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京帽妖案二
作品:《执伞:姜娘子又被扣生命值》 大中祥符八年,洛阳西市棠棣坊东。
暮春已至,赏花虽是迟暮之时,棠棣坊内却更是热闹,男男女女皆头簪牡丹,乘兴而归,更有文人墨客围坐一台,斗酒论诗。
棠棣坊东设有一牡丹台,每至牡丹花盛之际,不乏附庸风雅之流共赏花期,醉酒至天明。
这日,牡丹台亦有斗酒诗会,作题曰:牡丹仙子。
一人醉眼朦胧,恍惚间见熙攘人群中有一女子,手握一红色纸伞,青衣罗裙,额间一颗红痣,好似仙子下凡尘。
男子遂灵光一闪,提笔一挥,作诗曰:“洛川神女何在,青衣更盛牡丹。竞夸天下无双艳,哪如仙子在凡尘。”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嘲他酒醉未醒,竟未知何为咏牡丹,这诗更是写得狗屁不通,有嫌牡丹娇艳之意,遂又戏问他此等仙子何处有,不妨领众人见识一番。
男子却哈哈大笑,只叫他们去瞧那长街之上,可一定眼,那处早已不见青衣娘子踪影,皱眉之际,酒也醒了大半,偏瞧见一熟人身影,更觉心中不快,暗骂道:“富家那无用小儿,怎得也来赏花?”
他这一言,被一有心孩童听了去,眉眼一动,跑到了那富小官人面前,道:“小哥,有人骂你多管闲事!”谁知那富小官人不以为意,只道:“恐骂他人。”
孩童一听,又道:“那小哥可是姓富?”富小官人却回:“天下安知无同姓名者?”
孩童颇觉无趣,悻悻而去。
偏此时,有小儿怀抱一小盆牡丹花,与那富小官人插肩而过,一蹦一跳唤着身旁阿姐:“阿姐阿姐,这牡丹娘亲一定喜欢,说不定病就好了!”
“嗯,娘亲定能很快痊愈的!”那唤作阿姐的小娘子,拿着一叠药,摸着小娃的脑袋,笑得宽慰。
二人行至一帽行,停住了脚,目光移了上去,小娘子望着“阿生帽行”四字,一阵迟疑。
“阿姐?”小娃不解唤道,那阿姐方才回神,又摸了摸小童脑袋,“乖阿乐,在外等阿姐半刻钟。”
阿乐点了点头,乖乖坐在那石阶上,抱着牡丹发呆。
“滚滚滚!谁是你阿爹,滚,给我滚!”
帽行传来呵斥,阿乐慌忙站了起来,眉头拧成八字,巴巴往屋子里瞧,偏什么都没瞧见,又是一阵呵斥,滚字才入了小耳,下一刻,一物从那屋内疾飞而出!
阿乐抱着牡丹,愣愣站着,一三岁小娃,哪里躲得开,千钧之际,只见一十来岁少年飞步而来,紧紧护阿乐于怀!
片刻,怀中小娃哭声震天而响。
“阿乐!”阿姐冲出屋外,哭着抱住阿乐,“没事了,没事了,阿乐不哭阿乐不哭!有阿姐在有阿姐在!”
阿乐的哭声总算止了住,阿姐这才定了神,只千恩万谢过那名少年。
“多谢小郎君救了阿乐,我叫阿琳,小郎君如何称呼,阿琳一定报答小郎君!”
小郎君摇摇头:“你们没事就好,但行善举,无求回报,若你们日后遇到难处,可去城西富家寻我,唤我富弼即可。”
阿琳又谢道:“多谢富小官人!”
富弼目光落于一旁,道:“你们的牡丹怕是毁了,我送你一株新的可好?”
他说着也不等回话,便已然于旁侧购置一株新花,送于阿琳手中。
那株新花奇珍无比,阿琳惶恐拒绝,富弼却道:“牡丹再美,也需有欣赏之人。”阿琳不好推辞,这才收了下。
“没事就滚吧!别在这耽误老子做生意!”
五大三粗之音先入众人之耳,随后便有一强壮男子走了出来,瞠目喊之:“你们两个野种快给我滚!”
阿琳紧紧抱着阿乐,眼眶盈着泪,半大的女娃,满脸只余倔强,质问着对面那人:“你为何不去看阿娘?为何不救阿娘!”
那强壮男子满脸厌恶:“你搞清楚,她是你阿娘吗?还有这个野种,他又不是你亲弟,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来欺辱你阿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阿爹!”阿琳哭着大喊,周围已有众多指责,全是在骂那男子心狠。
男子顿觉面子挂不住,怒道:“有完没完?不就是要钱吗?老子给你们!”说着就是一锭银子丢在二人脚边,“可以了吧?还不快滚!耽误我做生意!”
阿琳抽泣着,看向了地上那银子,目光之中皆是纠结犹豫,最终化作妥协,她蹲下身子,伸出了手……
岂料这时,一双小手亦伸了过来,握住了她。
富弼的目光再次落于阿琳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纯澈和正直。
“不能收!阿琳小娘子,他在羞辱你,这钱不能收!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阿娘!”
阿琳终究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指着那男子骂道:“你不配做我阿爹!你将阿娘的嫁妆私吞,又去倒贴那柳家姨娘!把我和阿娘、弟弟丢在城郊茅草屋!阿娘病重难医,你何时去看过?现在你又要羞辱我和阿弟!这天下没有你这样做阿爹的!”
男子被一女娃指着鼻子骂,更觉失了面子,脸色阴狠,厉声道:“没完没了是吧?是不是嫌钱不够?好!再给你们!”
那一锭白银丢了过来,力道之大直指阿乐额头,若结结实实挨下,怕是被当场砸死。
阿琳几乎毫不犹豫护住阿乐……众人皆未反应过来,眼睁睁瞧着那银子砸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预想的血流成河却并未发生,只因有一人挡在身前,单手所握,俨然是那一锭白银!
“这娘子好生厉害!”周遭猛然响起鼓掌,又有人惊呼:“好生貌美的小娘子!”
姜妘左手执伞,右手握着那一锭白银,身后护着三名孩童,目光鄙夷,看那男子像看狗般。
众人只听她道:“这银子得收,本就是你们阿娘的银子,为何不收?不过两锭委实少了,应当将整个阿生帽行全都收回来才是。”
男子一听,目光猛得放大,更是阴狠:“你又是什么人!胆敢惹我陈阿三!”
姜妘却瞧都不瞧他一眼,只转过身,微弯着腰,轻声细语道:“你们把头转过去,姐姐要做一件事。”
三小娃虽不知何意,但都听话地背过了身。
陈阿三见姜妘如此不将其放在眼里,愈发怒火中烧:“喂!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聒噪。”姜妘背着身,只是轻轻抬手一掷,那银子就彭得一声,砸了过去。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陈阿三捂着眼,双手鲜血淋漓。
众人见之皆是大惊失色,方才明白这美貌小娘子让三小娃背过身之意,合着是怕这血淋淋的场景惊吓到他们。诸人皆心惊胆战,心道虽解气,可他们好似也需要被提醒,着实是吓得不轻……
此刻,人群之中,有一人小声议论:“刘均兄,这就是你说的那位仙子?”
刘均痴痴望着:“貌比牡丹胜三分,性子更是天上有地上无,绝世佳人,绝世佳人啊!”
同伴见之直摇头:“貌美却似观音,可若你知她是谁家娘子,只怕是要哭了。”
刘均神色倏一亮,问道:“曹辛兄知其是谁?还劳烦告知小弟,小弟正好登门提亲!”
曹辛一脸难色:“为兄劝弟早日断了这念头,那位可是姜家娘子,是你我招惹不起的人。”
刘均脸色一白:“兄长是说,她就是姜妘?”
曹辛郑重点头,刘均顿觉五雷轰顶,摇摇欲坠若吃醉了酒,恍恍惚惚站都站不稳。
曹辛见状忙扶住,劝道:“你也别难过,此等貌若观音,心如蛇蝎之女子,你就算勉强入了她的眼,只怕也是死路一条,不过她竟会好心帮那两姐弟,好像也不似传闻中般心狠手辣。但无论如何,姜家虽低调,好歹也是高门,配皇子都是绰绰有余的,我等凡人,还是不要肖想……”
“不行!”刘均忽然站直了身,“曹兄,从今日起,为弟要悬梁刺股!来年春闱状元及第,去姜府提亲!”
他忽若饮了鸡血,振奋不已,曹辛只觉着他是喝多了酒,脑子有病……
陈阿三被官府押走,富弼也回了府,阿琳邀姜妘回家,却被拒绝了。
她蹲下身子,安抚拽着她衣角的阿乐:“快回去吧,阿娘在家等你们。”
阿乐听话地点了点小脑袋,拉着阿琳的手,走时依旧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出街口,方才作罢。
“哎,若他们回家看见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怕是会哭瞎眼睛吧。”
“没死。”
“啊?”须回惊地伞面乱颤,意识到了些事,“你不会没收蛮娘的寿数吧?这不符合规矩,可是会被反噬的!”
“放心,收了。”
须回听不明白了:“收了又为何会活着?蛮娘本就病入膏肓,收了半年寿数,阳寿也就尽了……不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导致生命值倒扣了?”
姜妘不言,只撑着须回,一味朝那长街尽头而去。
午后日长,身后花市依旧熙攘,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
须回更急了:“你倒是说呀!小姜水!你不能乱来呀!生命值倒扣完,你是会死的!”
“放心吧,暂时死不了,任务还未完,我们该回三年后了。”
那一人一伞之身影全然消失之际,天边偶飘落白雪一片,融于寂寥深巷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存在过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