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作品:《置身事外

    聚餐的第二天是周日,放假。宿醉的宋星锦一觉睡到大中午,大脑还未彻底清醒,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以往空荡荡的信息栏今天弹出了一条早上七点的微信。


    林淮:昨晚你醉到不省人事,你朋友接你的时候落下了你的蓝牙耳机。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再给你还是你一会儿醒了来找我?


    宋星锦回到:周一再给我吧,不至于多跑一趟。


    那边回复的很快:开来是刚醒。行,那周一上班的时候我给你。


    宋星锦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扔到一边。


    一周内只有一天的休息日很快就结束了。


    周一,宋星锦迷迷糊糊的来到乐团,林淮已经早早的在等他了,把耳机还给他后,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无奈一笑。


    “明天就是考核了,可不能还这个样子啊。”


    ……


    夜色渐深,排练厅却依然灯火通明。


    琴房里此起彼伏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像一场没有指挥的混乱交响。小提琴手在走廊尽头反复打磨一段高难度琶音,指尖在琴弦上飞速跳动,偶尔失误时眉头紧锁,又立刻重来。大提琴区的隔音房里,宋星锦独自对着乐谱,一遍遍调整着揉弦的力度,琴箱的共鸣在狭小的空间里低沉回荡。


    周予站在落地镜前,肩膀夹着琴,右手持弓,一遍遍重复考核曲目的华彩段落。他的动作近乎机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仍不肯停下。镜子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不远处,宋星锦微微低头调试琴轴的侧影。


    “喂,你练了多久了?”周予终于放下琴,声音沙哑。公益演出后的聚餐上,周予率先找宋星锦道歉,二人的关系似乎一瞬间变得亲密。


    宋星锦头也没抬:“从下午四点。”


    “不累?”


    “累啊。”宋星锦简短地回答,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确认音准,“但明天不能出错。”


    周予沉默了一瞬,突然嗤笑一声:“你倒是认真。”


    宋星锦满脑子都是明天哥哥回来,生怕有一点点的瑕疵。听到他的话,终于抬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顶灯细碎的光:“你不也是?”


    周予噎住,低头擦了擦琴弓上的松香末,没再说话。


    隔壁的小提琴房里,一个女孩正在和首席合练。她的指尖轻盈跳跃,可某个转调处却总是慢了半拍。


    “再来一次。”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


    夏思雨深吸一口气,重新抬手。这一次,她的节奏稳了许多,可指尖却在某个高音键上微微发颤。


    “还是不对。”赵世堂皱眉,“你太紧张了。”


    女孩咬了咬下唇,没吭声,只是又一次架起弓悬在弦上,等待节拍器的滴答声。


    琴声再次流淌而出,这一次,她没再犯错。


    而在排练厅的角落,林淮倚在窗边,长笛横在唇边,闭眼吹奏着一首舒缓的练习曲。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渗进来,微微掀起乐谱的一角。他的演奏松弛而精准,仿佛考核的压力与他无关。


    可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大提琴区,宋星锦正低头调弦,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专注得仿佛与外界隔绝。


    林淮轻轻摩挲着长笛的金属按键,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明天见真章了。”他低声自语。


    夜深了,乐声仍未停歇。


    ……


    考核当天,宋星锦站在后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弓尾端的银环。透过帷幕缝隙,他看见观众席零星坐着几位评审和乐团成员家属——本该是场普通的内部考核,可今天的气氛却微妙地紧绷。


    乐团的小提琴手凑到林淮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首席,第三排那个举灯牌的……是夏氏的夏思雨吧?”


    林淮头也没抬,指尖轻轻敲着谱架:“专心准备你的音准。”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听众席时,敲击的节奏微不可察地乱了一拍——薛朝正懒散地靠在座椅上,指尖转着车钥匙,钥匙扣上的金属骰子在灯光下反着冷光。


    更让林淮瞳孔骤缩的,是角落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尽管对方低调地坐在阴影处,但那道清瘦的轮廓和微微前倾的坐姿,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宋知旭。


    林淮垂下眼,琴弓无意识地在弦上蹭出一道杂音。


    演奏开始,宋星锦强迫自己专注于音乐。


    中提琴手在翻谱间隙偷瞄观众席,差点错过进入点,后排长笛手的母亲悄悄捅女儿:“那个玩骰子的,是不是薛氏的小薛总?”


    连一向严肃的指挥林淮都在转身时,多看了夏思雨的荧光灯牌两眼。


    当宋星锦的独奏段落响起时,林淮突然改了原定的伴奏处理。本该强势推进的和弦被他压得极轻,像主动退让出一片海域,任由主旋律的船只破浪前行。


    这个改编太突兀,连评审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星锦也诧异地瞥向林淮,却见对方垂眸盯着谱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林淮的指挥棒抬起,乐团瞬间安静。


    当宋星锦的独奏段落来临时,林淮突然改变了原定的力度设计。本该激昂的铜管被他一个手势压成絮语般的弱音,将整个声部化作大提琴的陪衬。


    评审席有人皱眉,这完全偏离了谱面标注。


    宋星锦诧异地抬头,却见林淮闭着眼,指挥棒在空中划出的弧线近乎温柔,像在复刻某段记忆中的旋律。


    音乐仍在继续,但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气里震颤。


    掌声响起时,宋星锦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


    “刚才林淮怎么回事?”大提琴组的同事凑过来,“他从来不让主旋律的。”


    宋星锦摇头,目光不自觉地搜寻听众席,夏思雨正把灯牌塞进限量款手包里,对周围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薛朝已经起身往后台走,沿途有乐团行政人员殷勤地为他引路,而角落那个座位……空了。


    一张对折的节目单孤零零留在椅上,像是某种仓促的证明。


    “宋小朋友。”薛朝倚在化妆间门框上,车钥匙在指间转了一圈,“庆功宴带我一个?”


    宋星锦还没开口,夏思雨的声音就横插进来:“不好意思,家属专座已满。”她晃了晃手机,“我订的日料店,禁止携带危险物品。”意有所指地和薛朝对上眼。


    薛朝低笑:“夏总,你防我像防人贩子。”


    “是吗?”夏思雨假笑。


    他们的唇枪舌剑渐渐模糊。宋星锦盯着那个空座位,喉咙发紧,哥哥果然只是碍于情面才来,连句评价都懒得留。


    他没看见,在地下停车场里,宋知旭正把震动的手机贴到耳边,屏幕上闪烁着【3号病房紧急呼叫】。


    夏思雨懒得和面前的人打嘴仗,拉着宋星锦离开了。薛朝也没去拦,估计是觉得掉价,毕竟约了两次饭都没约到……


    地下停车场内


    林淮应付完刚刚评委因他临时改调的原因,又听了许久的“谈心”,现在已经是心神俱疲,正要开车离开,车窗上就趴了一个人。


    “林指,”薛朝晃着自己的车钥匙,“你们乐团考核还卖家属票?”


    林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扫过他手中的骰子钥匙扣:“薛总对古典乐的兴趣,倒是比收购医疗器械时真诚。”


    两人对视一秒,薛朝突然笑了:“听说令堂上个月刚在华美医院做了体检?”他凑近低语,“真巧,主检医生姓宋。”


    平常一直温文尔雅的人被他瞬间激怒,开口便是威胁:“薛总不会以为薛家能和我掰手腕了吧。”


    “那哪敢啊,林指的姐姐谁敢惹啊。”薛朝见好就收,圆滑的厉害,双手举过头顶状似投降求饶。


    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自顾自道:“哎呦,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下次再来赔罪。”


    说罢转身离开了。都留下被惹毛的林淮一人留着原地。


    日落西山,手术灯熄灭时,宋知旭的白大褂后背已经湿透。他摘下口罩,对焦急等候的家属简单交代:“肿瘤压迫解除,但术后24小时是关键期。”


    家属千恩万谢中,他走向洗手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指尖时,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弟弟的考核,薛朝的出现,还有那个刺眼的粉色荧光灯牌。


    他掏出手机,划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存着十几张偷拍的宋星锦:音乐厅侧影、街头拉琴、甚至超市里挑酸奶时蹙眉的瞬间。


    最新一张是今天拍的,宋星锦演奏时低垂的睫毛,和观众席上薛朝凝视他的眼神。


    宋知旭的拇指在删除键上悬停片刻,最终退出相册,点开社交软件。


    五分钟后,某娱乐八卦号突然爆出:#当红小花林某某密恋薛氏太子爷#,配图是薛朝搂着女星的背影,拍摄地点赫然是宋星锦常去的琴行。


    日料店的包厢里,夏思雨正往宋星锦盘子里夹金枪鱼大腹。


    “薛朝?”她嗤笑一声,晃着清酒盏,“他去年在澳门赌场输掉两辆跑车,转头就把自家医院的医疗器械订单翻倍卖给合作商平账——这事圈里谁不知道?”


    宋星锦筷子一顿:“……他卖的是问题器械?”


    “那倒没有。”夏思雨眨眨眼,“薛大少虽然浑,但医疗线不敢碰底线。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他换女友比换车还勤,上周刚被拍到和一个小模特——”


    手机突然震动,宋星锦划开屏幕,八卦推送的标题跳了出来。


    他盯着那张模糊的合影看了三秒,默默锁屏。


    “看吧!”夏思雨用筷子尖指了指他手机,“这种浪荡子请你吃饭,能安什么好心?”


    宋星锦低头戳了戳刺身:“……我只是好奇,他为什么总找我。”


    夏思雨笑容微滞。她想起薛朝今天离场前,曾回头深深望了宋星锦一眼,那眼神可不像看玩物。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脑回路没几个人知道。”说着拿起勺子在面前的一小碗味增汤里搅动,“反正,被他盯上觉得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