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阵前重逢话肝胆,宵小贪生溃合纵。

作品:《沧浪侠行

    江州城破后,连日里高琰在秦军牢狱中被魏冉、白起、司马错、嬴荡、嬴华轮流劝降,高琰始终不为所动,冷言拒绝。见其态度坚决,是杀是留,成为争论焦点,司马错主张留其性命以避免得罪墨家,白起则认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魏冉则建议江湖侠客无关大局,不如放其归隐,以示秦军宽宏。


    嬴华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留,必会引来墨家侠客来救,徒增麻烦;杀,则激化矛盾,不如放其离去。这些日孟胜在蜀地活动频繁,杀了不少我军锐士,这些墨家弟子若闻高琰被杀,必群起而攻,反增祸患。”


    “华叔,怕他作甚,墨家再强,终非军队之敌,孟胜虽是江湖高手,不见得在您身上能讨得便宜,放走高琰,不是向墨家示弱嘛?”嬴荡对放走高琰表示不服,荡眉宇间透出一股傲气,冷哼道:“区区江湖人士,岂能与大国抗衡?高况孟胜若真敢来犯,正好一网打尽。”


    “有气概!不愧是秦国未来的储君,英雄出少年,孟某不请自来,诸位如何应对?”众人闻声色变,只见孟胜飘然而至,平淡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司马错、白起眼神一凛,迅速布置防御,却发现孟胜已经悄然立于帐中,气定神闲。


    嬴华恭敬施礼,沉声道:“孟大侠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孟胜自顾自坐在帐中主位,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目光扫过众人,淡然道:“明知故问,来接小友高琰,更为兴师问罪。”


    司马错冷笑一声,沉声道:“孟大侠果然豪气,但列国伐交,伤亡难免,我军为国而战,何罪之有?”


    “非攻乃墨家宗旨,然战乱频仍,你们列国争斗不休,我有心无力,管不了,久了也倦了,不想管了。不过......”孟胜略一停顿,轻运内力,酒杯瞬间化为粉末,飘散空中,“对平民亮刀者,便是触我墨家底线,秦军在巴蜀所行之事,已逾矩。高琰虽非我门下,却是我墨家友人,今日若不放人,休怪孟某不客气。”


    饶是号称战神的嬴华,也被孟胜的气势所震慑,连连解释:“孟大侠息怒,我等并无伤及高琰之意,实为避免无谓争端。至于巴蜀之事,确有失当之处,定当严加约束军中锐士,还望孟大侠海涵。”


    孟胜目光如炬,审视嬴华片刻,缓缓起身,语气稍缓:“海涵?我如何替天下苍生作答?这件事不会就此罢休,交出下令屠城之首犯,我墨家弟子自会退去。”


    嬴华面露难色,血气方刚的少年嬴荡却按捺不住,怒声道:“孟大侠好生无礼,竟敢在我秦国军营中颐指气使!”


    “说对了,我墨家向来无礼于权贵,只敬苍生。”孟胜说话间身法灵动,嬴华等人尚未反应,孟胜已至嬴荡面前,嬴荡身形一滞,没来及出手,已被孟胜擒拿住后颈,高高举起。


    “还请孟大侠手下留情!”嬴华急切道:“太子年幼无知,冒犯之处,我等赔罪。”


    孟胜手如铁箍,冷眼扫视众人,沉声道:“巴蜀平民百姓葬身秦剑,诸位轻描淡写说为国而战,却无视生灵涂炭。而今你们太子命悬我手,却如此紧张,权贵原来也怕我们匹夫一怒。”


    嬴华额角渗汗,忙道:“孟大侠教训的极是。”


    司马错见形势紧迫,连忙上前一步,沉声劝道:“孟大侠,今日之事,实乃误会,我等愿以诚意化解干戈。请先放下太子,容我等商议妥善之策,以慰巴蜀百姓之灵。”


    “高琰我今日便带他走,谅你们也不敢拦我。给你们三日,若不交出首犯,墨家弟子将亲临咸阳,讨个公道。”孟胜目光微敛,缓缓松开手,嬴荡跌落一旁,喘息不定。


    司马错深吸一口气,点头应允:“孟大侠言出如山,我等铭记在心。三日之内,必给墨家一个交代。”


    不久,高琰被救出,孟胜转身,大步流星朝营帐外走去,高琰紧随其后。


    嬴荡气急败坏,对嬴华吼道:“华叔,如此让其离去,我大秦军威何在?”


    嬴华沉声安抚:“大秦根基未稳,孟胜大手一挥,那整个江湖皆成我大秦之敌,届时光是应付数不尽的刺客游侠,便足以令国力耗尽,何谈东出?再说了,孟胜或许是当世江湖第一高手,若真较量起来,他虽走不出这军营,但我们几位必被他重伤,甚至折损。”


    “太子是未来的国君,应以大局为重,不可与江湖豪杰争一时之气。”白起上前劝道。


    魏冉得知嬴荡身份后,眉头微皱,心道:原来这小子是秦国太子,早知道不救他了,他若死,姐姐的孩子便可继位,地位更加稳固。


    魏冉虽心有想法,却深知此刻不宜再生枝节,遂附和道:“白起将军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就千秋大业。”


    “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士兵跪地禀报:“禀将军,犀首已合纵五国联军逼近函谷关,形势危急,王上急召嬴华、白起将军速回咸阳。”


    嬴华面色一变,与白起对视一眼,沉声道:“用兵如鬼,奔袭如电,犀首先生还是这样的风格。楚国方面如何?”


    “楚国答应犀首出兵,目前没有明确动向,但边境已有异动。”


    白起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沉吟片刻,断然道:“犀首先生此举意在分散我军主力,将我秦军主力牵制于函谷关,真正杀人的刀恐怕还在楚国这一支疑兵,我料我军在崤函恶战无法分兵之际,楚国必出武关,直取咸阳。”


    嬴华点头赞同:“同样打着为巴蜀百姓复仇的旗号,这群人可不比孟胜心口如一啊,不过是想抑制我大秦崛起罢了。”


    嬴华与白起迅速商议对策,决定即刻启程返回咸阳,以应对犀首合纵的五国联军。临行前,嬴华留下魏冉与司马错,嘱咐他们务必妥善处理巴蜀之事,以平息墨家的怒火,稳定巴蜀局势。


    孟胜救出高琰后,带着高琰回到墨家分坛,阿蛮见丈夫安然无恙归来,一时激动地泪如雨下,紧紧相拥。


    高琰见妻子连日厮杀,发丝间沾染尘土,血渍斑斑,心中涌起无尽柔情,低声道:“傻姑娘,傻大这不是回来了吗?”


    孟胜虽不忍打破温馨氛围,但形势紧迫,不得不出言提醒:“二位,犀首合纵五国,再启战端,墨家弟子要北上止战,巴蜀已为秦土,咱们就此别过,各自珍重。”


    “孟大侠,五国联军为巴蜀讨公道而来,何故止战?”


    孟胜目光坚定,沉声道:“这些联军名为讨公道,实为疆土,届时百姓遭殃,生灵涂炭。墨家宗旨在兼爱非攻,止战是为了避免更多无辜者受难。”


    “列国纷争已久,止战谈何容易,孟大侠大义凛然,令人敬佩。”


    “对了,你的故人芈原现在景翠军中参谋,多事之秋谁也不会在意你的旧日恩怨,或是你与芈原相见之机,自你石首失踪,芈原可一直托我打听你的下落,我见你夫妇隐居惬意,一直未忍打扰。”孟胜提醒高琰道。


    高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轻叹道:“多谢孟大侠告知。”


    孟胜走后,阿蛮见丈夫神情有异,轻声问道:“要和心心念念的左徒相见了,傻大你怎么看着并不开心?”


    高琰握住阿蛮的手,柔声道:“乱世之中,故人相见未必是福。”


    阿蛮则没考虑那么多,只是担心丈夫安危,轻声道:“且不论福祸,既是故人,终需一晤。”


    高琰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终需一晤。”他目光深邃,似在回忆往昔,又似在思索未来。


    次日,高琰与阿蛮简单收拾行囊,决定前往景翠军中寻访芈原。两人晓行夜宿,一路北行,沿途所见皆是战乱留下的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高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悯之情。


    行至景翠军驻扎之地,高琰与阿蛮乔装打扮,混入军中。经过一番打听,终于在一处简陋的军帐中见到了正在筹划战事的芈原。


    芈原抬头见是高琰,惊喜交加,一时不知所言,愣在原地。


    “义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我回来了。”高琰眼眶微湿,芈原甲胄未卸,眉宇间添了几分沧桑,二人相视良久,终于,芈原回过神来。


    “义弟还活着,真是苍天有眼!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芈原激动地握住高琰的手,眼角泛起泪光,“如今重逢,实乃天意。”


    高琰感慨万千,轻声道:“世事无常,能再见到兄长,已是万幸。”


    “两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未免让人笑话。”阿蛮轻笑,打破尴尬,芈原也抹去泪痕,笑道:“姑娘说得对,重逢本是喜事,何必泪洒。来,坐下详谈。”


    景翠巡视军阵归来,见高琰到来亦是大喜,忙上前施礼道:“高兄,边关一案后,你我再未相见,今日阵前重逢,实乃我楚国大幸。”


    高琰连忙还礼,道:“景翠将军言重了,在下不过一介布衣,怎敢当楚国大幸之说。”


    景翠爽朗一笑,道:“高兄过谦了,当日你在边关智破诡计,救下我边军万千将士,又假死救我免遭权臣暗杀,这才有了垂沙力挽狂澜。今日高兄前来,定有要事相商,不如移步帐内详谈。”


    四人移步至军帐内,分宾主落座。芈原率先开口:“义弟,你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合纵攻秦之事?”


    高琰点头,将巴蜀之战的经过以及墨家出手相救一事和盘托出。


    芈原听罢,神色凝重,沉声道:“巴蜀之战,秦军残暴,杀害无辜百姓,实在令人发指。如今犀首合纵五国联军,为巴蜀百姓讨公道,我楚国虽已答应出兵,但国内亦有不同声音,局势复杂。”


    景翠闻言,眉头紧锁,道:“秦国近年来崛起迅速,对我楚国亦是虎视眈眈。”


    高琰沉默片刻,道:“左徒、将军,在下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芈原忙道:“义弟但说无妨。”


    高琰缓缓道:“巴蜀之战,秦军残暴,已失民心。而五国联军名为讨公道,实则各怀私心,亦难得民心。我本想着为国为民,却亲见战火无情,百姓流离失所,心中悲悯更甚,所想之事以不似从前。”


    “义弟所言极是,但战争是争取和平的手段,我不犯人,人亦犯我。楚国若不自强,终将沦为鱼肉。”芈原听出高琰已对朝堂争斗心生厌倦。


    “兄长明鉴,但这场战争的胜负恐怕不在战场之上,我楚国内患尚存,权臣当道,便是出兵在外,也会被这些蛀虫拖累。两国结盟时尚且有人暗中作梗,何况战时?恐怕此刻我军动向、兵力早已被朝中权臣出卖给秦国知晓。我意先除权臣,再图对外。”


    “这些人贪财好利,不至于卖国求荣,盼着我们打败仗吧?”景翠觉得此事过于荒谬。


    “难说,自然是盼着凯旋分一杯羹的多些,但战事胶着,难免有人心生异志,图谋私利,他们损国以肥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芈原对高琰的分析深以为然,沉吟道:“权臣不除,国无宁日。不过犀首在函谷关已有部署,秦军全国八成主力将被牵制,我楚国再不济也能趁其防备薄弱之际,直扫秦川腹地。届时,即便权臣作祟,我军亦能占据主动。”


    高琰心中隐隐不安,却知道大势如此,若没有意外,此战怎么看,秦军都是败局已定。


    殊不知此时的咸阳宫内,嬴驷、张仪、樗里疾、芈八子等人都已经看出合纵的杀机在楚,正在密谋对策。


    “此乃犀首阳谋,叫人看得出杀机所在,却无法破局,如果我军分兵防备楚国,函谷关必破,秦川腹地暴露无遗;若不分兵,楚军趁虚而入,直逼咸阳,我国危矣。”樗里疾指着舆图,沉声道:“最好是楚国那边自乱阵脚,可是这明显不太可能。”


    “不愧是犀首,修鱼一战败而不屈,反借大秦得巴蜀之际再起合纵,竟将我军逼入如此绝境。不瞒你们,犀首先生离秦越久,寡人这心里便越想念他。”嬴驷不急反笑,对犀首之才智赞叹不已。


    听在众人耳中,心中皆有不忿,尤其是张仪,他深知犀首之能,却也不甘示弱,冷声道:“大王莫忧,楚国是杀招,但也是破绽。靳尚、陈轸已将楚国朝堂动向密报于我,楚国景翠为将,芈原随军,此二人在一起正面交锋确实要费一番周折,但破绽就在于后援督军之人。”


    “谁?昭阳那老狐狸的话,未必有可乘之机。”嬴驷认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楚国的后援督军必是重臣,昭阳虽贪恋权位,但行事谨慎,不易下手。


    “子兰,就是楚王那个纨绔无知的小儿子,贪图享乐,不谙兵事。他若掌管后援,必生疏漏,可从此入手,断其粮草,扰乱军心。”张仪露出一丝冷笑,继续道:“芈原不放心此人,却受制于朝中权势,难以直言。”


    “子兰掌后援,实乃天赐良机。二十万大军粮草供应交给这么个纨绔子弟,岂能不出纰漏?但战线太短,我军难以迅速深入敌后,需巧施计谋,诱其深入,再断其后路,方能一举破敌。”樗里疾料想芈原为确保粮草无忧,必会安排楚军分兵驻守要道,但只要诈败引诱楚军深入,待其战线拉长,便顾不上子兰。


    “那就让楚军兵临咸阳城下之时,一击得手,使其进退失据。”嬴驷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军主力全部集结函谷关,与犀首正面交锋,楚军若来,寡人亲率咸阳军民御敌。”


    嬴华闻言,深知此计凶险,劝道:“王上不可,还是留一部分兵力守卫咸阳,万一没能截断楚军粮道,岂不是咸阳危矣?”


    “犀首用兵如神,料敌先机,非举国之力难以抗衡,不可分兵自保。唯有背水一战,方能绝处逢生,寡人心意已决,咸阳城便是最后的防线。”嬴驷虽然心里也担心万一咸阳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但作为一国之君,他深知关键时刻必须果断决策,方能稳定军心,提振士气。


    “智囊樗里疾、战神嬴华、秦军未来白起齐聚函谷对垒犀首,真乃旷世之战也!若此战得胜,山东列国必将震慑,短期内不敢再谈合纵,秦之霸业可稳固数年。”张仪向秦王分析道:“景翠虽是沙场宿将,但打仗一板一眼,缺乏奇谋,而芈原虽智,却受制于朝堂,难以施展。待截断其粮道后,只需散布谣言,称我大秦已与犀首议和,正挥师南下欲取郢都,楚王必急召景翠、芈原回援,届时要是二人抗命不遵,楚国朝堂必会撤换其将帅,军心动摇。”


    “如此,秦国就拜托诸位了。”


    “臣等定不负王上所托,誓死捍卫秦土。”


    函谷关外,联军营帐连绵,旌旗猎猎,犀首立于高台,目光如炬,审视着秦军的动向。见关内秦军主力陆续到达,知道决战在即,自己阳谋第一步已悄然得手,心中暗喜。


    “犀首先生,为何不早些进攻破关,反而等秦军主力集结完毕?”魏无忌不解,出言请教。


    犀首微微一笑,答道:“秦军主力集结,正合我意。函谷关险峻,联军势大,其主力未至必不敢出关迎敌。我军若强攻,其凭借关隘之险,难以速破。待其主力齐聚,必出关求战,届时虽势均力敌陷入苦战,但会将其牢牢牵制于此,楚国那边便可趁机深入秦境,直插咸阳,届时秦军主力想要回援已是无望。”


    魏无忌听后,恍然大悟,赞叹道:“先生高瞻远瞩,此计可灭暴秦!”


    “不,待咸阳危急,樗里疾必会与我议和回师,届时便可答应其条件,让秦国吐出巴蜀之地,让他们与楚军相争,我军便可退去了。”犀首目光深邃,继续道:“一旦灭秦,楚国势大难以制衡,我魏国亦将陷入险境。与其如此,不如让其两强相争。”


    犀首的策略给年轻的魏无忌上了一堂深刻的谋略课,心中暗自佩服,也为他日后合纵巧思奠定了基础。他深知,谋略之道在于制衡与借力,而非单纯求胜。此战之后,魏国需在列国间巧妙周旋,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战端开启,函谷关下,秦军列阵严整,战鼓震天。犀首挥旗指挥,联军如潮水般涌向关隘。秦军虽勇,但面对联军压境,亦显吃力,刀光剑影间,双方将士浴血奋战,喊杀声震耳欲聋。


    孟胜率墨家弟子赶来时,已是慢了一步,函谷关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见止战无望,孟胜心生悲悯,遂安排弟子疏散周边百姓,避免战火波及。


    战局果然如犀首期待的那样发展,秦军主力被牢牢牵制于函谷关,楚军趁机深入秦境,连克数道关隘,直逼咸阳。


    芈原忧心忡忡,见战线过长,深知楚军深入敌境,补给线过长易被切断,遂令高琰前往子兰处敦促其守好粮道,确保后勤无忧。


    待高琰、阿蛮抵达子兰军营,却见其歌舞升平,子兰醉卧美人膝,全然不顾军务。


    高琰怒斥:“殿下,战事紧急,岂容如此懈怠!”


    子兰醉眼朦胧,见高琰、阿蛮怒容满面,轻蔑一笑:“尔等何须多虑,秦军已是强弩之末,我来就是混军功,待其败退,我自可名利双收。尔等只需安心待命,不必杞人忧天。”


    高琰一把撕过子兰,怒喝道:“殿下荒唐!粮道乃战事命脉,若失,全军危矣!速整军务,勿误大局!”


    子兰一愣,酒意稍醒,看清来人:“是你?你不是死在石首了吗?”


    高琰冷声道:“石首一役,侥幸生还。今奉命督军,望殿下明察大局,勿因私欲误国!”


    子兰怀中歌姬见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卒竟敢如此放肆,娇嗔道:“殿下,此人无礼,当斩!”


    阿蛮却丝毫不给面子,厉声道:“娼妓也敢妄言军务?”


    那歌姬仗着子兰宠爱,愈发嚣张,正要反驳,却被阿蛮一剑封喉。子兰惊愕,酒意全无,瞪视阿蛮。


    “军中是在我!如今我军势如破竹,岂容尔等扰乱军心!来人!将此二人拿下!”亲卫应声而上,却被高琰和阿蛮合力击退。


    子兰怒极,拔剑相向,却见高琰目光坚定:“殿下,战事为重,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等不客气!”


    子兰咽了咽口水,知道高琰武艺高强,与自己也曾共患难,终究不敢轻举妄动,缓缓放下剑,冷哼道:“罢了,看在往日情分上,暂且放尔等一马。粮道之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高琰、阿蛮对视一眼,深知子兰所言未必可信,但此刻亦无他法,只得暂且退下。


    子兰虽表面应允,心里盘算的却是离前线越近,自己越危险,反正自己只要离开战火,保住性命,战后仍可获功,无非是运粮稍慢些,不影响大局。


    第二日,出乎高琰、阿蛮意料的是,子兰并未整军出发,反而借口前方不明,后撤三十里,称是巩固粮道实则避战自保。


    高琰心知不妙,与阿蛮商议后决定前往主营禀报芈原,直言子兰避战之实。却不知待其刚离开,魏冉已经率领精兵悄然逼近。


    入夜,秦军精锐悄然潜入,火光四起,四处放火焚烧粮仓辎重,浓烟滚滚。魏冉所部不过十余人,子兰若及时组织抵抗,尚能挽回局面,然而其贪生怕死,不明敌情,竟仓皇逃窜,完全不顾正在咸阳城下浴血奋战的将士。


    芈原闻讯,神色大变,拍案而起:“子兰误国,竟至此境!”


    高琰心中亦是焦急万分,道:“左徒,如今粮道被毁,楚军危矣,当速作决断。”


    芈原沉吟片刻,道:“粮道被毁,我军补给中断,难以持久。但秦军亦强弩之末,我意先稳住阵脚,攻克咸阳再行补给。”


    景翠闻言,亦是赞同:“左徒所言极是,如今局势,退则一泻千里,进则或有生机。”


    商议已定,随即传令全军猛攻。嬴驷、张仪见楚军突然发动攻势,知道后方已经得手,只要坚守城池,拖延时间,待楚军粮尽,自会不战而溃。


    原本预料的楚军粮草不济,坚守半月便可瓦解,岂料子兰给秦国的惊喜远超预期,待其狼狈逃回郢都后,生怕楚王追究责任,竟谎称秦军势大,芈原、景翠指挥失误,自己力战不敌,才导致粮道被毁,为了使自己逃脱罪责,子兰不惜捏造秦军主力已经逼近楚国。


    楚王闻报,震怒之余,心中惊惧,急召芈原、景翠回师防御,以防秦军乘虚而入。芈原、景翠见王令一道道传来,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即将到手的咸阳,率军回撤。途中,景翠眼见破秦大业功亏一篑,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芈原亦感痛心疾首,但国命难违,唯有强压悲愤,指挥残军有序撤退。沿途士气低落,粮草匮乏,军心愈发不稳。至郢都,芈原、景翠面见楚王,力陈实情,朝中重臣却多被子兰收买,纷纷附和子兰所言,楚王听信谗言,对芈原、景翠的忠告置若罔闻,反而责其战败之罪,削去兵权,子兰则因“力战有功”被擢升。


    如此一来,朝堂之上正直之士噤若寒蝉,函谷关外犀首迟迟等不到楚军援兵,久战不胜,列国却因辎重损耗,纷纷撤兵,犀首只得与秦军脱战,声势浩大的合纵再一次功败垂成。


    朝局动荡,国运衰微,高琰、阿蛮眼见忠良蒙冤,心中悲愤难平,却也只能暗自叹息。


    夜深人静,高琰对阿蛮低语:“此番失利,非战之罪,实乃小人作祟。”


    阿蛮点头,似乎理解了丈夫为什么当时欲见芈原却心生犹豫:“朝中奸佞当道,忠言难进,左徒尚不能自保,何况我等?不如留书一封,潜于江湖,不在庙堂反而能为芈原变法提供助力。”


    高琰沉思片刻,终于颔首:“阿蛮所言极是,与其困于朝堂,不如另辟蹊径。明日我便书信一封,详述变法之策,交付左徒,或能为其所用。”


    次日清晨,高琰挥毫泼墨,字字珠玑,将心中所思尽书于帛。待墨干,封存妥当,交付芈原夫人陈瑶,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