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人影投射在绘有祥云图案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


    太医令颤巍巍地从龙榻边退开，向着站在一旁的吕雉深深一揖，随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皇后娘娘，陛下他……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闻言，吕雉身形微微一晃，手中丝帕攥得死紧，她强自镇定，目光扫过榻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面色蜡黄、呼吸微弱的男人——她的丈夫，大汉的天子刘邦！


    “你们都退下吧……”


    吕雉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冰冷的语气当中，却是带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伤心……


    太医和宫人们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内殿。殿门合上的刹那，吕雉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她踉跄两步，扶住雕花床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不过半月前，刘邦还与她和最疼爱的儿子刘明一同从沛县归来。那是皇帝的故乡，他坚持要在暮年再走一遍少年路。


    一路上，刘邦罕见地放下帝王威严，像个普通父亲般与刘明谈天说地，甚至亲自教已是唐王的儿子如何辨识野果，如何在溪流中捉鱼。


    刘明也无半分不耐，跟着父皇享受着难得的清净与自由听着父皇分享以往的事情，也让刘明对这位父皇有了全新的认知。


    那时的刘邦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在唐王府几位医师的治疗下，依旧面色红润，笑声洪亮，谁能想到归来不过数日，便一病不起，药石罔效。


    刘明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


    “母后……”


    就在吕雉难以接受的时候，一声温和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吕雉猛地转身，见儿子刘明站在门边，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与忧虑。他快步上前，扶住母亲微微颤抖的手臂。


    “明儿，你父皇他……”


    吕后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缝，那是一个妻子和皇后极少被允许显露的脆弱。


    刘明望向龙榻，眼中闪过痛色，却仍保持着镇定：


    “儿臣已命人急召诸王入京，无论天涯海角，他们必须赶来见父皇最后一面！”


    吕雉的脆弱瞬间被警觉取代：


    “所有诸王？包括……”


    “包括淮阴侯、梁王、赵王，所有受封在外的刘姓诸王和功臣列侯。”


    刘明平静地回答，一边将扶着母亲在榻旁的坐榻上坐下，一边继续道：


    “这也是父皇的心愿……”


    吕雉闻言，脸色也是猛然变了起来，更是低吼着：


    “糊涂！”


    吕雉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其中的尖锐，就连眼神也是发生了变化：


    “那些人身拥重兵，各据一方，若齐聚长安，见陛下病危，岂不生变？万一有人心怀不轨……”


    “母后多虑了……”


    然而，不等吕雉将话说完，刘明便温声打断着，其取过宫人备好的温茶奉与母亲，并且沉声道：


    “诸王皆是刘氏宗亲或父皇旧部，对大汉忠心耿耿。父皇欲见他们最后一面，乃人之常情。若因猜忌而阻挠，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


    吕雉接过茶盏却不饮，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


    “你常年在外就藩，不知朝中险恶。权力面前，亲情忠诚皆可抛！你父皇当年……”


    然而，这时刘明也是冷笑了起来，看着吕雉轻声道：


    “母后，您也说了，儿臣常年在外就藩，这些人有异心儿臣或者没办法，但是谁敢动皇兄的位置，就得先问问儿臣答不答应了……”


    吕雉闻言，也是止住话头，不愿在儿子面前提及那些血腥的往事——彭越、英布……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最终都成了刘邦巩固皇权的牺牲品。


    韩信好一点，现在在自己儿子手下。


    刘明沉默片刻，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


    “母后，正因儿臣常年在外，才更知仁义之重。父皇晚年常与儿臣说，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诸多决定。如今大限将至，他只愿以父亲和兄长的身份，与亲人故旧告别，而非以帝王之威震慑四方……”


    吕雉还想说什么，却被榻上一声微弱的呻吟打断：


    “雉儿……”


    刘邦不知何时已微微睁眼，枯瘦的手从锦被中伸出，无力地在空中摸索。吕雉立即扑到榻前，握住丈夫的手，方才的锐利与算计瞬间化为深切担忧。


    吕雉闻言，也是快速向前，并且轻声道：


    “陛下，臣妾在这里。”


    刘邦浑浊的目光缓缓聚焦，掠过妻子，落在刘明身上，嘴角牵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明儿也回来了……好，好……”


    “父皇……”


    刘明跪在榻前，看着父皇如此模样，其声音也是哽咽起来：


    “诸王已在路上，不日便到长安。您定要撑住……”


    此时，刘邦的双眼当中也是闪过微光，微弱地点点头，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朕……要见他们……最后一面……特别是……盈儿……”


    提到太子刘盈，吕雉的眼神微微一暗。那个性情柔弱的儿子，从来不是刘邦属意的继承人，若非群臣力谏和祖制约束，太子之位恐怕早就不保。


    “已派人去请太子了。”


    吕雉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刘邦闭目片刻，又忽然睁开，出人意料地用力抓住吕雉的手：


    “雉儿，答应朕……让他们平安来去……莫要……莫要……”


    然而，其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帕子上赫然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吕雉脸色煞白，急唤太医。


    殿内顿时忙乱起来。刘明扶母亲退到一旁，看着太医们围着龙榻忙碌，低声对吕后道：


    “母后，父皇的心愿，您明白了吗？”


    吕雉怔怔望着榻方向，良久，缓缓点头，眼中却有寒光闪烁：


    “本宫明白。但若是有人借此生事……”


    “儿臣愿以性命担保，绝不会有事。谁敢惹事，儿臣定不会放过他！”


    此时的刘明，眼神当中也是透露出狠辣之色，语气也是坚定道：


    “母后，这是父皇最后一程，让他安心走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