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撩开的青丝

作品:《蚀骨令

    黑衣人突然逼近,匕首闪着寒光将沈樱逼到栏杆边。


    她的后背重重撞上雕花木栏,木雕花纹硌得她生疼。


    不经意的身体触碰,那黑衣人束袖咯住了她胸前甩起的玉珏,精准无差的落在了他腰间的玉带卡槽里。


    “别动。”


    他冷声威胁,锋利的刀刃抵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沈樱惊恐地睁大眼睛,那晚的血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浑身发抖,手心渗出冷汗。


    黑衣人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樱儿?是你在那边吗?”


    父亲的声音从桥那头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樱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看见父亲提着灯笼走来。


    黑衣人猛地捂住她的嘴,力道和梦中掐她下巴时一模一样。


    “别动,在动我就杀了你。”


    他在她耳边低语,冰冷的气息让她浑身发冷。


    沈樱拼命点头,眼中血丝蔓延,将视线染成红色。


    那个黑衣人眯眼看向声源处,沈尚书的身影已映在廊柱的青砖上。


    他快速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水面上——唯一的退路。


    哗啦——


    他猛地一用力,手臂骤然收紧,带着她坠入漆黑的水面,溅起银碎般的水花。


    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沈樱的口鼻,无形的力量扼住她的喉咙。


    她徒劳捶打那坚实的胸膛,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


    她感觉四肢沉重,意识随着上升的气泡逐渐涣散。


    在意识湮灭前,她看见那黑衣人望向桥面的眼神晦暗不明。


    而又低头凝视她濒死的面容。


    在这紧张的时刻,他俊颜忽而逼近,铁掌扣住她后腰往怀中一带。


    沈樱还没来得及反应,唇上突如其来的温热触感带着清苦的药香,气息渡入时似有星火在胸腔里炸开。


    时间仿佛静止,连湍急的水流都变得温柔。


    可殊不知,他耳坠下的那一缕被琉璃饰盏禁锢的墨色发丝,此刻短短一截在水中正泛着诡异的银辉……


    沈尚书的皂靴谨慎地踏过每块青砖。


    “樱儿?樱儿?”


    父亲的呼唤声在水面荡起涟漪。


    他俯身查看时,水面只剩几个将散未散的气泡。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深水中那缕银光也悄然隐没。


    两人破水而出,沈樱的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每道衣褶都在往下淌水。


    沈樱急促喘息着,用力擦拭嘴唇,突然脱口而出。


    “仓冥,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愣住了——糟了。


    苍冥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怎会知晓他的表字?


    “你是谁?”


    他声音骤然冷厉。


    沈樱被他盯得心头发颤,那眼神太过熟悉,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心跳如鼓,为何“仓冥”二字会脱口唤出?


    就像...就像那个血色的团圆夜一般。


    苍冥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在她脸上巡视,这个女子,不简单。


    “我,苍冥大人威名远扬,”她强自镇定,“倒是阁下夜闯沈府,意欲何为?”


    “你.......”


    他眸色一沉。


    他似乎被沈樱的话刺激到了,从未有人敢这般直呼他的名讳。


    谢祈安手指微动,似要扼住那纤细的脖颈。


    沈樱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一颗晶莹的水滴,缓缓地从她的脸颊滑落。


    它沿着下颌,正落在他虎口处,那水滴在他的虎口上溅开,宛如一朵盛开的无形之花。


    那微凉的触感让他手指一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滴惊扰,又像是被这不经意的触碰触动了心底。


    此时的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身体,露出优美的曲线。


    衣领微敞,露出雪白的肩颈,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眼神闪烁,迅速移开视线,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慌乱。


    他猛地站起身,只见他的手迅速转动手中的那把匕首,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出凛冽的光。


    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弧线,匕首割断纱帘。


    他手腕一抖,那帘子像是一片轻盈的云朵,在空中展开、飞舞,轻纱如云雾般覆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盖住。


    月光透过轻纱,为她笼上一层朦胧光晕。


    沈樱微愣,随后手忙脚乱地扯开纱帘,气得双颊绯红。


    可当她扯开纱帘望去时,唯见满地水痕,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谢祈安带着满身水汽走入内室。


    廊下值守的灵风与七司对视一眼,急忙掀帘迎上。


    “大人,您这是.....”


    七司的询问悬在半空。


    灵风攥住同僚腕骨,两人错愕地对视着主子反常的情态。


    谢祈安垂眸凝视虎口,仿佛还能触到沈府廊下那抹温软。


    十年光阴碾碎谢氏宗祠,仓冥二字早已随族谱焚作青烟,偏生今夜被那个轻灵嗓音唤醒。


    十年了,自从谢家覆灭,再无人唤他仓冥。


    可刚刚,她为何知道他的表字呢?


    而沈樱的举动,更让他笃定了。


    “七司。”


    玉扳指叩在檀木案几的声响打破寂静。


    “盯紧沈府动向,特别是沈二小姐——沈樱的底细。”


    “是。”


    此时,眼神犀利的灵风瞧见了谢祈安腰间上的玉珏。


    双手环胸的他用粗壮的臂膀撞了撞身边的七司,眼神示意他:看,大人身上那是什么?顺着灵风的目光望去,一枚玉佩悬挂在他的腰间。


    “大人,您何时带着这么个玩意啊,看上去像是女子之物”。


    谢祈安低头望去,将腰间的玉珏握在手中,他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幕,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被水滴扰乱的虎口处。


    晨光泼金,众人聚在亭中仰首端详着垂落的纱帘。


    二叔叉腰立在石阶上,眼眸望着帘面整齐的裂口。


    “切口倒似利器所划,偏生连片碎刃都寻不着。”


    他山羊胡气得直颤,“哪个混账东西毁了老夫亲自挑选的冰蚕云锦纱!”


    “莫不是府里遭了飞贼?”


    二婶摇着菊花绣帕搭腔。


    正巧路过的沈樱脚步一顿,碎语顺着穿堂风钻进她耳中,她捧着掐丝珐琅妆奁的手指蓦地收紧:冤种可不就在这儿站着?全怪仓冥那厮!


    她贴着廊柱想溜,身后的丫鬟碧春举着银铃手串追来。


    “二姑娘,二姑娘,您的手铃忘拿了。”


    沈樱接过银铃,将它缠上皓腕,金珠摇铃还在微微晃动,自梦魇惊醒后便忘了戴了。


    阿姐忽见游廊尽头飘来片淡粉云霞,沈宁提着裙裾雀跃奔来,发间金丝蝶簪振翅欲飞,灿艳的脸犹如春日里盛开的满树枝华。


    沈宁明明生着芙蓉面,偏要做促狭鬼,眼波流转间已凑到沈樱跟前。


    “我们的阿樱近日总是奇奇怪怪的噢——”


    “有,有吗?”


    被阿姐这么一问,沈樱指尖绞紧,眼神飘向池中锦鲤。


    “嗯,有,特别奇怪。”


    阿姐半眯着眼,忽地贴近她耳畔。


    “你,莫不是…是…有心上人了吧?”


    阿姐一脸坏笑,故意拖长了音调,尾音带着蜜糖般的甜腻。


    沈樱耳尖霎时漫上烟霞色,连连后退。


    “阿姐再浑说,我便将你那私藏的话本子交给娘亲!”


    “那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那是因为,我,哎呀,哎呀,我不和你浑说了。”


    她慌张的扭头疾走。


    沈宁提着裙摆穷追,一路追问。


    “好妹妹且说说,那公子如何?...”


    “阿姐这般难缠跳脱!”


    沈樱倏然回身,指尖戳着沈宁眉心,


    “倒该唤你宁妹妹才是!”回廊帷帐被风惊起摇晃,恰似某人那夜被撩开的青丝。


    宫门外,沈樱指尖反复绞着,眉心深蹙地站在那等着父亲。


    那晚,苍冥分明还未识的她,可她梦境中所经历的种种在仓冥潜入沈府时便让她再次确定——那个梦定是预示着什么。


    在这件事为查明之前,她想,还是先避着他为好。


    正当沈樱想着的时候,姚大人走了出来。


    她小跑上前屈膝行礼。


    “世伯”。


    姚大人捻着雪白长须笑道。


    “啊,沈二丫头,又来接父亲了?”


    姚大人捋着胡子笑道,满意地看了看其他大臣。


    “嗯。”


    沈樱点了点头。


    “沈家二丫头这孝心,倒是比日晷还准时。”


    姚大人忽然大笑。


    “世伯说笑了,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倒是您老连檐下燕儿几时回巢都瞧得分明,这份心细倒像打更人记梆子似的,半点儿不差呢。”


    沈樱睫羽轻颤,谈吐之间尽是教养。


    姚大人听到沈樱的话点头捧腹大笑起来,眼神看向左右两边的其他大人,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二丫头这小嘴啊,跟蜜饯似的。”


    “对了世伯,听闻近日朝廷局势有些许波动,父亲整日燃膏继晷,晚辈实在是担心他为此辛劳,可父亲却讳莫如深,也不愿将此事告知家人,不知世伯可否告知一二”。


    姚大人听到后,一脸欣慰的点头。


    “好啊,乌鸟私情,愿乞终养,沈兄得此掌上明珠,倒比老夫那三个犬子强上百倍!”


    说着,互相看向身边的其他大臣。


    这时,苍冥走了出来,正巧听见他们的谈话。


    他的耳朵像是在努力捕捉着什么,仿佛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会发出独特的声响一般。


    沈樱抬起头,四目相接刹那,他眉峰如染血剑刃轻挑,目光似淬毒银针般钉在她微颤的喉间。


    那是他内心感到好奇的小波澜,像是在诉说着: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沈樱看到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有些惊慌。


    她意识到那晚发生的事情。


    跟姚大人行礼后便转身匆匆离开。


    “站住”。


    谢祈安每个字都冷的像冰。


    他开始慢慢的朝着她走来,步伐轻响,她能感觉到谢祈安的视线在她身上徘徊。


    “朱雀大街斗酒戏胡姬的沈二姑娘...”


    他忽然拈起她的一缕散发。


    “怎么也对朔方军事感兴趣?”


    谢祈安听闻沈二小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喜爱热闹,又整日没个正形。


    可今日却关心起朝政之事,交谈举止端庄大方,可还真是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沈樱回身时广袖拂落并不存在的尘土。


    “苍冥大人说的是,我不过是大街斗酒的胡姬,就知道游耍,今日出于好奇,随口一问,好奇嘛,就是爱热闹。”


    这时,一道清瘦身影自长廊逼近。


    那男子身形虽挺拔如竹,却透着几分文士特有的清弱之气。


    “苍冥大人,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了。”


    沈樱突然朝来人方向福身一礼,裙裾在转身时旋出慌乱的影子,转眼便消失在转角处。


    “谢御史。”


    来人向谢祈安拱手作揖,目光却追着那道远去的倩影。


    “谢御史这是在跟何人聊的如此尽兴?”


    “无事,我府中的一个丫鬟罢了。”


    谢祈安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被水珠浸透的虎口,目光仍追随着远去的倩影。


    那一刻,他追逐的究竟是她的秘密,还是早已溺亡在她眼底的深渊里.......


    为什么女主脱口而出他的表字?


    又为什么男主与她素未谋面?


    而他耳坠下的那一缕被琉璃饰盏禁锢的墨色发丝,为何泛着诡异的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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