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稷下学宫生死战,儒墨相争一时歇。

作品:《沧浪侠行

    稷下学宫因孟子而闻名,儒家气息浓厚,与墨家在学术上素有分歧。孟子强调以血缘亲疏为核心的差序之爱,而墨家主张无差别平等之爱,孟子认为墨家观念颠覆了人伦秩序,甚至将“兼爱”思想骂作“无父禽兽”。


    而墨家则反驳儒家狭隘,只知亲疏不知大义。后来,孟胜接任墨家巨子,极少参与无关论战,而是身体力行践行墨家理念,多行义举,助弱扶贫,儒家弟子虽不齿其行,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德。


    高琰与阿蛮悄然潜入,伏在屋檐之上,俯瞰学宫内动静。高琰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踏入年少时心心念念的稷下学宫,竟是以这种方式,不禁感慨万千。


    孟仲子正端坐于讲坛,眉宇间透着儒雅与威严,缓缓阐述着“仁政”之道。学子们聚精会神,唯有那几名刺客眼神游移,似在寻找时机。


    很快孟仲子话锋一转,提及燕国局势,道:“子路曾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所谓‘名’,是君臣、父子、上下的伦理秩序;‘实’是各安其分的行为准则。子之逼迫燕王禅让,正是名实颠倒,伦理崩坏。”


    “夫子,燕王哙‘慕古禅让’,不是效仿尧舜之德吗?为何您认为其名实颠倒?”一位年轻学子质疑道。


    孟仲子微微一笑,目光如炬:“尧舜禅让,乃民心所向,燕王哙之举却是苏代、鹿毛寿等说客诱导所致,非出本心。故此,名为禅让,实为篡权,乱了纲常。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荀况,赵国游学而来。”


    孟仲子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荀况,深感其慧根非凡,勉励道:“学问之道,贵在明辨是非,其实燕国之乱,名实颠倒只是其一,名实颠倒便不能正名之纲,没有纲常便乱了礼法之序,没有礼法熏陶,臣子便丧失了忠义之德,燕国仁政之基道之不存,国将不国。”


    荀况若有所思,点头称是。高琰在屋檐上听得真切,楚国目前的局势正如燕国一般,名实颠倒,纲常不振,礼法不存,臣子离心,政道难行,只是强大的楚国尚有底蕴支撑,未至崩塌之境。然若不及时拨乱反正,恐重蹈燕国覆辙。


    阿蛮见高琰听得入迷,知道丈夫年轻时求学之憾,轻声提醒:“傻大,这酸儒之论虽然有那么些道理,但这孟仲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他私下与齐国权贵勾结,利用仁义之名行私利之实。”


    高琰闻言,心中一震,小声问道:“此事当真?还真看不出来这样的儒者也会藏污纳垢。


    阿蛮点头,低声道:“当年齐王邀请孟子到齐国做官,作为儿子的孟仲子却以父亲病重为由婉拒,待齐王派使者探望,又撒谎说孟子的病好转了,实则是自己想出仕。他才是无父禽兽呢!”


    混入稷下学宫的无相剑风预是隐侠玄奇亲传大弟子,内功强于其他刺客的他此刻已察觉梁上动静,向一同混入的陈鯈、胡蛮儿、李辟、胡艺手势?示意。


    孟仲子显然也发现了屋檐上的异样,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君子之行,当以诚为本,以信立身。若连最基本的忠孝廉耻都做不到,何谈治国平天下?”言罢,目光扫过全扬,似在警示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胡蛮儿本就是匈奴出身,对中原礼法素无敬意,闻言冷笑一声,小声嘟囔:“忠孝廉耻?不过是束缚人心的枷锁。我族崇尚力量,弱肉强食才是自然法则。”


    陈鯈轻扯其衣袖,示意慎言,以免打草惊蛇。


    孟仲子目光如电,瞥向胡蛮儿所在,不待其开口,施展轻功跃下讲坛,手中戒尺啪一声脆响。


    胡蛮儿只觉眼前一花,完全没料到这儒者身手如此敏捷,待第二下戒尺已至面门时,挥手欲挡,却不料戒尺灵活一转,避开其掌,狠狠击中其肩,痛得胡蛮儿闷哼一声。


    “你这腐儒!竟敢用戒尺羞辱我?”胡蛮儿怒目圆睁,立时暴起,使出匈奴摔跤术,身形如狼扑向孟仲子,双臂箍紧,意图将其摔倒。


    孟仲子不慌不忙,脚下轻点,身形如柳随风,巧妙避开胡蛮儿攻势,顺势一带,反手扣住蛮儿手腕,力道大得让胡蛮儿手掌自然摊开,又是一记戒尺重重拍下,痛得胡蛮儿咬牙切齿。


    孟仲子冷声道:“人无礼不立,如兽何异?”


    胡蛮儿怒火中烧,却感手腕剧痛,难以挣脱,不服输的心性让他再次出言不逊:“礼法不过是强者用以束缚弱者的工具,你们这群儒生,不过是帮着权贵欺压百姓的走狗!”


    孟仲子闻言,面色一沉,冷哼道:“朽木不可雕也!”又是一记重拍,戒尺精准落在胡蛮儿掌心,痛得他冷汗直冒。


    众刺客见状,不禁暗自凛然,都以为孟仲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想到竟有如此高深的武艺,一出手就让胡蛮儿这位曾经的匈奴第一高手毫无还手之力。


    胡蛮儿也是犟种,虽痛得面容扭曲,却仍咬牙硬撑,不肯服软,一次次叫骂,而孟仲子也不惯着他,以戒尺一次次回应,每击一下,便是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胡蛮儿的闷哼。


    直挨了二百来下,手掌已肿胀如馒头,胡蛮儿才终于支撑不住,跪地求饶:“夫子,我知错了,请夫子高抬贵手。”


    “错哪里了?”孟仲子戒尺悬停空中,扣住其脉门,似乎只要胡蛮儿答错一字,戒尺便落。


    “错在不敬礼法,不明忠孝,更不知自省。今日之罚,当为警醒,日后当以礼待人,明辨是非,不可再恃力凌人,辱没斯文。”胡蛮儿恭谨的模样与先前判若两人,眼中虽有不甘,却多了几分敬畏。


    孟仲子见状,缓缓收起戒尺,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望你铭记今日之痛,日后以德服人,方为正道。”


    胡蛮儿点头如捣蒜,荀况却向孟仲子请教:“夫子说以德服人,为何用戒尺使其屈服,这难道不是以力压人?”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戒尺只是因材施教的工具,旨在唤醒其内心之礼。若不是戒尺,他岂会铭记今日之痛,从而反思自身之过?今日之罚,正是为了明日之德。”孟仲子和蔼地看向胡蛮儿,“你说是不是?”


    胡蛮儿捂着肿胀的手掌,哪还敢有半点违逆,连忙点头:“夫子教诲极是。”心里却不住暗自腹诽:去你奶奶的,什么狗屁礼法,要不是你这老匹夫武功高强,我胡蛮儿岂会低头?别让你落我手中,否则定要你好看!


    孟仲子似有所觉,目光锐利地扫过,胡蛮儿赶紧低头,不敢再露半分不敬。


    众刺客捂嘴偷笑,心中暗叹:传说孔夫子,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今日得见这般文武双全的孟仲子,也是不遑多让,世人以为儒者皆文弱,看来是大谬不然。


    孟仲子回到书案前,指着混入的刺客们:“今天的讲义就到这里,你们几位留下。”


    众弟子行礼退下,刺客们面面相觑,心中忐忑,却不敢违抗,缓缓走出队列,低头立于案前。


    待弟子们散尽,孟仲子目光如炬,逐一审视刺客,语气平静却透着威严:“尔等既来听讲,就要守我们稷下学宫的规矩,我不管你们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但在此地,须以学子之礼自居,不可妄动。”


    刺客们互视一眼,虽心有不甘,却齐声应道:“谨遵夫子教诲。”


    孟仲子看向房梁,冷声道:“藏匿者,亦请现身。”


    高琰、阿蛮心知已被察觉,无奈从梁上跃下,落地时仍保持警惕。


    刺客中陈鯈、李辟、胡艺均与高琰、阿蛮交过手,李辟、胡艺见是高琰二人,想起大梁鹿台之战孟胜以身化剑救众人脱险,对高琰这位墨家年轻巨子也心怀几分敬意,陈鯈则因曾败于高琰父亲高平之手,心中不忿,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未敢轻举妄动。


    高琰抱拳道:“孟夫子,我等确有要事,绝非有意冒犯。”


    阿蛮亦敛容行礼:“请夫子海涵。”


    孟仲子本来目光缓和,但见高琰腰间所挂乃墨家巨子信物墨眉剑,立即神色一凛,沉声道:“又是墨家的无父禽兽,你们来我稷下学宫,意欲何为?”


    高琰知道儒、墨两家素有嫌隙,正欲解释来意,却见孟仲子眉宇间杀意隐现,阿蛮看到孟仲子袖口中露出半块孟尝君的虎符,心中一惊,原来孟仲子就是齐国尚未露面的杀手,怪不得刺客们吓唬燕太子平后纷纷前往稷下学宫隐藏。


    阿蛮立即抽剑,高琰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迅速拔剑护住阿蛮,沉声喝道:“孟夫子,我等并无恶意,还请三思!”


    “但我们对你有恶意,吓唬燕太子平哪用得到这么多高手,墨家无君无父无礼,列国君主早已深恶痛绝,孟胜归天,正是墨家数十年来最虚弱之际,这扬局正是为围剿墨家而设!”孟仲子冷笑一声,袖中虎符全露,气氛骤然紧张,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外面也传来银铃一般的笑声,门帘轻掀,苏信儿搀扶着苏婆婆缓步而入,苏信儿笑靥如花:“好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八位一流高手说话间将高琰和阿蛮团团围住,丝毫没有逃遁的机会。苏婆婆目光锐利,轻叹道:“要是孟胜在世,面对我们这等阵仗,或许还能周旋一二,可惜啊,墨家气数已尽。”


    苏信儿眼波流转,轻声道:“好哥哥,要不你束手就擒,叛出墨家,再把旁边的阿蛮姐姐亲手宰了,我或许能求婆婆饶你一命,人家可是对你情深义重呢。”


    “骚浪贱货!看剑!”阿蛮怒叱,软剑直指苏信儿。


    苏信儿娇笑躲闪,身姿轻盈如燕,苏婆婆冷哼一声,手中拐杖猛然击地,地面震裂,银丝瞬间如网般罩向阿蛮,高琰急挥墨眉剑,欲助战阿蛮,却被风预无相剑拦截,剑光闪烁,高琰与风预瞬间交手数十回合。


    阿蛮剑锋触及银丝瞬间骤觉内力凝滞,软剑竟被蚕丝般的银线层层缠裹。苏婆婆枯瘦手指疾弹,三十六根银针自袖底激射而出,针尾皆系着淬毒天蚕丝。


    高琰余光瞥见爱妻遇险,墨眉剑陡然迸发龙吟之声,剑脊七枚墨梅钉应声激射,将风预逼退三步,回身时龙虎笔李辟、断水刀胡艺已拦在面前。


    李辟笔走龙蛇,墨气如虹,专攻高琰要穴,胡艺刀影如水,寒光凛冽,直取高琰腰腹,高琰左闪右避,右手持墨眉剑舞动如风,鲸饮剑法剑势如潮,逼退李辟画笔,左手以指化剑,专点胡艺持刀手腕,一时间竟与二人斗得难解难分。


    孟仲子突然长啸,戒尺在掌心旋转如轮,目含威而不厉,气沉丹田如温而厉,戒尺猛然挥出,风声骤起,直逼高琰面门,高琰踢开胡艺刀锋,墨眉剑横挡,硬撼戒尺,却被浩然气裹挟的戒尺震退数步,陈鯈逆鳞刺抓住机会,崩解成九节钢鞭朝高琰后背扎扎实实砸下,高琰身形一晃,嘴角溢血,却借势旋身,墨眉剑反撩,一招“孤光自照”朝四个高手方位连刺七剑。


    剑气纵横,四人纷纷退避,陈鯈见其吃了自己一鞭,却还能反击如此迅猛,心中暗自惊骇,以为高琰内功深不可测,硬扛下这一击,高琰则清楚还好有非攻软甲护体,否则这一击早已重伤难支。


    苏信儿见状,嘴角微扬,轻蔑道:“好哥哥,你还能撑多久?”阴阳剑法却丝毫没有松懈,在苏婆婆银丝帮助下,朝着阿蛮猛攻。


    阿蛮剑势受阻,银丝如蛛网般收紧,每次眼看着就要拿下苏信儿,却总在关键时刻被银丝牵制,额间汗珠滑落,又因担心高琰而分心,战局更危。


    阿蛮自初练越女剑法便知其灵动多变,但终是缺少与高手对决的经验,此刻剑招渐显生涩,心急如焚,剑尖微颤,险些被苏信儿一掌击中,幸得高琰一声怒喝,墨眉剑如游龙破空,荡开银丝,为她争取一线生机。


    阿蛮深吸一口气,不断默念越女剑法要诀,心神渐稳,剑势再起,灵动如风,剑尖划破银丝,逼退苏信儿,高琰趁机挥剑,剑气如虹,二人默契配合,暂解危局。


    陈鯈一直游离于战圈边缘,只待众位高手压制高琰、阿蛮后,再行雷霆一击,毕竟墨家在孟胜时期是江湖神话,斩杀墨家巨子足以让他名扬四海。


    李辟、胡艺虽武艺稍逊,但在大梁鹿台为孟胜所救,且当时启动血祭的苏婆婆此刻也在围杀高琰、阿蛮的行列,想要报恩的二人虽表面上全力以赴,却暗中留力,甚至在其他高手出招时故意挡在高琰、阿蛮身前,稍作延缓,给二人喘息之机。


    孟仲子作为几人中武艺最高者,戒尺每次击出,都被李辟、胡艺挡住攻势,为了不误伤二人,孟仲子只得收回戒尺,本来二对八的劣势,因李辟、胡艺的暗中相助,竟勉强维持平衡。


    久战之下,高琰与阿蛮体力渐耗,孟仲子眼神凌厉,也渐渐发现了李辟、胡艺的异样,心中暗生疑窦,戒尺挥动间,故意露出破绽,试探二人反应。果然,李辟、胡艺见状,眼神交汇,不约而同挡在高琰、阿蛮身前。


    孟仲子冷哼一声,戒尺猛然转向,直击李辟、胡艺,二人不及防备,被戒尺震飞出去,口吐鲜血。


    “你们是孟尝君的心腹,竟敢和墨家余孽勾结!”孟仲子怒喝,声震四野。


    李辟、胡艺虽受重伤,却无悔意,强忍伤痛,对视一眼,道:“士为知己者死,孟尝君之恩,我二人愿以命相报。但鹿台之战,孟大侠以身化剑,用百年之身换取我等生机,此恩此德,也不敢忘却。今日纵然身死,亦无悔矣。”


    孟仲子闻言,眼神复杂,戒尺微滞,不解骂道:“墨家这套义薄云天的歪理邪说,竟如此蛊惑人心!难怪能在江湖中与庙堂分庭抗礼。”


    高琰、阿蛮见状,对李辟、胡艺心生感激,战意更坚,双剑合璧,与六位高手殊死一搏。鲸饮剑法剑势刚猛,如狂风骤雨,越女剑法则灵动如水,剑气绵密,二者相辅相成,一时之间攻守渐成平衡,互相弥补了彼此的破绽,剑光如织,竟在重重围困中,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实力最弱的苏信儿首当其冲,被阿蛮剑尖点中肩头,痛呼倒退,高琰趁机一剑将护女心切的苏婆婆逼退,剑气纵横,苏婆婆闪避不及,衣襟被割破,惊出一身冷汗。


    陈鯈依旧在战圈外游离,不肯犯险,无相剑风预剑招隐蔽,与孟仲子戒尺相呼应,形成夹击之势。


    孟仲子戒尺如电,突然变招封住高琰退路。陈鯈看准时机逆鳞刺化作九道寒光直取阿蛮咽喉,苏婆婆眼见爱女受伤,怒火中烧,不顾一切扑向阿蛮,手中拐杖带起凌厉风声。


    千钧一发之际,房梁轰然炸裂,漫天木屑中一柄青铜重剑携风雷之势劈下。剑锋未至,剑气已将陈鯈虎口震裂,逆鳞刺脱手飞出钉入石柱三寸。


    "孟胜已死,墨家就没人了么?"沙哑嗓音里带着金石之音,灰衣人背对众人立于剑柄之上。他腰间别着的青铜鬼面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正是传言与孟胜素来不和的墨家右执法田鸠,也是墨家传功长老。


    “田鸠!你不是与孟胜势同水火吗?怎会在此现身!”孟仲子怒目而视,戒尺紧握,心中却暗自忌惮。田鸠冷笑一声,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我与师兄虽有过节,但墨家生死存亡之际,岂能因私怨而袖手?你作为儒家巨擘,却对我墨家年轻巨子如此赶尽杀绝,岂不有失君子之风?”


    孟仲子瞳孔骤缩,戒尺在掌心发出嗡鸣。二十年前临淄城门血战,那时田鸠重剑和孟胜墨眉就悬在自己头顶三寸,若非齐王特赦令至,世上早无稷下学宫。


    "田师叔..."高琰剑锋微颤,墨眉剑感应到重剑气息竟发出悲鸣。


    当年孟胜认为墨家以兼爱非攻为本,不必拘泥于和百家争鸣,更需践行于世,以行动证道。田鸠却认为墨家不可放弃学术争鸣,否则将失去立派之本。二人理念不合,终致分道扬镳。


    但为保墨家传承,孟胜将矩子令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交予田鸠,师兄弟二人各持半令,实践各自理念,约定十年比较高低,却不想世事难料,孟胜骤然离世。心知必有仇家会趁孟胜之死对墨家下手,田鸠毅然出山,此刻矩子令断痕处竟渗出暗红血渍,恍若活物。


    苏婆婆突然尖啸,三十六根天蚕丝暴射而出结成罗网。田鸠头也不回,重剑轻旋带起气旋,银丝触及剑锋瞬间绷断。


    "在扬之人配和我交手的,只有孟仲子这个伪君子,其他人不想死就速速退下!"田鸠声如暮鼓晨钟,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孟仲子突然朗笑:“好好好,二十年前拜你和孟胜所赐,我儒家险些覆灭,今日就让我孟仲子领教墨家高招!”


    孟仲子趁机突袭,戒尺点向田鸠气海穴。见田鸠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避开,重剑反手一挥,剑气如虹,直逼孟仲子咽喉。


    暂时逼退孟仲子后,田鸠看向手持墨眉剑的高琰,语气稍缓:“年轻人,身为墨家巨子,不会墨家剑法,岂能服众?好好看着,我师兄这些年便是用这套剑法扫荡天下群雄,以剑证道的。”


    “吾剑为义,不为杀。”田鸠低声自语,左手拇指抵食指成矩尺形,余指伸直如规,结成“墨翟印”,右手握剑横于胸前,剑尖朝左,双足分开与肩同宽,立如城基,目光平视而不怒,以矩示规,先明法度而后动。


    高琰目不转睛,心中震撼。孟仲子左足碾地旋身,戒尺由下向上“挑击”,尺背拍向田鸠右肋,劲风凌厉。田鸠不退反进,重剑斜撩,忽左足前踏半步,以剑脊贴住戒尺,一招“天志断妄”力透剑脊,孟仲子只觉虎口一麻,内力运转浩然之气受阻,身形微晃。


    田鸠乘势进逼,顺其下劈之势沉肩坠肘,重剑借肘为支点,像撬棍般将戒尺弹开,剑尖直指孟仲子心口,气势如虹。孟仲子急退数步,不肯示弱,一招“当仁不让”,戒尺直劈田鸠中路,田鸠身形一侧,以“矩立三规”还击,剑尖如矩,划出三道气旋,一斩孟仲子肩头,二斩其腕,三斩其膝,逼得孟仲子只能使出“过犹不及”身形急转,勉强避开三斩,衣襟已被剑气割裂。


    田鸠笑道:“孟仲子,你儒家讲究中庸,却屡次行极端之事。这浩然之气本是天下第一内功心法,却被你用得如此狭隘,岂不愧对先贤?”


    孟仲子面色铁青,冷哼一声:“你们墨家也配指摘我儒家至高心法?不过是你重剑凌厉,占了兵器之利。”


    田鸠摇头:“既然你觉得我重剑对你戒尺不公,那便换件相称的兵器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田鸠掷剑于地,拾起一截断木,握于掌中,轻蔑看向孟仲子:“你多撑一会,我这边给新巨子传功呢,败得太快,反坏了我墨家传承大事。”


    “你!”孟仲子怒火中烧,戒尺猛然一震,内力如潮水般涌出,直取田鸠咽喉。


    田鸠却不慌不忙,左足后撤半步,断木轻挥,以木代剑,化繁为简,轻擦戒尺边缘,借力打力,巧妙化解攻势,断木尖端精准点向孟仲子腕脉,使其攻势瞬间瓦解。一边化解,一边向高琰讲解:“我墨家剑法强调实用,招式简洁有效,是节用之道的体现,每招每式皆求以最小之力,达最大之效。”


    孟仲子戒尺一滞,心中暗惊,田鸠断木再挥,如影随形,孟仲子戒尺挥舞如风卷残云,在旁人看来眼花缭乱,实则章法井然。但每次招式还未完全展开,便被田鸠以断木精准截击,力道被卸,攻势屡屡受挫,心中愈发焦躁,汗珠悄然滑落。


    “止战,而非争斗,是墨家剑法的真谛。”田鸠断木轻点,封住孟仲子攻势,语气平和:“所以墨家剑法从不追求一击致命,而是截断对方攻势,化解敌意,使其知难而退。这是非攻之道,亦是墨家秉持的和平理念。”


    观战的其他刺客也被田鸠施展的剑法所折服,纷纷屏息凝神想窥得一二,但观瞧片刻,都感到剑法虽然淳朴,但又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只是因为众人对墨家兼爱、非攻、节用等理念的陌生,难以领悟其精髓。


    高琰却随着田鸠的讲解,渐渐领悟到墨家剑法中蕴含的深意,心中暗自赞叹:“原来墨家剑法不仅是技艺,更是心法,每一招皆蕴含着深刻哲理。”


    孟仲子喘息间,目光复杂,戒尺微垂,心中胜负已分,但儒墨两家恩怨由来已久,不肯轻易认输。他深吸一口气,戒尺轻扬,凝聚浩然之气于一点,欲再试一击。


    “看好了,剑如矩尺,守正度方;非攻为盾,兼爱为锋;以技制暴,遇强不屈,此乃墨家剑法之心法也。”田鸠断木垂于身侧,归位则静,如古松立雪,待戒尺攻向其胸前,断木骤然一动,轻点肩井穴制其力,待其势稍减,断木再转,横削章门穴缓其气,断木轻挑,顺势一带,孟仲子身形一晃,戒尺脱手而出,惯性使其向前踉跄数步,田鸠断木轻搭其肩,止其跌势,作收剑礼,正是墨家剑法最后一式“止戈归鞘”。


    孟仲子站稳,目光复杂,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儒家绝学浩然之气竟被你以木剑破解,这怎么可能?我这把戒尺也是当年孔夫子所传之物,我到底输在哪里?”


    田鸠轻叹,目光平和:“虽然我也看不上你们的儒家繁文缛节,但浩然之气确实是江湖第一内功,然而你根本就没有修成浩然之气的德行,礼训戒尺诀本是‘以武载礼’的教化之术,却在你手中尽是杀伐戾气,失其本真。儒家百年间除孟子外,几无大才,没有仁心,何谈浩然?”


    孟仲子闻言,面色苍白,心中波澜起伏,终是缓缓低头,叹道:“儒墨之争,我今败于你,愧对先贤,无言以对。”说罢,便欲自绝。


    荀况不知何时出现,急呼:“老师何必因一时之挫而轻生?当年孔夫子亦曾困于陈蔡,仍坚守仁义之道,孟夫子亦曾周游列国,屡遭困厄,方才修成浩然之气。今日之败,未尝不是一次心性磨砺,儒道传承岂能因一时胜负而断?”


    孟仲子闻言,眼神渐亮,荀况之言如晨钟暮鼓,唤醒其心中儒道之志。他缓缓放下手,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我竟还不如一介后生。”


    田鸠惊奇地看着匆匆赶来的荀况,见其不过十一二岁,却已颇具大儒风度,不禁赞许:“儒家有此子,未来可期。”


    横生变故,受命围杀墨家的高手们见状,纷纷停手,谁也不敢在田鸠面前妄动,苏婆婆扶起受伤的苏信儿,欲要逃离稷下学宫。


    “且慢!”田鸠断木一横,目光如电:“苏婆婆,你在大梁鹿台设伏,欲用我师兄侠者之血启动血祭,逼得他以身化剑,我本欲杀你以祭师兄,但今日你女儿在扬,我不能当着她之面行此血腥之事。我有一言相告,半月之后,我必亲手取你性命,你趁这段时间好好向你女儿交代后事吧。”


    苏婆婆面色惨白,紧握苏信儿之手,颤声道:“该来的终归是要来,谢田执法宽限之恩。”说罢,扶着苏信儿,踉跄离去,背影渐隐于稷下学宫的晨雾之中,其实今日围剿墨家失败,令尹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能死在田鸠手中,也算有尊严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