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涌成双

作品:《渊砚谋

    辰时初刻,太医院蒸腾着曼陀罗的苦香。顾承渊斜倚在药柜旁,任由沈砚辞用银簪挑开肩甲——伤口狰狞如鬼面,正是三日前替沈砚辞挡下的暗箭所致。


    “将军倒是舍得。”沈砚辞用镊子夹起浸了曼陀罗汁的纱布,指尖擦过他锁骨旧疤,“用自己做饵,引太子的人以为毒发。”纱布按上伤口的瞬间,顾承渊忽然扣住他手腕,将人拽进自己膝头。


    “沈大人的药,”他盯着对方耳后朱砂痣,嗅着混在沉水香里的硝烟味——那是今早沈砚辞去了火药库的证据,“比毒箭还疼。”指腹碾过沈砚辞掌心的薄茧,那是握笔过度留下的痕迹,却在今夜要握起弓弦。


    窗外传来宫娥细碎的脚步声,沈砚辞反手将银针扎进顾承渊肩井穴:“疼就对了。”他压低声音,袖口滑落半张舆图,正是昨夜从太子书房“借”来的禁宫布防图,“子时三刻,御花园假山上的琉璃灯,会连闪三次。”


    顾承渊望着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乱葬岗的雨夜,少年抱着浑身是血的幼弟,睫毛上凝着的水珠比此刻更凉。他抬手拨弄沈砚辞发间玉簪——那是今早自己故意“遗失”在他案头的,簪头刻着半朵狼首花。


    “李邦彦的平安锁,”他忽然开口,看着沈砚辞指尖顿在自己心口,“在我书房暗格里,第三层抽屉。”沈砚辞的瞳孔微缩,手中药碗险些打翻——那孩子竟真是自己幼弟?


    “别慌。”顾承渊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将曼陀罗汁涂在他指尖,“我让人查过,当年副将偷梁换柱,把你弟弟藏去了民间。”他忽然咬住沈砚辞指尖,逼出一滴血珠混进药碗,“这碗毒,该让太子尝尝了。”


    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是值守的小太监绊倒了药罐。沈砚辞迅速退后半步,整理好袖口的竹节暗纹——那是与密报相同的暗号。顾承渊却在此时拽住他腰带,将人抵在堆满药材的架前,耳尖擦过他唇角:“记得用我给的火折子,御花园的松树埋了炸药。”


    “将军就不怕我借此除掉你?”沈砚辞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指尖摸到他腰间多了枚玉佩——正是自己幼时丢失的“砚”字佩。顾承渊忽然笑了,露出犬齿间的缝隙,那是十年前被流矢崩掉的:“你不会。”


    子时三刻,御花园琉璃灯准时三闪。沈砚辞握着狼骨伞立在假山上,看着顾承渊的玄甲军如黑影般掠过宫墙。他摸出火折子,却在擦燃的瞬间瞥见远处廊下人影——是太子身边的谋士,正举着弩箭对准顾承渊后背。


    “顾承渊!”


    箭羽破空声与炸药轰鸣同时炸响。沈砚辞本能地扑过去,用伞柄挡开弩箭,却在爆炸气浪中被掀飞。坠落瞬间,他看见顾承渊转身时撕裂的衣袖,露出腕间新系的红绳——正是自己今早趁他换药时系上的。


    “沈砚辞!”


    顾承渊的怒吼混着烟尘袭来。沈砚辞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以及腰间抵着的硬物——是半块兵符。他忽然笑了,咳出的血沫染脏顾承渊衣襟:“将军...可看清太子的脸了?”


    怀中人的指尖悄悄塞进他掌心一枚药丸,是解毒的秘药。顾承渊这才注意到沈砚辞袖口的焦痕,以及他藏在身后的手——正攥着半支断箭,箭杆上刻着太子府的徽记。


    “原来你早就知道...”顾承渊的喉结擦过沈砚辞额角,远处传来禁军合围的脚步声。沈砚辞却在此时将断箭塞进他掌心,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去东宫搜密道,第三块青砖下...有你父亲当年的密信。”


    顾承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父亲临终前的呢喃突然清晰起来,那些他以为是幻觉的“砚辞”二字,原来不是遗憾,是警告。他低头看着沈砚辞染血的唇,忽然想起妹妹说过的“寒潭月亮”——此刻月亮碎在他掌心,混着血珠,比任何时候都要烫。


    “抱紧我。”他忽然扯下沈砚辞的发冠,墨发如瀑垂下,遮住两人交叠的影子。沈砚辞嗅到他身上新染的曼陀罗香,这才惊觉顾承渊早已服下解药,却故意在太医院演了一出“毒发”的戏码。


    “接下来,”顾承渊的唇擦过他耳垂,舌尖尝到咸涩的血味,“该让陛下看看,太子谋反的证据了。”他忽然按住沈砚辞后心,带着他向密道方向滚去,身后爆炸声此起彼伏,将漫天星辰都震得碎了。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沈砚辞看见顾承渊眼中倒映的火光,与十年前沈家那场大火惊人地相似。不同的是,此刻的火海里,有人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缝间漏出半块狼首戒——那是他们共谋天下的信物,也是彼此唯一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