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宿舍，林明骄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摸向枕边的《中国现代散文选》。这本从古籍阅览室借来的书已经在她的床头放了三天，每晚睡前她都会重新检查每一页，生怕遗漏任何一点叶风眠留下的痕迹。


    "又没睡好？"苏雨从上铺探出头，看着林明骄浓重的黑眼圈，"还在研究那本书？"


    林明骄轻轻点头，手指抚过扉页上那行铅笔字迹。三天来，她已经把这行字临摹了无数遍，每一笔每一画都烂熟于心——这绝对是叶风眠的笔迹，她绝不会认错。


    "今天不是和陈学长约好去听讲座吗？"苏雨爬下床，开始收拾书包，"你再这样心不在焉，他迟早会发现的。"


    林明骄将书小心地放进抽屉锁好。苏雨是唯一知道她发现叶风眠踪迹的人，虽然好友并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执着于一段"从未真正开始过的感情"——这是苏雨的原话。


    "我会调整好的。"林明骄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洗漱时，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眼下明显的青黑色。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全靠咖啡撑着。每当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那个问题：叶风眠为什么会在Q大出现？他来找过她吗？他们是否曾在校园的某个角落擦肩而过？


    讲座在文学院大楼举行，主题是"当代文学中的城市书写"。林明骄迟到了五分钟，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发现陈墨已经帮她占好了座位。


    "差点以为你不来了。"他低声说，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林明骄轻声道谢，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讲。但主讲人的声音很快变成模糊的背景音，她的思绪又飘回那本散文集和借阅卡上的签名。如果叶风眠去年九月确实在Q大，那么他是否也看到了她发表在校园刊物上的《等风停》？他读到她写的那句"风停了，而我还站在原地"时，会想到什么？


    "觉得怎么样？"讲座结束，陈墨的问题将她拉回现实。


    "啊，很好...很有启发性。"林明骄含糊地回答。


    陈墨推了推眼镜，没有戳破她明显的走神："中午一起吃饭？学校后门新开了家越南菜。"


    林明骄本想拒绝，但看到陈墨期待的眼神，又想起苏雨的话，最终点了点头："好啊。"


    餐馆装修得很有异国情调，墙上挂着越南斗笠和丝绸画。陈墨点了两份牛肉河粉和春卷，还特意嘱咐服务员不要放香菜——他记得林明骄不爱吃。


    "下周的青年作家论坛，你决定好发言主题了吗？"陈墨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一边问。


    林明骄摇摇头："还没想好。可能谈谈校园写作如何从个人经验中寻找普遍性吧。"


    "不错的切入点。"陈墨微笑，"特别是你的《等风停》，就是把个人经历升华为..."


    "能不能不谈这个？"林明骄突然打断，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陈墨愣住了，筷子悬在半空。餐馆的嘈杂声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耳。


    "抱歉。"林明骄低头盯着自己的碗，"我最近...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陈墨的声音依然温和，"我们聊点别的。徐薇薇回S市了吗？"


    午餐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继续。陈墨体贴地引导着话题，谈论即将到来的校庆和文学社的新计划。林明骄努力表现出兴趣，但她的思绪不断飘向古籍阅览室，和那个可能还保留着叶风眠更多线索的地方。


    "我下午要去图书馆还书。"分别时，林明骄说，"论坛的事我会好好准备的。"


    陈墨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林明骄，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


    林明骄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陈墨的体贴让她更加愧疚，但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古籍阅览室比前几天更加安静，只有一位白发老先生在角落翻阅线装书。林明骄径直走向上次那位管理员。


    "老师，我想查询一下去年九月左右，有没有一位叫叶风眠的读者经常借阅哪些书？"


    老管理员从眼镜上方打量她："又是你啊。查询别人的借阅记录需要正当理由。"


    "他...他是我高中同学。"林明骄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失去联系了，我想知道他可能对什么类型的书感兴趣..."


    或许是看到她眼中的急切，老管理员叹了口气，打开电脑："仅此一次。"


    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格外清晰。林明骄的心跳随着每一次敲击加速，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奇怪。"管理员皱眉，"系统里没有这个名字的借阅记录。"


    "但这明明是他签的字！"林明骄从包里拿出那本散文选，指着借阅卡。


    老管理员接过书看了看："这是老系统的书，记录没完全电子化。"他起身走向一个铁柜，翻出一本厚厚的登记簿："得查这个。"


    林明骄屏住呼吸，看着管理员粗糙的手指一页页翻过登记簿。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找到了。"管理员突然说，"叶风眠，去年9月12日至10月20日期间借阅过七本书，主要是现代散文和诗歌评论。"他指着一条记录，"备注栏写着''校外研究人员''，难怪系统里没有完整信息。"


    校外研究人员？这意味着叶风眠并不是Q大的学生。林明骄的胃部绞紧："您记得他是做什么研究的吗？或者...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没有详细记录。"管理员摇头，"不过..."他翻到登记簿最后一页，"这里有个电话号码，可能是他的。当时他说如果有新到的相关书籍可以通知他。"


    林明骄迅速记下那串号码，道谢后几乎是跑出了阅览室。走廊尽头，她颤抖着掏出手机输入号码，却在按下拨号键前停住了——如果这个号码已经失效了呢？如果他根本不想被她找到呢？如果接通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犹豫再三，林明骄决定先发一条短信：「是叶风眠吗？我是林明骄。」


    发送成功后，她盯着屏幕等了十分钟，没有任何回复。她试着拨通号码，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的机械女声。


    希望再次破灭。林明骄靠在墙上，双腿发软。叶风眠确实来过Q大，但现在又消失了，就像去年夏天一样，没有解释，没有告别。


    回到宿舍，林明骄将登记簿上的信息与借阅卡仔细比对，确认无误后，她做了一个决定——要借阅叶风眠曾经借过的所有书籍，或许能从中找到他研究的线索，甚至是他突然出现在Q大的原因。


    接下来的两周，林明骄像着了魔一样沉浸在古籍阅览室。她一本本借出叶风眠曾经借阅的书籍，逐页检查是否有他留下的笔记或标记。同时，她也没有放弃那个电话号码，每天都会拨打一次，尽管每次都是同样的停机提示。


    青年作家论坛如期举行。林明骄站在台上发言时，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幻想着叶风眠可能就坐在某个角落。但这种幻想很快被现实打破——他不在那里，就像他不在她生活的任何地方一样。


    "讲得很好。"论坛结束后，陈墨在后台找到她，"不过你看起来心不在焉。还在为那件事烦恼吗？"


    林明骄惊讶地抬头："哪件事？"


    "古籍阅览室的书，借阅卡上的签名。"陈墨平静地说，"图书管理员的女儿是我同学，她提到你最近频繁查询某个人的借阅记录。"


    林明骄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既因为被发现的尴尬，也因为陈墨明知她在找别人却依然保持风度的愧疚。


    "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她低声说，"是我高中时喜欢的人，我以为他在Q大出现过..."


    "你不需要道歉。"陈墨的声音很轻，"感情不是能够随意控制的东西。"


    他的理解反而让林明骄更加难受。回校的路上，她主动提出去咖啡厅坐坐，试图弥补这段时间的疏远。


    "其实，"搅拌着杯中的拿铁，林明骄决定坦白一部分，"我发现他去年确实来过Q大，借过一些书，但现在又联系不上了。"


    陈墨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知道这很傻。"林明骄苦笑，"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明明他可能早就忘记我了..."


    "不傻。"陈墨摇头，"真心喜欢过的人，多久都不会真正忘记。"


    这句话让林明骄鼻子一酸。陈墨的包容和理解让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谢谢你。"她轻声说，"还有...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林明骄绞着手指，"你对我这么好，而我却..."


    陈墨突然伸手覆住她的手："林明骄，我喜欢你，但我不希望这成为你的负担。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林明骄没有抽回手，但心里清楚，此刻的亲近更多是出于感激和愧疚，而非真正的动心。


    周末，林明骄终于找到了叶风眠借阅清单上的最后一本书——一本冷门的《民国诗话考》。当她翻开扉页时，呼吸瞬间凝滞。那里有一行用铅笔写下后又擦去的字迹，在侧光下依然清晰可辨：


    「给可能读到这本书的你：有些相遇注定是错过，而有些错过，或许是最好的相遇方式。——T」


    林明骄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书页上。这是叶风眠留给她的信息，毫无疑问。他预见到她可能会追寻他的足迹，于是留下了这样的讯息。但这是什么意思？是告别吗？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暗示？


    图书管理员闻声赶来，看到泪流满面的林明骄，吓了一跳："同学，你还好吗？"


    林明骄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她指着扉页上的字迹："这个...能借走吗？"


    "按规定不能外借，但可以复印。"


    复印机嗡嗡作响，林明骄盯着那张逐渐浮现的复印件，仿佛它能解答所有疑问。但字迹复印出来后更加模糊了，就像她和叶风眠之间的一切，越追寻越不清晰。


    走出图书馆，林明骄的手机响了。是陈墨发来的消息：「今晚文学社聚会，来吗？」


    她看着这条消息，又看了看手中的复印件，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也许徐薇薇和陈墨是对的，是时候向前看了。不是忘记，而是接受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


    「好，几点？」她回复道，做出了决定。


    晚上聚会时，林明骄比平时活跃，甚至喝了两杯啤酒。当陈墨提议送她回宿舍时，她没有拒绝。夜风微凉，校园里的路灯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


    "感觉你今天状态好多了。"陈墨说。


    "嗯，想通了一些事。"林明骄抬头看着星空，"有些事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


    陈墨似乎理解她话中的含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林明骄没有抽开。


    回到宿舍，林明骄将那沓复印件锁进抽屉，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这一次，主角不再困在过去的回忆里，而是学会了带着那些记忆继续前行。


    写到最后一段时，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坚定地敲下：「风停了，而我也该继续我的旅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就让它随风散去；那些没能并肩的路，就各自精彩。因为有些错过，或许真的是最好的相遇方式。」


    保存文档，林明骄长舒一口气。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也照在那本静静躺在抽屉里的《民国诗话考》复印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