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銮迷题
作品:《渊砚谋》 卯时三刻,金銮殿檐角挂着未干的雨珠,在晨光里折射出冷冽的光。沈砚辞的朝服左肩洇着块水痕,那是昨夜顾承渊拽他避箭时蹭到的——此刻那人正按剑立在丹陛之下,玄甲上的狼首图腾还沾着夜露。
“启禀陛下,”顾承渊的声音撞在金砖上,惊飞檐下白鸽,“礼部侍郎沈砚辞,勾结黑猫坊私刻考题,证据确凿!”他扬手掷出那叠霉变的考卷,殿中重臣顿时哗然。
沈砚辞垂眸盯着自己靴尖的纹路,那是今早特意让小厮多刷了遍桐油的——防滑,也防血。他听见身后传来户部尚书倒吸冷气的声音,却在抬眼时忽然笑了:“顾将军口说无凭,可有人证?”
“有!”顾承渊挥手,两名士兵押着抖如筛糠的李邦彦踉跄上前。少年举人膝盖撞在台阶上,渗出的血珠滴在沈砚辞新换的朝靴边。沈砚辞注意到他后颈有块月牙形红痕——那是昨夜自己让人用朱砂点的,为的就是今日御前辨认。
“李邦彦,你可认得此人?”皇帝抬手示意,沈砚辞看见龙书案上摆着自己昨夜故意“遗失”的墨匣,“松烟十八”的螺钿花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回陛下,”李邦彦忽然抬头,望向顾承渊的眼神里竟有几分悲怆,“小的确实从沈大人处得了墨块,可...可那墨里的朱砂纹路,与顾将军府上的秘档用纸一模一样!”
殿中骤然静得能听见烛泪坠落的声音。顾承渊指尖紧扣剑柄,想起三日前他将密档抄本“不慎”遗落在沈砚辞书房时,那人指尖抚过纸页的模样。沈砚辞却在此时跨前半步,袖中兵符轻擦过顾承渊手背——正是三个月前那场“误会”里,他“捡”到的半块。
“陛下明鉴,”沈砚辞从袖中取出一卷《边防策》,“此乃李邦彦答卷,其中屯田之策,与顾将军密报如出一辙。”他展开卷子时,故意让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顾承渊妹妹的遗物,“而昨夜子时三刻,有人向贡院射出毒箭,箭尾纸条写着‘杀顾沈’...”
“够了!”皇帝猛地拍案,震得玉镇纸滚出半寸。沈砚辞注意到御案边缘新刻了缠枝纹,与三日前送去的贡品样式分毫不差。顾承渊却在此时忽然抬手,掌风带起的气流卷得他发冠歪斜——耳光擦着他耳际落下,在脸颊上刮出红痕。
“沈砚辞!”顾承渊的拇指擦过他唇畔,压低的声音里混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竟敢拿北疆防务做饵!”这动作落在众人眼里,却像极了暴怒前的隐忍。沈砚辞嗅到他指尖残留的沉水香——是今早自己故意留在书房的香灰,果然被这人沾了去。
“两位爱卿莫要动怒。”皇帝抬手示意太监呈上密报,沈砚辞瞥见封皮上“城西棺材铺”的字样,正是昨夜他让人纵火的地方,“朕刚收到消息,黑猫坊主昨夜暴毙,死前供出幕后之人...竟与十年前的‘沈氏灭门案’有关。”
殿外忽然掠过黑影,是御林军换岗的声响。顾承渊的指尖在沈砚辞腕间脉门轻轻一扣,感受到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沈家满门,唯有他带着幼弟逃出——而当时奉命“清剿逆党”的,正是顾承渊的父亲。
“陛下,”沈砚辞忽然跪下,额角贴着冰凉的金砖,“臣有一物请陛下过目。”他呈上的狼首戒在掌心泛着幽光,正是今早从顾承渊枕头底下“取”来的,“此戒乃前镇北将军遗物,却在昨夜出现在贡院...而臣怀疑,十年前构陷沈氏的密报,字迹与今日舞弊案卷子如出一辙。”
顾承渊的瞳孔骤缩。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呢喃“砚辞...”二字,想起沈砚辞当年替他挡箭时,箭头刻着的狼首徽记——那是父亲亲卫的佩饰。殿外传来更鼓声,卯时五刻,正是当年沈家被围的时辰。
“传旨,”皇帝的声音忽然有些发颤,“着顾承渊暂领军机处,沈砚辞协同彻查两案。若有阻挠者...”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朝臣,“满门抄斩。”
退朝时,顾承渊故意落后半步,待人群散尽,才伸手替沈砚辞扶正发冠。指腹擦过他耳后朱砂痣时,听见这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城西棺材铺的火,烧了您安插的暗桩,却留了本账册——上面记着,当年给沈家递密报的,是您父亲的副将。”
“所以你故意让李邦彦露出月牙胎记,”顾承渊扣住他手腕,将人抵在廊柱上,闻见他发间混着的硝烟味——是今早自己铠甲上的余味,“那孩子根本不是粮草官之子,是副将的遗孤。”
沈砚辞抬眼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伸手拽下他腰间的玄铁令牌,上面“顾”字刻痕里还嵌着半片红绳:“将军可知,昨夜那支毒箭的箭羽,是南疆雪雁的尾翎?”他将令牌塞进顾承渊掌心,指尖划过他掌纹里的旧疤,“而能买到这种箭的...只有当今太子。”
远处传来宫娥碎步声,顾承渊忽然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了:“沈砚辞,你早就知道太子想借科举案除去你我,所以故意在金銮殿上露出红绳、兵符、狼首戒...”他顿了顿,指腹碾过沈砚辞唇畔的红痕,那是自己方才“耳光”留下的印记,“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我势不两立。”
“将军终于猜对了一回。”沈砚辞轻轻推开他,袖中滑落半片纸角——正是昨夜毒箭上的“杀顾沈”字条,只不过“杀”字旁边,多了道新刻的刀痕,变成了“保”。他望着漫天朝霞,想起十年前顾承渊替他挡住箭矢时,说的那句“我护着你”。
“明日去太医院,”顾承渊忽然拽住他袖口,露出腕间新系的红绳,正是沈砚辞方才趁乱系上的,“替我换药时,带两株曼陀罗。”他转身时,玄甲上的狼首在晨光里狰狞欲动,“太子的人该着急了——毕竟,能解南疆毒的,只有曼陀罗花汁。”
沈砚辞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李邦彦昨夜临睡前塞给自己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顾将军书房第三格,有当年沈大人幼弟的平安锁。”他摸向怀中的狼首戒,戒面内侧刻着的“承”字,与自己袖中玉佩的“砚”字,终于在十年后,拼成了完整的印记。
殿角铜铃轻响,惊起一群白鸽。新的棋子已经落盘,而执棋者的指尖,还留着对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