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风，裹挟着湘江的湿暖水汽，吹拂过长沙城头新换的“唐”字王旗。自刘明回到封地，已是一载有余……


    去年长安的波诡云谲、血火厮杀，仿佛已被这千里之外的温软山水涤荡去了大半痕迹，只沉淀为这位年轻唐王的眼底深处，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厉与凝重。


    唐王府的议事殿内，烛火通明，彻夜不熄已成常态。


    “大王，去岁冬兴修的灵渠支渠，今春已贯通三县，新增灌溉良田五万余亩，去岁迁入的流民，今春皆已安置妥当，分发粮种、农具，秋后当可自给……”


    此时，身为相国的蒯彻，手持一份厚厚的牍片，声音平稳地汇报着。


    如今的蒯彻年岁已高，鬓角斑白，但精神矍铄，一双老眼闪烁着精于算计的光芒。他是刘明最为倚重的文臣之首，治理地方，手段老辣，更难得的是，他懂得如何将刘明的意志，化为切实可行的政令。


    很多时候，刘明只是提出一个路线，而更多的还是这位相国蒯彻去实施，去将刘明的理念变为现实！


    刘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殿内悬挂的巨大三湘舆图上，手指划过那条新标注的蓝色水线：


    “水利乃农耕之本，亦是漕运之基。灵渠支渠既已见效，相国可着手勘测，自洞庭往南，再开新渠，连通沅、资二水。所需钱粮民夫，由王府和内府共同支应，不可过多增加百姓徭役。”


    “老臣明白……”


    蒯彻躬身应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自家这位大王，杀伐决断时如同出鞘利剑，治理民生时却又心细如发，体恤民力，实属难得。


    “范先生……”


    刘明转向另一侧一位身着青衫、面容清癯的文士，语气也是敬重道：


    “‘货殖府’筹建如何了？”


    闻言，范补摸了摸发白的胡须，对着刘明拱手道：


    “启禀大王，府衙已立，章程初定。依大王之策，由王府出资三成，招募本地大商贾出资七成，成立‘三湘货殖’，专司盐铁专卖、丝绸瓷器外销，以及与南越、西南夷的边境贸易。


    初步核算，若运作得当，三年之内，仅商税一项，便可抵如今三湘全年赋税之半。且以此掌控物资流通，战时亦可迅速转为军用……”


    对于这件事，当初刘明提出的时候，就算是身为顶级谋士的范补，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唐王的思路！


    “好！”


    闻言，刘明眼中亮起光芒，语气也是颇为激动道：


    “此事关乎三湘财脉，范先生放手去做，遇有阻挠，可直接报于本王。记住，公平交易，诚信为本，但若有奸商试图操控市价，或与外邦勾结损害我三湘利益，严惩不贷！”


    “臣谨记！”


    范补肃然道。


    民生稍定，刘明的重心便转向了军备。王府深处，毗邻军营，有一片被高墙环绕、戒备森严的工坊区，日夜传来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


    这一日，刘明在韩信与数名将领的陪同下，亲临工坊。


    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和桐油的气息。巨大的水力锤砸在烧红的铁胚上，溅起漫天火星。匠人们赤着上身，汗流浃背，正在奋力捶打着一件件形制特异的兵刃。


    “大王请看……”


    负责军械营造的将作大匠，引着刘明来到一排刚刚打磨好的长刀前，语气很是自豪道：


    “此便是依大王图样所制‘横刀’！”


    只见那刀，长逾丈余，刃口狭长，带着冷酷的弧度，刀柄亦长，可双手持握，通体由百炼钢反复折叠锻打而成，寒光凛冽，杀气逼人。


    而这，正是与陌刀齐名的横刀！


    刘明上前，单手试了试分量，极沉。他示意一名力士上前演示。那力士吐气开声，双手挥动横刀，向前猛地一斩！


    呼！刀风凌厉，竟将面前一具披着皮甲的木桩，从中劈为两半！断口平滑如镜！


    周围将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此等威力，若是结成战阵，对付匈奴骑兵的冲锋，效果可想而知！


    “好刀！”


    身为战场老将的韩信，自然是目光灼灼，他虽以谋略著称，但对犀利军械同样敏感，此时也是眼冒金光道：


    “此刀需膂力惊人者方可使用，当精选军中壮士，单独成军！”


    刘明也是点头道：


    “便命名为‘横刀营’，由韩将军亲自挑选操练，务必练成一支可正面硬撼骑兵的铁壁！”


    接着，众人又参观了制作明光铠的作坊。


    一片片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钢质甲叶，被工匠用皮绳巧妙地串联起来，覆盖胸、背、肩、臂，关键部位还加装了加强的金属护镜，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故名“明光铠”。


    虽造价高昂，工艺复杂，但其防护力，远非寻常札甲可比。


    “优先装备横刀营及各军精锐。”


    刘明下令道：


    “此外，弩机坊改进的连环弩、投石机车坊研制的配重式投石机，进度亦需加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末将等遵命！”


    众将齐声应诺，士气高昂。


    走出工坊，校场之上，杀声震天。十万大军，分散各处，进行着严酷的操练。刘明站在点将台上，俯瞰着下方如林的旌旗和如潮的士卒。


    韩信在一旁介绍道：


    “大王，依您吩咐，全军采用新式操典，更重阵型配合与体能耐力。各军轮流赴南岭山地演练，以适应不同地形作战。水师亦在洞庭加紧操演，新造楼船已下水五艘。”


    刘明目光扫过，忽然停在远处一营正在练习防守阵型的士卒身上。


    只见那支军队人数不多，约千人左右，但纪律极其严明，士卒令行禁止，动作整齐划一，构筑的防御工事也颇有章法，与周遭其他部队相比，显得格外沉静而坚韧。


    “那是何人统领之兵？”


    刘明也是好奇问道。


    韩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答道：


    “回大王，是军门都尉周亚夫所部！”


    “周亚夫……”


    刘明沉吟片刻，其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位玩伴居然此时就在军中崭露头角了，也是再次说道：


    “传他过来。”


    不多时，一名年轻将领小跑而至，在台下单膝跪地，甲胄铿锵：


    “末将周亚夫，参见大王！”


    他声音洪亮，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甚相符的沉稳与倔强。


    刘明看着他，并没叙旧，而是淡淡问道：


    “周都尉，方才见你部操练，防御颇有章法。若以此阵，遇敌骑冲锋，当如何？”


    周亚夫毫不犹豫，朗声回答：


    “回大王！结硬寨，挫其锋！弓弩阻于外，长矛拒于前，刀盾绞于内！未得军令，纵敌至壕前十步，亦不许后退半步！不动如山，方可寻机破敌！”


    “好一个‘不动如山’！”


    刘明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周亚夫不愧是历史上的名将！其用兵，与韩信的奇诡多变不同，走的是堂堂正正、以静制动的路子，恰是防守作战的良才。


    于是，刘明也是看着周亚夫笑道：


    “你部扩编为‘细柳营’，擢升你为校尉，专司防御与屯田戍守之责，所需军械粮秣，优先配给。”


    周亚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一抹激动的潮红，但很快压下，重重叩首：


    “末将谢大王信任！必肝脑涂地，以报大王！”


    看着周亚夫退下时依旧挺拔如松的背影，刘明对韩信道：


    “此子，假以时日，可堪大用。韩将军，三湘军务，本王便托付于你了。十万大军，不仅要能征善战，更要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韩信肃然拱手：


    “大王放心！信，必为大王练出一支虎狼之师，北可御匈奴，南可定百越，内可……拱卫社稷！”


    刘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言。他转身，再次望向南方隐约可见的南岭山脉，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


    刘明知道，长安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过这里。而他，也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