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管厂在1988年刚刚扭亏为盈，实现了微小盈利。张卫东本以为可以喘口气。


    转头，她就在1989年再次陷入亏损。


    再次陷入亏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订单的持续减少，811工程外租的失败，负担的职工福利越来越重……


    除了内部原因以外，还有外部原因。


    就在电子管厂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的时候，国内为了控制当时不断上涨的通货膨胀，出台了一系列紧缩政策，来放缓经济速度。


    市场瞬间疲软下来，国内经济开始衰退。


    （这场经济衰退一直持续到1991年。）


    内部种种不利情况加上经济下行，所有的负面情况仿佛山崩地裂般朝电子管厂扑来。


    1990年刚开年，电子管厂面对的就是行将崩溃的局面。


    正月初二那天，北华市下了一场大雪，整座城市一片银装素裹。


    张卫东在家里根本坐不住，厂里的情况让他寝食难安。一想到774厂有可能真的在他手里倒闭，他后脊就一阵发凉，一股焦虑的情绪仿佛堵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穿好衣服，准备出去透透气。


    张卫东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便决定一个人前往电子管厂。


    他来到电子管厂门口，大门紧锁。


    他知道门岗有人值班，走了过去，敲了敲保卫室的窗户。


    保卫室的人隔着玻璃，一看是张卫东，赶紧过来打开窗户。


    “厂长，您怎么来了？”


    “老黄啊。今天你值班啊？”


    “对，对，是我值班。”


    “哦……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厂里。”


    “好嘞，您等我会啊，我这就给您开门。”


    “嗯。”


    眨眼的工夫，老黄就打开了大门。


    “这大雪天的您还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打个电话过来不就完了嘛。”


    “没什么事，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哦……您放心，厂里有我们几个盯着，出不了问题。”


    张卫东点点头：“行，你忙你的吧。”


    说完，张卫东朝厂里走去。


    其实张卫东自己也不知道他来厂里要干什么。他只是需要有一个去的地方，一个能让他情绪平稳下来的地方。他想来想去，便只有电子管厂了。


    电子管厂已经一片雪白。


    张卫东走在被积雪覆盖的院子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脚踩入积雪上发出的“咔嗞”声。


    他依次走过玻璃车间，走过栅极车间，走过半导体车间，走过研发院，走过体育馆，走过物资处……


    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足迹。


    最终，他停在了正门楼前。


    他站在正门楼前叹息一声，一股白烟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转眼消失在了空中。


    张卫东走进了正门楼，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地思考。


    厂里的供暖已经停了，办公室里像冰窖一样。


    他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张卫东一动不动地从上午一直坐到下午，中午连饭也没吃。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离开了电子管厂。


    后面的几天，也是如此。张卫东每天都来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想。


    但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一月30号那天正好是正月初五，春节刚过不久，电子管厂正式开工了。


    张卫东一早就来到了厂里。


    刚来到办公室，张卫东还没有发现不对劲。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张卫东发觉不对。


    办公室里怎么还这么冷？


    他走到暖气旁，摸了一下暖气。暖气片冰冷刺骨。


    “啧，怎么搞的！”他抱怨了一句。


    “小姚！”他朝外喊了一句。


    一位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姑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厂长，您叫我？”


    小姚是张卫东去年新换的秘书，之前在女工工会工作，现在同时兼任张卫东的秘书。


    “你去问问供暖站，他们在搞什么？这暖气片都是凉的，你让大伙怎么工作？让他们马上供暖。”


    “好，我马上通知他们。”


    小姚转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一会的工夫，小姚就又回来了。


    “厂长，我跟供暖站那边说过了，他们说不是他们的问题。”


    一听这话，张卫东更生气了。


    “暖气不热，不是他们的问题，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他们说是供应科的问题，供应科从去年11月份就再也没有向他们提供煤炭了。供暖站已经没有煤可烧了。”


    张卫东叹了口气：“把齐天顺给我叫来。”


    一会的工夫，小姚带着供应科科长齐天顺走了进来。


    “厂长，齐科长来了。”


    “厂长，您找我？”


    张卫东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


    “你们供应科干什么吃的？供暖站的煤炭供应都断了，他们现在供不上暖，全厂在这挨冻。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齐天顺上来就被训斥一顿，心里很委屈。


    “厂长，这真不是我们的问题。”


    一听齐天顺说也不是他们的问题，张卫东一下子被气笑了。


    “好好，也不是你们的问题。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很早就催过煤站了，但是人家煤站说我们上一批煤炭的钱都还没给他们结。人家说不能老赊给我们。让我们把上一批煤炭的款给他们结了，他们才给送煤。”


    张卫东再次无奈地叹息一声：“去，到财务处把王洛宾给我叫来。”


    小姚又转身出去叫王洛宾。


    王洛宾一进办公室就说道：“厂长，我正好有事找你。”


    “你先等会。”张卫东扬手制止了他：“刚才供应科说煤站的钱咱一直没给人结，现在他们不给我们发煤，厂里供暖都停了。”


    王洛宾面露几分难色，说道：“对……一直没给结。”


    “为什么不给人结？赶紧给人家，让他们发煤。天气这么冷，车间里大伙怎么干活？”


    王洛宾十分地为难。


    “不是我们不给结。是厂里……厂里没钱了。”


    张卫东愣在那里，仿佛不相信一样。


    “没钱了？”


    “对。”


    他心中很震惊，依然有些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