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偿还

作品:《山里有个王子病

    “这是日用,这是夜用,这是加长版夜用,这是安睡裤……”祝知微拾起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卫生巾,逐一给祝婴宁做着介绍,细致入微,“卫生巾用在私密处,这钱不能省,该买好点的,别买杂牌。”


    她听得认真,了解完长度,又开始选品牌,挑了大牌子里比较实惠的那一款,和祝知微一起走去前台结账。


    “谢谢你陪我来,微微姐。”结完账,她把袋子拎在手里,回身道谢。


    放学后她通常会来祝知微的店铺工作一两小时,再回家里吃饭学习,今日也是如此。只是今日在店里忙活时,祝知微心细地察觉出她身体不便,问她是不是生理期。她没想到这么明显,抬起袖子闻了闻,担心自己身上沾了血腥味还不自知。


    “味道是没有。”祝知微笑着宽慰她,“但女人嘛,捂着肚子弯着腰,十有八九就是来月经了。”


    祝知微暂时搁置工作,带她去百货大楼的超市选购卫生巾。


    结完账正要往回走,祝知微落后她几步,伸出手指,拨了拨她腰后的校服,问:“许思睿的?”


    祝婴宁回过头便看到她因微笑而弯柔的眉眼。


    不知道为什么,邵彦君问她时,她没感到羞耻,但被祝知微这样轻描淡写地点出,被她含笑的眼睛沉静地注视,她忽觉身体由脚底板至上直直冲出股热气,整个人像一座通了的活火山,血液如岩浆滚烫。她张开嘴,嘴唇打了个磕巴:“对……”


    好在祝知微没说出更令她脸热的话,她转而告诉她用什么方法可以洗去衣物上的血迹。


    回到家里,祝婴宁换下身上的衣服。


    滚筒洗衣机卷食她的校服裤,也卷食了许思睿的校服,他们的衣服缠绕在一起,在泡沫的洋流里沉浮。


    她蹲在它面前,看这个小小的机器扭转乾坤。


    **


    期中考安排在万圣节后,考试结束,祝婴宁向吴波打听这附近有什么适合学生去的餐厅。


    “有家西式简餐最近挺火的。”吴波一边说一边把餐厅绕口的英文名写在纸上。


    祝婴宁仔细收好字条:“谢谢。”


    “你要和谁去吃饭吗?”吴波发挥八卦之心。


    她大大方方地露齿一笑:“对,请个朋友。”


    **


    工作室最近接了个新单,运动饮料的广告,需要找一对校园男女拍摄。


    女生已经确定了,是郭莹颖,蒋锐锋私心想将男生的角色交给许思睿,但也怪他自己酒品不好,前几天和冯达去喝酒,一时喝高了,嘴上没个把门,被冯达哄得开心,搂着冯达的肩膀称兄道弟,直言要把他定为男主角,一觉醒来才恍然记起自己办了什么蠢事。


    出尔反尔把冯达撤了吧,影响感情。不撤吧,又不符合他的预期。蒋锐锋头疼了几分钟,当即拍板决定:“拍摄那天你俩都来得了,看看谁的上镜效果更好。”


    他说完这话,冯达虽仍在笑,可难免有些挂脸,蒋锐锋佯装没看见,用余光去找许思睿,最后发现许思睿依然窝在角落那张破沙发上玩他那破游戏机,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到他刚刚那番发言。


    蒋锐锋走过去,强调般重复了一遍。


    许思睿终于懒懒抬起眼:“哪天?”


    “11月5日。”


    他打了个哈欠,又把视线移下去了:“你找冯达吧,我那天有事。”


    “你放屁呢,你那天有事?你有个鸡毛的事?”蒋锐锋一听就火了。


    许思睿的脸确实无可挑剔,上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时尚表现力也强,随便往那一杵就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其他人站得歪歪扭扭会被路人怀疑是脊柱侧弯,而许思睿站得歪歪扭扭,就让人情不自禁想评一句松弛感。


    可问题是,他随心所欲得很,完全没把模特的工作当一回事,既不缺钱也不想出名,来这好像纯粹就是为了消磨时间。蒋锐锋绞尽脑汁想留住他,但许思睿一直不甚在意,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在蒋锐锋看来完全就是老天抢着喂饭吃,结果当事人楞是要往饭碗里撒尿。


    他追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和人吃顿饭。”许思睿躺在沙发上,把腿翘在扶手上,一面玩一面答。


    蒋锐锋大怒道:“谁吃顿饭要吃一天?!吃顿饭和你拍摄有什么关系?周六你必须来!”


    “不了,我很累。”


    “你到底哪里累?”蒋锐锋匪夷所思,“你今年16岁不是61岁,能不能有点青少年的朝气蓬勃?”


    “不能。”


    “……”


    “应付和我吃饭那人很累。”他又火上浇油地补充。


    最后蒋锐锋在原地暴跳如雷了半小时,还是不得不迁就许思睿,把拍摄时间延到了周日。


    冯达一听这个结果,笑容又淡了几分。到了这个地步,他要还看不出蒋锐锋内心已经定了许思睿,那他真是白活了。可他能说什么?他抿起唇,顿了顿,重新挂起完美的笑,在蒋锐锋意思意思般问他“那就改成周日吧,冯达,你可以吗”的时候点头答:“当然,我无所谓。”


    等蒋锐锋转身去联系其他工作人员安排周日拍摄事宜后,冯达行至许思睿躺着的沙发旁,虚虚靠坐在没被他荼毒的另一侧扶手上,问:“思睿,你约了谁?”


    许思睿的眼神依然黏在游戏机屏幕上,含糊道:“人。”


    “祝婴宁?”


    他按在按键上的手指一顿。


    冯达知道自己猜对了,笑了笑,站起身道:“替我和她问声好吧。”


    **


    准确来讲,祝婴宁是期中考之前特意来约他的,看到她选在这么一个特殊节点朝他班级走来,许思睿下意识以为她又要和上次月考一样恩将仇报,结果她竟没有絮絮叨叨逼他参加考试,反而问他考完试的周六有没有空。


    “你要做什么?约我?”


    他故意这么问,本意是为揶揄,她却点头道:“对,我想约你吃顿晚饭,单独的你和我,没有别人。”


    坦诚到让他失语了半天,最后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说:“哦……行啊。”


    **


    时间很快来到周六,上午许思睿跑去张霖家找他玩。


    张霖成绩不好,上的是职高,他父母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完全放弃了在学习上栽培他,对他的要求就是把职高混完,拿个文凭,毕业后直接出来做生意。也因此,他父母不管他玩电脑的事,甚至还给他零用钱,任由他自己捣鼓了个电竞房。


    许思睿不知道往哪里去的时候就会在自己这些朋友家颠沛流离,张霖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在张霖家待到了下午,越是到傍晚,越有些走神玩不下游戏。


    看一看手机,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从张霖这过去只需要半个钟。


    许思睿不想现在就过去,不想早到哪怕一分钟,不想显得自己有多重视这顿晚饭似的。


    不就吃顿饭吗?


    为了营造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他硬是在张霖家磨蹭到只剩半小时,才施施然出门了。


    然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堵在了路上。


    **


    周末傍晚,餐厅人满为患,还好祝婴宁听从吴波的建议预订了座位。


    她坐在二楼,身侧就是落地窗,朝下看可以看到楼下正门。


    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点,她等得都有些犯困了,许思睿也还是没出现。


    他到底还来不来?该不会忘记了?


    祝婴宁一边思索着,一边用勺子挖起服务生送来的免费冰淇淋,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送。


    冰淇淋很甜很好吃。


    她抬手招来服务生,先点了些小吃,觉得许思睿可能是晚高峰堵在路上了,她不好代他点正餐,干脆点些小吃,等他来了可以填填肚子。


    点完没过多久,朝下一看,只见一楼的道路上,许思睿正狂奔而来。


    他跑得很狼狈,身上外套拉链没拉,被风吹得朝两边散开,像超级英雄的披风,麻雀的翅膀,若虫的外骨骼残壳。狼狈且迅疾地跑到餐厅门口,就在祝婴宁以为他会以这个速度冲进餐厅,冲到她面前时,他却猛然来了一个急刹,停在一楼的落地窗外,对着窗户开始搔首弄姿——拨弄自己的头发,顺带整理衣服。


    随后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


    天晓得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憋笑,尤其是两分钟后,许思睿漫不经心地晃上二楼,明明累得胸膛都还在剧烈起伏,却硬要装出一脸淡定的样子。


    他看到了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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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步伐,大步来到她面前,拉开她对面的座位坐下。


    “路上有点堵。”他说。


    祝婴宁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把菜单推给他。其实不是她不想说话,她只是担心自己一开口就笑喷了。


    许思睿甚至没翻开,这家店他常来吃。服务生走过来点餐,他开口道:“奶油蘑菇意面。”


    服务生转向祝婴宁。


    她把菜单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在菜单后调整着表情,用正常的语调回答:“我要一份番茄肉酱意面,谢谢。”


    服务员离开了,她终于压抑住了想笑的情绪,放下菜单,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许思睿。


    他跑得浑身是汗,尽管刚刚在楼下刻意将头发抓蓬松了,但鬓边的发丝还是被汗水粘得紧贴脸颊,乌发的黑将他的脸衬得越发白皙。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先是落向窗外,涣散地注视了一会夜色,才慢慢偏头,凝眸盯住她,瞳孔在餐厅灯光下显得很黑很浓。


    他伸出手,手指在面前装着冰镇柠檬汁的玻璃杯沿轻轻抚了一圈,修长的指节由此沾了几滴清透的冰水。


    水滴将他光洁的指甲盖润出了晶莹色泽。


    嘀嗒。


    滴落。


    祝婴宁看着他的眼睛和手指,刚刚还想笑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古怪起来。


    她觉得,空气有点黏稠。


    但她很快将此刻古怪的氛围归类为太久没和许思睿单独吃饭,正了正脸色,将自己带来的一个信封推到了他面前。


    许思睿低垂眉眼,看着桌面上的信封,他现在已经学会对祝婴宁带来的一切疑似和告白相关的东西保持高度警惕,他怀疑地问:“这是什么?学习资料?”


    虽然觉得这是最符合她作风的答案,但是到底什么样的学习资料能塞进信封里?难道她把排名表打印出来塞进里面了,决定用排名羞辱他,对他采用激将法?


    “钱。”她纠正道。


    “钱?”他深感困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手指伸向信封,将要碰到时,忽而反应过来,指尖一缩,脸上神色莫辨,“羽绒服?三百块?”


    她点头又摇头:“严格来讲不是三百块,因为还有利息。”


    “……”


    许思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开口就要呕血。更让他无语的是她接下来的话,她说:“还有你家人为我弟弟买球鞋的钱,你手表的钱,以及许叔叔资助我的钱,这些钱我都会慢慢还清的。虽然没法现在就还清,但以后我一定会连本带利……”


    许思睿完全无法理解,打断她的话:“为什么?”


    他知道她在打工,也知道她打工赚来的钱既要供她爸爸用药,又要供她全家吃穿。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想着赶紧还清那件微不足道的羽绒服的钱。为什么?


    祝婴宁被他问得愣了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他冷笑一声,重新靠上椅背,说:“我头一回见到刚被资助上就想着还资助金的,在我们这,还这么快一般都是急着和别人撇清界限,你看我和我们家很不爽?”


    她大吃一惊:“不是啊!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以一种故意找茬的语调嗤道。


    话题进行到这,其实已经有点吵架的意味了,只要你来我往一个回合,各自说话都大声点,语气冲点,即便一开始没有吵架的意愿,到最后也会顺理成章演变为吵架。


    很多吵架不就都是这样开始的么?


    许思睿双手抱臂,做好了应对她火气的准备。


    事实上,祝婴宁根本没有生气,她只是吃惊而已,吃惊过后,便是条分缕析,她用平静温和的声音说:“我想还钱给你,是因为我珍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珍视你。我希望我们只是纯粹的朋友,而不掺杂什么资助人被资助人的名头。我希望你想起我就只是想起我本人,而不是什么家里很穷啊没法上学啊……这类很惨的东西。”


    她说完,对面的许思睿像是定住了。


    他依然维持双手抱臂的姿势,脸上原本准备用以应对她火气的讥诮渐渐消融,转为更加晦暗难辨的面无表情。他就那样沉默地看了她,看了很久,才倾身上前,低声道:“祝婴宁,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讲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