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作品:《岁岁朝露》 “怎么迟到了?”
是杨潮哥的消息!
他终于肯理我了!一天多的郁郁寡欢荡然无存。陆祎宁高兴地按着屏幕:昨晚太困了,就睡得早。你怎么样了?有去看医生吗?
数学老师正苦口婆心地讲课,陆祎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目光紧紧地盯着聊天框。过了一会儿,仍旧不见回复。她失望地放下手机,继续开始听课。
“所以说,这个公式……”
手机屏幕亮起。杨潮的信息弹出来:没有。
陆祎宁忙放下笔,拿起手机发消息:为什么呢?去看医生会好得快一些。
“别玩手机了,老师看你呢。”玲玲碰了碰她的胳膊,使了个眼色,“看你好几回了。”
陆祎宁不敢看老师,装模作样地拿起笔在课本上写字。等过了五分钟,左手偷偷地点开手机,撇了一眼屏幕。
杨潮回了她的消息,“你好好睡觉学习,不要受我影响。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前半句是关心,后半句是远离。陆祎宁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走了一遭,剩下的依然是一片狼藉。
“好吧。那你去看一下医生好吗?”
杨潮再也没有回复。
似乎他今天给她发消息,就是为了告诉她,不要被自己影响。可是她又怎么能做到。她是活生生的人。
而且,影响?说的好像他是什么游戏和小说一样。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去医院,而不是在这里讲道理。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他身上的血,她就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掉了。
陆祎宁又气又急,顾不得应付数学老师,趴在桌上将头埋起来。
她有点想哭。
下课后,玲玲担心地看着她,“祎宁,你是不是和杨潮吵架了?”
陆祎宁的眼睛微红,“没有。我只是……觉得拿他没有办法。”
玲玲叹口气,“他这个人很固执的。”
连着一周,杨潮都没来上课,对外说法是最近懒得去学校,要在家冲赛季。这个理由相当充分。毕竟杨潮从前也经常不来学校,爱打游戏也是出了名的。
听玲玲说,杨潮和李顺打电话时情绪挺正常的,而且因为游戏段位升了还挺高兴。陆祎宁稍稍放下了心。至少说明,他的身体有变得好一点。
反倒是陆祎宁,在群里叽叽咋咋的消息中不见踪影,对外说法是要安心学习,少玩手机。这个理由也相当充分。毕竟陆祎宁爱学习是出了名的。
周日那天,李顺和陈竟杨潮家里找他,三个人一起出去打篮球。
不再多休息下吗?现在就打篮球身体抗的住吗?她很担心,甚至有点生气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打开聊天框,最近一次的对话是在这周二早上她迟到那次。陆祎宁编辑好文字,又全部删掉了。因为杨潮不会回复。
这一周里,有多少次克制着自己不要联系他,已经记不清了。如今,她悲哀地意识到,自己作为杨潮的邻居,只能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近况。
等他再好一些吧,她想。没有什么是比健康更重要的。等他好了,我就问问他为什么说那些话,是不是认真的。
她就这样艰难地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
“杨潮来学校了。”玲玲看了手机,小声地对陆祎宁道。
尽管陆祎宁说没有和杨潮吵架,但玲玲看得出来她这两周来的反常和杨潮有关。从黎笙出现那天,陆祎宁就一直怪怪的。后来杨潮不来学校,陆祎宁熬夜又迟到,说没有关系,她才不信。
甚至,她有点开始讨厌杨潮。陆祎宁这么伤心,他倒是跟没事人一样。玲玲有点不高兴地说:“我觉得吧,你不要因为杨潮不开心,他不值得。他都没有不开心,多冷血啊……”
“没有,玲玲。”陆祎宁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也过得很辛苦。”
玲玲翻了个白眼,“辛苦什么呀!他爸又不在家,又不管他学习,他拿着大把生活费,比陈竟过得都潇洒,就……”
“别这样,他真的很辛苦。”
看着陆祎宁仿佛有心事的模样,玲玲停止了对杨潮的批判。虽然她仍旧不理解,但是她选择尊重自己的朋友。
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陆祎宁却站了起来。她想要去找杨潮,玲玲知道。
“玲玲……”
“你去吧,我会告诉老师你去上厕所了。”
陆祎宁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在尾声中跑出了教室,往七号楼的方向跑去。
一刻也不停歇。
她气喘吁吁地攀着栏杆,上了四楼。
十七班有些吵。同学们各做各的,聊天,吃东西,看小说杂志。老师在讲台上闲散地讲课,自顾自地讲完了一道数学题,丝毫不曾被无人听讲的窘迫影响。
杨潮正坐在教室的最后面。
一种久违的酸楚感涌上心头。明明只是两周多没见,可陆祎宁总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杨潮看起来好了很多,额头上的淤青消失了。他背靠着后面的墙壁,双腿搭在课桌上,两只手在手机上不停地点着,全神贯注地打游戏。旁边的男生凑过来说了些什么,杨潮头也不抬,笑着说了两个字,并给了对方一个肘击。
隔着玻璃,根据口型,陆祎宁识别出了那两个字。
“去死。”
他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对劲,和从前的他并无区别。
仿佛那天陆祎宁看到的杨潮只是一个幻觉。他还是那么自由又潇洒的人,不曾被欺辱,被伤害。
这世界上,似乎从来就没有任何东西,会被他放在眼里。也没有任何东西会将他踩在脚下。杨潮,一直都是爱打游戏的,开心的杨潮。
陆祎宁忽然生出一种释然。就这样吧。不理她也没关系。至少他好好地生活着。和他的健康和开心比起来,是否亲近自己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杨潮被人提醒,朝这边望了过来。陆祎宁条件反射地蹲下来,慢慢往楼道挪动。
不出意外地被杨潮抓了个正着。
陆祎宁蹲在地上,被杨潮的阴影笼罩着。
“起来。”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陆祎宁默不作声地起身,跟着他来到楼道的拐角处。正是上课时间,这里没什么人。杨潮靠着栏杆,眼睛看着远处的操场,没有看她。
陆祎宁问他,“你好了吧?”
“好了,”杨潮的声音和侧脸一样,冷漠地要命,“回去上课,别来这里瞎逛。”
陆祎宁突然就没法释然了,连日来的委屈从心里冒出来,排山倒海地涌向她。陆祎宁咬着嘴唇,眼泪刷地流下,速度快的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她。可她实在控制不住,只能哽咽地说:“我没有瞎逛。”
“你……”杨潮没有预料到她会哭,转过身。他有一丝慌乱,想要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却最终收回了手。
然而落在陆祎宁眼里,居然只有她哭了,杨潮才愿意看她。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杨潮这样对待她。
陆祎宁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我很难过。可这样剖白的话,她说不出口,只道:“为什么不理我?”
杨潮说:“没有为什么。”他摸出一张餐巾纸,递给陆祎宁。
她没有接。
“你说过的,我什么事情都可以跟你说,那你也要跟我说,你不能这样无缘无故地不理人。”
杨潮沉默了一瞬,仿佛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叹息,“怎么还跟我讲起道理了?”
陆祎宁急道:“是你不讲道理,突然就不理我了。”
杨潮自嘲地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多讲道理的事,你还小。跟你说不清楚,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杨潮在赶她。
陆祎宁不想走,可是对方既然要她走,赖在这里又实在没品。在依恋和面子之中,陆祎宁无法抉择。她真的是一个真不争气的人。
杨潮先一步作出了决定。他抬脚往教室里走去,毫不留情地丢下了她。
陆祎宁又伤心又生气,“杨潮!你又不大!凭什么跟个大人似的来教训我!”
杨潮没有停下脚步。他快步离开了。
记忆中的情景那样清晰。
“到底怎么了?我让你伤心了?”
“陆老师,你得告诉我,我才能改正。你说是吧?”
“怎么样?肯说话了吗?”
“是重要的。”
为什么,他忽然变了。
陆祎宁在原地默默流泪,直到眼泪风干。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杨潮很可怜。她想要去关心他,保护他,可是杨潮却变了个模样,反而将她推得远远的。
个中缘由,她无法对玲玲他们倾诉,只能将所有情绪吞进肚子,眼睁睁看着杨潮离她越来越远。
放学时,杨潮没有在等她。他早就走了。
陆祎宁站在七号楼下,望着空荡荡的教学楼,有种被人抛弃的滋味。玲玲气得拨了杨潮的电话,无人接听。她又拨了李顺的,这次倒是接了。
“你们死哪儿去了?!”
“门口炸鸡店,快来。”
玲玲咬着牙,“你俩是真爱吃炸鸡啊!”
“怎么突然这么火大?”李顺被挂断电话,感到莫名其妙。
“谁的电话?”杨潮举着两包炸鸡从人堆里挤出来,听到是玲玲时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听着李顺吐槽玲玲的一惊一乍,借口有事先走了。
等陆祎宁和玲玲过来时,只剩下李顺一个人。
——
两个月前就约好的去游乐场,杨潮忽然缺席。次日陈竟生日,陆祎宁因为感冒没来,杨潮却出现了。
意识到这样刻意的回避,陆祎宁也不去参加他们的聚餐和其他活动了。
慢慢地,连李顺都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玲玲索性拉着陆祎宁单独聚餐,不跟男生们一起。从前的五人小团队根据性别分成两组,倒也没什么不可以。本来男生女生喜欢的东西也不一样,他们从前只是习惯在一起,也不是非要在一起。
本来五个人的群,渐渐只剩下三个男生在说话。
“玲玲,我没关系,你去跟他们一起吧。”陆祎宁向来是做惯了老好人的。
玲玲毅然拒绝,义正言辞道:“是杨潮先给你难堪的,我才不跟他沆瀣一气!”
沆瀣一气,这样难的成语,玲玲都能学会。成绩好的陆祎宁,却学不会与人相处。
万般无奈之下,陆祎宁找到了陈竟。
她没法告诉陈竟杨潮忽然这样对她的原因,只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这个?”一向无所谓如陈竟,如今也露出了一丝为难,“我也没遇到过,杨潮就算跟谁生气,很快也就过去了,还没这样老是故意避开的。哎,其实也不是……”
陈竟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年他跟黎笙分手时,也是这样。他颓废了好一阵子,再恢复过来时就跟黎笙两个人相忘于江湖了。那时凡是有黎笙的活动他都不去,路上遇到了也是远远走开。”
后来,便再没有联系了。
“杨潮这人吧,有时候还挺执拗的……”
陆祎宁知道他什么意思。杨潮也许会像对待黎笙一样,与她相忘于江湖,再也不见。也许是觉得残忍,陈竟没有说下去。
但陆祎宁不想做下一个黎笙。
何况,她也无法跟黎笙相比。黎笙是能够和杨潮并肩而立的人,而她,只会卑微地乞求他的怜悯。
陆祎宁翻出了一个手机号码。那是当时分享会时黎笙留给大家的手机号,说是有问题可以问她。
杨潮哥说不要告诉别人,可是黎笙什么都知道,不算是泄密吧。
陆祎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你好!”
对方的声音清亮,就跟她本人一样,充满了张扬的生命力。
“喂,学姐。”陆祎宁深吸一口气。
“你好,哪位学妹?”
“我是陆祎宁。学姐你来二十六中做升学经验分享,我们在奶茶店见过。”
几秒之后,对面想起了她,“啊!学妹你好,找我什么事情?”相比于那天谈起内情时的满脸拒绝,这次黎笙倒是温和了一些,也让陆祎宁少了几分紧张。
她连忙对黎笙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学姐,我那天在杨潮哥家里,看到杨叔叔对他很不好。可是那天之后,杨潮哥一直躲着我,不见我,也不理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黎笙回答地很快,“当然知道。因为你看到杨威打他了。”她直言不讳地揭开了陆祎宁的遮掩。
陆祎宁没有明白,“可是我没有告诉别人,我也不会。当然,告诉你是因为你什么都知道。”陆祎宁的声音小了下来。
“可是学妹。男孩子的自尊比什么都重要。”
“自尊?”陆祎宁不理解。
“对,就是自尊。杨潮平日里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跟别的男生一样,也有自己的自尊。他最不愿意别人知道的,就是杨威家暴这件事。这是他最难堪,最隐秘的事。知晓这件事的人,每次遇到,都会提醒杨潮这个事实,他不愿意面对,所以才要避开。”
“当初我知道了,我们分开了,再没联系过。如果真像别人说的,他对我余情未了,怎么好几年都不发消息给我?他不愿意看到我,因为我见到过他的难堪。现在,你知道了,也是一样的,他不会再理你了。”
他不会再理你了。
陆祎宁心里轰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塌了。她忙道:“可我不想这样子。”
“这没办法。你们每见面一次,杨潮都会被提醒你知道那件事,他过不去那个坎。”
陆祎宁沉默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真可笑,她什么也没做,居然背上了原罪,挣脱不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学姐,你……不会为杨潮觉得难过吗?”
黎笙愣了一下,“我的人生很长,要做的事情很多。杨潮的事,早就过去了。”她顿了顿,“你也会过去的。”
“我也会过去?”陆祎宁有些懵懂。
“有一天,你也会放下这件事。我用了两天,你估计要用两个月。但是没关系,总会过去的。而且学妹,我劝你一句。家暴是会遗传的,杨威家暴,杨潮可能也会有这个倾向。女孩子的未来很珍贵,你不要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