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冬日，难得地落了细雪，薄薄一层覆在长沙城的黛瓦与街巷，将天地晕染得一片素白。


    唐王府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刘明正与韩信、蒯彻以及范补等人商议来年春耕与军械督造事宜。


    窗外雪光映着刘明沉静而专注的侧脸，三湘之地在他的治理下，正稳步走向更为强盛的轨道。


    突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雪花卷入！


    一名身着玄色劲装、浑身覆盖白霜、嘴唇冻得青紫的暗卫踉跄扑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哑着嗓音，将一封被体温焐得微湿的密信高举过头顶，那声音如同被砂石磨过：


    “大王！长安……八百里加急！陛下……陛下三日前午后，于温室殿骤然昏厥，至今未醒！太医署束手，宫中……已秘不发丧！”


    轰隆！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刘明脑海中炸开！他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溅起几点墨痕，污了那精心绘制的三湘疆域。


    此时的刘明，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在瞬间褪得比窗外的雪还要白，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那封密信。


    皇兄……昏厥未醒？秘不发丧？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和彻骨的冰寒。


    那个温润、仁弱，却始终真心待他的兄长，竟已到了这般地步？不久前张仲景还传回消息，说病情已有起色，怎会突然……


    “消息……确切？”


    刘明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声音干涩得厉害。


    “千真万确！暗卫兄弟以性命担保！宫中已暗中戒严，太后……太后封锁了消息，但陛下昏迷之事，恐已瞒不住多久！”


    暗卫伏在地上，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见状，韩信、蒯彻以及范补三人的表情，也是各不相同起来，韩信依旧面无表情一般，而蒯彻以及范补则是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然而细看的话，却是可以在范补的眼中看到一丝丝兴奋以及期待之色……


    而就在一霎那之间，刘明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母后封锁消息意欲何为？朝中那些野心勃勃的宗室、那些盘根错节的功臣集团，一旦得知皇兄病危，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盈哥没有子嗣！这至尊之位，顷刻间就会成为所有人觊觎的目标！长安，即将变成一个巨大的旋涡，一个足以吞噬一切，包括他那位昏迷不醒的兄长的血腥战场！


    刘明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什么藩王无诏不得入京！什么朝廷律例！什么忌讳猜疑！在皇兄的性命面前，在所有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面前，这些都狗屁不如！


    “韩信！”


    刘明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末将在！”


    韩信豁然起身，面色凝重至极。


    “本王即刻北上长安！你坐镇三湘，十万大军进入最高战备！没有本王亲笔手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动，但若有任何人敢趁乱觊觎三湘，或长安有变，许你临机决断之权！”


    “末将遵命！”


    韩信肃然抱拳，此时的他的眼中精光爆射，他知道，天，可能要变了。


    “蒯彻！”


    “老臣在！”


    “封锁边境，严查往来人等，尤其是北面来的！境内维稳，若有散布谣言、图谋不轨者，杀无赦！王府事务，由你与范补暂领！”


    “老臣明白！”


    说完，刘明不再多言，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抓起那件玄色貂皮大氅，一边疾步向外走，一边厉声喝道：


    “备马！最快的马！点一百铁卫，轻装简从，随本王出发！再去医学院，请张博士，不，绑也要把张博士绑来，随本王同行！快！”


    就在唐王离开之后，范补也是冷不丁来了一句：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范补说这话并未瞒着身为三湘大将军的韩信以及相国的蒯彻，而两人听到范补的话之后，都是异常的镇定，并没有丝毫的惊讶。


    随着唐王刘明的命令下达，整个唐王府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炸开了锅！脚步声、甲胄碰撞声、马蹄嘶鸣声、传令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王府门前，百余骑精锐已整装待发。人人面带风霜，眼神锐利，马鞍旁挂着弓弩和环首刀，显然是做好了随时厮杀的准备。


    而张仲景，也被两名铁卫几乎是架着赶来，药箱都来不及收拾齐全，脸上还带着惊愕与茫然。


    刘明翻身上马，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猎飞扬。他最后看了一眼在府门前肃立的韩信与蒯彻，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


    刘明猛夹马腹，骏马吃痛，长嘶一声，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冲破漫天飞雪，向着北方，向着那条通往长安的、此刻布满未知与凶险的官道，疾驰而去！


    一百护卫铁卫在刘木桑的带领下，也是紧随其后，马蹄踏碎琼瑶，溅起漫天雪泥，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


    “大王！此行凶险，是否……”


    张仲景在颠簸的马背上，忍不住喊道，风声将他的话语撕扯得断断续续。


    刘明头也不回，冰冷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是本王的皇兄！”


    仅仅七个字，再无他言。但那其中蕴含的坚定、决绝，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悲伤，让所有人心中凛然。


    夜色深沉，风雪愈急。这支小小的队伍，却以惊人的速度，沉默而坚定地撕裂着南国的雪幕，义无反顾地投向北方那片巨大的、即将被风暴席卷的权力中心。


    三湘的基业，藩王的规矩，个人的安危……此刻，都被刘明抛在了脑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赶到长安，赶到皇兄身边！


    刘明并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母后的雷霆之怒？是朝臣的口诛笔伐？是其他兄弟的刀兵相向？还是……最终只能见到皇兄冰冷的遗容？


    而刘明也不敢去想，只能拼命催动坐骑，任由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化作雪水，与眼角那难以抑制的湿热混在一起，迅速冻结。


    官道在脚下飞速后退，星月在天幕上黯淡无光。


    这是一场与时间、与命运、与所有潜在敌人的赛跑。唐王刘明，以最激烈、最不计后果的方式，强行闯入了大汉帝国命运转折的最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