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此场景，群臣也是低下了头，谁都不敢此时站出来说话。


    听到皇兄的话，刘明心中也是微微一暖，但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坚定。他再次躬身，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陛下春秋鼎盛，更有太后垂帘，英明烛照，朝中贤臣良将如云，何愁天下不治？臣在三湘，亦是为陛下效力。且三湘之地，南接百越，位置紧要，需得力之人坐镇。臣请就藩，实为公义，亦为私心，求一清净，望陛下成全。”


    刘明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理由又如此冠冕堂皇，即便是那些还想刁难的大臣，此刻也哑口无言，再找不到任何阻拦的借口。


    刘盈看着殿下躬身不起的皇弟，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珠帘，见母后依旧沉默，他年轻的脸庞上掠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既然皇弟去意已决……朕，准奏了。”


    …


    …


    离京的日子定在了三日后，一个天色微阴的清晨。


    没有盛大的欢送仪式，甚至有些冷清。长安东门的灞桥之上，垂柳依依，却平添几分离愁。


    刘明的行装很简单，十几辆大车，载着必要的物品和部分亲兵。


    此刻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有百余骑忠心耿耿的旧部亲卫，这些人大多跟随他出生入死，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此刻人人默然，甲胄在身，透着一股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


    刘明本人换上了一袭青灰色的布袍，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看上去不像位高权重的藩王，倒像个即将远游的名士。


    刘明勒马桥头，回望那巍峨连绵的长安城郭，晨曦中的未央宫轮廓模糊，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里，是父皇刘邦开创基业的地方，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刘明曾在这里习武读书，曾在这里与兄长策马嬉戏，也曾在这里领兵出征，建功立业。


    如今，一切繁华、荣耀、暗流与算计，都要被抛在身后了。


    心中没有多少留恋，反而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朝堂上的那些明枪暗箭，他并非不懂，只是不屑。与其将精力耗费在无休止的倾轧之中，不如找个地方，实实在在做点事情。


    三湘之地，虽然比不得中原富庶，但山河形胜，民风淳朴，正可让他一展抱负。


    况且，三湘之地这些年在自己的治理之下，已然富饶了不少，虽然还赶不上长安的繁华，但是相比于以前的三湘之地，已然好上太多太多了！


    而且，刘明有信心，三湘之地只会越来越好！


    就在刘明拨转马头，准备下令出发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侍卫的高声通报：


    “陛下驾到！”


    刘明愕然回头，昨晚自己不是与皇兄与母后不是都说了吗？今日谁也不要来送自己，怎么皇兄还是来了？


    就在刘明愣神的时候，只见一队轻骑旋风般驰来，当先一人，身着常服，不是新皇刘盈是谁？他竟然亲自来了！


    刘盈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额角见汗，脸上带着急切。


    来到刘明身旁，刘盈跳下马，几步走到刘明马前，声音带着微喘：


    “皇弟！朕……皇兄来送送你。”


    闻言，看着眼睛微红的皇兄，刘明yeshhi连忙下马，就要行大礼，却被刘盈一把扶住。


    “皇弟不必多礼。”


    刘盈看着刘明，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也是微微颤抖着：


    “此去三湘，山高路远，皇弟定要保重身体。”


    “劳皇兄亲送，弟惶恐……”


    如今这里并无旁人，刘明也是不再客道，称呼也是变成了兄弟之间的称呼。


    “朕……”


    刘盈的声音有些哽咽，擦了擦双眼，刘盈方才继续道：


    “皇弟这一走，朕如同失了一只臂膀。朝中之事，纷繁复杂，朕……我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盈的这话说得近乎掏心掏肺，充满了无助。


    刘明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刘盈在向他这个皇弟做最后的依赖和求助。他看了看左右，刘盈会意，挥手让随从退开一段距离。


    灞桥之上，垂柳之下，只剩兄弟二人。


    刘明非常大胆的拍了拍兄长刘盈的肩膀，这个动作带着亲切，也带着鼓舞，也打破了君臣的界限，同样也打破了兄弟的界限。


    刘明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声音洪亮，刻意冲淡那离别的伤感：


    “大兄！”


    刘明直接就是农家的称呼对着刘盈道：


    “你已是大汉的皇帝，是一国之君。这万里江山，需要你自己去扛起来。太后是你的母亲，更是历经风雨的智者，有她在一旁辅佐，你无需过分忧虑。朝中大臣，或许各有心思，但只要你持身以正，处事以公，这天下，乱不了！”


    随后，刘明也是轻声喃喃道：


    “皇兄倘若受了委屈，尽管给臣弟来信！臣弟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去欺负皇兄不成？”


    听到弟弟的话，刘盈也是轻笑了起来。


    看着皇兄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刘明也是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看到了三湘的山水，语气变得轻松而豁达：


    “至于臣弟，在那长安城里，整天对着那些奏章和口水，实在憋闷得慌。如今去三湘，天高皇帝远，正好落个清静。那边水土好，听说鱼肥景美，臣正好去钓钓鱼，打打猎，享享清福！陛下就当是放臣一个长假，莫要牵挂。”


    这番话说得洒脱不羁，带着刘明一贯的豪气，也彻底打消了刘盈心中最后那点因刘明离去可能产生的微妙猜疑。刘盈看着刘明爽朗的笑容，心中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他用力地点点头：


    “皇弟放心，朕一定会做个好皇帝！绝不会让父皇和皇弟失望！”


    “好！这才是我刘明的好兄长！”刘明大笑，翻身上马，“陛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此为止吧，陛下请回，保重龙体！”


    说完，刘明不再犹豫，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亲卫们一挥手：


    “出发！”


    百余骑轰然应诺，马蹄踏过灞桥的古道，溅起细微的尘土，向着东南方向，迤逦而去。


    刘盈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那支队伍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视线模糊，终是忍不住，一滴泪滑落下来。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弟……保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