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怜的入侵者(下)

作品:《温澜潮生(陆沉与你)

    ”您似乎....比克伦德的国库还要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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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的目光触及他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开!


    没有一丝迷茫,没有半分初醒的混沌。猩红色的眼眸,如同两簇骤然点燃、浸透了鲜血的冰冷火焰,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骇人!那里面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只有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纯粹到极致的警觉和凶戾,仿佛沉睡的深渊巨兽在瞬间锁定了入侵巢穴的猎物。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那双猩红的瞳孔如同最精准的弩箭,瞬间攫住了我!冰冷的审视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全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窒息。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无论是后退还是解释。


    他动了!


    快得如同海鳗出击!那刚刚才被我勉强愈合了手背伤口、依旧布满豁口的右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和速度,带着一股血腥与铁锈混合的劲风,闪电般探出!


    眼前一花,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绕上我的脖颈!


    “呃!”破碎的惊呼终于从被扼紧的喉咙里挤出,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他的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钳,带着重伤之躯的滚烫和不容抗拒的蛮力,死死扣住了我脆弱的颈项。指尖的粗糙和尚未完全愈合伤口的凹凸感,清晰地烙印在我的皮肤上,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我的双手徒劳地抓住他铁箍般的手腕,指尖的指甲划过他手臂上沾染了污泥和血迹的衣料,却如同蚍蜉撼树,无法撼动分毫。尾鳍在浅水中剧烈地拍打、搅动,溅起冰冷的水花,却无法提供丝毫挣脱的力量。空气被瞬间剥夺,眼前阵阵发黑,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却如同冰雕般毫无表情的俊美面孔,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深不见底的眼眸,成了我濒死视野里唯一的景象。


    他微微眯起眼,猩红的瞳孔如同最精准的标尺,在我因窒息而涨红的脸上、惊恐睁大的碧绿眼眸上、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每一寸都缓慢而冰冷地丈量过。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又像是在确认一个威胁的等级。扼住我脖颈的手指,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随着他无声的审视,似乎在微妙地调整着角度,寻找着更致命的施压点。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这样被活活扼死在自己的秘密山洞里时,他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咳……”一声压抑的、带着血沫摩擦气管的沙哑轻咳从他喉间溢出。


    几乎同时,扼住我脖颈的那只铁钳般的手,力道突兀地松了一丝。虽然依旧牢牢掌控着我的命脉,但那足以让人瞬间窒息的绝对压迫感,稍稍退去了一点。


    新鲜的、带着咸腥和血腥味的空气猛地涌入我火烧火燎的肺部,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我贪婪地呼吸着,身体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和此刻的劫后余生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像暴风雨中被打湿翅膀的海鸟。


    他的目光,终于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审视。那猩红的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疑惑,极其短暂地闪过。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下移,最终,牢牢地钉在了我因剧烈喘息和挣扎而微微晃动的颈间。


    那里,垂落着我从不离身的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圆润饱满,在洞口透入的微光和篝火的映照下,流转着独一无二的、深海月光般的温润光泽。那是我成年时,大海母亲最温柔的馈赠,蕴含着最纯净的海洋生命力。


    他扣在我咽喉上的拇指,粗糙的指腹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试探力道,极其缓慢地、沿着项链最下方那颗最大的珍珠边缘,向上刮蹭了一下。冰冷的指腹划过温润的珠面,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异样触感。


    “小东西……”他开口了,声音破碎沙哑得如同生锈的钝刀在粗粝的礁石上反复刮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低沉地撞进我的耳膜,“你的珍珠……很特别。”


    那三个字——“小东西”——像带着无形的倒刺,刮过我的神经。没有轻佻,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如同评价一件新奇玩物的冷漠。他猩红的眼眸锁着我,那里面翻涌着我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暗流,像最危险海域下涌动的漩涡。扼住我咽喉的手指,力道依旧没有完全撤去,仿佛随时可以再次收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洞外遥远的海平线方向,一种低沉而压抑的、如同深海巨兽在风暴前发出的呜咽声,隐隐约约地穿透了海浪的喧嚣,传了进来!


    那声音……厚重、连绵,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冰冷质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那是号角!而且是极其巨大、极其沉重的号角才能发出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他扼住我咽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又松了一分。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星骤然一闪,瞬间压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磐石般的、掌控一切的锐利。他微微侧过头,完美的下颌线绷紧,像在凝神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个音符。


    呜——呜——呜——


    沉重的号角声不再模糊,它变得清晰、连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和穿透力,如同无形的巨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海岸线,也冲击着我脆弱的心防。那声音,穿透了岩洞的阻隔,带着金属的冰冷和海洋的咸腥,沉沉地压在我的耳膜上。


    紧接着,是另一种声音!


    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又像无数沉重的战鼓被同时擂响!轰隆隆……轰隆隆……声音来自同一个方向,低沉而密集,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由远及近,如同地狱的战车在逼近!那是无数只巨大的船桨,同时拍击汹涌海面发出的恐怖轰鸣!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他的还要苍白。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比刚才被他扼住喉咙时抖得更加厉害。尾鳍在冰冷的海水中无措地蜷缩、拍打,搅起混乱的水花。是船!很多很多的船!巨大的船!它们正朝着这片海岸而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像冰冷的海草缠住了心脏。被发现……被抓住……深海歌谣里那些关于人类贪婪和残忍的古老传说,瞬间涌入脑海,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气息。


    他扣在我咽喉上的手指,终于彻底移开了。


    那突如其来的解脱让我腿下一软,如果不是及时用手撑住了身下湿滑的岩石,几乎要跌进水里。我剧烈地呛咳着,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但更大的恐惧已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侥幸。我惊恐地望向洞口,仿佛那狭窄的光亮之外,随时会涌入无数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刀剑。


    “嗬……”一声极轻的、带着血沫气息的嗤笑从他喉间滚出,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礁石。


    我的目光被迫转回他身上。


    只见他不知何时,那只染血的右手——手背上那道被我勉强愈合、依旧狰狞的伤口在火光下格外刺眼——已经极其自然地探入了我放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那个装着“陆地珍宝”的海草网兜。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仅凭指尖的触感,就从一堆光滑的贝壳和浑圆的珍珠中间,准确地捻出了两块海神族长硬塞给我的、干瘪发硬的褐色面包块。


    那两块面包,在首都维塔利斯最贫穷的码头区都显得寒酸可怜。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其中一块,如同把玩一件稀世的古董,举到眼前。篝火跳跃的光线勾勒着他苍白而深邃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他嘴角那一丝极其缓慢地、如同冰层裂开般浮现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玩味和审视。


    猩红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从指尖那寒酸的面包块,缓缓移回到我惊恐失措、写满不安的脸上。


    “人鱼……小姐?”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准确无误地唤我。那声音从他口中念出,带着一种被冰冷丝线缠绕的奇异质感。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如同刀锋上淬的寒光,“您似乎……”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网兜里那些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价值连城的珍珠和贝壳,最终又落回指尖那两块可怜巴巴的干面包上。


    “……比克伦德的国库,还要富有?”


    轰隆——!


    洞外,那无数巨桨拍击海面的轰鸣如同天罚之雷,骤然压到了近处!巨大的阴影,如同吞噬光明的深海巨兽,瞬间遮蔽了洞口那仅存的一线天光!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沉入了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