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看着一个个家庭，因为这个病分崩离析，那种无力感……太操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却多了一种让人心头发沉的平静。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抑制方向……”杨文笑了笑，带着点理科生特有的朴实。


    “纯粹是某天晚上睡不着，胡思乱想。我就在想，咱们跟癌细胞打了这么多年，非要你死我活。能不能换个思路？”


    “我不杀你，你也别闹，咱俩就这么和平共处，行不行？”


    一个荒诞的念头。


    一个天才的灵光一闪。


    就成了他耗尽半生心血，也要去追逐的目标。


    顾泽静静地听着，心中对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没有苦大仇深的背景，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


    只是最朴素的不忍心，和最纯粹的科研好奇心。


    这样的人，才最值得托付。


    “我明白了。”顾泽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真正的欣赏。


    “杨教授，记住你今天的话。只要你的这份初心不变，启航科技的资金，就会像长江大河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你的研究所。”


    “我，永远支持你。”


    这句话，比之前那五个亿的合同，分量更重！


    杨文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一个在学术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硬汉，此刻，竟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忽地抬起头，那股子刚被压下去的科研狂热劲儿又上来了，语速极快地问道：


    “顾总！那……那我们新的实验室什么时候能动工？”


    “我看中了德国卡尔蔡司最新款的共聚焦显微镜，还有……还有瑞士那家公司出的超高速离心机！”


    “对了！高纯度的细胞培养基和实验材料，这些什么时候能到？！”


    他已经等不及了！一秒钟都等不及了！


    看着他这副恨不得今天就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位的猴急模样，饶是顾泽，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他妈……真是个人才。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杨文稍安勿躁。


    “别急。”


    顾泽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你先回去，按照轻重缓急，拉一张清单出来。设备、材料、人才，所有你需要的东西，分门别类，按顺序排好。”


    “发给我。钱，会比你想象的，到得更快。”


    “好的！好的！顾总您放心！”


    杨文激动得满脸通红，抓着自己本就没几根的头发，像是生怕自己忘了什么似的，嘴里念念有词：


    “德国蔡司的共聚焦，瑞士的超高速离心机，还有P3级别的实验室建设标准……清单，对，清单！”


    他重重地点着头，看向顾泽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崇敬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在看一尊行走的，会呼吸的人民币！


    不，比人民币更金贵！


    是梦想！


    从头到尾，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顾总，压根就没问过他要的那些东西，加起来得花多少个零！


    一个亿？还是两个亿？


    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份信任，比那五亿的合同本身，更让杨文感觉心脏滚烫，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


    妈的！这辈子要是再让顾总失望，自己都不用别人动手，直接从研究所顶楼跳下去，摔成一滩烂泥，给这片土地施施肥算了！


    如此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杨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地一拍大腿。


    “顾总！今天说什么您也得赏个脸！我们研究所这帮兔崽子，早就想见见咱们的大金主了！我做东，咱们……咱们出去搓一顿！”


    他生怕顾泽拒绝，话说得又快又急。


    看着他那副恨不得纳头便拜的架势，顾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有些应酬，是必要的。


    ……


    夜色降临，一家离研究所不远的家常菜馆包厢里，气氛热烈得能把房顶掀开。


    杨文端着酒杯，舌头都有些大了，他一把搂住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研究员，对着满桌子的人大着舌头吼道：


    “来来来！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点！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咱们研究所的新靠山！启航科技的创始人，快抖的老板！顾泽，顾总！”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以后！咱们的经费，管够！想买什么设备，列单子！想招什么牛人，去挖！再也不用他妈的看人脸色，掰着指头算那点可怜的经费过日子了！”


    一瞬间，整个包厢都炸了。


    “卧槽！”


    “老大牛逼！！”


    “快抖的老板？！我的天，那咱们不是发了？！”


    这群平时埋头在实验室里，不修边幅，甚至有些木讷的科研人员，此刻一个个眼睛里都冒出了绿光。


    老大这是给研究所找了根擎天巨柱啊！


    这哪是金主，这分明是条又粗又壮，金光闪闪的大腿啊！


    “顾总！我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


    “顾老板，您放心！从今天起，我这条命就卖给实验室了！您指东我绝不往西！”


    “顾总，我嘴笨不会说话，都在酒里了！”


    一时间，敬酒的人跟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顾泽看着这群状若疯魔的科学家，头一次感觉到了压力。


    他妈的，以前在老周那，跟那帮子兵痞子拼酒，都没这么大阵仗。


    原来文化人喝起酒来，比武夫还不要命！


    这场酒局一直闹到半夜，顾泽才被杨文这帮已经站都站不稳的科研狂人，七手八脚地塞进了一辆出租车的后座。


    车子行驶在深夜空旷的马路上，顾泽靠在后座上，酒精上头，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他揉着眉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光是部队那边能喝，这搞科研的……战斗力也不遑多让啊。


    等出租车开到半山别墅区门口，却被尽职的门卫拦了下来。


    “先生，醒醒，醒醒！”


    司机回头，有些无奈地推了推已经睡过去的顾泽。


    “过不去了，里面的门卫说非业主车辆不能进，您得让里面的人出来接一下。”


    顾泽被推得烦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掏出手机，凭着肌肉记忆拨了个号码，含糊不清地说了句“门口，来接我”，就又闭上了眼睛。


    没过几分钟，别墅里一盏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