……你想吻哪里?”
沈疾川:“我想吻他也吻过得地方。”像是怕沈止不同意,带着低哄,“就这一次,哥,从此之后我循规蹈矩,再也不逾越雷池。”
沈止没有反应。
这是默许。
为了让他们回归正常兄弟关系,连亲吻都能接受?
沈疾川眼眶酸胀,压着所有的心痛和涩然。
他轻轻吻上了沈止的唇瓣。
双唇相贴的那瞬间,沈止目光一刹幽邃,被他锁在身体里的贪婪欲望嗅到了世间最美好的香气,理智的锁链一点点绷紧、发出咔吱咔吱令人牙酸的响动。
他没有亲吻一下就停止。
沈疾川轻轻的、浅浅的、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般触碰着那唇瓣,禁忌背德的扭曲感混着终于品尝到甜美的舒畅,快感如同电流一样极速窜上脊背。
在这一刻,他想,就算哥哥给他一巴掌,他都甘之如饴。
沈止闭了闭眼,别开脸,竭力保持冷静:“小川,你停一下……唔,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沈疾川不听,他追过去轻吻,一边低喃:
“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离开我,不能抛下我,不能讨厌我。我其实想过如果我们不是兄弟该多好,可我又觉得,只有血脉相连你才会永远都记得我。”
他从这种关系里汲取安全感,也从这种关系中汲取负罪感。
他喜欢上沈止,喜欢和悸动在短短数月内变得浓郁而深重,就好像他生来就该喜欢他。九五21⑹玲贰⑻⑶
沈止想解释亲缘关系的话咽下去了。
重新聚拢的理智和冷静,在沈疾川的啜吻中飞速消失。
他想。
这样也好。
就以沈先生的身份来爱他。
不必解释他真正的来历,不必让沈疾川知晓他还有那样一个灰暗的未来。
在知晓沈疾川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就已经决定,会作为爱人陪伴他了吗?既然这样,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所谓。
他可以充当沈疾川的哥哥和爱人,亲人和伴侣的身份——虽然他们远比兄弟更加亲密。
没关系。
他要亲情,他就给他亲情。
他索要爱,他就给他爱。
他永远不想看见沈疾川难过。
沈止躲开沈疾川的吻,在少年蓦然睁大的双眸中,砰!的一声,反手将他摁在门上,两人位置瞬间颠倒,冰凉的双指扼住沈疾川的下颌。
他居高临下地摩挲着少年的唇,忽然俯身下来,狠狠咬住了沈疾川的唇瓣,尖锐的犬齿咬破了少年的嘴角。
在沈疾川的吃痛声中,充斥着占有欲和掌控欲意味的舌尖卷过血腥气,瞬间破入他的牙关。
沈疾川瞳孔颤抖着,他完全呆滞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被迫仰起头,喉咙生涩地吞咽着,呼吸和节奏完全被掌控,在一种涨潮般窒息的眩晕中,他似乎尝到了沈止口中被嚼碎的玫瑰花瓣的糜烂香气。
这个带着血腥气的吻犹如彬彬有礼的斯文绅士撕开了一隙伪装,极尽优雅的将他口中空气掠夺殆尽。
像是溺水者忍不住挣扎一样,他开始急促的呼吸、换气。
但很快,沈疾川生生忍住那股被猎食者叼住致命弱点时挣扎的本能,他努力回应着这个让他头脑被点燃的亲吻。
再激烈一点。
再刺激一点。
再往下做一步,到无法挽回,到血缘伦理在欢愉中被践踏成烂泥。
沈疾川眼底泛起不顾一切的疯狂,掌心依旧贴在沈止窄瘦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料,越攥越紧。
他青涩的反应撩起更加炽热的温度。
两人呼吸越来越不稳,许久,在沈疾川手指即将触碰他腰带的时候,一吻结束。
轻喘声音翻涌出无限热潮,暧昧的银丝拉出细微一线。
玄关的冷光照着沈止的面孔,一半冷白,一半掩藏在阴影中,他拇指指腹碾过沈疾川湿润的唇,擦去他没吞咽下去的唾液。
“弟弟,这才叫接吻。”
第50章
“弟弟,这才叫接吻。”
沈止话音一落。
沈疾川以为这是沈止终结他们不正常关系的吻,是年长者对小辈安抚的吻。
他沉寂数秒,再次疯了一样吻了上来。
沈疾川没去想,或者他不敢去深想沈止此举代表了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要止步于这个吻,他要趁着机会把生米煮成熟饭。
他学着刚才沈止教给他的那样,在他唇齿间攻城略地,却没有半点斯文,充斥着狂暴和掠夺,两人搂着对方一路接吻,沈疾川无师自通脱掉了沈止的风衣,咔哒一声抽出他腰间的皮带丢在地面。
砰!
沈止被他压倒在客厅的拼接大床上。
拼接的大床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哀嚎。
沈止闷哼一声。
他衬衣直接被扯开了一部分,扣子咯嘣一下蹦出去很远,哒哒哒的滚到了角落。
“小川、小川……稍微停一下。”
沈疾川浑然不觉。
他像头尝了肉味儿不肯罢休的小狼一样,狼吻在他脖颈拱来拱去,带着刺痛的吸吮在他颈侧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
沈止一时无言,注视着他在自己身上发疯,手臂抵住额头,良久后笑了。
这小崽子。
他胸腔微微震动,愉悦的轻笑带着说不出的纵容意味,随后他五指插入沈疾川的发丝,稍微用力:
“好了。”
沈疾川顿住。
下一秒。
沈止颈侧被狠狠咬了一下,然后是湿热的酥麻舔舐。
沈疾川抬起头,“哥。”
他喉结滚动。
沈止察觉了他的躁动,五指从他发间挪开,笑说:“乖一点,别乱动。”
沈疾川沉默几秒后,不仅没有不乱动,反而更加贴近。
他问:“为什么那样吻我?”
细密的亲吻落在沈止脸颊上,“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这样。”
他觉得这个吻是出自沈止的不忍心,他怕沈止把他当小孩,把他的告白当做小孩子的不懂事,他怕这个吻只是安抚的迁就。
刚才那个说,这个吻结束后,他们就回到正常兄弟关系的人好像不是他一样。
什么吻过就结束?
他沈疾川从没说过。
尝过这种甜美滋味,怎么还能接受得了涩苦。
沈止:“不是可怜你…嘶,又咬。”
他双手捧起沈疾川的脸,捏了捏对方的腮帮,在对方水光细微的双眸中心疼妥协道:“……好了、好了,听我说完再亲。”
沈疾川警惕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正常兄弟关系的。”
沈止:谁要跟你回到正常兄弟关系?
兄弟那么疏远的关系,怎么和他们比?
沈止:“你不是问我,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如果沈疾川真是小狼小狗的话,此刻他浑身的毛都该炸起来了,他咬牙切齿,断然说:“我不会让他加入这个家的,死也不会,我撒泼打滚,我装傻装疯,我变成作精,总之我绝不让他进门。”
沈止:“你先听我说完。”
沈疾川开始低头亲他。
沈止:“………”
一腔准备好的温柔情话全都化为飞灰。
他努力撑开沈疾川的脸,飞快道:“我喜欢的人本来就在这个家里。”
沈疾川一开始还没注意这句话什么意思。
心想着,沈止这张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无非就是他跟他喜欢的人如何甜甜蜜蜜如何你侬我侬如何卿卿我我感情深厚……他心里钝痛难受,嫉妒翻滚冒泡,一点都不想听。
少年全力突破沈止的双手围栏,脸被拦成滑稽搞怪的模样,嘴巴还奋力从沈止指缝里往前伸着。
过了一会儿,沈止的话终于磕磕绊绊的在他那被酸妒充斥着的大脑里,完整地转了一圈。
“………”
沈疾川懵了,抬头:“哈?”
沈止真的忍不住了,他破功笑出声。
他一把推开沈疾川,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来,给呆愣的少年拍了好几张照片。
在咔嚓咔嚓的声音里,沈疾川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倏的望向沈止含笑的双眸。
沈疾川睁大眼,眼底亮起一簇细微但灼人的光,呆道:“哥?”
沈止:“嗯。”
沈疾川顶着满头乱乱的头发,裂开嘴:“哥??”
沈止:“嗯。”
沈疾川嘴角疯狂上扬:“哥???”
沈止笑着:“嗯!”
“啊——”
沈疾川突然大喊一声,猛地扑过来,再次把沈止扑到!
沈止把手机高高举起,没让他碰到,珍贵的黑历史照片必须留存。
但显然沈疾川完全不在意。
什么黑历史,要是此刻是真的,黑历史爱来多少来多少。
沈疾川双手撑在沈止身侧,跟银河系重启、宇宙大爆炸一样,不可置信、疑惑、狂喜,接踵而来的情绪挤爆了他的心脏。
他心跳砰砰,恍恍惚惚如在梦中,如落云端,好像就只会说一个字了:
“哥?”
许久。
沈疾川把声音放到最轻:“你喜欢我?”
沈止仰头咬了下他的唇,肯定道:“如果你是沈疾川的话,那么是的,我喜欢你。”
沈疾川:“你喜欢我?”
沈止:“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你真的真的喜欢我?”
“我真的真的唔……”
这次换沈止被迫承纳了这个略带急切的吻,他手中拿着的手机无声滑落,手臂揽住沈疾川的脖颈,引导着这个吻逐渐变得温柔绵长。
沈疾川吻完还没回过神来,含着沈止的耳垂轻咬,一连串的追问:“你说的你很喜欢的那个人?”
沈止轻喘:“是你。”
沈疾川:“你说你喜欢很久了的那个人?”
沈止:“是你。”
沈疾川:“你说你们接过吻?”
沈止:“我们之前的晚安吻也算吻。”
沈疾川:“你说的性幻想对象?”
沈止低语:“也是你。”
沈疾川:“你说你永远不会放弃喜欢他。”
沈止:“我永远不会放弃喜欢沈疾川。”
前不久还将他扎的鲜血淋漓的问题和回答,现在都化作了最柔情的甜蜜,一点点安抚下沈疾川的不可置信和不安全感。
他伏在沈止颈侧,许久都没说话。
“骗人。”沈疾川说。
“我记得你说过的,不让我喜欢你。”
沈止脸颊轻轻贴在沈疾川耳畔表示安抚,少顷才说:“服药之后的那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沈疾川瞬间反应过来:“我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了才会直接坦白,但其实一切都是个乌龙?”
沈止:“算是?”
沈疾川开始生气,但是他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先是骂了自己一句脑瘫,随后又觉得自己脑瘫得妙,太妙了,他爱这种脑瘫。
他说:“要是我不说,哥,你会瞒一辈子吧。”
沈止没说话。
沈疾川从这种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因为我们是兄弟。”
再怎么高兴,再怎么喜悦,身份也是无法逾越的禁忌,他可以不在乎,哥哥呢?他内心爆炸般的甜蜜和喜悦里,蔓延上一丝苦涩。
承认对他的喜欢,对哥哥来说,是否本身就是一种痛苦和折磨。
沈止心中否认,说:我们比兄弟亲密,我们原为一人。
“……其实,”沈止轻声道,“就是那个原因。”
“——不许说!”
沈疾川倏的直起腰,狠狠捂住沈止的嘴。
“不许说。”
沈止注意到他眼眶更红了,心中泛软,无声点头。
沈疾川这才松开他,“哥,你会好好的。”
虽然才二十八岁,但沈止保证:“我从明天就开始养生,买保温杯泡枸杞。”
他指腹擦过沈疾川的眼角,“不想了,嗯?”
沈疾川点头:“嗯。”
“所以,”沈止提醒他,“可以不硌着我了吗?”
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沈疾川没吭声,他盯着沈止,心里莫名极速涌起一股无处着落的惶惑,他突然咬了下沈止的喉结:“哥,我们做吧。”
沈止:“………”
沈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疾川反问:“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吗?”
他跨坐在沈止腰上,俯视着面前的青年。
沈疾川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说得话极其不符合他的性格。
沈止用来束头发的皮筋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风衣逶迤在地,衬衫凌乱,脖颈锁骨露出一大片,全是暧-昧的咬痕和吻痕。
浅浅的人鱼线游过薄薄的腹肌,没入整齐的西装裤边缘,因为腰带已经抽出来了,所以西装裤微松。
被欺负成这样了,还用那种温和纵容的眼神看着他。
沈止:“我现在什么模样?”
沈疾川:“等*的模样。”
沈止:“………”
这绝不是沈疾川正常情况下会说出来的话。
沈疾川又逼近一步:“哥,你性幻想里,我是什么样的?”
沈止随口说:“你是挨*的那个。”
沈疾川:“………”
他跟哥撞号了?
沈止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沈疾川就像是一头小狼崽子,朝他亮了亮爪子,没有什么威胁性。
他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少年眉间隐忍的焦躁和急切,隐约明白了什么。
沈疾川还是不安。
今夜沈止对他的回应,像是空中建立起来的阁楼一样,轻飘飘的没有实处,他没有问沈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没有问喜欢他喜欢了多久,似乎只要他问出口,没有根基的阁楼就会瞬间坍塌。
一夜之间拥有了超乎想象的珍贵宝物的人,只有把宝物吞入腹中,藏在谁也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才能感受到‘原来我真的拥有了’这种心安感。
沈疾川心里的焦虑达到了顶峰。
在这种拥有和失去悬而不决的恐慌感中,他内心天人交战片刻,突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下了某种决心一样:“算了不管了!都行。”
先把哥吃到嘴里再说。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什么章法都没有,一急起来裤子的裤绳都解不开,热的满头汗,毛头小子一样。
沈疾川:“靠!”
他妈的关键时候解不开!
少年手中的动作开始粗鲁,恨不得把裤子撕烂。
沈止看得眼皮子直跳,他坐起来摁住沈疾川的肩膀:“冷静。”
沈疾川抬头看他。
那意思是我都决定在下面了你不帮我解开裤子怎么还阻止?
沈止:“你看过那种片子的动漫版,知道该准备什么吗?”他掌心覆盖在沈疾川的上,“什么都没准备,你想受伤?而且……你知道你明天下午开学吗?”
开学两个字像是最好的制冷剂,沈止感觉出掌心下的东西萎靡了一下。
他好笑道:“就这么不想开学。”
沈疾川其实也知道他这么做不对,太激进太吓人了,简直跟他平时的样子天翻地覆。
但他心里就是烧了把火一样,无处发泄:“我不知道。”他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其实不想……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他颓然捂脸。
感觉自己又丢人了。
又想他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变态,然后把沈止吓跑?
沈止手指扯住他的裤绳,找到死结的地方,慢慢解开,解开后他抬手捏捏沈疾川的耳朵,摩挲着少年的耳廓,“我教给你。”
他想跟自己发生关系,也是因为,那种深度结合会带来安全感。但现在不是发生关系的好时机,沈疾川年纪小可以纵情任性,他不行。
解决不安的办法不止一种。
沈疾川喉结轻滚:“什么办法?”
沈止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上还凄惨活着的剩余纽扣,胸膛敞开。沈疾川留在他身上的吻痕,只密集在左边脖颈和肩膀,其余地方还是光洁的。
沈止抓住沈疾川的手腕,贴在自己腰间,一点点往上,划过胸膛,下颌,脸颊。
“但凡你摸过的地方……”沈止在少年耳边低语。
说完,他含笑望着沈疾川,“想吗?”
沈疾川呼吸陡然急促:“你说真的?”
沈止:“当然。”
沈疾川去咬他的唇。
“哥哥,别太纵容我。”
沈止:“小川,这还远算不上纵容。”
……
……
次日。
早晨十点。
沈止在客厅的拼接大床上醒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客厅里,青年还穿着昨晚的西装裤,上半身赤-裸,从脖颈到腰腹,全是殷红斑驳的咬痕。
沈止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昨天闹得太晚,险些忘了吃药,最后他吃完就昏睡了,也没回自己卧室里去,两个人在这里凑合了一晚。
他起身换了一会儿,看见了旁边摆好的睡衣。
沈止没穿,扯过地上的衬衣披上了,没扣扣子,晃悠去了卫生间洗漱。
刷完牙准备洗脸的时候,他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沈止眉梢轻动:“别捣乱。”
沈疾川说:“你说过你不洗的。”
沈止:“是昨晚不洗。”
他望向镜子。
镜中青年发丝稍乱。
胸膛、腰腹、脸颊上都有干涸的颜料,沈止擦过眼角的一道,说:“你还给我拿了新睡衣,我澡都没洗,穿新睡衣做什么?总不会想让我顶着这些东西再过个白天吧。”
沈疾川不回答,嘿嘿一笑:“哥,你真好。”
沈止:“退开。”
沈疾川乖乖退到旁边,没有昨晚的焦躁和不安了,完全退回到单纯男高的样子。
他耳清目明,神清气爽,巴巴的看着认真洗脸擦身的男人——这个一身暧-昧,充斥着他气味的男人。
这就是昨晚沈止允给他的事。
标记物一晚上不洗。
沈止抬起下巴,毛巾擦过一片狼藉的脖颈。
他叹了口气:“天热了,我脖子也没法见人了。”
沈疾川这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是很过分:“哥,你昨晚明明也那个了,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沈止笑了笑,说:“我不吃边角料。”
他只吃正餐。
沈疾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