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案中案

作品:《拨云见诡(探案)

    林望舒垂眸,不禁有些伤感。


    “我那时年幼,只会拍门求救门外的人放我们出去,可是门外的护院得了我爹吩咐,怎么也不可开门,直到日上三竿,我爹才醉醺醺的来了偏院,那夜我娘诞下了一个死胎,是一个六个月大的男婴。”


    正房与偏院隔的不算远。


    偏院的墙外红绸似血,凤烛泣泪,一对新人正在洞房花烛。


    墙内,罗裙染血,血崩如柱,一个小小的生命黯然消逝。


    爹爹的大喜之日,却是娘亲心碎之时。


    “因爹爹娶亲的事情,爹爹和娘亲都呕着气,加上时日尚浅,不曾显怀,谁也不知娘亲怀了身孕,娘亲小产后,爹爹痛苦极了,整日围在娘亲身边祈求娘亲原谅,可娘亲怎么也不肯对爹露出笑颜,几次提出要回到姜族去,爹爹不肯放手,怕娘亲带着我偷偷离开,便锁上了偏院的院门,派下人把守,一守就是十几年。”


    林望舒温柔恬静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恶之色。


    那夜母亲趴在血泊中,无力痛苦的模样,她永生难忘。


    爹爹口中的爱,是让娘亲做妾,是和别的女子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儿。


    这就是爹爹口中的爱么?


    多么的廉价,多么的虚伪!


    别说是林望舒,就连大理寺的众人听了,也露出几分对林景和的嫌恶。


    “王氏本就是爹爹的未婚妻,因爹爹悔婚,坏了名声,一直未嫁,我娘以为王氏被耽搁了五年,会对她有所怨念,没想到王氏反倒对我娘很好,多次想帮着我娘离开,但爹爹看得严,每次都以失败告终,爹爹不许她接近娘亲,还狠狠责罚了她,夺了她的管家令牌。”


    忆及昨夜王氏凶蛮之态,众人皆难以将其与林望舒所言那深明大义的王氏相勾连。


    林望舒的神色黯淡。


    自从娘亲死后,府中的一切好像都变了。


    爹爹好似不再疼爱她,王氏也变得狰狞。


    就连她也分不清是记忆出现了差错,让她看错了王氏,还是王氏真的相信娘亲变成了厉鬼害人,所以才演了昨日的那出戏。


    唐文钧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王氏也是个可怜之人,未婚夫婿另择她人,坏了她的名声,苦等多年,终于嫁给了本该属于她的夫郎,丈夫的府中却已经有了爱妾,还有了女儿,好心帮忙,还被夺了管家令牌。”


    钱达点了点头:“我家穷没有大户人家那么讲究,但我也知道,一个女人要是失去了管家的权利,定然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林望舒缓缓垂眸。


    “我和娘亲虽然不能离开偏远,但也听说过府中的下人们对王氏十分轻慢。”


    没有管家之权的主母,虽然有主母之名,但没有夫君的疼爱,没有管家的权利,下人们即使当面尊敬,背地里也还是会说三道四,背地里讲究。


    爹爹白日里忙着生意,得了空便往偏远钻,对于王氏的遭遇并不知晓,或者说知晓了也不在乎。


    现在爹爹娘亲以死,想这些也不会帮助他们查案,不如多想想案子上的细节,林望舒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昨日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不知大人们有没有发现。”


    钱达竖起了耳朵。


    “什么细节?”


    林望舒开口说道。


    “我看到我娘的衣袖处有脏污,似是鞋印,娘亲尸身一直放在棺椁里,不当有此鞋印。”


    顾砚良点了点头。


    “不仅衣袖上有,其他地方也有鞋印,鞋印深浅不一,但大小一致,同属一人,此人不良于行,应有跛足之症。”


    顾砚良的眸中带着探究之色。


    “林小姐可知宅院中何人与其相符?”


    林望舒点了点头。


    “有的。”


    林望舒将几个人的名字说了出来,她每说一个名字,唐文钧便认真的记一个名字。


    林望舒将知道的名字都说出来后,便眼巴巴的望着顾砚良。


    “大人,带我查案的事……”


    顾砚良看了一眼钱达。


    钱达立刻移开了眼睛。


    “大人您也看到了,那王氏凶的很,小的没有您这样的本事,怕是保护不了林小姐。”


    他虽然觉得王氏不足为虑,但万一王氏真的发难,靠钱达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的确是不行。


    顾砚良思索道。


    “你跟着我万不可擅自行动,一切听我指挥。”


    顾砚良看了一眼天色。


    “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一下,换身轻便的衣裳来找我。”


    林望舒将手中的包子三口两口咽下,又找厨娘拿了两个包子便回了房间。


    她回屋时,阿满正坐在地上哭。


    见了她便扑了上去。


    “呜呜呜,小姐,我一觉睡醒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望舒怕她将食盒打翻,只能一只手将食盒高高举起,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放心吧,我不会随便扔下你的,看,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了。”


    林望舒打开食盒,露出里面香喷喷的大包子和小菜。


    阿满的鼻子轻轻翕动。


    “好香。”


    她接过食盒,坐在桌旁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阿满吃东西的样子不够文雅,但却吃的很香。


    不管林望舒心情多么的犹豫,看到阿满吃东西的样子,心情都会舒畅不少。


    林望舒见她吃的急,怕她噎到,为她倒起了茶。


    “慢点吃,顾大人给了我们半个时辰让我收拾,时间来得及。”


    阿满放慢了速度,一边吃一边自责。


    “小姐身子还没好,应该是我照顾小姐,我却睡过头了,还要小姐反过来照顾我,真是不该。”


    昨天阿满为了救她,全速赶往大理寺搬救兵,又是搬箱子,又是收拾屋子,想来是累坏了。


    林望舒笑了笑。


    “不妨事的,你虽然起晚了,但是却没耽误正事、”


    阿满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没耽误查案就好,阿满明日一定早起,帮小姐打饭。”


    林望舒笑笑,趁阿满吃饭的时候,翻起了行礼。


    她的衣裳大多数都是一些规规矩矩的女子衣裙,并没有什么方便行动的,刚刚那位大人特意叮嘱换身轻便的。


    她穿着寻常的衣裙去,恐怕不好。


    她看着手中的繁华复杂的衣裙,拿起剪刀毫不犹豫的剪短了袖子和衣摆。


    去掉头上复杂的装饰,她只用一根木簪将满头青丝挽起。


    顾砚良换好了衣服,早早在大理寺门口等着林望舒。


    一阵清风拂过,裹挟着花瓣飘落,林望舒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粉黛未施的出现在顾砚良面前。


    顾砚良微愣片刻,轻声问道。


    “会骑马吗?”


    林望舒摇了摇头。


    “我不会,但阿满会,大人只管查案不必管我,您放心,我绝不会拖大人后腿。”


    顾砚良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他端坐马上,身姿挺拔如松。


    林望舒则没有那么好的身手,在阿满的搀扶下上了马。


    娘亲没死之前,她是不被允许出门的,别说是骑马,就连马车也没怎么坐过。


    马上颠簸,只坐了一会儿,她便觉得两股隐隐作痛。


    她却一声未吭,紧紧地抱着阿满的腰肢。


    林望舒坐在阿满身后,不知道要去哪儿。


    直到阿满扶着她下了马,她看着义庄的招牌,忍不住看向顾砚良。


    顾砚良温声道。


    “先看看仵作有没有什么发现。”


    仵作李天刀正在灵堂收拾解剖用的工具。


    见到顾砚良行礼道。


    “大人,小人已经仔细查验过了,这两具尸体、都是他杀。”


    李天刀的话,让林望舒愣在原地。


    “都是……他杀……”


    林望舒语气艰难。


    “你的意思是,我娘也是被人害死的?”


    李天刀没有看她,只对顾砚良说道。


    “这女子是被人活活捂死的,故面部呈青紫色,眼底有点状血迹。”


    林望舒来到娘亲的尸体旁,撸起了娘亲的衣袖。


    李天刀见状皱了皱眉。


    “哎哎哎,这尸体不能碰……”


    顾砚良拦住了他。


    “让她看吧,反正已经验过尸了。”


    有了顾砚良的话,李天刀不再阻拦。


    顾砚良跨步来到林望舒身旁,垂眸看向尸体,见尸体的指甲干净。


    他皱了皱眉。


    “昨日不知你娘是被人活活捂死,看见你娘指甲干净,我也只觉得洗脱了你娘化鬼杀人的污名,如今再看便有些蹊跷了。”


    顾砚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寻常人被人捂住,出于求生的本能,定然会用力挣扎,试图拨开捂住她的东西,可你娘指甲里这般干净,既没有抓过人,又没有某种物件的残留。”


    顾砚良抬头看向李天刀。


    “她死时可是中了迷药?”


    李天刀摇头:“她身上没有迷药的残留,倒是那具男尸有吸入迷药的迹象。”


    林望舒缓缓抬眸,眸底微红。


    “我娘手指干净,也没有中药的痕迹,难道她是心甘情愿的赴死不成?”


    林望舒的语气颇有些激动,但无论是顾砚良还是李天刀,都没有因此露出不悦。


    李天刀摇了摇头。


    “我只负责验尸,查案是你们的事。”


    他将目光放在了林景和的尸体上。


    “至于这具男尸体嘛,他在死前中了迷药,许是因为药力不足,在被人掐住的时醒了过来,死前有过剧烈的挣扎,似乎是因为见到了什么,过于震惊,所以瞳孔放大,眼睛突出。”


    顾砚良低声说道。


    “短短几天内,林家就死了两个人,杀死他们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


    顾砚良看了一眼林望舒。


    “林小姐,我想我们应当回林府再看一眼。”


    昨日顾砚良便已经派人将灵堂围住,不许人随便出入。


    所以今日他们到时,灵堂还维持着原样。


    昨日天色已晚,许多细节都看不清,今日再看,果然发现了不少细节。


    顾砚良指了一下窗子。


    “窗子上并无泥土,此处也无后门,说明那凶手并非是翻窗离开,而是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进出。”


    顾砚良眸色深沉。


    “如此一来便说的通了厨房为何着火,王氏又为何要放火烧你,府中下人众多,凶手想要自由来去并不容易,唯有制造混乱,才能让凶手有机会随意进出。”


    利用厨房着火引开众人,又借着王氏要烧死林望舒的机会悄悄离开。


    此人当真聪明。


    可惜他不知道,杀人这种事,环节越少越好。


    环节越多,纰漏也就越多。


    “走吧林小姐,我们去见见王氏。”


    顾砚良回过头,却见林望舒正看着银珠躺过的棺椁。


    “林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林望舒摇了摇头。


    “娘亲的棺椁里有花瓣。”


    她说着拿起了那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