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亭位于沛县城东三里处，依水而建，原本乃是供路人歇脚之地。


    四十多年前，这里却是刘邦与一众兄弟每日聚会之所。他们在此饮酒畅谈，骂秦政暴虐，畅想未来。而更多的时候，刘邦会在这里与曹氏私会……


    车队改道而行，不多时便见一座略显破旧的亭子矗立水边。亭柱漆色斑驳，匾额上的“泗水亭”三字也已模糊不清，唯有亭旁那棵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如一把巨伞撑在秋日晴空下。


    刘邦挣脱刘明的搀扶，独自走向亭子。他的步伐蹒跚，背脊佝偻，那一刻他不再是威加海内的大汉皇帝，只是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


    触摸着冰凉的亭柱，刘邦闭目凝神，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季哥，你看我带了什么？……”


    记忆中的曹氏还是二八年华，手提一壶自酿的米酒，笑靥如花地向他走来。


    而那时的刘邦，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亭长，却敢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姑娘许下海誓山盟。


    “阿嫖，待我他日发达，定娶你为妻，让你享尽荣华……”


    年轻的刘邦揽着曹氏的肩，信誓旦旦。


    曹氏却只是笑：


    “我不要荣华，只要季哥心中有我就好……”


    然而命运弄人……秦末天下大乱，刘邦起兵反秦，转战四方。


    待刘邦再回沛县时，已是汉王身份！而曹氏却怎么都不愿随自己入宫，依旧待在这里……后来刘邦得知曹氏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刘肥，却因不愿成为他的累赘，始终避而不见。


    再后来，他成了皇帝，吕雉成了皇后。或许是为了保护儿子刘肥，曹氏更加低调，而刘邦也是很少再来沛县，也是让曹氏有了清净之所，只是出于亏欠，刘邦将儿子刘肥接到了宫中，并且封其为齐王！


    “父皇？”


    就在刘邦陷入回忆当中的时候，刘明的声音也是将刘邦从回忆中拉回：


    “亭中风大，不如……”


    并未回应刘明的话，刘邦却是突然问道：


    “明儿，你可知此处对朕意味着什么？……”


    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再想起历史上自己这位父皇的事迹，刘明也是心知肚明起来，看着父皇那满眼的柔情，恐怕定然与那刘肥的生母曹氏有关......


    然而对于父皇的提问，刘明谨慎地回答道：


    “儿臣听说，这里是父皇与旧部聚议之所……”


    “不止如此。”


    听到刘明的回答，刘邦的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泗水，语气更是满满眷念道：


    “这里也是朕与你大哥刘肥的生母定情之地……”


    刘明心中一凛吗，更是一句经典国粹在心中响起——‘卧槽！果然是大瓜呀！’


    刘肥虽为长子，但因母亲身份卑微，早已被遣往齐地为王，远离权力中心。吕后对此从未表态，但朝中皆知这是她的意思。


    “曹夫人……是个怎样的女子？”


    听着父皇的话，刘明心中疯狂吐槽的同时，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也对，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讲述自己与另一个女人的事情，这多多少少有点不太好。然而，面对如此，刘邦却是一点都不在乎！


    眼睛望着远方，刘邦的嘴角也是泛起一丝微笑，语气也是变得轻柔了起来：


    “她啊……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最难得的是性情，温婉中带着刚烈，从不趋炎附势。当年朕还是个穷小子，她却视若珍宝……”


    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刘明放眼望去，却见周昌策马而来，下马之后，周昌面色紧张的对着刘邦禀报道：


    “陛下，亭外有百姓聚集，说是……说是要见陛下……”


    说完，周昌更是深深低下了头。


    刘邦闻言，却也是皱起了眉头，语气更是不满道：


    “朕不是说过不必惊扰百姓吗？”


    闻言，周昌更是惊恐道：


    “末将已再三劝阻，但其中一位老妇坚持要见陛下，说……说是故人……”


    说到这里，刘明也是听出周昌的声音当中有些犹豫，随后问道：


    “可知对方是谁？”


    周昌闻言，也是向唐王投去感谢的目光，随后抱拳回应道：


    “她自称姓曹！”


    闻言，刘邦的身体猛地一震，险些站立不稳。刘明急忙扶住他，发现父亲的手在微微颤抖。就连刘明，也是震惊不已，如果说这人与曹氏无关，刘明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姓曹？”


    站稳之后，刘邦的声音嘶哑，语气更是激动起来：


    “她……她长什么模样？”


    周昌闻言，也是恭敬道：


    “启禀陛下，那人白发老妪，约莫花甲之年，但……但气度不凡。”


    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周昌继续描述道：


    “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像寻常村妇……”


    听到这里，刘邦也是略显激动了起来，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刘邦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对着周昌吩咐道：


    “带她过来！其余人等，退到百步之外，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得近前！”


    刘明闻言，却是担忧道：


    “父皇，恐防有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个时候，刘邦却是笑道：


    “在沛县，朕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到这里，刘邦也是坚定道：


    “退下吧……”


    闻言，刘明也只得行礼退下，但还是让人警戒了起来。


    不多时，周昌引着一位老妇缓缓走来。那妇人虽布衣荆钗，白发苍苍，却步履从容，脊背挺直。


    待她走近，刘邦仔细端详她的面容，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历经岁月沧桑，却依然明亮如初。


    “阿嫖……”


    见到来人的身影，刘邦颤声唤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老妇身体一震，但还是缓缓跪拜行礼道：


    “民妇曹氏，拜见陛下……”


    刘邦闻言，更是激动道：


    “起来，快起来！”


    原本刘邦还想要上前搀扶，却因身体虚弱一个踉跄，曹氏下意识地起身相扶，两人的手触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四目相对，时光仿佛静止。秋风拂过亭子，吹动两人的白发，也吹散了四十多年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