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夜里下过一场大雨后，天气便清爽凉快了，恢复四月本来的春意盎然。


    西市的街道被洗刷一净，下午的客流量尚可，比早市的熙熙攘攘要宽松许多。


    三位姑娘先在悠食坊用过甜品，便径直来到那家有名的花鸟店“金布谷”，萧琴挑了新的鸟笼送给刘馨柔。


    沈姳珠沿着柜台看，也买了一只店里绝款的双面琉璃镂空雕花老竹鸟笼，让伙计自去与沈府管家报账。


    萧琴好奇道：“我记得姳珠你并不养鸟儿，买个这般精致的空鸟笼做什么？”


    沈姳珠眼波含笑：“先把鸟笼备好，鸟买回来自然就有的住了。再说了，我本意要将鸟笼呈给母亲瞧瞧，再是精美的鸟笼也仅这点儿大，怎知外面有着多美的风光。鸟若来大千世界一遭，却只困在笼中巴掌天地，岂不冤枉了，劝母亲同意我去洛阳牡丹节长长见识。”


    萧琴抿起唇，若有所思地愣怔一瞬，又羡慕地附和道：“我就说你是个有主意的小丫头，看似慵慵散漫，实际想的比我多多了……人若来大千世界一遭，若是任由摆布，困在四方宅邸里，却也与鸟笼有何差异呢？但大多数的人，却都那般困拘着，就姳珠你爱琢磨这些。”


    说罢亲昵地点了点姳珠脸颊，略过话题。


    另一边的柜架旁，希墨正盯着店伙计数点一堆铁锹和陶瓷盆。这些是原来屋主搁置在后院的，品质都甚好，公子不准备松土种花，便雇了人运到铺子里卖掉。


    忽听到那边沈姳珠的说话声，希墨只觉嗓音耳熟，便转脸看过来——认出了是前天早上午门外，奚落公子的那位美媚千金贵女。


    而就在刚刚，希墨才从公子口中听到了如出一辙的句式：“先把三进新宅置下，待少夫人娶进府来，自然就有的住了。外面风光再美，日常起居却总在家中，家自是要住得宽敞舒适，才不枉做为凡人一遭。”


    公子以前囊萤映雪，朝乾夕惕，克己复礼，哪里像现在这样，张口闭口都不忘提女人？


    真真的是，春光白日梦做上瘾了，自不量力啊。


    他自从被那鱼贩子一棍敲下，连性情都大相径庭了！


    殿试结束后的次日，公子便翻箱倒柜把开明坊刚买的二进院子房契搜出来，拿去钱庄抵押掉了。贷出来一千五百两银，而后用两成拿去钱庄放利，八成拿去下了马球的赌庄。


    问他，就说是要换个三进的大院子，等日后娶媳妇进府，能住得舒坦。


    听得希墨捶胸顿足。


    没想到竟然又在这里见到了上次那位千金，也说出异曲同工般的一段话来。


    这两人的缘分真是……难以言述。


    希墨转头看看公子清隽的身躯，一袭青蓝竹纹斜襟常袍，帛带束腰，风姿特秀，仿若谪仙。


    忍不住又咕叨起来了：“那些庄家的筹码皆是以一赔三、赔四、赔五的，若赢了好说，若输了，公子就只能以自个皮相，去到清倌楼里卖-笑卖-身了。祖父老爷子的卧薪尝胆崛起之路，何时才有希望实现呐？”


    谢宗焕耳朵发麻，只得以威压闭他的嘴：“在马球赛结束之前，你若再敢多说半句，叫母亲或者旁人晓得，我就先把你打发进去。”


    呃，好生狠绝！希墨自认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连忙警惕地卯紧嘴皮了。


    店里鸟鸣声不绝，伙计迎来送往颇为忙碌。


    此时的谢宗焕唇红齿白，风骨清俊，并不似后来二十七八岁之龄，手握兵权与生死簿的杀气重重，乃是分外吸引人的斐然如玉之姿。


    刘馨柔四下打量着，蓦然看到那边的谢宗焕，顿时盯得移不开眼神了，喃喃道：“这是哪家的男郎，竟有如此的姿容绝色，仪表非俗，为何此前从未见过他？”


    一句话吸引得姑娘们全都望了过去。


    琳琅却记得牢固，实在是那郎君过分俊雅，便低声道：“小姐，是午门外第一列队伍的那位凤眼公子。褚二表公子说，他既交了黑卷，竟然还这样悠闲，心态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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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姳珠顿时也瞧见他了，一看见谢宗焕便心情复杂，影响高兴。负情薄义、豺狼野心的前夫郎，再好看要来何用？她更愿意装作视而不见。


    既然姐妹们议论起来，她可得仔细提醒着些，免得谁再淌他的那道浑水。


    沈姳珠目光转向了谢宗焕身后的希墨，看这侍从肿着大眼泡子，像有几夜未眠的欲说还休模样，只怕主仆二个又闹不痛快了。


    一个寡冷情淡，一个杞人忧天爱唠叨，沈明珠前世十分乐意看这番场面。


    谢宗焕生气的时候不甚言语，然而一双漆目却更加冷沉。更恼人的是，他若郁了闷，深夜二人缠绵时那方面就分外肆意。而他那物-事颇为大器，偏偏在床笫间又甚懂技巧，每每把沈姳珠弄得靡颜腻理，呻柔吟弱，泉溢涟涟。


    像是有瘾一般，后来竟变得几日没有，便思渴得心底抓挠。


    她盼望了他三年归京，是真的将他视作相伴一生的夫郎。却盼来了他带回有身孕的白月光表小姐，打脸啪啪的响。


    竟然夫妻一世，到头来却没别的可回忆，再想起来的只有这些不堪一击的琐事。


    沈姳珠凉凉地咬了咬唇瓣，轻慢笑道：“素昧平生，何必管他人闲事。他哪怕交了白卷，亦是他自己的选择。科举里的男郎本就鱼龙混杂，有些人心术不正，未必志在考场，只想借此攀权附贵罢了，姐妹们须得擦亮眼睛明辨秋毫。”


    希墨：……果然，又把公子损了一嘴。


    刘馨柔蹙起秀眉，忽然想起来：“竟是那交黑卷的贡士，我听我爹爹说，皇上当时就在保和殿龙椅上，特地命人将他卷子拿来，在卷上点了一笔，不知道结果将如何？应当是出彩的，否则如何可得圣上的亲笔点记。”


    话毕，看向对面的眼神越发漾开了憧憬。


    此人又在耍弄什么心机？联想起谢宗焕前世狠厉浑浊的攀爬升官手段，听得沈姳珠竟想去看看太和殿的传胪大典了，不晓得到时能否有机会容自己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