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高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差点没站稳。


    “谢谢医生，谢谢……”


    “不过，”医生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我建议你们家属好好考虑一下，老人家这个身体状况，是绝对不能再继续操劳了。”


    “孤儿院的工作，她该放下了，接下来需要的是静养，是颐养天年。”


    顾泽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谢谢您医生，后续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他扭头对身后的助理吩咐道：“给院里打个电话，告诉孩子们院长奶奶没事了，让他们安心睡觉，别瞎想。”


    吩咐完，他便走进了病房。


    病床上，老院长正安静地睡着，脸上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扎着吊针，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顾泽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边静静坐下，目光落在老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等着。


    等着这个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再次睁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紧闭的眼睛上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顾泽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他却浑然不觉，一个箭步凑到床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院长奶奶，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院长迷茫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半天才聚焦。


    她先是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闻到了空气里那股独有的消毒水味，最后，才看清了顾泽那张写满关切的脸。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厉害。


    顾泽像是会读心术，立刻转身倒了一杯温水，细心地插上吸管，送到她嘴边。


    喝了几口水，老院长才缓过劲来，脑子也清醒了些。


    “我……我这是怎么了？”


    “您在院子里晕倒了，我送您来医院的。”


    顾泽轻声解释，把刚才医生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医生说您没事，就是年纪大了，加上长期操劳，身体亏空得厉害，需要静养。”


    静养……


    老院长听着这两个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一股子英雄迟暮的萧索。


    “唉……看来是真的老了，不中用喽。”


    这句话听得顾泽心里一酸。


    他顺势抓住老院长那只干枯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握在掌心。


    “院长奶奶，您说什么呢？您年纪大了，本来就该享清福了。”


    “院长这份工作，责任这么重，就应该让更年轻的人接过去，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他看着老院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您要是再这么拼命，院里那些弟弟妹妹们知道了，心里该多过意不去？”


    老院长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眼角却悄悄湿润了。


    她知道，这孩子说得对。


    她不是不服老，是放不下那群孩子。


    可今天这么一倒，她才明白，自己这把老骨头，可能真的撑不到那群孩子都长大了。


    再坚持下去，不是负责，是给孩子们添乱。


    许久，她才像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再次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地报出了一个名字。


    “沈梦。你记一下她的电话，139xxxxxxxx。”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顾泽。


    “小泽，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沈梦？


    顾泽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眼前一阵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脸蛋有点婴儿肥，却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面，怯生生地喊着顾泽哥哥的小丫头。


    怎么可能是她？


    “您是说……是那个小时候老跟着我的沈梦？”顾泽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


    老院长见他这副惊讶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难为你还记得她。这孩子，有出息啊。”


    她看着天花板，语气里是压不住的骄傲。


    “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在今天你回来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小梦是咱们启明星走出去的所有孩子里，最出色的那一个。”


    哦？


    顾泽眉毛一挑，这倒是让他来了兴趣。


    “她现在……做什么呢？”


    “出息大了！”老院长一说起这个，眼睛里都放着光，“那孩子争气，自己一个人从咱们这儿走出去，硬是考上了燕京大学！学的还是现在最热门的经管专业！”


    燕大经管。


    顾泽心里默念了一遍。


    这四个字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国内金字塔尖的学府，王牌中的王牌专业。


    能考进去的，有一个算一个，将来都是社会精英，前途无可限量。


    这要是放在以前，自己这个杭大的新生，别说跟人家比了，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可惜啊……


    他现在有了系统。


    别说等毕业了，就是现在，他这个大一新生所创造的价值，已经是沈梦这种天之骄女，可能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沈梦本身的优秀。


    顾泽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表露分毫，只是安静地听着。


    只听老院长还在继续说：“那孩子，不光是书读得好，心也好。”


    “上了大学，一有假期就往院里跑，帮我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整理文件，陪孩子们读书做游戏……可真是给我省了老大的心了。”


    听到这儿，顾泽的喉咙莫名有些发干，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脸上那点不自然。


    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娘的。


    人家沈梦，一个还没毕业、一分钱正式收入都没有的女学生，就已经在想着怎么回报孤儿院，并且付诸了行动。


    而他顾泽呢？


    揣着一个能颠覆世界的系统，坐拥一家估值上百亿的公司，却是在系统的任务提醒下，才想起来回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地方看一眼。


    这么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虽然心里这么骂着自己，但顾泽对沈梦倒是生出了几分认可。


    知恩图报，有责任心，能力还强。


    老院长的眼光，确实毒辣。


    “院长奶奶，我承认，沈梦确实很优秀。”


    顾泽定了定神，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可问题是，她和我一样，都才刚上大一。”


    “燕京大学的课业有多重，您可能不清楚，但绝不轻松。她哪有那么多精力，来管理一整个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