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后那可怕的模样，刘明同时感受着母亲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以及那份几乎要将他灼伤的急切，胸膛剧烈起伏着。


    勤王？打仗？这对他而言，原本是遥远而模糊的概念。他封王就藩以来，治理三湘，安抚百姓，自问兢兢业业，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要亲提兵马，与自己的兄弟兵戈相向？


    更何况，对手是那个父皇临终之时，还让自己保护的刘如意呀……


    但皇兄危在旦夕，母后如此决绝，他还有选择吗？一股怒意也是冲上头顶，刘明重重一点头，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这千斤重担压了下去，双眼冒着火光道：


    “儿臣遵旨！这就去准备！”


    这一刻，刘明也管不了太多了！兄长刘盈的性命为重，至于说，刘如意结果如何，这就不是现在刘明能够考虑的！


    就算是父皇在世，恐怕也会理解自己的吧？


    刘明也是一边想着。


    “记住！”


    闻言，吕雉松开手，退后一步，恢复了几分太后的威仪，但眼神深处的忧虑却无法掩饰：


    “兵贵神速！不要吝惜钱粮，不要怕伤亡，务必以最快速度赶到荥阳！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


    “若遇刘如意……不必留手！”


    最后四个字，带着森然的杀意，就算是刘明，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刘明深深看了母亲一眼，拱手一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中，竟有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决绝与沉重。


    接下来的唐王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茫然的面孔。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压低嗓音的传令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刘明一夜未眠，与王府属官和军中将领紧急商议。粮草辎重的调配，兵马的集结路线，北上的进军方略……千头万绪，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吟风弄月、治理一方的藩王，而是即将奔赴战场的统帅。


    三湘的兵马，在急促的号角声中开始向长沙城外汇聚。这些士卒大多来自南方水泽，对北地的干燥与寒冷心怀畏惧，但王命如山，唐王亲自挂帅，又打着勤王保驾的大义旗号，士气倒也勉强可用。


    时间问题，刘明并未动用韩信等人，只是召集了附近的军马！


    刘明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逐渐汇成的兵甲海洋，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试图压下心中的波澜。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


    翌日黎明，天色未明，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便离开了长沙，沿着官道，向北逶迤而行。


    刘明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上，回头望了一眼渐渐隐入晨雾中的城池，那里有他熟悉的安逸，也有他此刻必须背负的责任。


    大军北上，日夜兼程。沿途州县早已接到檄文，提供粮草补给，但越是往北，气氛便越是紧张。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有的说赵王军势如破竹，已逼近长安；


    有的说皇帝陛下其实已经……更有人窃窃私语，谈论着赵王军中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刘明心中不安日益加剧。他派出了多路斥候，前出百里打探消息。


    这一日，大军行至江夏郡境内，距离前线已不远。派往西北方向、负责探查赵王军侧翼的一队精锐斥候，终于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带队斥候的军侯姓陈，是刘明颇为倚重的老行伍，此刻他满脸风尘，嘴唇干裂，但眼神中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刘明的马前，也顾不得礼仪，喘着粗气道：


    “大王！大王！探……探到了！”


    刘明勒住马缰，心头一紧：


    “说！皇兄情况如何？荥阳还在否？”


    陈军侯用力摇头，似乎想甩掉某种可怕的景象：


    “荥阳情况不明，但……但我们摸到了赵王军一支偏师的营地附近，在……在汝水西岸！”


    “看到什么了？”


    刘明俯下身，声音紧绷。


    陈军侯抬起头，脸上肌肉抽搐，声音带着颤音：


    “旗帜……除了赵王的旗帜，还有……还有别的旗！”


    他咽了口唾沫，眼中恐惧更甚：


    “是狼头！黑色的狼头旗！还有……那些骑兵，个子高大，髡发（剃发习俗），穿着皮袍，骑术精湛，绝不是我们中原的兵士！是……是匈奴人！”


    “匈奴？！”


    刘明也是失声起来，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僵硬，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狼旗！匈奴狼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大汉藩王叛乱的军中？刘如意他……他竟然引狼入室？！为了争夺皇位，他不惜勾结塞外的胡虏，将战火引向自己的家国？


    一瞬间，所有的疑团似乎都有了答案。为何朝廷大军会败得如此迅速惨烈？为何刘如意的叛军能势如破竹？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藩王作乱，这场兄弟阋墙的惨剧背后，竟然真的藏着来自漠北的恶狼！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刘明的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远比母亲那冰冷的眼神更让他恐惧。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的天空，似乎都因此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刘明原本以为，这是一场维护正统、拯救兄长的战争，但现在，战争的性质彻底变了。


    这不再仅仅是刘氏的家事，而是关乎整个华夏疆土存亡的国战！而他自己，以及他麾下这三湘子弟，已然被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前沿。


    刘明猛地调转马头，对着身后同样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的将领们，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凝重而变得嘶哑：


    “传令全军！加快速度！另，立刻选派得力之人，将此消息，八百里加急，务必送到太后手中！”


    刘明顿了顿，望向长安的方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意。


    “告诉母后……她的对手，不止刘如意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