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拂，阳台上的红酒被风吹出了微澜。昏黄的灯光映在窗玻璃上，勾勒出两人静坐的身影。


    洛尘坐在靠椅上，手中那杯酒早已温了。他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林若雪的那句“你博士毕业，我们就要个孩子”，像是尚未沉底的冰块，一直在他心头缓缓化开。


    他悄悄转头看了她一眼。


    林若雪面无表情，眸色深沉，手里的酒杯轻轻转着，指尖微微收紧。可那耳垂处一点泛红，悄悄出卖了她的镇定。


    “你是……认真的吗？”


    洛尘犹豫着开口。


    林若雪抬眼看他，眉目间依旧冷静，只是那双眼里的情绪仿佛被风吹皱的湖面，一时难以看透。


    可是当洛尘那双狐疑的双眼看着她时，眼底之中依旧闪过丝丝的挣扎。


    “你可以当我是开玩笑。”


    她低声说着，却没笑，只是垂下眼睫，抿了一口酒。


    那动作柔软，却极力压制着什么。


    灯光将她脸上的绯色照得清楚——她的脸红了，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她第一次以“女人”的身份，说出了那样的话题。


    洛尘沉默了一瞬，勾起嘴角试图缓和：“要是说真的……我还没有准备好。”


    林若雪轻轻挑了下眉，唇角的线条淡淡的，没回应这个玩笑，只是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你好好考虑考虑！”


    洛尘的笑僵在脸上。


    风吹起她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的脸颊上。林若雪偏过头，望向远处的楼宇灯火。她强撑着平静，哪怕耳根还在泛红，哪怕心跳仍未平复。


    她用尽全力把那点少女才有的羞涩藏在冷静背后。


    “我不小了。”她轻声说，像在陈述一个天气，“如果再过几年，我可能连自己想不想要孩子，都来不及犹豫了。”


    洛尘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讲得这么直白。


    他想起林叔在火锅桌上那句“你是她最后一次可以任性的人”，那时候他只当调侃，可现在，他坐在这里，突然明白——她不是在计划未来，是在赌最后一次信任。


    他抿了口酒，没再多说话。


    林若雪也不看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收走了他面前空了的酒杯。


    “早点睡，我去做实验。”她语气淡淡。


    “嗯。”洛尘低声答了一句。


    她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走出了大门，轻轻关上门，他才终于吐出一口气。


    她十分想逃离这里，她不知道如何的开口和洛尘说这一件事情。


    他坐在椅子上，久久没动。


    而林若雪，那一夜再也没有回来。


    甚至在洛尘还在阳台发愣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打车，深夜，往学校的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句话。


    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他说的任何一句回应。


    就像是一个把心交出去后才发现自己没准备好的赌徒。她害怕听到“我还没想好”，更害怕听到“我愿意”——因为那后面意味着失控。


    只有实验室，只有冰冷的仪器和代码和公式，才能让她重新掌握住生活的节奏。


    清晨六点，天还未完全亮。


    几位研究生陆续走进实验室，刚推开门，就闻到空气里淡淡的咖啡香和红酒残留的味道。


    “咦？昨晚谁来过？”


    “值班的？”


    “昨晚我不是把东西都整理好了嘛？”


    说话的是贾政景，他走在最前头，忽然一顿，指着里间玻璃隔断里的情景，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间实验室隔间是林若雪单独的一间实验室，平时她自己在做实验的时候也能看见外面。


    “你们快看……”


    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集体屏住了呼吸。


    玻璃内，工作台前，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趴在桌面上，头发垂落在侧颊，一只手还握着笔，另一只撑着下巴。


    是林若雪。


    高冷、理智、一丝不苟、宛若科研机器的林教授——


    竟然……在实验室里睡着了。


    不是靠着躺椅，是趴着。


    不是闭目养神，而是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没擦干的泪痕，嘴角微微嘟起，像是在梦里也在生气。


    她身上披着实验室外套，但隐约能看出昨晚那身风衣没换，指节处还有握笔留下的红痕。


    “我靠……她不是不睡觉的吗？”


    “林导师不是那种连午休都开组会的强人吗？”


    “第一次见她……这么像个普通人诶。”


    “不是，等等……”


    几人顿时不说话了，只见趴在桌上的林若雪嘴唇微启，却在睡梦中轻轻嘟囔着什么：


    “……博士……别加班了……”


    “爸……你就别闹了……”


    “……洛尘……别看我……”


    语调极低，但尾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点含糊的呢喃，像个梦里还在生气的小姑娘。嘴角微微鼓起，像是在不情愿地抗议什么，又像是下意识地撒娇。


    偶尔，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眉宇间还残留着白天未解的紧张。


    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睡着，睫毛颤了颤，轻轻蹭着臂弯。


    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爱。


    “我靠……她在梦话诶。”


    “真的假的？你别吵她——”


    几位学生站在玻璃的另一侧，面面相觑，不敢靠近，也不敢大声讲话，像是生怕惊扰了某种“难得一见的柔软”。


    从未有人见过林教授这副模样。


    没有冷脸、没有高跟鞋，也没有随口能把学生噎哭的犀利语气。


    那一刻，他们忽然意识到——原来冰山，也会做梦。


    ......


    洛尘一夜未眠。


    他站在阳台边，握着手机看了一整夜。


    她没发信息，也没接电话。


    空空的房间，一点也不像有人生活的样子。


    “我到底签了个什么婚啊？”


    洛尘坐在阳台边，天色将明未明。


    手机没电了，他也没舍得离开。一晚上，他一个人盯着窗外发呆，脑子一团乱麻。


    就在他终于决定去床上躺一会儿时，手机接上电源，“叮”的一声，微信弹了出来。


    【林叔：小洛，有空聊聊吗？】


    短短八个字，却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他原本以为林叔只是像上次一样拉他吃顿火锅，聊点轻松的，结果一接通电话，第一句话就差点把他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