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洒荷塘泪满裳,千日牡丹万里黄。
作品:《东皇》 裴淑脸色铁青,却不好与她争辩什么,谢令宜则上前一步道:“各位,对不住了,今日芳华宴恐无法再举办了,现下还请诸位先行归家,待日后再作补偿。”这话说得漂亮,大家也都给几分面子,浩浩荡荡的人来浩浩荡荡的人走。
但一个声音忽然插入其间:“不是说准备了至宝么,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总不至于连面都见不到就要走吧!”
正往走的众人一听觉得在理,又道:“这位仁兄说的对,拿不到就算了,看看总行吧!”霎时间大家都忘记了刚才的女鬼之事只想看看这谢家准备的宝贝。
谢妙初面露为难之色,这宴会都未办完就拿出至宝那还有什么神秘可言。
一个清朗男声阻止道:“各位,还请不要为难谢家主,待下次宴会再看也是一样的。”众人又望向他,身穿淡绿袍,面色温驯,长相很是斯文秀气。
李昭华又站到王稹身后,现在可不是她的主场。她拉拉王稹衣袖:“这人谁啊?”王稹未搭话,旁边穿白衣的女子凑过来嘀咕道:“道友,不懂了吧,这是岭南顾氏的家主顾相南,性格很是温顺,极少麻烦别人。”
李昭华微微点头笑了一下,心里却在疑惑,刚刚人太多,她并未注意到七大世家来的是哪几个,但怎么算都不应该是岭南顾氏啊。于是她又低头悄悄问这白衣女子:“道友,请问这顾氏如今是七大世家之一吗?”
那姑娘也小声回道:“以前不是,后来萧家不是被……灭了……”她抬眼看看王稹,见他不动如山,又接着说:“反正兰陵萧氏没了,岭南顾氏就上位了,如今排名恰好第七。”
这倒好玩了,以前最末的可是余杭叶氏,众世家都不怎么看得起,总嫌弃铜臭味太浓厚。
“连世家都不是的家族就该有自知之明,这是该你发表意见的地方么,当真小门小户,没有见识!”不用说,这话一出,李昭华就知道是谁了,她有些头疼,这小辈到底怎么长的,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啥人都怼。那温和公子面色有些难堪,嘴巴张张合合,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家主,说话还是积点口德,莫要丢了你们陇西李氏的脸。”又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在说话,他年纪稍长,脸上有着络腮胡,腰间别着一把大刀,李昭华一看这刀,就知道是博陵崔氏,擅用刀,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李昭华又拐了一下旁边站的女子,示意她讲讲这男子。
王稹却开口了,他转过身,扇子拿在手里对着她道:“博陵崔氏的现任家主崔庭。”当真稀奇,王稹竟然能自己搭话了,那白衣女子见羲和君开口了,就识趣站到一旁。
李岱宗还要开口,谢令宜打了个停止的手势道:“既然大家都想看看我谢家至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见月,你叫人拿过来吧!”谢妙初听令,对身边人吩咐了几句,几个门生下去抬出了一个大大的锦盒。
谢令宜示意谢妙初打开,众人一下子围拢过去,李昭华与王稹则站在人群后方,反正总能看到的。
变故却瞬间发生,那锦盒一打开飞出无数纸人,将围拢的众人杀的片甲不留,纸人还在叽叽叽叫个不停,谢家门生也给打得措手不及,抬锦盒之人全部死亡,谢妙初未曾想到这变故,宴会又变得乱七八糟。
“火,快用火啊!”有人喊道。
慌乱间也不知道是谁拿到了烛台就往人群中一扔,火势一起,纸人烧掉众多,众人也开始扑打身上的火。待全部熄灭,李昭华捡起掉在地上的纸人残片,上面画了一些纹样,这东西,好像一个燕子的尾巴。
“啊啊啊啊——”惊叫声四起,众人散开,大厅中间又倒下了一人,是李岱宗,一个奇大的纸鸢伏在他身上,那纸鸢画的很是阴森怪异,透露出一股股鬼气,李昭华抬起纸人比对,对了,画的正是一个纸鸢。
陇西李氏的门生立马扑到李岱宗身侧摇晃:“公子,你怎么了?公子……啊啊啊啊啊啊!”又是几声惨叫,几个门生一碰到李岱宗瞬间被吸干血肉,只剩下了一个空壳,竟与纸人有七八分相似。
众人又被吓得齐齐倒退一大步,好些人都赶紧跑了生怕又出什么乱子,又有人怨恨道:“刚刚到底是谁嚷嚷着要看至宝的,这下好了出人命了吧!”
崔庭拔出大刀,指着谢家之人:“谢相,谢家主,不给个说法吗?”他也被波及到了,虽然只是死了几个门生,但这哑巴亏他可不吃。
谢妙初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今年第一次举办宴会就发生这么多事,她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还是带着笑容赔笑道:“崔家主莫要动气,我谢氏准备的至宝并非这个,此事我谢氏定会查明给诸位一个交代,不若诸位先行离去,日后谢某定会带上礼物拜访。”
谢令宜有点责怪地看了一眼谢妙初,但也出来打圆场道:“诸位当真不好意思,但大家也都看到了此种阴晦之物必然不是我谢氏所准备,稍后谢氏就奉上赔罪之礼,还请各位离去之时务必带上。”她朝谢妙初使眼色,谢妙初会意,立马下去准备。
众人稀稀拉拉退下,其他世家之人也懒得管这烂摊子,自家的事都还管不过来呢,也走了七七八八。
王景妍也带着一众门生走了,面色冷若冰霜,未看王稹一眼。
至于李岱宗,裴淑已经上前查看,裴家主修医学,由她查看最好不过。
“慎之,你快过来看!”裴淑对王稹喊道,一改刚刚的咄咄逼人之态,言辞之间有些担忧之色。
王稹见状走向前查看,李昭华也紧随其后,裴淑见到她也过来了恶狠狠蹬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李昭华这才真正看清李岱宗现在的模样,嘴唇发紫,脸色青白,那纸鸢上面黑白两色交相呼应,线条粗糙,就在他心口位置一动不动,裴淑也只是拉了化骨针在把脉,不敢上前动他。
王稹看了一眼后与裴淑对视说道:“是纸鸢渡。”裴淑也点点头道:“不错。”
裴淑道:“你还记得余杭叶氏出现的纸鸢渡吗?当时也是这样。”王稹点点头道:“记得。”
裴淑又道:“这可奇怪了,今日余杭叶氏可没人前来,怎么出现了纸鸢渡?”
谢令宜走向前,站到了李昭华旁边,她身体一僵,又想到如今她戴着易容之物,谢令宜应该认不出来。
“长安还有事情,可否请羲和君与这位……表小姐去余杭一趟查明真相,谢氏会将谢礼奉上。”谢令宜道。
李昭华道:“不必。我们本来就要去余杭叶氏的,谢礼就不用了。”谢令宜点点头,未再开口。
王稹道:“只是还有一事,等会还请谢相私下一叙。”谢令宜依旧点头。
谢妙初送完人进来,终于不再笑了而是气恼说道:“我准备的明明就是玉雕的一尊姚黄牡丹像,还请高人输送了一些灵气进去,根本不是这些鬼东西。”
谢令宜道:“好了,先想想解决之法吧,陇西李氏的家主在我们谢家出了事,你以为很好看吗?他家可不好糊弄,别到时候被人撕下来一层皮。”谢妙初低下头,手帕搅得死紧。
裴淑道:“这可不好办了,这纸鸢渡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何况——”她眼神向上一瞟,那纸鸢像是终于吸够了水分,竟飘飘摇摇飞了起来,朝着南方去了。
而李岱宗还半死不活躺着,剩下的门生被挡在外面,见此情形,立马撞开谢氏门生冲进来质问道:“我们公子怎么样了,他可是来参加你们谢氏芳华宴才变成这样的,你们要付全责!”
身后拦人的门生低声请罪,谢令宜挥挥手道:“还请几位不要着急,纸鸢渡最开始出现是在叶氏,我们会派出弟子前往找来解决之法,至于李家主,目前安好只是昏睡,我们会将他安置在客房,几位可守候在一旁看守,待其苏醒再回李家便可,陇西那边我们也回派人去说明情况。”
这一番话下来,几位门生总算不再吵嚷,随着谢氏门生去客房了,李岱宗也被扶上了担架,这纸鸢从他身上离开之后旁边便可触碰他了,因为,他的魂已经不见了。
李昭华听到王稹这一解释有点惊疑不定:“魂不见了是什么意思?”王稹示意她不要着急随即解释道:“纸鸢渡又叫冥鸢,是指横死或含冤者魂魄难入轮回,唯有借这冥鸢寄去遗愿,出现之时往往会带走此人魂魄,为其迫害之人洗刷冤屈,它会飞至冤屈发生之地。”
当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又问道:“那这纸鸢现在飞走的方向是?”
王稹道:“余杭。”
李昭华又有点奇怪:“为什么说余杭叶氏之人没来竟然还出现了纸鸢渡。”
裴淑是当真见不得她,感觉下一秒就要提刀而上了,但王稹一直挡在她身前,裴淑也没什么办法,李昭华从王稹身后探出头对着裴淑做了一个鬼脸,谁让她三番四次给她难看。
裴淑气极但还是嘲讽地道:“慎之你贵为世家公子,还请擦亮一些眼睛,有些人还是少沾染为妙。”王稹只是道:“子真,还请不要插手此事,我自有考量。”
裴淑不好再多说,而是话锋一转道:“这纸鸢渡得是曾经得过之人才传染,也就是他的病气会过给别人,那这个人也就会被缠上,从而被套牢,而余杭叶氏二小姐叶怀星在七年前曾得过纸鸢渡,当时她可传染了许多人,我家长辈死了五人才把这病根给断了,如今再出现只能说明,当年出事之人应该来过陈郡,还与李岱宗接触过。”
这可不好排查,要这么说的话,这芳华宴参与之人众多,曾经在余杭说不定现下也会住在陈郡。况且,李岱宗这人性格很是嚣张,就算有人借机杀他也是有可能的。
裴淑还要赶回悬济城,好像有什么疑难杂症等着她回去探讨。终于在待客房中只剩下了三人,王稹,谢令宜与她。
王稹向谢令宜说明秦渔之事,李昭华则在一旁发呆。
如今的谢令宜,头发丝里竟有了几丝白发,她才多少岁,也才三十几吧,就生了华发,让她又感慨又难受,原来,真的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她变了,谢令宜也变了。
谢令宜听完后有点恍然接着道:“我还道是她已经走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当时我哥哥被人所杀,家中乱成一团,我后面想起时再去找她早已不见人烟,你们说的那个荷花镇我从未听说过,自我知道起她就一直住在我哥哥准备的一处院落,我从不知道原来她的家是在那里,那刚刚那个女鬼,就是我的嫂子了?”王稹点点头,李昭华也无言地点头。
不仅如此,秦渔还对谢令宜恨之入骨,她明明看见了谢长青的记忆,但见到谢令宜仍然失去了理智,想要杀了谢令宜为谢长青报仇,李昭华不知道她的想法是什么,到底是因为坚持多年的恨一朝改变无法接受,还是她真的听见了炼制之人的声音,全都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点,那锦盒里的纸人与纸鸢为秦渔提供了大量的阴气,她才发狂至此。
李昭华把袖中属于谢长青的铃铛与心珠递给了谢令宜,她接过后叹息一声,收进了袖中。
王稹文质彬彬道:“秦渔之事已了,我们这就告辞了,谢相,不必相送了。”
李昭华跟在身后也行了一礼,两人转身。
谢令宜却朝前一步,轻声开口:“是你吗?”
李昭华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当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半响后才道:“不是。”
两人走出了灵运台,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