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诸侯剑成冉入秦,难舍家国剑归来。

作品:《沧浪侠行

    三年间,灵儿已能蹒跚学步,天真烂漫,高琰、阿蛮在无人知晓的孤岛中度日,虽清苦却安宁,不知世间纷争。这三年里,外界已发生巨变,秦国将魏国在黄河以西的地盘全部吞并,公孙衍挫败张仪的连横之策,合纵抗秦,但因联军内讧不断,魏王对公孙衍曾任秦国大良造一事心存芥蒂,修鱼之战惨败,合纵之盟名存实亡。此后大国国君纷纷称王,周天子威仪尽失,天下诸侯争霸愈演愈烈。


    楚国内忧外患,昭阳、景氏权势更盛,芈原变法受阻,权贵为了获取民心纷纷推行小恩小惠,楚国百姓虽得一时之利,却难掩国力日渐衰微。


    高琰毕竟心系家国,深知隐居非长久之计,欲出山协助芈原重振朝纲,但顾虑灵儿年幼,阿蛮安危,心中挣扎不已。


    夜深人静,高琰独坐江边,望着波涛汹涌,心中思绪万千。灵儿啼哭声打断沉思,阿蛮轻声安慰,高琰回望妻女,心中一软,他对小家的眷恋与对楚国的责任感交织,终究难以抉择。


    阿蛮这些时日也察觉到丈夫的忧虑,轻抚其肩,低语道:“家国两难,心之所向即为道。”


    高琰默然点头,自己已无官职在身,江湖身份更便于暗中行事,或许能以另一种方式助芈原一臂之力。


    就在高琰心中豁然开朗之际,灵儿扑闪着大眼,天真地问:“爹爹,你在想什么?”


    高琰俯身抱起她,轻声道:“爹爹在想如何让我们的家园更好。”


    灵儿似懂非懂,却露出纯真笑容,手中把玩着姒蘅赠送的玉佩,月光洒落,玉佩泛起温润光泽,灵儿小手不慎松开,玉佩滑落,掉在沙滩一汪积水中,水花微溅,玉佩在月色下闪烁。


    阿蛮正欲俯身拾起玉佩,却见玉佩在水中映出奇异光芒,一位青衣少女投影自水光中缓缓浮现,舞动长剑,如梦似幻,白猿轻啸相随,剑影交织,正是当年越女阿青剑意光芒。


    高琰夫妇目瞪口呆。灵儿拍手欢笑:“娘亲,你看,仙女姐姐在跳舞!”


    青衣少女舞毕,光影渐散,留下一道剑诀:“剑心通明,意在气先,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转瞬玉佩光芒骤敛,恢复宁静。


    阿蛮惊讶道:“傻大,你家这玉佩......这是已经失传的越女剑法!”


    高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感慨道:“母亲真是大方,我都知不道她竟将如此珍贵的剑法赠予你。”


    阿蛮轻抚玉佩,问:“这剑法你没有学过吗?”


    高琰摇头,片刻后又点头:“母亲教过我一些剑术基础,我只略通剑意,不曾学习剑诀和招式。平日里都是父亲教我鲸饮剑法,想来是先祖有训,剑法秘传,非女子不授。”


    阿蛮若有所思,轻声道:“越女剑自阿青传下,范蠡与西子隐居后,阿青知道自己被利用,对天下男子心生戒备,剑法秘而不宣,只传女不传男,想来是恨透了世间薄情。”


    “家父对剑道颇有心得,也只是略懂越女剑的剑意和剑诀,母亲未向他透露招式,看来我的傻姑娘得此剑法传承,真是天意使然。”高琰对阿蛮即将成为越女剑第六代传人羡慕不已。


    阿蛮轻笑,将玉佩小心收入怀中,嬉笑道:“看来我得好好修炼,以后你这傻大惹了麻烦,可得靠我来保护你了。”


    灵儿眨眼好奇:“那我也能学吗?”


    高琰微笑:“待你长大些,让你娘亲亲自教你。”


    灵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小手紧紧握住阿蛮的手,仿佛已迫不及待。


    高琰三年内没有政事扰心得以静心钻研鲸饮剑法,剑艺大进,并将摄魂使邹节所传的内功心法融入其中,剑势愈发雄浑,他自己不觉,却已在剑道上更上一层楼,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


    一家人其乐融融之际,一艘快船破浪而来,一群武士正在追杀一名乌衣剑客,孤岛位置本极为隐蔽,剑客显然熟知地形,巧妙躲避追兵。


    高琰见状,眉头微皱,低声对阿蛮道:“此人剑法不凡,带灵儿退后,我去看看。”


    阿蛮点头,护住灵儿。高琰身影如风,掠至岸边,剑光一闪,截住追兵。


    乌衣剑客趁机跃上孤岛,喘息道:“多谢救命之恩。”


    高琰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动,仔细打量对方,竟是师兄魏冉,三年前郢都大闹令尹府后,销声匿迹,没想到在此重逢。


    魏冉气息微弱,显然受了重伤,高琰忙扶住他,低声询问:“师兄,何故至此?”


    魏冉苦笑,轻声道:“一言难尽,我得知家姐入秦,想要去秦国探望,谁料这些年劫富济贫惹了诸多仇家,昭阳老匹夫又不肯放过我,一路被追杀至此。”


    “魏冉,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追兵首领打断二人叙旧,声音如寒冰般刺骨。


    高琰目光一凛,瞧向来者,只见来者二十余名,个个身手矫健,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高琰拔剑,冷声道:“谁敢伤我师兄,先问过我手中之剑!”


    “师弟莫要大意。”魏冉低声提醒:“这些人都是昭阳、田文、子之精心培养的死士,训练有素,为首的更是齐国新进的技击高手田枭,摧眉步和凿骨三式极为凌厉,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其手。”


    高琰闻言,神色凝重,田枭形精瘦如铁,左颊一道斜贯至颈的旧疤,双臂缠黑色犀皮护腕,常年着灰麻短褐,腰间悬三棱青铜刺,曾为替孟尝君灭口,连夜屠尽十二人商队,割舌穿颅悬于道旁示警,“君上一言,骸骨铺阶”,果然凶名赫赫。


    高琰深吸一口气,剑尖轻点地面,内力凝聚,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低沉龙吟。


    田枭冷笑,一步踏前,手中青铜刺带起寒光,直取高琰咽喉。高琰不退反进,剑势如虹,瞬间与田枭交手数十回合,其余武士见状,纷纷围攻而上,刀光剑影交织。


    高琰剑法大进,原本“孤光自照”这一式的剑势,他只能勉强施展,如今却如行云流水,顷刻间分刺出一十三道剑芒,虽还不及父亲高平星河倒挂之势,却也足以震慑群敌。


    剑芒所至,数名武士应声而倒,田枭伪装踉跄近身,暴起发难,青铜刺在摧眉步似醉非醉的掩护下,贴地急掠时双足无声,专绕敌背,配合肾俞要穴。


    高琰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刺向田枭腰间,却被其步法巧妙化解,田枭身形一晃,青铜刺如毒蛇般回刺,直逼高琰心脉。


    高琰眼神一凝,脚下轻点,借力跃起,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精准截住青铜刺,正是“鲸饮长川”的变式,力透剑尖,震得田枭虎口发麻,青铜刺险些脱手。


    高琰自己也没料到自己竟能将这招发挥至此,魏冉见高琰剑势较三年前愈发凌厉,原本略逊自己一筹,如今却已精进至如此地步,心中暗自为惊。


    田枭怒吼,攻势更猛,青铜刺化作一道道黑影,疾风骤雨般袭来,却是虚招掩实,藏在袖中的左手指节凸起如凿,才是真正的杀招。


    高琰在修习邹节内功后,内力更为深厚,听到田枭袖中风声,瞬间察觉其意图,身形急转,避开致命一击,右手剑势不减,反手一撩,剑锋直指田枭左腕,逼其撤招。


    田枭大惊,左腕一缩,青铜刺猛然回撤,却见高琰剑锋已至,寒光一闪,剑尖划破其护腕,鲜血渗出。


    “好小子,竟能识破我藏招!凿骨三式乃我生平绝学,你竟能逼我至此!”田枭怒目圆睁,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之辈颇为忌惮。


    “当年剑神田截云桂陵之战,曾以一剑破万法,何等威风,不想齐国技击如今只剩了这等阴毒手段。”高琰冷哼一声,道:“三年前我与田教习有过一面之缘,得其一招所赠,今日便以此招还礼,以正剑破你邪术!”


    高琰剑势再起,气贯长虹,剑尖吞吐寒芒,正是那日田截云“伐檀式”截剑之意。


    田枭多年来浸淫凿骨三式,早已自成体系,却被诟病剑不及田截云、刀不及陈武两位前教习,一直想要证明自己不逊于当年英豪,听到高琰此言,心中一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愤懑,青铜刺猛然一震,招式骤变,竟欲以毕生所学,与高琰一决高下。


    田枭双足踏裂沙地,青铜刺竟在突刺间下炸开三棱机关,淬毒倒刺如孔雀开屏般骤然绽放!、


    高琰惊觉兵器异变时,毒刺已距咽喉不过寸许。电光火石间,忽闻破空声自后方袭来,一枚螺壳精准击中青铜刺柄端,震得田枭手臂微偏。


    “好生下作的招数!”阿蛮出声喝止,精准的一掷,为高琰赢得一线生机。高琰趁机侧身,剑锋横扫,逼退田枭。


    田枭却笑道:“如今列国伐交尚且用尽阴谋诡计,江湖搏斗又何须拘泥于正邪?你若能胜我,便是英雄!”言罢,青铜刺再起,毒芒闪烁,招招致命,誓要将高琰逼入绝境。


    高琰沧海横流起剑,其意如潮,似惊涛拍岸,田枭青铜刺虽瞬息万变,却难掩其剑势之威,袖里青蛇、海月刺、地龙听凿骨三式依次施展也难近剑锋一尺之内,待回头时,魏冉已将其余敌手一一制伏,战场局势瞬间扭转。


    田枭见状,心知大势已去,青铜刺猛然一掷,化作一道黑光直取高琰,自己却借势后跃,双臂护腕暗藏淬毒青铜鳞片,振腕激射如毒蛇吐信,高琰身形一矮,剑尖点地,借力旋身,避开毒鳞片。


    再要追击,田枭已跃上快船,身影渐远。高琰立于岸边,剑尖滴血,知道藏身之处已经暴露,这下也是逼得自己一家不得不另寻隐秘之地。


    危机解除,魏冉向高琰夫妇施礼道谢,见师弟已经成家,心中暗自欣慰。


    回到茅屋内,高琰与魏冉对坐于案前,细数三年来的变故与江湖纷争,高琰这才得知天下大势已非往昔,列国争雄愈演愈烈,江湖亦波诡云谲。


    魏冉谈及诸多江湖朋友或隐退或陨落,不禁长叹:“即便是万人敌,也难逃这乱世的洪流,终究不过是尘世中的一粒沙,几人能全身而退。”


    “师兄怎么突然如此感慨?”高琰觉得魏冉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快意恩仇的少年侠客,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无奈。


    魏冉轻抚剑柄,眼中闪过一丝缅怀:“有此我在魏国边境截了一位老先生,他身无分文却精通自然之理,言及蝴蝶晓梦,万物齐一,其言深奥,我虽不能尽解其意,却也悟出几分天地间的无常与渺小。”


    “这位老先生想来是隐世高人。”高琰闻言,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老先生所言或能指引自己找到新的方向。


    “我底子是个俗人,也贪恋这烟火人间中的权势与富贵,却也自命清高,想要逍遥于江湖,却终难两全。老先生数次批评与我,说我是身在江湖,心系庙堂,既想逐鹿中原,又欲隐逸山林,终究是两头难顾。”魏冉能自己直面内心矛盾,不禁苦笑:“我缠着老先生求解,他见我一窍不通便传我三剑之道,说这三剑与他所悟自然之理相背,却是我这个俗人之道。”


    高琰以为是何等高深剑法,追问其详,魏冉却只道:“并非剑招,而是处世之道。第一剑,名为‘庶人剑’,意在争强斗勇,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第二剑,名为‘诸侯剑’,意在权谋争衡,虽能威震一方,却难逃权柄之累;第三剑,名为‘天子剑’,意在心怀天下,虽高处不胜寒,却能以天下为己任。”


    高琰听罢,沉思良久,终悟其理:“原来师兄所求,并非剑法之精,而是权势之道。”


    “正是如此,我苦习剑法多年,却发现既不能独善其身,也不能保全家人,剑招再高,就算是当年的剑神田截云也难逃命运捉弄。或许,只有跻身高位,才能真正掌控命运,庇护亲友。”没能帮姐姐阿月摆脱昭阳控制,一直是魏冉心中隐痛,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如果早一点遇到那位老先生,或许我早已在朝堂之上施展抱负,不至于如今这般进退维谷,姐姐也不会受尽苦难。”


    高琰默然,心中亦泛起涟漪,思及芈原变法受阻和自身处境,不禁感慨:“命运多舛,师兄倒是有练成‘诸侯剑’的潜质,师弟我不喜权谋,“庶人剑”之道或许更适合我,或许我们各走其道,终能殊途同归。”


    阿蛮听丈夫师兄弟的对话,心中暗自思忖:这老先生如此高深莫测,所言所行皆非寻常,难道是当世第一高手蔺且的师父庄周老前辈?


    阿蛮心中一动,轻声问道:“师兄,那老先生是否提及‘逍遥游’三字?”


    魏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缓缓点头:“确有提及,他说‘逍遥游’非虚妄之谈,乃心性之极致,太过玄妙,又是鸟啊鱼啊,又是鲲鹏什么的,我听不懂。”


    高琰一拍大腿,眼中一亮:“师兄有如此机缘,羡煞旁人,这位老先生正是第一高手蔺且的师父庄周老前辈,若是能得他指点一二,悟得真我,胜过苦修百年剑道。”


    魏冉心中豁然开朗,不免后悔当初未能深究其理,如今方知错过良机。“哎呀!早知道是他老人家,当初定当虚心求教,可惜只在我山寨待了半月,便去找惠施那个书呆子论辩去了。”


    高琰亦叹:“机缘难求,不过前辈也为师兄点拨了心性之要,师兄虽错过一时,却未失一世,今后有何打算?”


    魏冉沉吟片刻,答道:“既然已窥见‘诸侯剑’之奥义,我想去秦国投奔姐姐,但又不想被人家说靠着女人裙摆上位,我想先去投军,凭实力崭露头角,待时机成熟,再与姐姐相认,也能为姐姐在朝中增添助力。”


    “秦国?”高琰听到魏冉欲前往秦国,不禁皱眉:“师兄乃是楚人,秦国与楚国将来必有一战,为何要投身敌国?”


    “楚国内乱,前途未卜,秦国强盛,正是用人之际。我自幼家族衰微,在楚国受尽冷眼,若能借秦国之力重振家声,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况姐姐在秦宫,我想为她分忧解难,助她稳固地位。”魏冉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发现高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日秦国若与楚国交锋,师兄当如何自处?”


    魏冉沉默片刻,坚定道:“若真有那一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会为秦谋取,但念师父、师弟之情,必会为楚国留一线生机,尽力促成秦楚联盟,以保两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高琰正欲开口,忽闻窗外传来细碎铃响,原是灵儿趴在门边偷听,此时不慎碰翻了檐下风铃。


    阿蛮忙将女儿抱进屋内,却见小丫头手里攥着半块麦饼,眨巴着眼睛问道:"庄周爷爷能让蝴蝶变成大鹏鸟吗?"


    魏冉被这童言逗得展颜,伸手揉了揉灵儿发顶:"小机灵鬼,你倒比伯伯悟性高。"话音未落,远处海天相接处忽有雷声隐隐,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竟聚起黑云。


    “看来是天象有变,风雨欲来。”高琰抬头望天,眉宇间露出一丝凝重:“师兄,此行山高路远,风雨兼程,务必多加小心。”


    灵儿吓得缩进阿蛮怀中,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襟,眼中满是好奇与畏惧。


    魏冉离开前轻拍灵儿背脊,柔声安慰:“别怕,风雨过后,便是晴天。”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魏冉转身,踏出屋门,迎向风雨。


    夜色渐深,魏冉身影渐隐于风雨中,高琰目送良久,阿蛮追问道:“傻大,马上就要变天了,为何不留他?”


    高琰轻叹:“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为楚人,他志在秦,勉强不得,留之无益,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阿蛮默然,望向窗外风雨,他不知道丈夫曾助张仪离开楚国,今又送魏冉赴秦,昔日朋友未来或成敌手,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风雨中,高琰仿佛看见未来的战场,刀光剑影,却也希望彼此能留一线情谊,不为私仇,只为天下苍生。


    第二日清晨,雨霁天晴,高琰立于庭院,心中思绪万千。


    灵儿跑来,手中捧着一束野花,天真问道:“爹爹,伯伯会回来吗?”灵儿在孤岛上三年,没有见过除父母之外的亲人,对外界充满好奇,也格外依赖短暂的亲情。


    高琰蹲下身,轻抚灵儿发丝,温言道:“或许会,或许不会。伯伯是有大志向的人,他的路途遥远,但无论何时,心中都会记挂着咱们灵儿的。”


    灵儿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仍强颜欢笑:“那灵儿会每天摘花,等伯伯回来。”


    高琰心中一暖,抱起灵儿,望着远方海天一线,轻声道:“好,我们一起去外面好不好,看看更大的世界。”


    灵儿眼中顿时泛起光彩,点头如捣蒜,小手紧紧搂住高琰的脖子,眼中满是期待。


    阿蛮已将行囊收拾妥当,轻声叮嘱:“外面坏人可多了,记得跟紧爹爹娘亲,别乱跑。”


    “比岛上毒虫还多嘛?”灵儿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毒虫会咬人,坏人也会咬人吗?”


    阿蛮忍俊不禁,轻点灵儿鼻尖:“坏人可比毒虫狡猾多了,他们或许笑眯眯地对你好,但心里却藏着坏主意,除了爹爹娘亲,谁的话都不能轻信。”


    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高琰微笑着拍拍她的背:“别怕,有我们在,你会慢慢学会分辨善恶。”


    阿蛮轻轻挽住高琰手臂,三人并肩走向江边,高琰斩断山中翠竹,与阿蛮合力扎成竹筏,灵儿兴奋地跳上跳下,眼中满是新奇。江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一家三口踏上竹筏,缓缓驶向郢都方向。


    芈原上朝归来,楚王优柔寡断,犀首合纵锁秦国在崤函之内,作为合纵主力的楚国,却被张仪游说,楚王异想天开欲隔岸观火,主动撤军,导致犀首合纵失败,楚国信义荡然无存,芈原心中愤懑,却无力回天。


    芈原步履沉重,回到府中,见陈瑶依旧随下人们忙碌着准备去城东布施,心中稍感安慰。


    陈瑶见芈原神色疲惫,轻声问道:“夫君莫要太过忧心,合纵之事,你已经尽力而为了。”


    芈原叹了口气,道:“可惜楚国错失良机,变法之梦再难成真。张子游说,我虽识破其计,无奈朝堂之上,众臣无一人力挺,皆被张仪巧言令色所惑,王上荒唐决策,大争之世,不进则退,居然想着想齐国那样左右逢源,秦国、齐国两面三刀,楚国却无此实力,最终只会沦为笑柄。”


    陈瑶柔声安慰:“夫君,也没有那么糟,中原乱战,楚国尚有底蕴,事情未必无转机。”


    芈原苦笑,他也想乐观,但现实残酷,合纵破裂,楚国孤立无援,变法无望,心中忧虑难解。向陈瑶解释道:“我国在此次合纵中本应借势崛起,如今却既失去了盟友信任,又向秦国暴露了自身弱点,日后秦国、齐国必会联合三晋趁势打压楚国,王上只看眼前利益,不顾长远,楚国危矣。”


    “此局如何破?”陈瑶轻声追问,眉间微蹙:“难道真无良策?夫君素来智谋过人,或许能寻一线生机。”


    芈原沉思片刻,缓缓道:“只能联齐抗秦,暂缓内忧,再图变法这一条路了,三年前我主张联齐,何其主动,如今却被迫无奈,齐国那边态度暧昧,恐怕要价要比三年前更高。”


    “联秦不可吗?为何还是选择联齐?”


    “秦王嬴驷无龟缩自保之心,且对巴蜀虎视眈眈,我楚国素来与巴蜀接壤,两国对这块膏腴之地垂涎已久,联秦无异于引狼入室。而齐国虽远,君臣却都爱慕虚荣,想做大盗却无盗世之能,联齐至少能争取时间,稳固内政,待时机成熟再图反击。”芈原深知联齐之策亦非万全,但相较之下,联秦十死无生,联齐尚有一线生机。


    陈瑶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道:“可是朝中众臣多趋炎附势,又被张仪、陈轸等人收买,联齐之议恐难通过。”


    芈原点头,沉声道:“正是此虑,但事已至此,唯有尽力争取,或许能说服几位重臣。要是义弟还在,或许能助我一臂之力,可惜我三年前派他去石首,发生意外,至今音讯全无。”


    芈原看向为高琰设的灵位,回想起二人共谋国事的情景,不禁心中一痛。


    陈瑶轻抚芈原手背,柔声道:“夫君,切莫太过自责,当年石首生变,非你之过,是朝中权臣发现了两代濮君、父子三人以身入局的秘计,意图架空王权,才联合构陷打击,这些年江湖上传言甚广,权贵和各地封君的勾当早已路人皆知,这也是义弟的功劳。”


    “可惜王上还是未察其深意,权臣当道,忠言难入耳。对犯事者轻罚,对忠良却严苛,如此下去,国将不国。”芈原长叹一声,目光坚定:“即便如此,我亦不能坐视不理。明日朝会,我必当据理力争,力求联齐之策得以实施。若能暂缓外患,再徐图内政革新,或许楚国尚有一线希望。”


    高琰灵位前香火缭绕,芈原数次寻找无果后以为其已遭不测,终将心念转向国事,但每逢夜深人静,仍不禁忆起高琰边关一案力挽狂澜的风采。


    而高琰一家正向郢都悄然潜行,避开耳目,对楚国原本绝望的高琰终因芈原的坚持重燃希望,决心与其并肩,待事成后,再图归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