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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离异雄虫决定成为大帝

    第91章 心软 今生:老登其实动心了


    “擂主有一次更换选手的机会。”


    当夏盖从治疗仓醒来时, 迎接他的是阿缇琉丝这句轻描淡写的话。


    “无法坚持的话,不必勉强参与明天和尼普顿的对战。”


    坚决不容副官退缩的阿缇琉丝,最终还是给出了第二个选择。


    夏盖艰难地坐起, 他用包裹着修复膜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阿缇琉丝的手, 平静地说:“我会再次胜利。”


    他会为阿缇琉丝带来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直到他们面前再无敌人。


    “……是不是傻?”被他小心翼翼握住的阿缇琉丝没好气地抽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给你机会都把握不住啊。”


    明明给了你退路的。


    甚至不需要夏盖亲口说出,只要夏盖沉默不语,他都会允许夏盖退出最后一场擂台赛。


    “那样的话, 主人会失望。”夏盖执拗地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阿缇琉丝,锲而不舍地追寻着对方的手掌,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发生的。”


    阿缇琉丝微怔,一时不察便让夏盖得逞,被还坐在治疗仓里的副官紧紧握住手。


    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副官的过多期待,佯装不耐:“比起失望,我更不喜欢失败。”


    夏盖极其难得地低声笑了一下, 鲜见的笑容出现在这张总是冷漠桀骜的脸上,锐利斜飞的长眉都因此变得柔和,刀削斧凿般立体深邃的轮廓不再冷硬如岩石。


    如同完美的雕像瞬间拥有了灵魂。


    雪白/精致的耳朵敏感地动了一下,阿缇琉丝捕捉到这声低笑, 啧了一声:“某人这是已经痊愈了?”


    夏盖啊了一声,眨了眨祖母绿般的眼眸:“距离痊愈只差最后一步。”


    眼看副官真的开始提要求,阿缇琉丝颇感兴趣地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他轻笑着期待沉默寡言的副官能说出什么话来。


    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夏盖从来都不是阿缇琉丝心中无欲无求的雌虫。


    他想要的很多很多,却也很少很少,无非都是关于自己的主人罢了。


    最终他握着阿缇琉丝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小声说:“需要主人给我加油。”


    紧密贴合的触感让阿缇琉丝能清楚感知到那微微颤抖的面颊,齿舌发音时气流的抖动、呼吸时肌肉的收缩、凝视着自己时流光溢彩的眼眸,全都在他手掌之下。


    全都铺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就能随时握住这枚毫不设防的心脏。


    向来注重形象的贵族雄虫难得连着几日没有仔细打理头发,阿缇琉丝的额发与鬓角已经有些长,此刻随着他起身低头去看副官的动作,微长的漆黑发丝便略微遮掩了他的眉眼。


    当他起身时,夏盖顷刻间嗅到他身上幽冷的淡香。


    有一侧发丝甚至长到可以捋至耳后了。


    副官莫名冒出这个念头。


    如同心有灵犀般,阿缇琉丝漫不经心地将在他看来有些碍事的发丝向后捋去,于是那深刻分明的美丽轮廓再次清晰显露。


    他没有抽回放在夏盖脸上的手,而是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尾指微微蜷起,无心而又轻柔地蹭了一下副官的脸颊。


    这张冷硬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可以被称为柔软的弧度,完完全全就像兼具了黑白灰各色阴影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


    在内心如此感叹过后,阿缇琉丝垂首凝视着夏盖,用那只放在后者脸上的手,散漫地划过夏盖眉骨上一道深刻的伤痕,微笑着说:


    “加油少受点伤吧,我的副官。”


    被他划过的地方如有奇异电弧炸起,夏盖无法遏制地抓住那只手,在察觉到阿缇琉丝抽回的意图后,竟强硬地握住,迫使这只如蝶鸟般的美丽手掌停留在自己手心。


    他比阿缇琉丝高了半个头,手掌自然也比对方大上一点,轻轻松松便可将其握在手心。


    “力气不小。”阿缇琉丝挑眉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浮现一抹调侃,“这是怕我跑了?”


    夏盖闻言郑重点头:“主人要留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强硬,补充地问:“可以吗?”


    一边示弱地征询着雄虫的意见,一边强硬地握住雄虫的手。


    感受到权威被冒犯的阿缇琉丝并没有答应副官的请求,但也没有走出治疗室,他强调这并非是因为副官的挽留,只是自己正好没事而已。


    大发慈悲留下的阿缇琉丝坐在柔软的真丝沙发上,忽视了凝视自己到入迷的副官,自顾自地处理着手上的事务。


    事态很快演变成他窝在沙发里,本该躺在治疗仓里的副官时不时为他递上点吃的喝的,在他疲惫时更是贴心至极地提供按摩服务。


    兜虫副官表示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离彻底痊愈还差的最后一步就是和主人贴贴。


    半信半疑的猫猫最终还是安然接受了副官的服务。


    当然是选择相信副官了。


    在赢得了胜利的恶犬心满意足地和猫猫贴贴时,新庙里的另一只猫猫却面临着水深火热的状况。


    “仔细看着这个雄虫。”


    叶菲烈尼被强硬地按在教皇怀里,禁锢着他的高大雌虫不容拒绝地撑开他的眼皮,平淡地说:“他曾被誉为‘帝国之光’,是一个十分活跃的记者。”


    以深刻的思想与辛辣的文字,揭示了社会黑暗角落里的诸多不公。


    可现在坐在叶菲烈尼面前的这个雄虫,很难让人相信他曾拥有敏捷灵活的思维。


    木讷、迟钝、听话如玩偶。


    这就是叶菲烈尼对这个雄虫的唯一印象。


    “他和你一样不听话,所以‘感染’就成了最好的解决手段。”站在叶菲烈尼身边的切萨雷适时接上了教皇的话,“你可以试着对他下达一个命令,他会很愿意听从的。”


    极致的悚然与厌恶令叶菲烈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死死盯着那个雄虫,木讷的记者甚至对他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即便他自己正在——


    无法遏制的反胃令叶菲烈尼冷汗直冒,他看着那个记者在诸多虫族的围观下,坦然将自己脖颈上的狗链交给切萨雷。


    在这些衣冠楚楚的虫族里,只有记者几乎不着寸缕,仅穿着遮住隐私部位的内裤。


    这仅存的衣物并非替记者遮羞,而是考虑到在场其他人的观感。


    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第一步就是让他忘记自己是人,磨去他所有的尊严与羞耻心。


    “你们……你们……”叶菲烈尼死死拽着教皇的衣角,微长的指甲深深陷入对方手臂上的血肉,嘶哑的詈骂因被掐住下巴而被迫吞咽入腹。


    掐着叶菲烈尼下巴的教皇怜悯地摩挲着他雪白秀美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说:“乌拉诺斯不再需要你回去。”


    不等怀中的雄虫有所反应,他平静地继续道:“他们向我借用你,几个晚上。”


    除了斯堤吉安,乌拉诺斯族内还有包括康斯坦丁在内的三位适龄雌虫,他们认为和这些雌虫共同度过的几个晚上,足以让叶菲烈尼成功使其中任何一个雌虫育有子嗣。


    在多年的拉锯战后,乌拉诺斯终于选择放弃叶菲烈尼,但前提条件是他必须留下雄虫子嗣。


    教皇神圣英俊的面容向叶菲烈尼缓缓低去,直至埋入对方柔顺冰凉的雪白长发,他慢慢闭上眼睛,轻嗅着雄虫发丝间馥郁的香气。


    是他亲手调制的香氛。


    麝香、琥珀、晚香玉与高须鸢尾。


    饱含情欲、慵懒与诱惑。


    他舍得把这个雄虫送出去么?


    毫不顾忌其余在场的虫族,英诺森轻柔抚摸着怀中叶菲烈尼的长发,在心中嗤笑自己莫名其妙的不舍。


    一个美丽的雄虫而已。


    随处可见,唾手可得。


    面色惨白的叶菲烈尼主动揽上教皇的脖颈,他坐在教皇冕下的腿上,咬牙伏在教皇宽阔结实的胸膛上,抬头去看掌控着自己命运的雌虫:“……再给我一次机会。”


    无论心中想要杀了这个雌虫的念头有多强烈,叶菲烈尼仍旧僵硬地对教皇牵动唇角,温顺仰视着对方。


    叶菲烈尼·奥汀维奇·乌拉诺斯第无数次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一定要亲手砍下这个雌虫的头颅,然后将其鞭/尸焚烧、曝于荒野。


    哪怕是死,都别想好过。


    叶菲烈尼温顺接下教皇发出的命令,用自己美丽阴郁的面容亲热地挨着教皇柔韧的胸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教皇轻柔摩挲着救济枢机的瀑布般的雪白长发,当感受到对方柔软温热的面颊紧紧贴着自己的心脏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突兀地紊乱了一下。


    他思索了片刻,很快便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他舍不得这个小宠物,他想让这个总是不听话但却足够称心合意的小宠物,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哪怕是死,都别想离开。


    这一刻,彼此折磨了十几年的主教与教皇,出人意料地充满了默契,他们同时联想到对方的死亡,同时想象着自己面对那个场景时的反应。


    多年后,成功实现了自己幻想的那一方是叶菲烈尼,他快意而困惑地握着手里涂有哈提魔毒的匕首,满脸是血地看着教皇残缺不全的尸首,歪头问道:


    “你手里的扳机,为什么不扣下呢?”


    明明还来得及在毒发前扣下的。


    但是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也没有人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叶菲烈尼微笑着取下腰间圣带,一下又一下癫狂地抽在教皇的尸体上,而在这血肉横飞之中,当他终于力竭地跌倒在教皇身边时,他捡起被自己丢在一边的匕首,捧着教皇那颗英俊的头颅,轻笑了一下。


    冷酷残忍了一生的教皇冕下,最终还是对叶菲烈尼——这野心勃勃的救济枢机、锋芒毕露的反对者、他一手培养的致命毒蛇,心软了。


    第92章 审判之剑 今生:对不起佐伊宝宝……


    副官在最后一战前终究没能彻底痊愈, 除了肉/体伤势外,他精神海中的异样也让阿缇琉丝十分在意,面对切萨雷的攻击时, 夏盖所展现出的免疫究竟是偶然还是意味着巴德尔已经融合成功。


    战损状态下的副官依旧击败了来自尼普顿的腓特烈少将, 他再次延续了厄喀德那擂主的地位。


    而在确认完毕切萨雷并不会出席后续仪式后, 阿缇琉丝便和夏盖前往帝国医院,在精神力研究领域,不会有比伊桑团队更为权威的存在。


    阿缇琉丝已经作好向伊桑坦白巴德尔工程的准备,巴德尔实验的后续研究离不开这位天才研究员。


    在离开之前,他特地嘱咐佐伊, 可以稍微注意一下分组晋级的名单,安排斯库尔避开神教的铁面裁判官。


    满口答应的佐伊推着阿缇琉丝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不要小看我啊, 这里有我就行。”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因为芬尼尔而拖住了阿缇琉丝前进的脚步。


    此刻的佐伊仍旧背负着隐瞒好友的重担,他始终愧怍于那不曾告知阿缇琉丝的真相,却不知道好友早已原谅他,前后两世,始终如此。


    在佐伊周密的安排下, 斯库尔本可以完美避开列昂。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看见属于列昂的机甲降临竞技场,佐伊顷刻间便反应过来,他派去暗中调换名单的芬尼尔探子,大概率已经尸骨无存了。


    在这惊愕仓皇之下, 他死死拽紧兄长的衣袖,想到了那唯一一个挽救兄长的方法。


    佐伊无比艰涩地、郑重认真地对斯库尔说:“哥,就在这里认输好不好?不要下去。”


    不要下去送死, 你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亲密地呼唤过斯库尔,而被他绝望抓住的雌虫自始至终都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对手,面容沉寂、神情冷凝。


    斯库尔一眼都没有看向佐伊。


    他怕自己只要回头一次, 就会彻底动摇。


    但是不可以。


    连竞技场都没有下,在这里就认输的话,芬尼尔会成为斯堤克斯帝国最大的笑话,而维护家族的尊严对于斯库尔来说比任何虫族、任何事情都更为重要。


    既重于自己的性命,也重于弟弟的恳求。


    佐伊抓着兄长衣角的手指用力到指甲都隐隐翻折,他痛到几乎落泪,仰头含泪哀求着从小到大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哥哥:“不要……不要去好不好?我求……”


    我可以去替芬尼尔认输,只要你能够活下去。


    哀求的话语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斯库尔捂住,冰冷宽大的手掌盖住佐伊的下半张脸蛋,被堵住话语的雄虫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这手掌上极其轻微的颤抖。


    他在恍惚中明白了坚毅沉着的兄长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怕失去自己,而是更怕芬尼尔沦为所有虫族口中的笑柄。


    头狼家族将一以贯之其永不退后、冲锋陷阵的家族精神。


    斯库尔命令家族中其他雌虫照看好佐伊,然后坚决地一点点掰开佐伊抓紧自己的手指,而在看到弟弟指缝中透出的零星血迹后,面容沉寂的雌虫愣怔了片刻。


    他突然仰头,极其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在年轻一代中拥有极高威望的斯库尔临走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他要求最为信服自己的堂弟照顾好佐伊,不要让别的虫族欺负佐伊。


    他还把佐伊当幼崽看待,总觉得佐伊离了自己就会被别人欺负。


    身为芬尼尔振兴的希望,他本该要求佐伊挑起家族的担子,但斯库尔无论如何都不愿将这重担交给弟弟,因为真的太累太苦了。


    他这几十年来,没有一天不是咬着牙关死撑下去的,咬到牙关都已麻木,可人生中的苦与痛却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无休无止地向他涌来。


    可如果他倒下了,这些被他拦住的痛苦就会落到佐伊身上。


    被堂哥死死抱在怀里的佐伊,睚眦欲裂地看着兄长离去,一步都不曾回头。


    回头再看看我吧。


    所有哀求的话语都被堂哥捂住,连同痛不欲生的呜咽一起吞入肺腑,佐伊绝望地看着斯库尔不作停留的背影,发誓即便哥哥从竞技场活下来,自己也绝不会原谅他。


    他所抱着的希望,微弱如无尽冬夜里一盏渺小到随时都会熄灭的暗灯,高坐祭台的每一秒都如同将心肺放在砂砾中无情摩擦,佐伊紧张凝滞到甚至忘记呼吸。


    时刻关注着竞技场中情况的,除了芬尼尔还有尼普顿。


    “按照竞技场的规则,任何第三方都不能出手。”卢卡斯观察着长官平淡的面色,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直到其中一方投降。”


    谢默司无视了副官的提醒,他看着场中被步步紧逼的斯库尔,察觉到对方始终没有按下投降键的意图后,他轻叹了一声:“动手吧。”


    已经没有时间了。


    随着这句轻叹落下,谢默司高大优雅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极具严谨风格的衣物猝然落地,庞大狰狞的君王蛛凭空出现在周围虫族惊惧的目光中。


    长官都率先动手了,下属自然没有站在原地干看着的道理,紧随谢默司身后的是十数个猝然进入虫态的雌虫,嘶鸣着向下方竞技场攀爬而去。


    “尼普顿动手了。”罗萨蒂亚元帅神色冷凝地看着逐渐混乱的场面,而他略显焦虑的神情最终在兰因平静的目光中沉滞下来。


    现在还远远不是动手的时候,两大家族齐齐下场无异于和神教公开宣战。


    他们还没有足以和神明匹敌的力量。


    只能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隐忍下神教的一切作为。


    “去替铁面排除一下这些干扰吧。”教皇冷漠地看着已经爬向竞技场的大蜘蛛们,对身边的天使长和骑士长命令道。


    这是谢默司首次当众不遗余力地出手,足以撼动天地的庞大蜘蛛悍然撞向列昂的机甲,他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救下斯库尔,结束这场比赛。


    八条步足提升到极致的速度让列昂无可躲避,两个庞然大物轰然相撞后各自后退,以血肉之躯匹敌钢铁却丝毫不落下风,尼普顿族长展现了极其恐怖的实力。


    随着加百列与雅利洛的加入,竞技场中的生死决斗早已演变成大混战,双方的核心焦点都在于斯库尔的性命。


    有人疯狂地想杀他,自然有人疯狂地想保他。


    然而尼普顿这些雌虫都不是加百列与雅利洛的对手,看上去混斗的局面实质上是谢默司独自对战三人,不论斯库尔还是卢卡斯,都不过是神教的一合之将。


    雌虫间实力的差距是十分明显的,尤其是进入虫态后,对比悬殊的体型、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的力量与速度,卢卡斯这些亲信无力插足自家族长的战局,仅能掩护着斯库尔往场外撤退罢了。


    没有任何留手,加百列和雅利洛拼命撕咬着谢默司的躯体,狰狞的螯钳屡次差点命中其胸腹,仍处于换甲期的君王蛛不耐烦地挥舞着步足,将这两只雌虫狠狠甩开的下一刻就又被缠上。


    来自列昂的攻势愈发凌厉,斯库尔最终还是挣扎着按下投降键。


    已经拼到连尼普顿都下场的地步,再拖下去也只会让更多的虫族被卷入其中。


    随着比赛结束的钟声訇然响起,祭台上早已将心脏都揪起来的佐伊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了吧。


    但他仍旧放心不下,持续注视着竞技场中混乱的局面。


    下一刻,佐伊还没来得及收起轻松之色的面容猝然呆住。


    从驾驶舱中爬出的雌虫顷刻间化为庞大的巨王虎甲虫,短时间内仍处于运行状态的机甲以无可匹敌的架势撞向谢默司,与大天使如出一辙的核心武器从这座机甲的双翼喷发而出,尽数轰炸在斯库尔等人的身上。


    卢卡斯与莱夫等雌虫在极致高温的灼烧下发出痛苦的嘶鸣,携带着璀璨光辉的圣剑已经劈开斯库尔的驾驶舱,彻底击败加百列与雅利洛的谢默司顶着机甲的全力撞击,狰狞锋利的蛛刃已经裹住巨王虎甲虫的螯钳。


    但还是晚了一步。


    斯库尔没有来得及进入虫态,雌虫最后的防御尚未展开,列昂的头角便已经贯穿他的头颅。


    以雌虫的身体素质,即便挖出心脏,短时间内也是死不了的,但是斯库尔的大脑已经在这次攻击中彻底粉碎。


    厄喀德那与芬尼尔,列昂至少要为哈提击杀其中一个。


    他最想杀死的无疑是夏盖,那个日夜守护在阿缇琉丝身边的雌虫。


    可他最后选择的是斯库尔,曾经彻底贯穿利维坦驾驶舱的宽剑,在表面无比决绝的姿态之下,终究还是偏移了几分。


    在感受到阿缇琉丝精神力中蕴含的浓烈怒意后,在剧烈到极致的灼心痛苦中,列昂手中的宽剑终究还是避开了夏盖的头颅。


    不是因为阿摩在意这个雌虫,而是因为勇士的屠神之路上,需要一把能为他所用的利刃。


    列昂已经注定无法成为那柄利刃,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这微末距离的偏移而已,至于这个雌虫能否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命数。


    夏盖活了下来,那么与之对应的斯库尔就必须去死。


    来自教皇英诺森的审判之剑是十分公正的。


    作为帝国史上权力最为庞大的教皇,英诺森六世始终恪守着自己的原则,他以残酷、公正和悲悯统治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朱庇特赐予他的审判之剑会斩向每一个对教廷不敬的虫族。


    天使长加百列、枢机骑士长雅利洛、铁面裁判官,乃至他们身后的雄鹿恩基、双头鹰家族,甚至是金狮哈提——构成庞大教廷的每一个虫族,都只是他意志化身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教皇平静地看着自己对面的世俗选帝侯。


    这次,是他赢了。


    第93章 第一个拥抱 今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随着斯库尔的死亡, 这场竞技也彻底宣告结束,一手主宰了这个结局的教皇若无其事地提议仪式继续,目睹了全程的玛尔斯大帝在沉默片刻后, 颔首同意。


    他看向芬尼尔的席位, 失去了主心骨的芬尼尔虫族们悲痛地为斯库尔殓尸, 此刻那唯一的雄虫反倒镇静了下来。


    佐伊沉默着捡起兄长破碎的颅骨,尚且温热的组织混杂着鲜血被他轻柔地捧在手里,他看着斯库尔残缺不全的尸首,面无表情地泪流不止。


    他曾接受过全帝国最为残酷的抗压训练,在这极致痛苦的情感中, 饱受折磨的灵魂反倒与躯壳分离,一点都没有耽误他手上干脆利落的动作。


    他还保持着理智。


    还剩最后一片颅骨, 他马上就可以带斯库尔回家了。


    手指被骨骼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佐伊的鲜血蜿蜒着流下,逐渐和斯库尔的汇聚到一起,鲜血深刻交融正如他们融于骨血、无法斩断的血缘关系。


    神教派出参与下一场竞技赛的,依旧是铁面裁判官。


    他的对手是来自尼普顿的腓特烈少将, 第一军团声名显赫的年轻将军,也是帝国目前唯一一个拥有公爵头衔的贵族。


    公爵头衔早已不对外封授,腓特烈凭借高贵的血统、卓越的功绩继承了其雌父家族的公爵头衔,成为唯一一个大公之下、伯爵之上的特殊大贵族。


    与谢默司优雅温和的气质不同, 腓特烈俨然是年轻版的玛尔斯大帝,冷漠残酷至接近无情,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锋芒, 锐利如无法直视的刺目日光。


    腓特烈同样目睹了斯库尔死亡的全程,除了对这个英勇雌虫的敬佩外,他没有产生过多的情绪,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目睹死亡与离别。


    在他们所生活的这个残酷世界中,失去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


    自认为早已铁石心肠的腓特烈,却在日后拥有了无论如何也不愿失去的雄虫。


    与谢默司进行的上一场战斗,让铁面裁判官在面对腓特烈时不再是必赢的一方,即便有天使长和骑士长的助力,他在面对谢默司时依旧并不轻松。


    曾与对方做了十几年好友,列昂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谢默司的真正实力。


    教皇冷漠地目送铁面裁判官的背影,坐在他身边的叶菲烈尼始终保持着沉默,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意。


    他比任何虫族都更为了解英诺森六世,这个雌虫作出的决定绝不会因某个虫族而改变。


    可是,叫他如何甘心眼睁睁看着佐伊失去兄长。


    那是佐伊的亲哥哥啊。


    高傲不驯的救济枢机再次对教皇低头。


    而当他饶恕斯库尔的请求被拒绝后,救济枢机出人意料地拽住骑士长的披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面纱,用那双顾盼生辉的血瞳死死盯着雅利洛。


    这是他第二次恳求枢机骑士长,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然而正如当初无情关上祷告室的门一样,枢机骑士长再次无情地掰开他的手指,没有丝毫停留地前往斩杀斯库尔。


    在叶菲烈尼甚至想对那两个雌虫发动精神力攻击时,全程都不置一词的教皇终于严厉警告他,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上次违背命令的事情还未清算,现在最好安分点。


    叶菲烈尼沉默着停下了一切动作。


    而让救济枢机将功赎过的机会也很快来临,他被要求攻击腓特烈少将的精神海,直至对方彻底精神海崩溃。


    与此同时,阿缇琉丝正位于帝国医院,他站在这座大厦的最顶层,平静地将自己所知悉的一切告诉了伊桑。


    安提戈涅的黄昏美丽得如同一个人记忆中最美好的鎏金岁月,而就在这样美丽的夕阳下,阿缇琉丝从容平静地叙说着曾贯穿他一生的、让他痛苦不已的实验。


    他隐去了自己重活一世的事实,将有关于第四具神蜕的一切告知伊桑,在发小惊骇的目光中,阿缇琉丝勾起一个轻松的笑容:


    “我需要你的帮助,伊桑。”


    和他的设想完全相同,伊桑如前世那般,再次毫不犹豫地对他伸出手。


    在对阿缇琉丝的精神海进行了全面检查后,伊桑终于确定他的精神海里存在着未知的物质,这也许就是对方口中的神蜕。


    但是让伊桑的导师都呕心沥血了数十年的实验,对于伊桑来说并非短时间内就可以研究清楚的,他郑重地告诉阿缇琉丝,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


    如同阿缇琉丝的精神力天赋一般,伊桑在研究领域的天赋同样恐怖无比,强大到极致的脑力与智慧,足以抹平经验、年龄乃至时间的落后。


    无需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一步便可走完其他人几十年的心血。


    这样的天才,神教也曾经拥有过,却被切萨雷伯爵亲手毒死。


    或许这样的智慧,才是真正的有如神迹。


    神明将能够开启伟力的钥匙交给虫族,真正运用这把钥匙则需要虫族自己去探索。


    亘古不变的夕阳缱绻温柔到极致,在这样昏黄柔软的光线下,阿缇琉丝那张冷淡姝丽的雪白面容都显出几分暖意,他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天空,为心中突兀升起的忧思而感到莫名。


    知晓了一切的伊桑,第一个问题便是关切地询问阿缇琉丝是不是自愿的,他迫切地确认挚友在这个实验中是否扮演着自愿的角色。


    阿缇琉丝也轻笑着回复:嗯,完全自愿。


    从始至终,心甘情愿。


    其实他此刻所处的楼层,正是前世他曾殒命的地方。


    但阿缇琉丝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现在思考的是何时向兰因大公坦白,即便是面对自己的雄父,他也希望握有筹码占据主动地位。


    在从帝国医院走出后,心中有所忧虑的美丽雄虫始终沉默着,即便夏盖已经为厄喀德那取得祭神仪式的胜利,他依旧无法轻松地认为万事大吉。


    阿缇琉丝低头看向不断震动的终端,发现在与伊桑谈话的那段时间中,自己已经积攒了无数条未读讯息,还未来得及查看这些讯息,他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香吸引了心神。


    “我会替主人做到一切。”察觉到长官的沉默,走在一边的副官突然俯首而来,拂去一绺垂落至他眉眼的乌发,“所以尽量开心点吧。”


    随着副官倾身而来的动作,对方身上清淡的花香也变得明显起来,长久浸淫在雪蔷薇里的军服,即便已经洗涤过,依旧有着清浅的香气。


    像电影中流畅的片段被骤然按下暂停键,这盛大黄昏中亲密的肢体接触不带丝毫狎昵,副官只是虔诚地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够开心一点。


    他坚硬苍白的手指轻轻落在阿缇琉丝的脸颊上,低声说:“这里应该多点笑容。”


    阿缇琉丝的思绪短暂地停滞了一瞬,他察觉到这寻常语句中的担忧,因此没有为副官的冒犯而感到不悦。


    他拂去夏盖的手指,从鼻子里轻微地哼了一声,转身朝飞行器走去,语气里多了几分鲜活:“牢记你的诺言,副官。”


    替他做到一切。


    等到坐上飞行器,他终于想起还未查看的讯息,似乎与今天的两场竞技有关。


    “调转方向。”


    前排的副官下意识听从指令后,回身看向坐在后排的长官。


    于是他看到阿缇琉丝冷若冰霜的脸,寂厉、冷凝、艳如雪光。


    眉宇间压抑的怒意让这个雄虫不再冷淡,他冷厉面容上的怒火与痛意如熔岩负雪,暴烈到副官立刻便知晓事态的严重性。


    “现在立刻去尼普顿庄园。”


    此刻的尼普顿庄园汇集了来自三大家族的虫族,在腓特烈受到精神力攻击后,竞技场的局面一时陷入混乱,最终是玛尔斯大帝和谢默司安抚了惊慌的贵族们,草草结束仪式,将芬尼尔的虫族们也带回了庄园。


    心力交瘁的佐伊如同木偶般,被芬尼尔的雌虫带着走,斯库尔的遗体得到了妥善的处理,他没有执拗地留在原地,而是一同来到了尼普顿。


    经受了诸多打击的芬尼尔,迫切地需要主心骨,而发生在这个庄园里的谈话,主要目的就是替这个家族处理问题。


    当阿缇琉丝赶到尼普顿庄园后,他看到的是彻底昏睡的腓特烈少将、神色疲倦无奈的雄父、表情沉寂压抑的玛尔斯大帝与难得严肃的谢默司。


    不等众人开口,来自阿缇琉丝的精神力已经涌向腓特烈,柔和的精神力瞬间便压制住对方崩溃的精神海,他仔细评估了一下腓特烈的情况后松了口气。


    “问题不大。”


    阿缇琉丝的出现让不少虫族面露轻松,这个强大的雄虫既然说没事,就是有把握救下腓特烈少将。


    神情严肃的谢默司倒并非多在意弟弟的死活,他只是为了稳定局面而已,现在这个节骨眼,任何己方势力的损失,都会动摇军心。


    他也是这些虫族中唯一一个不把阿缇琉丝视作救赎的。


    他只是因为看到心爱的阿摩,所以自然无比地露出笑容。


    所有虫族眼里的救世主,只是他一个人的小雄虫而已。


    阿缇琉丝此刻无暇关注谢默司,他沉声问着自己的好友在哪里。


    失去了兄长的佐伊,是他现在唯一关注的对象。


    在静默的氛围中,围在阿缇琉丝身边的虫族让开了一条通道,而在这通道的尽头便站着刚刚处理完兄长后事的佐伊。


    他憔悴苍白地站在人群之后,抱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盒子,越过重重身影对阿缇琉丝轻声说:“你来啦。”


    他以为自己是不会在阿摩面前流泪的,毕竟他比阿摩大四岁呢。


    然而当阿缇琉丝将他死死抱在怀里时,他恍然发现这好像是自兄长死后,他收到的第一个拥抱。


    雌父和雄父早就死了,塞涅也不在首都星,他好像真的没有其他亲人了。


    无法遏制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佐伊在挚友的怀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他呜咽着抓住阿缇琉丝的肩头:“我……我没有哥哥了!阿摩,我没有哥哥了……”


    阿缇琉丝颤抖着按住佐伊的脊背,佐伊心里的痛苦也在一点一点流向他。


    而当他温柔抱着佐伊时,来自玛尔斯大帝的声音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对腓特烈发动精神力攻击的,是神教的救济枢机。”


    叶菲烈尼。


    第94章 康斯坦丁 今生:叔叔登场!


    爱是性, 是婚姻,是一堆孩子,是从生到死都无法消弭的血缘。


    这是所有乌拉诺斯的虫族, 从出生之初便接受着的教育, 他们被教导着去爱恋自己的血亲, 然后诞下拥有家族纯净血脉的后代。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叶菲烈尼无疑是少见的异端,被如此扭曲的“爱意”包围着长大的雄虫,并不知道真爱到底是什么,却坚定地认为爱绝不是长辈所告诉自己的那样。


    性、婚姻、孩子, 这些绝不是爱的充要条件。


    爱会带来这些事物,但它本身却不会从这些事物中诞生。


    他无法想象自己真正爱上一个雌虫, 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因为他已经贫瘠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予。


    叶菲烈尼同样不认为有雌虫会真正地爱自己,他们也许会爱他的皮囊、血统,甚至是精巢,却不会爱上一个灵魂扭曲阴郁的雄虫。


    当然, 他也并不需要这种东西,除了阿缇琉丝和佐伊,他不需要任何虫族的爱。


    他始终认为斯堤吉安怀有将他带回乌拉诺斯的目的,他很清楚以族中现在的局面, 如果能将自己带回去,斯堤吉安就可以得到长老团的支持,成功掌握螽斯骑兵团, 继而成为族长,接手乌拉诺斯在行政厅的滔天势力。


    但鉴于他同样利用着自己的弟弟,所以他对弟弟的小心思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乌拉诺斯全族上下, 大概只有康斯坦丁是正常人。


    被叶菲烈尼盖戳认证为正常人的康斯坦丁,此刻正与斯堤吉安一起站在教皇面前。


    他携带着通行证,前来探望自己的侄子。


    作为叶菲烈尼的亲叔叔,康斯坦丁此行却不仅是为了看望前者,也是为了代表乌拉诺斯和神教进行谈判。


    长老团已经无法再忍受雄虫流落在外,他们给神教开出了更为优渥的筹码。


    帝国疆域内共有349颗成建制星球,虽然发展速度不尽相同,但这些星球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开发,具备和首都星处于同一级别文明的科技水平,而行政厅的议员主要便来自这三百多颗星球。


    一共478个席位,根据《帝国宪法》第1条第2款规定,按照虫口规模与种属结构进行划分,这是明面上的规则。


    但实际上,通过献金、联姻、协议、赞助等多种手段,乌拉诺斯一族便可控制超过一百个席位,而他们向神教提出的筹码,便是足以影响法案通过的席位数。


    得到教皇首肯后,这两个雌虫终于得以与救济枢机见面。


    在进入黄金走廊前,康斯坦丁示意斯堤吉安先行一步,他含着唇间刚刚燃起的香烟,对后者勾起一个散漫的笑容:“体谅一下中年雌虫。”


    他虽然自称中年雌虫,但其实只比叶菲烈尼大了十几岁而已,仍旧处于虫族生命中的青年期。


    在叶菲烈尼和斯堤吉安小时候,他没少当着俩兄弟的面摆长辈架子,毕竟他俩的雄父死得早,而在他们的雄父死后,雌父也再没有回到过首都星,常年在外征战。


    简单来说,他是既当雄父又当雌父,虽然性格过于随心所欲了些,但他确实在叶菲烈尼的人生中扮演了引导者的角色。


    爱是什么呢。


    康斯坦丁看着斯堤吉安匆忙奔向叶菲烈尼的背影,笑容不变、神情散漫。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爱是给予他想要的自由。


    他不禁想起多年前惊恐持刀对着自己的少年叶菲烈尼,为了反抗家族甚至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剪得乱七八糟,像只羽毛凌乱的惊惶鸟雀。


    仿佛只要自己靠近一步,这只鸟雀就会呕血鸣泣而死。


    在昏暗奢靡的冰冷房间中,穿着雪白睡袍的少年颤抖不已地握着切水果的小刀,企图用这精美无用的小玩具保护自己。


    凌乱古怪的发型都无法遮掩他的姿容,血红的瞳孔如粼粼宝石,折射着暗夜中唯一一抹光线,康斯坦丁却无法欣赏他的美丽。


    年长的雌虫痛苦于自己给他带来的恐惧,在这扭曲的家族中,亲情、爱情、恨意、癫狂,每一种浓烈到如同鸩毒的情绪,都是滋养这朵阴暗潮湿之花的养料。


    愈痛苦,愈美丽。


    而为了这只美丽的鸟雀能够活下去,他选择不越雷池半步,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对方心中长辈该有的模样。


    在叶菲烈尼心里,自己和他是这偌大家族的背叛者同盟,是唯一能够理解他对“血缘之爱”有多么痛恨的雌虫,面对这样的叶菲烈尼,他只能是一个好叔叔。


    但实际上康斯坦丁既背叛了家族,也背叛了叶菲烈尼。


    他所能做的,只是为这只鸟雀打开鸟笼,放他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外面的世界意味着更深重的艰难险阻。


    在叶菲烈尼和斯堤吉安小时候,他就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即便叶尼比斯堤吉安大了五岁,他也总是偏向前者,虽然实际上斯堤吉安对兄长百依百顺。


    康斯坦丁是叶菲烈尼眼中的好叔叔,他扮演了这个角色十几年,并且决定永远扮演下去。


    垂眸按灭指间猩红的烟头,如同无数次按灭心中的情感般,康斯坦丁追上斯堤吉安的步伐,去见已经和自己分别了十年的叶菲烈尼。


    以虫族如今的科技手段,可以靶向投放生物碱直接刺激大脑特定区域,这种玩法比单纯的抽烟更为刺激,但坏处是容易把脑子玩坏,所以传统虫族们还是偏向直接抽烟。


    毕竟以虫族的身体素质,烟草给呼吸系统带来的损害几乎不值一提。


    当康斯坦丁出现在叶菲烈尼的房间里时,后者很明显地皱了皱鼻子:“你还没戒掉?”


    他举手以示歉意,自觉地站远了点:“上了年纪嘛,戒烟哪是那么容易的。”


    “没有几个虫族会喜欢这种味道,叔叔不想孤独终老的话,最好还是逼自己一把。”叶菲烈尼轻飘飘地建议道,“香烟是破坏大脑的小偷哦。”


    康斯坦丁闻言忍不住做了个敲他脑壳的动作:“性格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斯堤吉安目睹着两人自然融洽的交谈,冷漠无比地说:“半个小时的看望时间,你准备自己独占了么?”


    “抱歉啊。”康斯坦丁笑眯眯地道歉,但却看不出任何诚意,“忘记你和我一起来了。”


    “不要说这种没人相信的话。”叶菲烈尼嗤笑道,“你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欺负小孩。”


    “小孩?”站在他对面的高大雌虫夸张地重复了一遍,十分疑惑地指着戴着骷髅面罩的斯堤吉安,“你是说这个被称为冥河之子、曾灭了边陲星整个军团的雌虫还是小孩?”


    他指的是三年前斯堤吉安血洗某颗小行星的事件,也正是那次血洗为他赢得了“冥河之子”的称号,因为死在他手里的虫族足以漂浮成一条通往冥界的冥河。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斯堤吉安当初确实驾驶着自己专属机甲,将发生叛变、走私矿物的边境军尽数清算,那年他不过十八岁而已。


    当着亲叔叔的面,斯堤吉安依恋地抱住叶菲烈尼,他从后圈住这个雄虫,完全可以将叶菲烈尼完全抱在怀里:“哥哥说的都是对的。”


    出乎他的意料,叶菲烈尼并没有挣脱他小心翼翼的怀抱,而是阴郁地回复:“你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这句话。”


    斯库尔的死亡促使叶菲烈尼下定决心,他不愿再无力地高坐看台。


    没有被哥哥拒绝对于斯堤吉安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他狂喜地收紧了怀抱,眷恋地蹭了蹭哥哥微凉的发丝:“我会永远记住的,直到死都不会忘记。”


    叶菲烈尼为他轻易说出的“死亡”而感到无语,伸手推开身后炽热的雌虫:“真到快死的时候,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吧,对不对的都不重要了。”


    康斯坦丁冷眼看着兄弟俩的互动,慢慢笑着开口道:“年轻人不要总把死挂在嘴边,你们才活了多久?”


    斯堤吉安完全没搭理他,对兄长说道:“长老团用议员席位为交换,想要把哥哥带回去。”


    他并没有顾忌康斯坦丁,在他看来如果康斯坦丁敢把这里的对话带回乌拉诺斯,那么他就直接杀了对方,他有这个把握。


    叶菲烈尼闻言倒没有多少反应,他早就预料到了这天的到来,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对教皇还有价值,教皇就不会轻易把他送回乌拉诺斯。


    被无视的康斯坦丁并没有生气,他早已习惯斯堤吉安的性格,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叶菲烈尼:


    “家族之所以在这个时点提出议员席位交换,是因为代表神圣教廷的议员提出了雄虫军役草案,鼓励更多的雄虫投身军队,用精神力为帝国做出贡献。”


    他口中的雄虫军役草案并不要求雄虫作战于前线,而是鼓励雄虫成为军医,以现役、文职等不同方式进入军队,在紧急情况下承担安抚雌虫精神海的任务。


    帝国军队中雌虫的数量之所以远盛雄虫,除了身体素质外,也有长久以来的制度倾向。


    为了保护雄虫,也为了将雄虫限制在军队之外,雄虫士兵的选拔与晋升都比雌虫更加复杂。


    这也是当初路易斯没能远离潘多拉星的原因之一,雄虫军官的调任程序异常繁琐,必须考虑他的伴侣、家庭、原部队对雄虫的需求,甚至是家族中雄虫的数量。


    规则并非不可打破,但对于普通雄虫来说,想要通过参军跨越阶层,无异于痴人说梦,参军不如捐种已经成为社会共识。


    而神教提出的这一草案,从各方面提高了雄虫军医的福利待遇,丰厚的薪资水平、优渥的退休待遇,甚至是充足的晋升空间。


    叶菲烈尼若有所思地听着康斯坦丁的介绍,他低头看着自己雪白修长的手掌,当触碰到左手残缺的尾指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原来如此。”


    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这些投身军队的雄虫恐怕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第95章 草案 今生:语言的艺术


    “雄虫军役草案?”


    已经动身前往帝国北部星系的阿缇琉丝重复了一遍光屏上的文件名, 他凝神看着家族办公室发来的文件。


    负责处理厄喀德那家族事务的超大型办公室,会定期在家族群聊内发布一系列风向消息,阿缇琉丝的个人智囊团便是这个家族办公室的下属部分。


    在智囊团中担任分析师一职的马蒂厄来自亚努比斯家族, 他是这个家族中首个追随阿缇琉丝的虫族, 作为一名目光毒辣的分析师, 这个雄虫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他始终认为,阿缇琉丝便是那个让自己的家族从此乘风而起的机会,所以马蒂厄一向对大老板尽职尽责、鞍前马后,严厉批判其他虫摸鱼的行为,堪称背叛阶级第一虫。


    而随着新成员迦勒的加入, 马蒂厄更是亲自上手带起徒弟。


    迦勒便是阿缇琉丝当初写信推荐至宪兵团的雄虫,他的家族阿南刻以此为条件, 将灵巫扣留在帝国最高军事监狱,典狱长做到了自己的诺言,连玛尔斯大帝的赫德卫兵都没能成功带走灵巫。(见第五十二章)


    马蒂厄在智囊团小群中@了入群没多久的迦勒:请尽快修改群昵称。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我还在首都星吗”已修改群名为“迦勒”


    “分析师马蒂厄”已修改群名为“首都星办公室第9团队(法律法规方向)”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我还在首都星吗”已修改群名为“天天发些看不懂的文件(没有老板版)”


    “分析师马蒂厄”已修改群名为“首都星办公室第9团队(法律法规方向)”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我还在首都星吗”已被踢出群聊


    阿缇琉丝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小群里的闹剧。


    您已将迦勒·阿南刻邀请至群聊中。


    马蒂厄:答应我,别再乱改群名了好吗好的[微笑]


    迦勒:哈哈哈哈你看这事闹得,刚刚我弟抢我终端呢[心虚]


    马蒂厄:[白眼][白眼][白眼]


    马蒂厄:[大笑]上尉, 这条草案今天刚刚被神教议员提出,还没经过盖亚宫的审批和行政议会的通过,但结合乌拉诺斯和神教最近的举动,草案被提交至立法委员会审议修改的可能性很大


    而只有具备实施可能性的法案, 才会被提交至立法委员会。


    熟知帝国法律的阿缇琉丝对此心知肚明。


    迦勒:[举手]补充一条消息:宪兵团已经先行试点,参谋部最近多了好几个陌生雄虫,但他们没挂军职, 也没入军籍,勉强算文职。


    文职是不算在现役军人中的,即便享有编制, 也不具备军职。


    这个草案的最终目的已经很清晰了——将听命于神教,或者说被神教“感染”的雄虫,大规模安插进军队,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给帝国当头一棒。


    在陪同佐伊将斯库尔安葬后,阿缇琉丝便马不停蹄地前往北部星系,他需要尽快将海姆冥界收入囊中,这颗富含稀有矿物的星球,将在未来把厄喀德那家族推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佐伊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主动将阿缇琉丝送上星舰,比起留在自己身边,他更希望阿缇琉丝能掌握足以令神教震颤的力量。


    马蒂厄:虽然不清楚教廷为什么推出这条草案,但总感觉后背凉凉的,要不要……[滴血菜刀]


    在推崇神教的帝国中,马蒂厄是极少数并不信仰教廷的虫族,身为一名高等级雄虫,他对教廷所谓的等级神赐之说嗤之以鼻。


    他信仰基因、头脑甚至是能力,却拒绝承认这一切都是神明赐予的。


    阿缇琉丝(大老板):盖亚宫不会审批通过的,先静观其变。


    马蒂厄他们并不知道神教所掌握的神蜕,但盖亚宫对此清清楚楚,只要玛尔斯大帝还有理智,就不可能审批这条草案。


    担任法律咨询的罗曼弱弱发言:根据帝国宪法附件之四第3条第6款,凡事涉及帝国全民上下,在盖亚宫与行政厅议会意见相左时,可以全民公投表决。


    行政厅作为行政机构,下设内阁与行政议会两大机关,前者全权代表盖亚宫,后者则代表诸多不同势力,绝大部分情况下,哪怕是行政议会也无权质疑内阁。


    但凡事总有例外,尤其当议会的主要议员长与大帝来自不同的家族时。


    马蒂厄:帝国历史上就没举行过全民公投吧?


    罗曼:[挠头]话是这样……但根据立法委员会的官方评注,全民公投也属于基本权利,是“不证自明”的天赋虫权。


    阿缇琉丝(大老板):罗曼说得有道理,请各位动员起来,做好最坏准备。


    他突然想起今天似乎并非工作日,正准备撤回消息,便看到群聊里的虫族们已经开始回复收到。


    很好,很有精神。


    阿缇琉丝决定可以涨薪一波,即便这些虫族的薪资早已来到一个恐怖的数额。


    短短几分钟过去,智囊团讨论了初步想法——


    鉴于立法委员会是内阁下属部门,首先尝试在立法委员会拦截草案。


    而如果不幸发展至盖亚宫与行政厅议会僵持的局面,则上诉至帝国最高法院,弹劾草案违宪。


    马蒂厄坚决反对全民公投,不明事理的群众们只会认为雄虫投身军队是一件好事。


    大部分普通雌虫早已对雄虫不服军役颇有怨言,而与之相对应的是,雄虫认为军队将自己拒之门外。


    造成这种局面的是帝国体制的陈痼,粗暴地将雄虫保护理解为远离危险,却也同时将雄虫推离了权力。


    即便近年来雄雌对立已经大大改善,但马蒂厄完全可以想象这个草案一旦问世,会带来多少血雨腥风,来自帝国各个角落的虫族们将吵得不可开交。


    说不定会让星网再次陷入瘫痪。


    马蒂厄不由回忆起当初那场让星网都为之瘫痪的旷世骂战。


    此刻同样坐在第一军团办公室的罗曼,明显是想起了同一个事件,默默和他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寒战。


    那起事件说起来和神教也有一定关系。


    众所周知,任何投身神教的虫族都必须保持禁欲,然而多年前枢机骑士团里的某位骑士,便私下触犯了这条戒律,他与某个雄虫产生了婚外情。


    那个雄虫当时已经有了雌君,并且雌侍名额也已经满员,这就是虫族们用“婚外情”来形容那段婚姻的原因,枢机骑士与那个雄虫的恋爱并不符合法律。


    作为婚外情对象的枢机骑士,很可能会横插一脚,影响雄虫合法伴侣可以得到的精神力安抚。


    婚姻法除了规定雌侍数量,还严厉规定了已婚雄虫未履行或未全面履行灌溉义务的法律责任。


    举一个十分简单的例子,如果经过专业的精神力鉴定,某位雄虫最多可以缔结五名婚姻对象,那么突然多出一个虫,难免分散雄虫的精力。


    起初,普通虫们只是因为吃到了神教的大瓜而兴奋不已,连阿缇琉丝当时都难得好奇地派虫打探了一下内情,#我只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词条在星网上挂了几天都没能撤下去。


    以神教注重面子的脾性而言,这很罕见。


    后来事态的讨论风向果然开始转变,多个星系的头部网红开始探析这起事件,他们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


    雄虫的雌侍数量不该有所限制,这是对婚姻自由的干预。


    几个浏览上亿的视频瞬间风靡星网,如同烈火烹油般,整个帝国的虫族们都炸开了锅,雄雌双方分别占据高地开启了激烈辩驳。


    雌虫纷纷怒斥雄虫的贪得无厌,他们认为雌君加上雌侍的供养,已经足以让雄虫享受远超平均水平的生活质量,再多几个雌侍,得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一次精神力安抚?


    雄虫则翻着白眼表示你们可省省吧,再多几个雌侍不得把雄虫榨干,你们去医院做次精神海疗养还得不少钱,怎么结了婚就想白嫖了?


    对此无话可说的雌虫们转而拿起法律武器,翻着《帝国雄虫保护法》振振有词道,第一条即列明若无特殊情况,除了国家安全与领土完整外,雄虫的生命高于一切,怎么没见帝国这么保护雌虫?这不就是要求雌虫对雄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当时还在上大学的马蒂厄已经形成了现在毒舌的性格,他在星网四处征战,对这些雌虫宣告:如果在拥有雌虫正常身体素质的情况下,还能被雄虫又打又骂,那么干脆重开得了。


    攻读法学与哲学双学位的罗曼,则言简意赅地打下一行字:这种得拿机枪扫。


    这何尝不是一种法学生与虫本主义者的堕落。


    马蒂厄补充道:在大直雌主义和雌虫弱势论之间,按需反复横跳的臭虫们必须站第一排。


    当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虫还在意神教骑士的丑闻,所有虫族都站在自己利益的角度,声嘶力竭地摇旗呐喊,完全没有发现其实双方表达的是同一个诉求——


    即雄虫雌侍的数量必须有所限制。


    这是一个十分离奇的事实,明明雄虫与雌虫的核心诉求都指向同样的方向,却莫名其妙将星网都撕得瘫痪,而这场骂战最终导致了一个更加离奇的结局——


    星网分域。


    简单来说,来自不同星系与地区的虫族们,将被星网强制分流,在不同的信号端浏览相同的星网内容,如果想要跨域对话,则必须在防火墙上搭建梯子。


    妙啊,彻底解决了不同性别、不同种属、不同阶层的虫族能够轻松对话沟通的问题。


    马蒂厄至今都想问问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在各个星系已经彻底融合多年的情况下,再次按地域分流,还嫌这个充斥了矛盾的国家不够乱么。


    被称为帝国喉舌的文宣部则始终保持沉默,任由无数虫族撕了又撕,直到星网彻底瘫痪,这场骂战才宣告终结。


    连接了全帝国几乎所有大型星球的星网平台,其背后运营方是九大选帝侯之一的勒托家族,勒托把持的各大网络运营公司足以令星网同时登录数亿用户,理论上根本不存在瘫痪的可能性。


    星网瘫痪的真相是玛尔斯大帝将这些运营公司叫去盖亚宫谈话,告诉他们见好就收,就算替别虫办事,也别把自己的后路断了。


    关于雄虫雌侍数量的争论不仅引发了网络瘫痪,同时在社会上引发了多起恶性事件,多名雄虫被雌虫袭击,雄虫们为了报复也集体发出了拒绝充当精神力电池的号召。


    就在盖亚宫已经忍无可忍的关头,勒托家族一举推出星网分域措施,彻底点燃了这位大帝的怒火。


    已经投诚神教的勒托,在前者的指示下一次又一次试探着盖亚宫的底线,所谓取消雌侍数量限制,本质上就是在全帝国范围内掀起一场实验,去研究雄虫的精神力到底能被开发到哪一步。


    事态最糟糕的时候,玛尔斯大帝的口谕甚至无法通过文宣部对外传播,舆论阵地自始至终被神教牢牢把持。


    无法通过语言解决的问题干脆直接用暴力解决,在玛尔斯大帝的指示下,尼普顿一夜血洗勒托家族,只留下艾倪一名直系雄虫,明面上是为勒托留种,暗地里也是留着这个雄虫平衡各方面势力。


    看出尼普顿是动真格了,已经达到目的的神教也懒得再为勒托出手,仅仅是象征性地帮扶了一把。


    勒托的继任者没敢忤逆神教,星网分域的措施一直被保留至今,普通虫们也习惯了搭梯上网,时不时看看其他星系的虫们最近又在哪发财了。


    帝国雄虫的数量分布并不均衡,比如自由度最高的首都星,雄虫数量便远远多于其他星系,而闭塞落后的边陲星系,雄虫数量不仅天然的稀少,他们在成年后也会倾向于前往其他星系。


    由此带来的后果便是,对雄虫越不好的星系越没有雄虫愿意留下,越没有雄虫留下则当地雄虫生态越差。


    毕竟权利这种东西,永远不可能靠别人来争取。


    第96章 送星星 今生:纯爱上大分


    当年勒托事件发生的时候, 阿缇琉丝还只有十五六岁,他忙于繁重的学业与各类训练,对星网瘫痪事件反倒是后来才详细了解。


    当马蒂厄在群聊里再次提起这件事, 阿缇琉丝才想起来, 他颇有些好奇地询问此刻同样位于星舰里的雌虫们, 在当初的星网瘫痪事件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实在无法想象谢默司或者夏盖在星网骂虫的场景。


    前者虽然擅长言辞,但对陌生虫是一个字都懒得说,秉持着能微笑示意就不开口的精神,反倒被第九军团的虫族们认定为礼贤下士的好上级。


    后者更不用说了,日常寡言少语, 也就对阿缇琉丝能多说几句话,对其他虫的态度是:虽然不善言辞, 但颇懂一些拳脚。


    这两个雌虫有一点共通之处:漠然。


    对除了阿缇琉丝和自己之外的虫族,完全没有彼此是同性或者彼此是同族的觉悟,无论雌虫还是雄虫,与他们都没有关系。


    谢默司在听到阿缇琉丝的询问后,沉吟后支着下巴道:“那个时候么……我似乎没有关注星网?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网络有意思的东西, 既然已经花费时间娱乐了,当然要做最有意思的事情。”


    听上去十分正经的回答,阿缇琉丝却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对他口中“最有意思的事情”报以怀疑。


    对于年轻的雄虫而言, 正经的娱乐活动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项,贵族们追求的极致快乐基本都称得上礼崩乐坏,说出来都会被帝国法庭审判的那种。


    谢默司察觉到他的目光,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让敌人俯首称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俨然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


    阿缇琉丝嘁了一声,懒得陪他装, 转头去问夏盖同样的问题。


    冷漠的副官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如实相告:每一个入了军籍的战斗职虫族在前往军校报到前,都必须先在前线呆满几个月,而他当时便在某个星系作战,估计也是没空关注星网的。


    帝国高度发达的星球只有三百多颗,但它们基本都是其所在星系的中心星球,而这些星系本身就包含了大大小小难以计数的星球。


    所以当时的夏盖,大概率正在某个连星网都不一定登得上的星球荒野求生。


    其实不仅是夏盖,阿缇琉丝在进入帝国军事大学之前,也恪守军规前往与异族的战斗前线,他在大学里取得的军衔便来源于此。


    他和佐伊被分配到天琴星,水深火热的生活让十八岁的阿缇琉丝知道了什么叫雄虫当雌虫用,雌虫不当虫用,他平均每天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都在机甲驾驶舱里度过。


    没有一日三餐的说法,饿了就掏出营养剂使劲灌,具备自动清洁功能的作战服让他们甚至不需要洗浴。


    这段经历对他日后的军事生涯具有很大影响,让年轻貌美的贵族雄虫向整肃沉静的军官发展,他对于衣食住行的不在意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直到几年后的现在,阿缇琉丝再回忆起那段时光,所能想起的也还是驾驶舱里闷热的气温、干燥起皮的嘴唇、精神力透支使用的疲惫。


    他在天琴星服役的三个月里,兰因大公没有派任何虫族前来探望,但他知道效力于厄喀德那的雌虫就在天琴星驻地部队里,只有当他真正面临危险时才会出手。


    年轻的贵族雄虫因此得以接触帝国的普通虫们,令他感慨的是,即便雄虫的从军之路十分坎坷,军队里依旧可以窥见这些雄虫的身影。


    虽然比起雌虫而言十分稀少,但确确实实是战斗职军虫。


    他们喝着和雌虫一样的速食营养剂,接受着和雌虫一样的残酷训练,在种属不同的雌虫训练着虫态时,这些雄虫也同样学着用翅翼作战。


    柔软的、敏感的、美丽的翅翼,既是布满了复杂纹路的艺术品,也可以是战场上发动精神力攻击的杀虫利器。


    而除了战斗职军虫,文职雄虫的数量会更多一点,他们在后勤、通信与医疗领域有着天然的优势,雄虫的精神力让他们成为这些领域的佼佼者。


    配合默契的雄虫们,是可以从彼此的精神触丝中解读出信息与情绪的。


    帝国史上唯一一个出身后勤的元帅,便是一名雄虫,也就是佐伊的雄父,但过度使用的精神力却让他英年早逝。


    他死后不久,芬尼尔的上任族长,即佐伊的雌父,在佐伊接过自己的担子后,很快追随着雄主前往了朱庇特的怀抱。


    和雌虫的精神海崩溃一样,雄虫也会陷入精神力枯竭,而雌虫尚且有雄虫去拯救,雄虫精神力枯竭却只能依靠药物续命。


    遗憾的是,虫族始终未曾破解培育龙牙的技术,这神奇的造物无法存活于母星以外的土壤,科学家们得出的结论令人沮丧——母星地核内某种源源不断的放射性元素,是龙牙生长所必须的。


    在星网上对雄虫发泄着诸多不满的雌虫,在现实生活里却对前者追捧不已,如同虫格分裂般,一边对雄虫的特权表达不满,一边又渴望得到一个让自己供养的雄虫。


    道理很简单,只有想要迈入婚姻门槛的虫族,才会对婚姻法案不满,完全没有结婚念头的虫族,对此根本懒得关心。


    虽然依靠推行多年的捐种计划,符合条件的雌虫们都可以申请雄虫精/子,但与雄虫缔结婚姻关系仍旧是大部分雌虫的首选,帝国新增虫口有大半都由这些缔结了婚姻的虫族们贡献。


    从结婚率和生育率就可以看出,雄虫与雌虫远非彼此所说的那样不满对方。


    至于离婚率,好不容易和雄虫结婚的雌虫,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离婚,这种情况多半是雌虫战死沙场,他们与雄虫的婚姻关系才会随之自动解除。


    而从雄虫的角度来说,除非雌虫实在犯了什么无法忍受的原则性错误,否则他们也懒得提出离婚,因为离婚程序异常繁琐。


    雄虫如果想要与雌虫离婚,则必须提交各类审查鉴定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雌虫精神海健康评估。


    如果政务部门认为这个雌虫面临精神海崩溃风险,且短时间内无法找到合适的疗养机构/下一任雄虫伴侣,那么大概率无法离婚成功。


    因此雌虫精神海健康评估,也被无数虫族开玩笑地称为免死金牌,只要有一张濒危鉴定,那么雄虫就很难摆脱雌虫。


    即便有过错的雌虫会受到严厉惩罚,但帝国仍旧倾向于保住他们的精神海。


    有些犯了错却又不想离婚的雌虫,便会故意让自己处于精神海崩溃边缘。


    种种原因导致离婚在虫族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这不仅意味着两个虫族从此分道扬镳,还意味着一段感情的不死不休,两方社会关系的彻底清算。


    再度想到婚姻问题,阿缇琉丝却已经不会联想到自己当初失败的婚姻,那曾持续了三年的婚姻,真的如同一个蒸发后不曾留下任何痕迹的小小湖泊。


    他曾在这湖泊里挣扎不已,现在却能平静地将其遗忘。


    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情。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天琴星好像就位于符腾堡星系?”


    而此刻坐在他身边的谢默司,便是这个星系的主人。


    优雅英俊的雌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天琴星位于符腾堡边缘,是一颗中等发达的星球。”


    他转而笑问:“阿摩对天琴星感兴趣么?”


    只要眼前的雄虫点头,不,不需要阿摩点头,他都会将这颗星球送给对方。


    阿缇琉丝却摇摇头,他只是想到曾经在天琴星服役的时光,突然感觉,这颗星球上的景象对于星网如今风雨飘摇的现状,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天琴星上有着出生入死保护种族的雌虫、身先士卒从不退缩的雄虫,还有在其他千千万万个岗位上尽职尽责的虫族,他们彼此合作、相互协同,共同守住了这颗常年处于战火中的星球。


    这样的模范星球,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神教在符腾堡星系的势力真空。


    统治着这片星系的尼普顿族长,从未将他人的生死真正放在心头,但客观上而言,他作出的一切决策都无比正确地推动着这片星系的发展。


    前世带领虫族进入黄金纪的谢默司大帝,从客观标准来说是一位十分优秀的领导者。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却从未动过领导阿缇琉丝的念头。


    这个雄虫不需要任何虫族的领导,他需要的是利刃、权力与荣誉,对此心知肚明的年长雌虫,心甘情愿地成为对方指向敌人的权杖。


    谢默司温柔地握住阿缇琉丝的手,在后者手心上放了一枚古朴庄重的戒指,这枚戒指上刻着栩栩如生的雾尼神鸟与尼普顿家族的落款。


    在阿缇琉丝复杂愕然的眼神中,温和高大的雌虫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阿摩既然对天琴星没兴趣,那么应该会对整个符腾堡星系感兴趣?”


    第97章 窄门 今生:换一种涩涩法


    康斯坦丁告诉叶菲烈尼的草案消息十分精准, 他和斯堤吉安前脚刚离开,教皇后脚便传唤了救济枢机。


    神教最近将在各个教区成立修道院,帮助信徒们理解教义, 尤其是雄虫, 枢机大主教宣称如果他们参与修道院的冥想活动, 将获得显著的精神力提升。


    从学习工作到家庭婚姻,精神力等级几乎和雄虫的各项权益挂钩,再加上最近雄虫军役草案的消息,不少雄虫都对神教放出的消息跃跃欲试,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在头上, 没有拒绝的道理。


    叶菲烈尼当然知道冥想活动的真相是什么。


    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他坐在教皇的腿上, 因后者比他高出十几厘米的身高差,所以他的双腿有些悬空,此刻那双纤长笔直的腿正无聊地摆动着。


    像一个坐在庞大八音盒里的陶瓷娃娃,无规律地摆动着球形关节连接的素白双腿。


    他脚上的主教鞋十分精致柔软,即便鞋跟砸在教皇的小腿上, 也没有给后者带来多少疼痛的触感,反而像被晚风中枝叶摇曳的晚香玉蹭过般痒意难耐。


    叶菲烈尼仰起脸蛋,他脑后柔顺长发因此弯曲着垂坠落在教皇手边,被后者无意识地放在掌中揉搓把玩。


    好乖。


    教皇平淡地想到。


    他手指微微蜷起, 接住一捧瀑布般的雪白长发,轻轻捋至叶菲烈尼的耳后,将那张比宇宙更瑰丽的面孔显露出来, 仔细端详凝视。


    教皇冕下的目光极其少见地不含有丝毫情欲,他只是沉静地看着这个被自己握了十年的雄虫。


    他用各种精美的笼子将这只美丽的银脊螽斯关了十年,并且将永远关下去。


    他始终透过笼子凝视着叶菲烈尼, 无助、仿徨、扭曲、阴暗,对方所有的情态,都被他冷漠地看在眼底。


    冷漠么……?


    那只抚摸着叶菲烈尼发丝的手突然沉滞了一瞬。


    教皇寝宫里摆着各种不合时节的鲜花,黑丝绒牵牛、重瓣莲、紫扶桑,色彩绚烂诡谲到不似凡尘之物,艳到极致反而显得幽清,教皇本人对这些事物一直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他已经见过全宇宙最美丽的花,并且成功将这花拥入怀中。


    他认为自己在俯瞰着这朵花,他认为自己随时能抽身而去。


    但他没想过,为什么他只想要这朵花。


    要进窄门,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有许多人想要进去,却是不能。


    他已经在这门里走了几十年,他并不觉得累,亦从未想过何时是尽头,他不考虑永恒也不在意短暂。


    世界便是教义所谓的汪洋,所有生活其中的虫族都有着或大或小的罪孽,他则站在汪洋中间,将教廷视为自己意志的同时,他也永远地成为了教廷的意志。


    对于所有虫族而言都广袤无边的汪洋,对英诺森来说也是同样的无边无际,但与其他虫族不同的是,他从不迷茫、从不质疑,他是哈提家族的族长,是塔尔塔洛斯神教的教皇,是帝国九大选帝侯之一。


    这一连串神圣崇高的头衔已经足以诠释他,他从不思考汪洋的另一头是什么,因为他不需要更多的注脚。


    然而十年前看到叶菲烈尼的一瞬间,以及自那以后看到叶菲烈尼的每一眼,他都在看着世界的尽头。


    在这一个雄虫身上,他看到了全宇宙最美丽的花和那遥不可及的世界尽头。


    可他仍旧维持着冷漠。


    他也只能维持冷漠,因为他不愿也不能从这窄门离去。


    即便门外就是全宇宙最美丽的花,即便门外就是触手可及的世界尽头。


    叶菲烈尼突然往后仰了一下,他靠在教皇的胸膛上,漫不经心地说自己想去首都星教区的修道院。


    这本来也正是教皇的打算。


    他打算让救济枢机去为那些想要进入这窄门的雄虫洗礼。


    门是窄的,想要进去,先削掉半身。


    十年前的叶菲烈尼同样是削了半身,才挤进神教的窄门,他便拖着这鲜血淋漓的半身走了十年,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舍弃另外那一半自己。


    这个世界可以面目全非,叶菲烈尼却必须始终如一。


    这样炽热昳丽的面貌,吸引了教皇的视线。


    热烈、扭曲、鲜活和绝不低头。


    这样饱满压抑的灵魂,怎么能不吸引教皇的视线。


    他觉得是叶菲烈尼的痛苦吸引了自己,愈痛苦,愈美丽,所以这个美丽的雄虫必须始终痛苦。


    抱着这样扭曲想法的教皇,铁石心肠地折磨了叶菲烈尼十几年,却在多年后生命的最后一刻心软,无论如何也无法扣下手里的扳机。


    他被叶菲烈尼手中的匕首深深捅入肺腑,无比熟悉的哈提魔毒顷刻间便开始消解他的基因序列,高等级雌虫最引以为傲的优质基因逐渐化为虚无。


    威严神圣的金发金瞳,是金狮家族高贵血统的象征,教皇便用那双黄金般的瞳孔死死盯着叶菲烈尼。


    直至眼眸充血,直至眼眶撕裂,始终不肯阖眼、不曾和解。


    仇恨到无以言表的地步,似乎要拖着这个雄虫一起走进地狱。


    手里的扳机却依旧没有扣下。


    他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来来去去只有让叶菲烈尼活和让叶菲烈尼死这两种想法。


    可后者也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永远不放这个雄虫离去。


    那困了叶菲烈尼十几年的笼子,最终还是无力地打开。


    那门是窄的,那路是小的。


    从这窄门脱身而去吧。


    不论是我,还是你。


    有些鸟儿是注定无法被关住的,它们的羽毛绚烂夺目到超越一切畸形权力的窥视。


    白净如雪,无法直视。


    拥有着雪色长发的雄虫玩着教皇手指上的黄金狮戒,将对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摆弄不已,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惹怒教皇。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会惹怒教皇。


    小腿突然传来轻柔触感,叶菲烈尼低头看去,发现表面淡定自若的教皇竟然伸出了杀人蜂的尾刺,正悄然伸向他的教袍中。


    金光璀璨若黄金的尾刺,长而下弯,随着主人的心情由硬变软,从上到下分为三节,最里端连接着可以瞬间毒死虫族最大甲虫的毒液腺。


    而现在这根尾刺的末端软钩已经贴近叶菲烈尼绷紧的腿根,在那块柔软温腻的皮肤狎昵地滑过,来到更为中心的地带。


    叶菲烈尼深红的血瞳沉寂了片刻,嘴角却勾出一个讥讽的笑。


    在富有韧性的软钩缠绕上他时,几乎是与死亡等同的预警在他脑中疯狂响起。


    来自杀人蜂的爱抚,稍有不慎就会让这个美丽脆弱的雄虫顷刻毙命。


    鞋面上绣着“救济”二字的枢机,却无法救济自己。


    在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与惊悚下,叶菲烈尼没有坚持多久便选择投降,他喘息着表示自己会为神教洗礼那些雄虫。


    寝宫里的光屏正好播放到帝国军事新闻频道,光屏中央西装革履的雌虫主播面色严肃地宣布,第九军团已经正式前往帝国北部的海姆冥界,力求一举得胜,顺利平定这颗含有丰富资源的星球。


    接下来他开始报道这颗星球的概况与周边星球风貌,当提到符腾堡星系时,摄像画面来到了天琴星,当地记者详细介绍着这颗抵御了异族入侵与叛国者的模范星球。


    即便只是一闪而过,叶菲烈尼依旧敏锐捕捉到了镜头边缘一抹深邃的黑色。


    黑发黑眼的美丽雄虫在面朝全帝国的直播中,出现了惊鸿一瞥。


    隔着一层虚拟的光屏,衣冠楚楚的雌虫主播似乎正直接与观众们对视,叶菲烈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不顾还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尾刺,强撑着想要起身关掉光屏。


    教皇看出了他的心思,强硬地将他困在怀里,软中带硬的尾刺却已经收了回去。


    英俊的雌虫慢慢低头,在叶菲烈尼耳边轻声说着首都星修道院的人员安排,他告诉叶菲烈尼:


    你要去向这颗星球上的虫族宣传主的意志,告诉他们朱庇特将两把剑交给了斯堤克斯帝国,其中一把统治着美妙无边的精神世界,另一把则象征着污浊尘世的权柄。


    以前的虫族们认为这两把剑分别属于教皇和大帝,即便是千年前神权最为膨胀的时候,虫族们也只认为在大帝犯错时,教皇有权收回大帝手中的世俗之剑。


    而现在,教皇英诺森三世要求对塔尔塔洛斯教义研究最为透彻的救济枢机,向帝国的虫族们低语:


    这两把由朱庇特赐下的剑,全都属于教廷,所谓世俗之剑,从来不曾存在于大帝的手中。


    在窄门中走了几十年的教皇,要将全帝国的虫族都削掉半身,共同踏入这磨去心智的门里。


    在圣像前拜倒的无数身影,会成为他手里真正的剑。


    叶菲烈尼默然无言地被教皇抱在怀里,温顺地伏在他的肩头,神色倦怠,那种隐忍的、仇恨的、鲜活的、剧烈的情绪,深深藏进血瞳的最底部。


    温和的春光顺着漆黑的教袍洒了他一身,使得那及腰长发闪烁着碎银般的光泽,他沉沉闭目,周围鲜花赤黑浓紫的色彩斑驳着残留在视网膜上,最终归于泛着日光的黑暗。


    就像教皇本人一样,叶菲烈尼也从未思考过前者递给自己的究竟是爱还是剑。


    他永远不会走进教皇的门里,如同教皇永远未曾走进他的灵魂里那般。


    第98章 白日做梦 今生:四个雌虫轮流来(bu……


    顺应着教皇英诺森三世的意志, 叶菲烈尼来到了已经伫立百年的首都星修道院,秉持着清修俭行的要旨,这里所有的神职人员和教会学徒都不得奢靡享乐。


    首都星修道院虽然坐落在帝国心脏, 其中设施却异常陈旧落后, 科技树全点亮在监管措施上。


    当救济枢机发现修道院连洗澡水都要自己打时, 雪发红瞳的雄虫彻底无法忍受,暴躁地一脚踢翻身边的水桶。


    按照教规,任何一种琐碎的事务都是磨砺心性的过程,神职人员与教会学徒应当被一视同仁,亲力亲为一切自己生存所需之物。


    简单来说就是折磨人。


    叶菲烈尼顶着乱糟糟的长发, 用终端给教皇冕下发去第一条讯息,他十分言简意赅地表示自己要剪了这头长发。


    而在这条讯息发过去没多久, 修道院的供水系统就彻底更新换代,成功实现一键开水,修士们至少不用再重复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原始劳动。


    怎么会有虫自愿来这种地方?


    救济枢机一辈子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从新庙带来的书, 仅仅几天过去而已,他富有光泽的长发已经有些枯燥。


    他本人对此并不在意,却在发现粗糙的床垫将自己的教袍蹭花后彻底无语。


    与投身军队的阿缇琉丝和佐伊不同,叶菲烈尼作为大贵族可以不在意形象, 但必须在意生活质量,只要能过得更舒服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剪去一头长发。


    来到修道院无疑令他生活质量骤降, 他花了五年时间爬到枢机主教的位置,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天天被关在祷告室,结果只享受了五年好日子, 现在就又被发配到修道院。


    唯一的好处就是远离了教皇冕下。


    满腹牢骚的救济枢机在愤恨的情绪下,选择翻了个身,毫无形象地翘着腿思考起自己下一步对策。


    每天都会有不少雄虫想要加入修道院进行冥想活动,叶菲烈尼全部以这些雄虫资质不够为由,敷衍地将他们打发走,而鉴于目前来的基本都是低等级雄虫,教皇倒也不甚在意他投偷懒的行为。


    认真工作是不可能认真工作的,得想办法摸更多的鱼。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犯困,没有强求自己保持清醒,叶菲烈尼小小打了个哈欠后就陷入梦乡,在睡前他终于停止了咒骂这个世界的行为。


    他怕梦到被自己咒骂的脏东西。


    然而有时候真的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贯穿他生命的所有雌虫都在这个梦里挨个出现了一遍。


    首先出现的是康斯坦丁。


    作为一名精神力强大的高等级雄虫,叶菲烈尼很清楚自己正身处梦境,但他依旧保持着现实世界里和康斯坦丁相处的态度,十分自然地和对方聊起了家常。


    康斯坦丁是一名合格的长辈,梦境里的他维持着这个人设,絮絮叨叨地说着已经被念叨过无数遍的话语——


    让叶菲烈尼照顾好自己,不要再用极端的方式反抗,全须全尾地活下去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反击。


    叶菲烈尼坐在他旁边,双手托着下巴,敷衍地表示自己听进去了,下一秒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八卦起对方的情感状态。


    他知道康斯坦丁是有心仪的雄虫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曾在对方的终端上模糊瞥见一个头发短短的雄虫,发色和瞳色都不是乌拉诺斯家族的白发血瞳。


    确认完毕这一点后,他松了口气,想当然地认为康斯坦丁果然也和自己一样反抗着家族传统。


    所以他没有仔细去辨认那个雄虫的样貌。


    他忘记了自己当初逃离乌拉诺斯时,为了隐藏行踪,曾染上其他发色,还给自己戴了一副美瞳。


    而当他问到康斯坦丁关于那个雄虫的事情时,这个高大雌虫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用叶菲烈尼无法看懂的神情说:


    我没法去爱他,叶尼。


    叶菲烈尼不解地晃晃脑袋,出于尊重对方的想法,并没有继续追问。


    在说完这句话后,康斯坦丁的身影随风消失,取代他位置的是斯堤吉安。


    年轻雌虫几乎是刚出现便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带着野蛮而炽热的温度将叶菲烈尼抱进怀里,毫不客气地将哥哥按进自己宽阔的胸膛。


    在这一瞬间,叶菲烈尼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也许是这个世界太过冰冷,也许是对方的怀抱太过炽热,当叶菲烈尼冰凉的脸蛋贴在对方温暖的胸膛,听到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时,他居然开始思考——


    自己是不是对斯堤吉安过于残忍。


    然而这短短的良心发现也不过片刻便被叶菲烈尼挥散,他很快便心安理得地埋在对方的怀里,仰头甜蜜地笑着说:


    我没有引诱你,也不曾对你说过好话,我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不爱你而且也不能爱你。


    当他说出“不能爱你”时,康斯坦丁那悲伤的表情在他脑海中猝然闪过,他恍惚了一瞬却拒绝深入思考。


    梦里的斯堤吉安很识趣,他任由哥哥汲取着自己身上的温暖,清冽的声音缓缓流进叶菲烈尼的耳中:


    哥哥不需要爱我,哥哥只要始终如一就好,而对我来说,保持自我就是保持爱哥哥。


    叶菲烈尼歪头思考了一下,戳着斯堤吉安的胸膛说:笨蛋,你的灵魂已经堕落了啊。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被自己嗤笑为灵魂堕落的雌虫,将在余生都融入自己的生命,他一辈子都没对斯堤吉安说过一次爱,却最终默许对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雌虫用一生证明了爱不仅是性、不仅是婚姻,也不仅是一堆孩子。


    随着身边温暖的消失,斯堤吉安的身影也渐渐淡去,叶菲烈尼面色冷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枢机骑士长。


    他自觉和这个雌虫没有多少交集,更没有什么可说的。


    骑士长站在原地,金黄的瞳孔凝视着救济枢机,也不主动开口,好像要和叶菲烈尼对峙到地老天荒。


    叶菲烈尼啧了一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此纯粹的金瞳,原本应该是哈提的象征,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梦里的骑士长当然不会回答叶菲烈尼,他只是尝试着靠近了一步,在被叶菲烈尼擂了一拳后便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叶菲烈尼不是很想看见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个雌虫,却听到骑士长冷淡的声音响起:“转过来。”


    被这神经病气笑,救济枢机正想开口咒骂几句,恶毒而刻薄的词汇才蹦出去几个,便被身后伸来的手捂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叶菲烈尼已经对教皇熟悉到光凭这双手,就能认出对方的地步。


    他扒开教皇的手:“我现在是真没时间陪你闹了,修道院还有事情要做,咱们就梦外见吧。”


    梦里的英诺森照样讨虫厌,他慢条斯理地抓着叶菲烈尼的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在自己怀里挣扎,俯首到对方耳边,第一句话就是:“头发怎么不香了?”


    叶菲烈尼在自己的梦里无所畏惧,抬手就给了教皇一巴掌,力度之大甚至让对方嘴角开裂,“你自己来这里呆着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臭虫,性压抑的死变态!”


    终于骂出口了,救济枢机顿觉神清气爽。


    “性压抑……?”英诺森轻声重复了一遍,圈住叶菲烈尼的臂膀渐渐收紧,他完全没有在意脸颊上的巴掌印,这一巴掌对高等雌虫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他看上去在认真思考叶菲烈尼的话语。


    他突兀地笑了一下,那双充满威严与压迫感的黄金瞳看着怀里美丽的雄虫,逐渐染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而当他的手逐渐变得不规矩时,叶菲烈尼终于成功从这个梦里醒来,他猛地坐起,在床上愣神了一会后,选择忘记刚刚那个梦。


    雌虫的话都不能信,更何况还是他梦里的雌虫。


    他趿拉着鞋子走到房间外,蔫头蔫脑地准备洗衣服,是的,身为尊贵的救济枢机,他来到这个破修道院后还要亲自洗衣服。


    但是当他端着盆走到脏衣篓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衣物已经清洗完毕晾晒起来了——包括贴身衣物。


    他皱了皱眉头,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早知道把身上这件也放进脏衣篓了,真是失算。


    叶菲烈尼感叹了一下,短暂思考过后认为应该是斯堤吉安潜入了修道院,毕竟自己昨天刚向对方抱怨过这里的环境。


    他回到房间,刷起了星网。


    离开新庙后,叶菲烈尼拥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此刻他便急着搜寻关于天琴星的新闻。


    当他将几个单词输入搜索框后,跳转出的第一条视频却并非官方新闻报道,而是一条标题为《天琴星生活观察日志》的短视频,浏览量甚至已经突破星网历史播放量排行第一的视频。


    他好奇地点进去,却在听到背景人声的瞬间愣住。


    如果说有什么声音能让救济枢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么一定是现在这个冷淡悦耳的声音。


    “……如大家所见,天琴星虫口参军率已经高达70%,其中雌虫士兵占据94%,这是由天琴星的星系坐标所决定的。那么接下来,请大家和我一起探索天琴星的虫族们,是如何安排紧张有序的战斗生活的。”


    背景音乐响起,属于挚友的声音逐渐淡去,叶菲烈尼看到一条醒目无比、来回重复的弹幕——


    “好听,想舔。”


    第99章 第一个视频 今生:牢牢把握舆论阵地……


    “说什么都可以吗?可以给点提示吗?”


    画面中间的年轻雄虫显得有些局促, 他穿着天琴星驻边部队的标准夏季制式军服,上身是轻薄的作战短袖,下身长裤被束进短靴, 即便有些羞赧, 他依旧身姿挺拔, 可以窥见十分明显的部队生活痕迹。


    伊莱的长相顶多算清秀,但脸颊上的小雀斑让他看上去充满生命力,带着浓厚的生机与灵动。


    他拿起桌面上经过简单改造的枪械,修长的手指灵活穿梭在各种零件中,很快就将这支枪械拆解得七七八八:


    “雄虫在握力大小和身体结构方面和雌虫有很大区别, 为了发挥更大功效,配备给雄虫士兵的枪械基本都经过一定改装。”


    “比如这支M20, 它的枪托比起寻常枪支而言,会更加平直一点,这是为了降低子弹出膛时枪身上跳的弧度。”


    随着伊莱熟练迅速的动作,弹幕里质疑其作秀的声音也渐渐减弱下去。


    【M20已经属于后坐力较小的标准化武器了……如果这都要改装的话,建议雄虫还是不要参军了, 浪费时间。】


    【前面那条弹幕已经举报了哈,我还说你活着浪费空气你怎么不去死?】


    【没必要兄弟,M20确实属于比较好上手的,但枪身结构也要复杂得多, 视频里的主播明显是下了功夫的,换我来都做不到这么熟练。】


    【不是,没虫注意到主播的腰看上去就很好抱吗, 问一嘴主播有没有雌君?有知道的虫麻烦踢我一下】


    【同蹲+1,楼上不优先】


    伊莱的讲述还在继续,他端起已经被自己复原的M20,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两肘贴身,枪抵肩窝,微微偏头用右眼瞄准几百米开外的靶子。


    “改装后的效果十分明显,精准度提供了25%左右。”


    镜头一镜到底拉至远处的靶子,可以看见十分精准清晰的弹孔。


    伊莱脸上露出十分可爱的笑容,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复杂精准的弹道程序很容易受到干扰,所以在战斗频发的天琴星,能够随时投入战场的传统子弹型武器是士兵们必须掌握的。”


    他朝镜头姿势标准地踢了个正步,举手敬礼后庄重地说:“以上全部,伊莱中士向帝国各位问好。”


    【好可爱……不婚主义者开始动摇。】


    【到底是不婚主义者还是找不到雄虫,你自己心里有数,我都懒得拆穿你。】


    【雌虫就是得看这种视频才有力气讨生活啊!!】


    【你们看到主播的虎口和掌心了吗?感觉全都是皮肉磨烂还没完全长好就又受伤的样子。】


    【你们有时间心疼雄虫不如多看看自己吧,雌虫士兵的精神海崩溃率比普通雌虫高出整整400%,每年不知道多少退役雌虫被扔到疗养院自生自灭。】


    【这两者冲突吗我请问?雄虫过得烂不影响雌虫过得烂,大家就一起烂到底吧。翡翠星域最近又开始强制捐种和义务安抚了,这烂日子就凑合活吧,实在活不下去我会自己悄悄地死。】


    【那很有骨气了。等等,翡翠星域?我是黑铁星域的,你能看到这条弹幕吗?我记得星网分域已经有几年了。】


    (该条弹幕已被折叠)


    【疑似星网后端程序员被拖欠工资后的反抗。】


    在第一个网友发现星网不再分域后,实时流动的弹幕顿时以井喷式速度暴涨,然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隔着数个星域开始打探起彼此的生活。


    随着伊莱退场,一名从外表看去十分典型的雌虫士兵出现在视频里。


    与伊莱羞赧局促但依旧生动活泼的形象不同,这个雌虫呈现出标准的军队士兵形象,沉默寡言而略显木讷,闷声不吭上来就是打靶。


    【够了,到底是谁要看他……我看他还不如自己照镜子,这种雌虫不是遍地都有么,扔到哪里都认不出来,简直毫无特色。】


    【不管楼上的是雄虫还是雌虫,有必要说话这么恶毒吗?大部分战斗职雌虫之所以呈现出这种状态,和他们紧密的战斗负担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帝国军队近几年才开始重视心理建设,雌虫自杀率已经很高了。劝你给自己多积点口德吧。】


    【在这里装什么圣父,我参加过帝国不下10次的北征,你除了动嘴皮子又做了什么?】


    【……谨言慎行啊老弟,帝国一共就组织过15次北征,每次都死不少虫,你能参加10次还活到现在,再追踪一下属地星域,有心虫随随便便就能把你开盒了。】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这么刺激的吗,快进到线下单杀!】


    视频里的雌虫士兵在进行完一系列战斗演示后,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他语调平静如背诵课文般,一板一眼地开启了自己的叙述:


    “比起其他星球,天琴星部队里有很多雄虫,这对于安抚雌虫精神海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草,老子结婚都享受不到的精神力安抚,你是说你们当个兵就有了吗?】


    【?楼上在开什么星际玩笑,精神力安抚与灌溉是雄虫婚内义务,怎么可能没有啊?还是说你和雌虫结的婚哈哈哈嗝。】


    【……我的雄主是军医,按照帝国军事法,他必须优先安抚军队里的雌虫。他等级不高,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精神力衰竭吧。】


    【!!幸好我当初没有报名军医专业,本人灌溉对象精神海都已经累得够呛。】


    “但是可能和大家想象的有所不同,这些雄虫主要分布在后勤信息等部门。


    “这些部门从传统上而言同样属于雌虫,因为在我们的认知观念里,只有军医等少数岗位应该属于雄虫。”


    雌虫士兵的语调逐渐染上一些情绪色彩:“我认为,雄虫并不适合军队。”


    【看上去傻得跟木头似的,居然还会性别歧视。】


    【天琴星的雌虫这么敢说的吗?】


    【我已经找到这个雌虫的所有信息了,扣1发到弹幕里。】


    【11111】


    【1】


    “没有虫族适合军队。”他继续说道,“雌虫同样。如果雌虫适合军队的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雌虫士兵自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雌虫对雄虫不参军感到不满?为什么帝国每年都要花费巨款在征兵宣传上?”


    “没有虫族适合军队。我们只是适合战斗,但我们不适合军队。这里除了我擅长的战斗,还有我不擅长的高压与死亡,还有我无法决定的军需与后勤,还有我无法面对的挫折与压抑。”


    画面里所有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平静叙说着的雌虫士兵却没有停下:“但是这里有雄虫——他们在后勤上确实能做得比雌虫更好,除了精神力安抚,他们还有其他优势,他们……让这里不再黑暗。”


    【前面那位参加过10次北征的先生,如果你还在看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从普通士兵到元帅,我替不下于100个雌虫做过精神力安抚,如果你的样本足够大,你就会发现比起精神力安抚,这些雌虫需要的是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楼上惊现大佬,精神力等级绝对达到α级别了……大佬带带我这个δ级别的小菜鸡军医呜呜呜,年少无知选了军医,结果应付完军虫后完全满足不了雌君,哭了。】


    【算不上大佬,只是比你多入行几年而已。给所有萌新一个建议:雌虫的问题未必都出在精神海,用精神力安抚并非首选。据说水蛇和乌鸦最近在推行军队心理建设项目,建议大家都去了解一下,更多的不能再说了。】


    【能不能来虫解码一下,水蛇和乌鸦是谁,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帝国吗?】


    【水蛇应该很好认吧,但凡了解点贵族纹章都知道是谁。前段时间星网直播的祭神仪式,我记得给了那些家族旗帜特写来着。乌鸦的叫法是有点抽象了,就是现役第九军团那位的家族。】


    【忙着看雄虫绕行和雌虫打架去了,没注意那些旗帜哈哈哈。】


    【可以理解楼上。但其实那场祭神仪式还蛮有意思的,我是说某些细节。】


    “乌鸦?”正在刷星网的阿缇琉丝看到这个称呼,对谢默司扬起眉毛,“他们管你们叫乌鸦?”


    第九军团军长本人对这个称呼并不在意,他握着阿缇琉丝的手按在自己脖颈上,全身最脆弱的部分被他主动放在阿缇琉丝掌下。


    蓬勃有力的血管跳动昭示着这个雌虫无比强大旺盛的生命。


    阿缇琉丝手掌落下的地方,正好是谢默司肩背上神鸟纹身露出一点羽翼的地方,此刻被美丽的雄虫无意识地摩挲着,像落下点点火星子。


    疑似性明示。谢默司挑眉。


    没有虫族适合战争,也没有虫族天生便该被困囿于战场,当不可避免的战争涌至社会各个层面时,不让普通虫族无谓地死去是唯一的意义,而这便是阿缇琉丝自始至终都为之努力的事情。


    掌下的皮肤光滑而富有韧性,正在思考问题的年轻雄虫完全出于习惯性动作,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直到示弱的军长彻底装不下去,强硬握住雄虫美丽修长的手,按捺不住地俯首吻下。


    他想要亲吻这只慵懒栖息于自己身边的凤蝶,所以便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他并没有考虑过阿缇琉丝会拒绝自己。


    阿缇琉丝也没有。


    他甚至微微仰头,带了点笑意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虽然只是出于两人心照不宣的小情趣。


    也就是说,他们都默认这个吻会发生。


    直到一只苍白、强劲、几乎扼入血肉的手,落在第九军团军长的肩膀上。


    英俊优雅的雌虫第一次在阿缇琉丝面前冷凝下神色,他向这只手的主人看去,而在看到夏盖猩红的虫目之前,谢默司已经进入了半虫态。


    漆黑狰狞的步足向副官缠绕而去。


    第100章 联姻 今生:来点先婚后爱


    “你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面容清俊沉稳的雄虫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 他左臂戴了一条缝着狼头的黑色臂章,身姿端正挺拔,连一眼都懒得去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雌虫。


    刚从精神海崩溃中恢复过来的腓特烈同样面无表情, 他随意地双手插兜, 挺括的军服外套因此带上褶痕, 肩部垂下的流苏随着这个雌虫的走动而微微摇晃,拧起的浓眉已经昭示了这名年轻少将的不耐。


    “如果不是玛尔斯大帝的命令,我又怎么会留在这里。”腓特烈语气冷凝,“斯库尔离开后,你们需要尽快推出一个能说了算的人, 而我就是被大帝派来和你们商量这件事的。”


    然而事实上,玛尔斯大帝的原话远非如此冷酷——


    他要求腓特烈在尊重芬尼尔自由意志的基础上, 将尼普顿的态度传达给芬尼尔,并尽可能安慰刚刚失去了兄长的佐伊。


    很显然,雷厉风行的腓特烈少将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安慰人是不可能安慰人的,冷酷漠然以至于接近无情的腓特烈公爵,这辈子都学不会温言软语, 也无法共情理解佐伊的悲痛。


    他设身处地思考了一下,如果亲哥谢默司死了,自己大概率会高高兴兴、敲锣打鼓地立刻准备继承尼普顿,力求不让家族陷入一天群龙无首的混乱。


    不过自己那个兄长, 估计会活得比谁都久。


    腓特烈拧眉的弧度又增大了一点,他冷漠地一屁股在佐伊身边坐下,在对方惊诧嫌弃的目光中开始自报家门, 从双亲血统到目前就职、从个虫兴趣到身高体重,只差把裤衩子颜色都说出来:


    “腓特烈·策林·尼普顿机甲军少将,继承雌父霍什家族的公爵头衔, 封地是帝国南部的白银星系,截止星历1665年,该星系内有资源型星球45颗、宜居型星球23颗、军工型星球12颗。”


    “目前就职于第一军团,日后可能转至第八军团,职业前景良好,已获得包括双剑骑士在内的共27枚帝国勋章。”


    “身高数据192厘米,三围数据分别是110、75、95,体重是……”


    面色冷冽如雪的雌虫停顿了一下,以他的身高和体脂率,体重自然不可能轻到哪里去,所以他很有心机地先报三围再报体重。


    已经目瞪口呆的佐伊没有给腓特烈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在这一瞬间甚至愕然跌出失去斯库尔的悲痛:“你在干嘛??这里有谁想要知道这些吗??”


    腓特烈以相当无语的表情凝怼了回去:“你以为玛尔斯大帝为什么在这个时点,挑中我来接触芬尼尔?”


    失去了核心战力的芬尼尔家族,亟需从外引进强大可靠的雌虫,而联姻对于尼普顿和芬尼尔来说,无疑是首选。


    如果佐伊和腓特烈真的结婚,那么后者与其说是前者的雌君,不如说是尼普顿投注到芬尼尔的强大武器,他将成为佐伊最能依靠的战力与保镖。


    “不是,哥们。”佐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打算就这么服从玛尔斯大帝的命令?你就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白月光初恋之类的?”


    “青梅竹马、白月光初恋?”坐在佐伊身边的雌虫重复了一遍这些对于自己来说十分陌生的词汇,“难道你有么?虽然我并不在意你的私生活,但至少别让他们出现在我面前。”


    腓特烈继续平静地说道:


    “这是一场百分百政治意味的婚姻,对于我而言,完成大帝的命令,得到芬尼尔的支持,并不会亏本;对于你而言,得到尼普顿的庇护和一个强大的雌君,也算不上亏本。而为了巩固这个联盟,我们需要尽早拥有虫蛋,鉴于彼此稀薄的情感基础,我会申请辅助生殖。”


    “你有病吧?”比腓特烈矮了小半个头的雄虫翻了个白眼,“我不仅有喜欢的雌虫,我还有十个喜欢的雌虫,你趁早死了联姻这条心吧。”


    佐伊语重心长地说:“年纪轻轻的不要想着吃软饭,多走十年路怎么了?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


    被他骂“有病”时都维持着冷漠平静的腓特烈,在听到“吃软饭”时终于忍不住:“你说谁吃软饭?”


    “说你啊。”佐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你以为芬尼尔的大公头衔被谁继承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佐伊大公,请摆正你的态度。”


    “……我们可以申请婚前财产公证。”腓特烈公爵咬牙。


    佐伊嘲讽的表情更是加剧:“连钱都和我分得清清楚楚,我怎么相信你是可靠的?”


    “那你想怎么样?”


    “婚前公证,你名下所有财产确认为共同财产,我的财产依旧是婚前个人财产。”佐伊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陷入沉默的腓特烈看似一脸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实则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总算完成玛尔斯大帝的命令了。


    这位雄虫长辈给腓特烈下达了死命令,除了威逼外,他必须想办法用各种手段,让芬尼尔的雄虫点头同意这桩从天而降的婚事。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于腓特烈来说都不是问题。


    有罗萨蒂亚元帅和谢默司两个前车之鉴,他对一切情感纠纷深感厌烦,时刻警惕成为雄虫的狗,对雄虫打感情牌对于他来说远不如花钱来得方便。


    达到了目的的佐伊也还算满意,他当然知道玛尔斯大帝的指示绝不是心血来潮乱点鸳鸯,而是正如腓特烈所说,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游戏而已,那么他在这场游戏里为自己捞点好处又有何不可呢。


    各怀鬼胎的一雄一雌,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日后会生出真心,彼此针锋相对的故事还被各自的好友嘲笑多年。


    蝴蝶的翅膀再次轻飘飘地振动,前世从未有过交集、没有见过一面,最终死在属于各自的战场上的佐伊和腓特烈,在这一世竟然莫名其妙缔结了婚姻。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如此感叹着的阿缇琉丝正抱臂看着未婚夫和副官的战斗,鉴于办公室再宽阔也还是室内,两名雌虫都克制地仅进入了半虫态。


    有生之年也是看到谢默司上将的半虫态了。


    他甚至有闲心时不时劝告几句:“不要划脸,君王蛛的毒素还挺难解的,我可不想看到一个短时间内毁容的副官。”


    谢默司腹部狰狞的巨型蛛腿还真就乖乖听话地换了个地方下手。


    “你也是,别总盯着别人的纺丝器。”阿缇琉丝警告副官,“那是蛛类虫族的尊严。”


    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纺丝器已经不再具有繁殖意义而仅剩战斗功能,但从象征层面来说,虫族们依旧会把它和雌虫的繁殖能力挂钩,毕竟一个连蛛丝都结不了的雌虫,怎么保护自己的雄主和幼崽。


    美丽的雄虫看了一会后就失去兴趣,他确认两个雌虫下手还算知道轻重后便再次刷起了星网,由他亲自拍摄的视频在短暂的停顿后继续播放。


    【总的来说,我支持雄虫在自愿选择的情况下进入军队,但不一定要以军医的方式,军队体系应该为雄虫开放更多岗位。此外,雄虫也不一定非要进入军队,目前的社会自由度还是比较高的。】


    【已经被忽悠成军医了,这辈子是有了。】


    【不要这么悲观,我听说修道院冥想活动好像对精神力提升有帮助?】


    【不知道其他星球的教区是怎么安排的,首都星修道院的院长可是由某位枢机亲自担任的……据说这位枢机来自最神秘的螽斯家族,几年前他的名字还不在公开枢机名单上,结果短短五年就升到了现在的位置。】


    【楼上别搞,螽斯和金狮的雄虫你也敢提,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有几条鞘翅够他们拔的?】


    视频里雌虫在发表完一番震撼人心的观点后,也和伊莱一样退出了画面,而在离去之前,他将镜头对准了窗外晴朗宽阔的天空。


    天琴星正处生机勃勃的夏季,午后慵懒悠远的蝉鸣让这个画面显得格外美好,背景里出现的冷淡声音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炎炎高温带来的燥热感。


    “这是本系列视频的第一期,但不会是最后一期,我希望能将天琴星的一切面貌如实反馈给大家。”


    “这里有永无止境的战争、随处可见的死亡、漫长燥热的夏日。”


    “但是这里也有全帝国最英勇的雌虫战士、和他们并肩作战的雄虫士兵,以及在每一个岗位恪尽职守、认真生活的虫族们。”


    【我做鬼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这就是视频开头那个虫族!】


    【五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虫族一切信息。】


    【所以说前段时间的祭神仪式很有意思啊,这个声音一听就是水蛇家族那位……不过想想也很合理,如果不是这位的背景,估计这个视频根本发不出来哈哈哈。】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听不懂,想舔还想亲。求问朝哪个方向拜能得到这样的对象。】


    【如果你在首都星的话,就朝北拜吧。等晚上夜深虫静了,你就朝北十字星座区里最亮的那个星系拜,其他的你别问。】


    【不在首都星的怎么办,来虫指路一下。】


    【那什么,北十字星座最亮的星系不是符腾堡星系吗,我记得是哪个家族的封地来着。】


    【十分恐怖兄弟们!!再说下去我就要被长官炒了,大家给我个面子,就当我放了个屁!!】


    随着弹幕爆炸似的滚动,被无数虫族好奇不已的苏冷声音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天琴星从来不是一个属于童话的星球,但我相信这里会孕育宇宙中最美好的童话,而光屏前的诸位都应该生活在这样的童话里。”


    “——因为朱庇特始终深爱着我们,从未停止,并且永不停止。”【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