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啊，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跑车？”


    “啊？”


    “爸最近手头宽裕，给你挑辆合适的。红的骚，黑的稳，银灰是科技感，我觉得你开银灰的挺有未来感。”


    “……林叔您喝酒了？”


    “我这不是图你开心嘛。”


    洛尘额头一跳，连忙道：“您别乱花钱，我才结婚不到一个月，开什么跑车啊……”


    “结了婚不开，那什么时候开？”林叔在那头咳了一声，顿了顿，语气突然沉下来，“我跟你妈这些年，也没啥其他心愿了。”


    “要说有，那就是盼着早点抱个外孙。”


    话锋一转，天雷滚滚。


    洛尘刚想反驳，就听林叔继续道：


    “你林阿姨已经在看月嫂了，保姆都定好了，结果她昨天看了个育儿视频，直接在沙发上抹眼泪，说怕若雪年纪大了受苦。”


    “我这不是心疼她，才想着提前铺好后路。”


    洛尘一脸生无可恋，刚要解释什么，林叔却像早猜到他会逃跑似的，又加了一句：


    “要不这样，小洛，你要真觉得孩子的事现在没谱……爸再送你一套工作室怎么样？”


    “我有认识的产业园，挂牌科研孵化器，国家扶持的那种。你不是一直在研究什么算法检测模型吗？自己开个团队、搞个项目，也算有点名头。”


    “只要你答应我——不让我们家若雪等太久。”


    洛尘沉默。


    林叔这人平时看着亲切，实则一刀一刀都切在情绪上。


    不逼你，但给你铺台阶，让你自己滚下去。


    “林叔……”洛尘深吸一口气，“若雪她，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强。”


    “我知道。”林叔声音低了些，“她看着狠，其实比谁都容易碎。那句‘我们要个孩子’，她憋了三年才敢说出口。”


    “她自己都知道说完那话，会想逃走。”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轻叹：


    “你别光想这是任务，这是……她人生里仅剩的一点勇敢。”


    洛尘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


    “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嗯。”林叔笑了笑，“不过车的事，你还是得考虑下，我觉得你开保时捷挺帅的——要不TurboS吧？你要再晚点开，孩子都会叫爸爸了。”


    “您这压力给得也太大了……”


    “你不扛，那我们老两口扛？”


    电话挂断，洛尘一脸木然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


    “……怎么感觉我签的是婚姻合同，领的是科研任务，做的是全职丈夫，还附带家族继承协议？”


    “到底谁在带娃计划？”


    他叹了口气，点开了汽车之家。


    搜索栏里输入了：“TurboS落地价”。


    他自嘲地笑了笑：“至少，人生第一辆跑车……是老丈人送的。”


    临近中午。


    林若雪醒了。


    睫毛微颤，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玻璃反光，她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趴在实验室的操作台上。


    ——她居然在学生面前，睡着了。


    她缓缓直起身，手肘还有些发麻，脖颈僵得厉害。


    桌面上散着昨晚打印的公式推导稿，红酒味早已散尽，只剩下一杯冷掉的美式咖啡，和一支被咬出齿痕的中性笔。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


    ……糟糕，妆没卸，头发乱了，嘴角似乎还有……


    她望了一眼窗外，看到几个学生一脸“若无其事”地坐在公共办公桌前，动作僵硬地敲着键盘，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着，全神贯注地“没听见”。


    很好。


    这群人装得挺像的。


    她闭了闭眼，冷静五秒，下一秒，冷静开口：


    “贾政景、林安、罗一帆，你们三个人，到组会间来一下。”


    三人猛地一抖，愣是没敢动。


    林若雪站起身，理了理白大褂，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不是今天没组会，而是现在提前了。五分钟后开始。”


    说完，她利落走进组会间，顺手按下投影仪启动键。


    学生们像接收到紧急出警信号的实习警员，一个个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五分钟后。


    PPT第一页，标题是——


    《关于你们最近写的推导模型中严重逻辑错误的复盘说明》


    贾政景看着那行红色加粗字体，浑身一激灵。


    林若雪站在投影下，脸上没有任何倦容，眼神清冷，语速平稳，却宛如万年冰川上高速碾过的列车：


    “我昨晚本来不想批这份报告，但既然睡在这儿，干脆顺手看了。”


    “结果一看……惊为‘天人’。惊是惊讶你们怎么能错得这么离谱，人是人类都不该出现这种变量结构。”


    罗一帆小声咽了口唾沫。


    林安偷偷看她一眼。


    只见林若雪抬手切页，继续输出：“逻辑链条断裂，参数引用错位，连一个三维偏导你们都能解错，你们是用感情在计算吗？


    不说这个，连引用的标注你们都不会用了嘛？还需要我再教你们一遍吗？”


    投影仪的冷光打在她脸上，她面色冷冽，一丝不苟，像极了从未在梦中嘟囔“博士别加班”的那个人。


    学生们沉默如石。


    这场组会，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等她终于点了“结束放映”的那一刻，大家都像从冰水中爬出来一样，全身发凉，只有一个念头：


    她又回来了。


    梦话归梦话，撒娇归撒娇，该清醒时，林若雪比任何人都快。


    她朝众人点了点头：


    “行了，散会，回去重新写推导报告。”


    刚要离开，又回头补了一句，语气极淡，却让人瑟瑟发抖：


    “你们早上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众人纷纷摇头。


    “这不重要但这不影响我今天下午三点批你们的中期汇报。”


    说罢，她提着自己的电脑包，风衣一甩，走得飒然而利落。


    众人目送她离开。


    片刻后。


    “……我不敢再听梦话了。”


    “你说，她会不会下次连梦话都批我们？”


    “我感觉我现在听‘博士’两个字都会脑壳痛。”


    “我现在怀疑，她梦里是不是都在写公式……”


    而此时的林若雪，已经走进走廊尽头的休息间，轻轻靠在玻璃窗边。


    阳光打在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眯着眼，却没忍住轻轻一笑。


    ——那一夜的狼狈，她收了起来。


    午后两点，阳光洒进实验室楼道。


    林若雪对于结束的组会，正在办公室里校对学生的报告修订意见，敲键盘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冷静果断。


    “咚咚。”


    门被敲响，随后探进一张气质优雅的脸。


    “哟，林教授，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