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将计就计引伏兵,燕君献图饲虎狼。

作品:《沧浪侠行

    “巨子请看,此乃最新研制的‘潜龙’,能日挖千米地道,无声无息,专为奇袭设计。”因孟胜威望极高,墨家弟子对其选中的新巨子高琰也格外敬重,纷上前展示,“这是‘隐蝠’,穿上它便能从高楼或悬崖飞身而下,脱险时能派上大用扬。”


    “这是何物?居然可以动。”阿蛮目光却落在远处的机关兽上,那庞然大物缓缓移动,甲壳坚如磐石,机关臂灵活如生,足以抵御千钧之力。


    “巨子夫人,这是‘玄龟’,以墨家秘法铸成,能抗万斤重压,机关臂可拆卸重组,灵活多变,专为守卫要地而设。”弟子向阿蛮解释道:“不同的机关臂可应对不同战况,有箭雨、火油、毒烟、铁链等,拆卸重组仅需片刻,配合其他机关,可形成坚不可摧的防线。”


    阿蛮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低声对高琰道:“傻大,你这便宜巨子当得真是风光,这些机关术可以抵上千军万马,怪不得各国都对墨家忌惮三分。”


    “可惜百里缺叛出墨家,带走了暴雨梨花,至今下落不明。不过这刀枪不入的‘非攻软甲’却在师父清理门户后带回。”墨家弟子继续道:“非攻软甲不仅能防刀剑,还能抵御部分内力冲击,实为护身至宝。”


    “暴雨梨花......”高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沉声道:“我在令尹府上密室中见过,但似乎就是一套可以射出牛毛毒针的机关,远不及今日所见机关之精妙啊。”


    “巨子是说暴雨梨花在楚国?”众弟子惊愕,互望一眼,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向高琰解释道:“暴雨梨花乃墨家至宝,具体构造复杂,当年墨翟祖师制成后,因其威力过于惊人,怕被别有用心之人用于滥杀无辜,故如何使用也是历代巨子秘传。”


    “原来如此,飞针只是其最基本的攻击方式。还好昭阳不明就里,不然不知有多少义士遭其毒手。”高琰沉思片刻,一阵后怕。


    正在此时,密室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派去查探五国动向的弟子匆匆而入,神色凝重:“巨子,这几日五国动向异常,齐、楚、魏、韩、赵均有重兵调动,前些时候遇到的神秘刺客均来自五国,且这几日都在向临淄集结,恐有大事发生。”


    “这些高手底细是否查明?”高琰隐隐感到山雨欲来。


    “韩国派出的刺客名为陈鯈,原是楚国32寨水匪之首,所使兵器为逆鳞刺,可崩解成九节钢鞭。楚国刺客则是昭阳亲信,真名不详,江湖上人称苏婆婆,千机引操控如臂使指,擅长设陷阱,实际是阴阳家死门司命,精通奇门遁甲。齐国刺客是龙虎笔李辟、断水刀胡艺,但据说齐国最厉害的杀手尚未露面,赵国派出的是胡蛮儿,是北境匈奴中最精锐的狼骑统领,被赵军俘虏后归顺,其胡刀锋利无匹。魏国是隐侠大弟子风预,无相剑突袭如风,隐匿无踪。均是江湖前五十的高手,各有绝技。”


    高琰听罢,结合在密林中遇到的燕国护卫,立即判断出五国高手齐聚临淄,必是为了燕国。“燕相子之篡位之事已经传了好多年了,看来五国联手是要借此事彻底激化燕国内乱,意图瓜分其地。”


    阿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大不攻小,强不侮弱,众不贼寡,诈不欺愚,贵不傲贱,富不骄贫,壮不夺老。墨家非攻七义,乃立身之本。五国此举,违背道义,我等须竭力阻止,以防生灵涂炭。”


    高琰深以为然,见弟子们神情坚定,用墨眉轻轻一挑,沉声下令:“为了阻止五国阴谋,保全燕国百姓,我等即刻启程前往临淄!”


    弟子们齐声应诺,迅速收拾行囊,阿蛮将非攻软甲为高琰披上,防护周全,高琰却担心妻子安危,推脱道:“傻姑娘还是你穿这件,临淄凶险,你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心安?”


    阿蛮坚持道:“傻大现在是巨子,非攻之责在你肩上。再说你武艺现在不如我,这件软甲你更需要。”高琰无奈,只得接受。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默契更深。随即带领众弟子踏上征程,行至密林边缘,天色渐暗,风声骤紧。


    一伙强盗追着一行商队呼啸而过,高琰目光如炬,迅速指挥弟子隐蔽,静观其变。商队中一女子似是受伤,踉跄前行。


    “巨子,行侠仗义乃我墨家分内之事。且此女子身陷险境,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弟子们纷纷请命,高琰却微微皱眉,示意众人暂且按兵不动,细细观察。


    “那女子看似普通商贾之女,但步履间隐含武者气息,绝非寻常之人。这群强盗方才围杀商队手法狠辣,却唯独没能伤她分毫,显然有所顾忌。”高琰听出那女子踉跄狂奔之际,呼吸竟匀称有力,显是内功深厚,故意藏拙。


    众弟子心领神会,不再多言,紧随高琰悄然逼近。那女子察觉身后动静,回头一瞥,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未停步。


    女子倏忽跌倒在地,强盗头目狞笑着挥刀劈下,刀刃故意偏离要害,砍在一旁泥土上,溅起尘土。


    "救命!"女子仓皇爬向墨家众人方向,腕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众弟子见状,素来扶弱的性子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拔剑上前相救,高琰也想知道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于是也没有制止弟子。


    强盗见状,不依不饶,纷纷转身迎战,刀光剑影间,墨家弟子各自施展绝技,不出数招,便将强盗击退。


    女子轻拭额角汗水,感激道:“多谢救命之恩。”


    高琰淡然一笑,拱手回礼:“姑娘不必客气,行侠仗义乃我墨家本分。敢问姑娘芳名,为何遭此劫难?”


    女子犹豫片刻,眼中泪光闪烁,轻声道:“小女子名为紫萱,父母皆是临淄商贾,此次前往魏国大梁探亲,不幸遭遇强盗,这伙贼人屠戮了我们的商队,我侥幸逃脱。”


    阿蛮递上丝帕,柔声安慰之余也出言试探:“紫萱姑娘,一般强盗不会赶尽杀绝,毕竟只是求财而已。可他们为何对你如此穷追不舍?”


    “寻常打劫,留财留命即可,要是财货不足以填欲壑,也会绑架人质勒索赎金。但此番杀人取财,确实异常,分明意在灭口。”高琰看着紫萱,见其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敛去。


    紫萱低眉垂首,轻咬红唇,似有难言之隐。片刻后,缓缓道:“或许,他们并非只为财物,而是得知我携带了一样重要信物,欲夺之而后快。”言罢,目光复杂地望向高琰,似在权衡是否该全盘托出。


    高琰眉头微蹙,沉声道:“信物何等重要,竟引得贼人如此丧心病狂?”


    紫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此信物乃孟尝君亲赐,关乎齐魏两国密盟,若落入贼手,恐生变故。家父本欲暗中护送至大梁,未料行踪暴露。”


    高琰不禁佩服这姑娘张口就来的撒谎本领,孟尝君谨慎之人,岂会将如此信物委托给商贾,但她此刻出现接近自己,必是有所图谋,于是决定留下她,探其究竟。


    高琰目光如炬,温和道:“既如此,姑娘已经脱险,快回家去吧。我派弟子护送一程,确保安全。”


    紫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迅速掩饰,低声谢道:“多谢大侠好意,但小女子孤身一人,家中已无亲人,愿随墨家暂避风头,待事态平息再行离去。”


    阿蛮暗笑,这姑娘未免太会编故事,哪有如此心急的避难者。


    高琰心知有异,却不动声色,点头应允:“正好我们也去临淄,途中可顺便护送姑娘。”


    紫萱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道:“如此甚好,小女子感激不尽。”


    苏信儿见接近墨家的目的如此轻易达成,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手段高明,却不知高琰早已发现其破绽,只是将计就计,欲探其背后主使。


    别说是高琰、阿蛮,墨家众弟子都是江湖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最擅长辨识人心,洞察虚妄,都发现了这位“紫萱姑娘”的言行不一,见巨子并未点破,也心照不宣配合,纷纷装作毫无察觉。


    队伍行至宋齐边境时,暮色已沉入山峦褶皱。苏信儿腕间银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声响,引得墨家弟子频频侧目。阿蛮借着整理行囊的间隙,将一枚青壁塞入高琰掌心——那是孟胜生前与农家侠魁约定的信物。


    苏信儿拧着湿漉漉的裙裾回身,正撞见阿蛮似笑非笑的眼神。"姑娘这银铃甚是好听,不知道的以为给谁通风报信呢。”


    苏信儿脸色微变,忙笑道:“不过是寻常饰物,这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并无他意。”她心下忐忑,却强作镇定。


    阿蛮指尖轻点银铃,笑意更深:“我也觉得这银铃声音清脆,倒是与夜色相得益彰。妹妹可不可以借我一观?”


    苏信儿犹豫片刻,终是递了过去,心中暗自揣测阿蛮的用意。


    阿蛮接过银铃,细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向一旁一位弟子展示一番,轻笑道:“果然是件好东西。”


    那弟子会意,悄然退去。


    阿蛮把玩片刻,转身将银铃还给苏信儿,道:“姑娘不必紧张,只是好奇罢了。”


    苏信儿接过银铃,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却仍觉芒刺在背,勉强笑道:“家中还有一模一样的一对,姐姐若喜欢,改日到临淄定当奉上。”


    阿蛮目光微闪,轻声道:“那便多谢姑娘了。”


    "前方三十里便是墨家九曲坞,今夜是否在此休整?"负责探路的弟子压低嗓音禀报,目光若有若无扫过正在溪边浣洗的紫衣身影。


    高琰摩挲着玉璧,忽然察觉地面传来细微震颤。他屈指叩击身旁古木,树冠间顿时惊起数只夜枭。


    "取隐蝠来。"话音未落,三名已墨家弟子借着机关翼掠上树梢,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成游动的墨痕,居高查探震颤来源。


    暮色中的震颤愈发明显,高琰耳廓微动,忽然按住阿蛮手腕:"是虎贲军的重甲骑兵。"十丈外枯枝断裂的脆响混在风里,寻常人根本无从分辨。


    树梢隐蝠机关突然发出金铁交鸣声,三名墨家弟子如折翼鹰隼急坠而下。为首者凌空翻身,道:"西北三里发现不明队伍,都埋伏在密林深处,人数众多,应是敌非友。"


    苏信儿腕间银铃骤然急促,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指甲在铃舌处轻叩三下。溪水倒映着她发间的孔雀石簪子,此刻正泛着诡异的幽蓝。


    高琰瞥见苏信儿的小动作,眉头微皱,低声对阿蛮耳语:“怎么样,安排妥当了吗?”


    阿蛮点头,目光如炬:“一切就绪。”


    高琰故意大声吩咐:“今夜先不去九曲坞了,就近在溪边扎营,夫人身体不适,需早些休息。”


    众人依令行事,迅速搭建帐篷,火光映照下,溪水泛起粼粼波光,隐约可见暗流涌动。


    五名墨家弟子以探路为由,悄然散向四周,隐入夜色。苏信儿看到高琰突然改变行进计划,一边心中暗自警觉,一边若无其事摇动银铃,仿佛只是欣赏夜色般随意。


    夜半,除了巡夜守备的弟子外,营地一片寂静。苏信儿轻手轻脚走出帐篷,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悄然向密林深处潜去。


    她身影如魅,避开巡逻弟子,心中默记方位,直奔西北方向,直走到一片幽暗的林中空地,这才摇动银铃,发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原来这银铃就是联络伏兵的信号,按照令尹的安排,墨家要是悉数赶赴临淄,虽能全歼,但付出代价必然惨重。一路上用银铃传递信号,连续设伏,逐步削弱墨家力量,待其到临淄时,已是强弩之末。


    但此刻苏信儿按约定摇了铃,却未闻回应。她心中一紧,环顾四周,只见树影婆娑,风声如泣。忽然,一道黑影自树后闪出,低喝:“谁?”


    苏信儿急退数步,银铃骤停,寒光一闪,手中短剑已出鞘,步法凌厉如风,剑尖直指黑影咽喉。


    对方身形却远比她更加敏捷,轻巧避开剑锋,反手一掌击向她腕脉。


    苏信儿侧身躲过,短剑翻转,直刺对方腰腹。黑影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她心中惊疑,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耳畔风声骤紧,听到营地方向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迅速收剑,快步返回营地。


    只见阿蛮站在帐前,神色凝重,低声问道:“妹妹,你去哪儿了?”


    苏信儿轻描淡写地回应:“如厕,营地都是男子,只能去密林深处,不便打扰。”


    “赶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阿蛮似信非信,却未再追问。


    苏信儿躺下后,心中暗自思忖,夜色中那黑影究竟是谁,为何原本预定的伏兵未现?难道计划有变,或是另有他人插手?她紧握银铃,想不出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高琰在帐篷内闭目养神,前去探路的五名弟子归来,带回消息:“夫人这法子果然有效,前方三里、十里、十五里处均有伏兵痕迹,我们五人往反方向摇动银铃,果然引得伏兵跟随,现在他们均被引开了。”


    “辛苦了,这紫萱果然居心叵测。”


    “夫人一路上发现她一直摆弄银铃,心中早已生疑,一直暗中观察其摇铃频率与方位,推测出她的联络方式。今日故意借银铃向鬼手匠人莫不是展示,一炷香时间,莫兄弟已仿制出一模一样的银铃,我们利用这仿制银铃,成功误导伏兵。”


    高琰微微点头,随即低声吩咐:“我已让夫人继续监视紫萱,沿途以前使用的驻地和暗舵不可再用,以防伏兵守株待兔,尽量避免在赶到临淄前损失力量。”


    “诺!”


    临淄城内,狼狈的燕太子平正躲在驿馆中,为逃离刺杀而庆幸,但心中却愈发悲愤,子之篡位迫在眉睫,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回天,而楚国却倒向子之,难不成自己真要向世仇齐国求助?


    燕太子平握拳砸向案几,木屑飞溅,没有乐毅在身旁,他只能孤身面对这重重困境,心中暗誓,即便求助齐国,也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


    夜深人静,驿馆外隐约传来马蹄声,燕太子平警觉起身,难道是追兵将至?他迅速取剑,准备迎敌。


    来的却是一位素衣老者,手持长铗,缓步走进驿馆,面容慈祥,看到燕太子平,加快步伐,在他面前停下,低声说道:“燕太子勿忧,老夫乃薛公幕僚冯谖,受薛公之托,特来助太子一臂之力。”


    燕太子平目光闪烁,心中稍安,但仍警惕问道:“您就是献策焚烧薛地债券的冯谖先生?薛公为何愿意帮我?”


    冯谖微微一笑,从容答道:“薛公君子之名远播,深知太子仁德,齐、燕虽有世仇,但大义当前,薛公怎会坐视子之行篡逆这等暴行?这些年齐燕边境纷争不断,百姓深受其苦,都是子之把持燕国所致。薛公愿助太子,意在止战安民,非为私利。”


    燕太子平见冯谖言辞恳切,心中疑虑渐消,深施一礼:“若薛公真愿援手,平感激不尽。齐国可愿借兵于我?”


    冯谖摇摇头:“齐国虽有心相助,但此刻子之篡位之事未成,这时候借兵反而会落个干涉他国内政的口实,不利于齐燕两国长远之计,更会伤薛公君子之道。”


    “薛公之意,是待子之篡位既成,再以正义之名出兵讨伐,可是子之把持燕国军政已久,我只有两万亲卫,恐怕支撑不到齐国出兵之时。”


    冯谖沉吟片刻,道:“太子勿急,薛公已密令边境守将暗中接应,并提供粮草器械,助太子稳固亲卫,但是为保万一,还需太子提供一份燕国地形图及子之兵力部署,以便薛公精准调度,内外夹击,确保万无一失。”


    燕太子平思索片刻,毅然点头:“冯先生放心,地形图和兵力部署我即刻准备,只要能除逆贼,平愿倾尽全力。”


    冯谖满意颔首,低声叮嘱:“那就请太子暂时在临淄隐忍数日,眼下您身份敏感,我国君臣不希望您在临淄暴露,以免节外生枝。”


    “这是自然。”燕太子平此刻已经忘记乐毅的嘱托,心中唯有阻止子之,夺回王位这一个念头。殊不知交出地形图和兵力部署,等于将燕国命脉交予他人,齐国挥师北上,万一有变,燕国连反抗的机会都将断送。


    换做别人,这点防备总是应有的,但燕太子平被孟尝君君子之名所惑,加之救国心切,竟未深思其中利害。


    冯谖见状,心中暗喜,却仍面不改色,继续以诚恳之态,细细叮嘱各项事宜。燕太子平一一应允,心中满是希望,却不知已步步踏入他人设下的棋局之中,也将为燕国带来沉痛的灾难。


    三日后,燕太子平将地形图与兵力部署交予冯谖,孟尝君田文大喜,遂令冯谖将燕太子平提供的情报和昭阳转交的密图一一比对,果然发现两者高度吻合,立即召集将领商议出兵策略,决心趁子之与太子平内斗之际,迅速挥师北上,直取燕国要害。


    冯谖领命而去,却暗中将齐国谋划的细节透露给秦国在临淄的细作,为自己将来入秦留一条后路。


    秦细作得讯,迅速密报咸阳,但在秦国朝堂之上,此消息却引发轩然大波,一向团结的朝臣们意见分歧,有人主张趁机联燕制齐,有人则认为燕国太远难以援手,应以稳固本国为重。


    嬴驷看向二次入秦的大良造公孙衍,沉声道:“犀首先生,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公孙衍沉思片刻,答道:“大王,当今天下局势乃齐、楚、秦三强鼎立,齐国欲吞燕,必先乱其内,但一旦齐国得燕,三晋倒向齐国,三强之势将失衡,未来十年,秦国东出之途就要仰仗齐国鼻息。因此,不可坐视齐国独大。”


    张仪接过话茬,沉吟道:“犀首先生所言极是,燕国虽远,但其存亡关乎三晋动向,不可轻视。”


    甘茂却认为:“燕国虽重要,但劳师远征我秦国力有不逮,且支持燕国将于齐国结下深仇,我军届时补给线过长,风险重重。不如放任齐国乱燕,再和楚国联手调停,让齐国背负恶名,乱燕而不能得燕,实为上策。”


    犀首自二次入秦后,处处受到排挤,深知朝堂暗流涌动,而自己也不想再卷入无谓纷争,于是保持沉默,即便看出甘茂所言的漏洞,也未再反驳,只暗自盘算如何保全自身。


    张仪作为秦相,自然不会坐视朝堂争议,他深知秦国利益为重,便提议:“大王,甘茂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然当今列国争雄,名声早已不重要,关键在于实利。齐国乱燕,即便不能得燕,亦会威慑三晋彻底倒向齐国,我秦国影响力本就局限于西陲,若再失三晋,东出之路将更为艰难,此次助燕,是难得在东边树立秦国威望的机会,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太子嬴荡闻言,自然支持自己老师甘茂的看法,倒不是他认可甘茂的策略,而是张仪一直以来都与芈八子、嬴稷走得近,嬴荡对其素有成见。


    “父王,相国之言虽高瞻远瞩,但当前国力有限,不宜轻举妄动。儿臣认可甘茂将军的谨慎策略。”


    未来储君的立扬,让嬴驷陷入两难,他深知嬴荡的言辞虽出于私心,但如果自己不支持,会让储君心有芥蒂,朝堂会以为自己不认可储君,影响日后执政威信。嬴驷只得将目光转向樗里疾这个智囊,有些话他只能让别人来说。


    樗里疾深知嬴驷的难处,沉吟道:“大王,太子所言极是,臣支持甘茂将军的谨慎策略。”


    犀首心知樗里疾言不由衷,却也不便揭穿,只微微点头,樗里疾这些年进步神速,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会装糊涂,也是一种智慧。


    嬴驷见状,心中有了决断,缓缓道:“既然如此,便依甘茂将军之策,暂观其变,待时机成熟,再作定夺。”


    张仪虽心有不甘,但见犀首一言不发,樗里疾明哲保身,亦知再争无益,遂拱手道:“谨遵大王旨意。”


    嬴荡见张仪退让,心中暗喜,却不忘继续巩固自身地位,便提议:“儿臣以为,要保证齐国乱燕而不得燕,需派质子至燕国,以示支持,齐国便会顾及我秦国态度,不敢吞并燕国。”


    嬴驷狠厉看向嬴荡,冷声道:“太子以为,谁去为质子最为合适?”


    嬴荡一愣,本来想趁热打铁巩固地位,推荐嬴稷去燕国为质,但见父王目光如刀,若推荐他人,恐生嫌隙,只得硬着头皮道:“儿臣愿亲自前往,以示秦国诚意。”


    嬴驷听到此言,脸色稍缓,以为嬴荡毕竟有些担当,自己误会了他,便点头道:“太子此举,足见忠心。然我秦国自变法大成以来,取地有秦剑,岂能以太子为质?此事不可再议。”


    甘茂深知自己徒弟的心性,不愧是自己调教多年,能够审时度势,进退有度,作为储君,除掉隐患是明智之举,但还是有些急躁了。


    而堂下一员武将看着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怨恨和警惕,正是魏冉。魏冉心中暗忖,太子此举是想除掉外甥嬴稷这个潜在威胁,如今嬴稷年幼,一旦作为质子,姐姐也会被派去燕国,好毒的心计!你真道我魏冉是任人宰割之辈?


    魏冉握紧拳头,强压心中怒火,将甘茂、嬴荡视作眼中钉,自己一定不能交出统兵之权,否则嬴稷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