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蓬莱(五)

作品:《和宿敌中了情蛊后

    侧头时少年垂落的黑色碎发掠过她的颈侧,有一点轻微的痒意。


    青蘅觉得极不舒服,往旁边移开一步,同时躲开他按住自己脑袋的手。


    “不关你事。”


    尽管被捉住偷摸干坏事,在这人面前她却一向理直气壮,回答完就不再理他。


    可是刚踮脚回到窗台边,她又被按着脑袋压下去,背后的少年再轻声问:“你在偷听什么?”


    青蘅再次甩开他,懒得回答,专注于做自己的事,抬起手去拨窗台底下的结界,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洛子晚骨节清晰的手指握住她的腕,她动一下,他扣得更紧,几乎把她的腕整个攥进手掌心里。


    发丝不高兴地跳了下,她回过头,不耐烦道:“你好烦。”


    双方都捏着彼此的无数个把柄,青蘅知道洛子晚不会揭发她偷听的事,因此在他面前也没什么顾忌,毫无耐心地解释了句:“玉衡真人和太玄长老在谈下山历练之事,我要提前知道历练的内容和分组情况。”


    说完她又踮起脚去拨结界,不打算再和此人多说一句话。


    “我就知道你露出那副表情是要干坏事。”耳边传来很轻的一声嗤笑。


    靠在背后的少年松开手,他清冽如碎雪的声线带着几分轻蔑与不屑:“倘若历练分组结果不合你的意,你必定又会在背地动手脚。”


    “关你什么事?”青蘅轻哼,“反正我绝对不会跟你分到一组。”


    “我也绝对不会跟你一组。”洛子晚冷淡地说。


    这时结界倏地晃动了一下。


    青蘅立即收回手,背后的洛子晚按住她的脑袋往下压。


    两人同时躲过一道结界咒发出的探测灵力。横扫过来的灵力波堪堪擦着发梢而过,只差毫厘就要探查到他们的所在。


    “喂,师妹。”


    撑着手肘背抵在窗台下,这次洛子晚说话时带着一丝讥讽,“刚才你几乎被发现了,还差点把我拉下水。”


    “你闭嘴。”青蘅头也不回,“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被发现。”


    等到那道灵力波扫过去,她再次踮起脚站在窗台底下,一只手拨开结界侧耳去听。


    背后的少年按着她脑袋的手不动,每当再有探测灵力出现的时候就把她摁下去。


    这对死对头就这么默契地一起鬼鬼祟祟偷听师长对话。


    也许因为两人出于同样不怀好意的目的,此刻的画面居然意外地有种莫名的和谐。


    偷听完了历练的具体内容,又开始听下山分组的情况,青蘅听见抚着白胡须的玉衡真人声音朗朗:“说到历练分组一事,我常听问剑阁那个老家伙说新收的小徒弟和她小师兄关系甚好……”


    “这次两人都要下山,”老人笑道,“正好可以分在一起。”


    青蘅差点一口气呛着。


    背后的少年显然也动作顿了一下,横扫过来的灵力碰到了青蘅的发丝,他没能完全压下她的脑袋。


    “什么人在外面?”察觉到结界外的灵力波动,屋内的太玄长老一声低喝。


    洛子晚一只手按着青蘅的脑袋迅速向后撤,青蘅飞快地掐了一个巨大的隐匿诀把两人罩在里面。


    膨胀的灵力罩压着他们往后倒在竹林间,落地的声响被伪装成风卷起竹叶的沙沙声。在外人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荡荡的、铺满竹叶的地面。


    木屋的窗户“吱呀”开了一道缝,太玄长老推开窗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藏在灵力罩下的两人同时屏息。


    鼻尖抵着鼻尖,散乱的衣袂交缠在一起,青蘅一只手撑在洛子晚的颈侧,整个身体近乎压在他身上,她垂落的发丝扫过他的眼睑,些许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唇角,极轻,像是撩动。


    被压在下面的少年干脆闭上眼,无声地拨动了一下手指。


    被风卷起的两片竹叶幻化成两只扑跃的猫,一前一后往竹林深处蹿了进去。


    太玄长老凝视着那两只猫的背影,片刻后,合上了窗。


    “洛子晚——”太玄长老一消失不见,青蘅就要指名道姓和小师兄算账,这家伙不但打扰她偷听还害她差点被抓住。


    开口时却被对方以指尖抵住嘴唇。


    少年冰凉的指尖按在她的唇瓣上,稍稍下压,极轻地抹了一下。


    “嘘。”他轻声说,“太玄长老可能还听得到。”


    “我放了诀还听得到?”青蘅放轻声音,手上加强了灵力罩,摒绝掉一切可能传出的声音。


    “他应当看出了我那两只猫是灵力幻化的。”被压在身下的少年拨了下手指,收回灵力,叹口气,“这下好了。他们知道了有人偷听,想要再动手脚应当不容易了。”


    “都怪你。”青蘅瞪着他,“倘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早就把什么都解决了。”


    “你偷听的办法太笨了,师妹。”洛子晚撑着一只手坐起来,歪着脑袋,指出,“倘若不是你插手,我本来也有办法提前得到消息。”


    “不过要是下山历练时当真和你分在一组……”


    坐在地上的少年忽地又偏头,微笑,“我可能会忍不住杀掉你哦。”


    “那你也最好做好准备。”


    青蘅转过脸笑容灿烂,“师兄要是不慎遇害受伤快要不行了什么的,我会放任你死掉的哦。”


    她清晰地咬住“不慎”两个字,露出一副威胁的模样。


    这番剑拔弩张的话说完,两个人都不想再搭理对方。


    等到确认周围的环境安全了,青蘅收起灵力罩就准备离开。


    走之前,脑袋顶被人敲了一下,她不高兴地扭头,对面的少年靠在竹林间,看也不看她一眼,道:“下山分组的事你别插手,我会处理。”


    “好哦师兄。”青蘅轻轻盈盈地应。


    然后在心里下定决心当晚就要去弟子堂修改下山分组的木牌。


    应完话,她抱着剑再回身要走,走了几步又被拎着后衣领拽回来,正要恼火,背后的少年语气平静地指出:“走反了。”


    “长老堂在那边。”


    他转过头,往另一个方向指一下,“二师姐说你会迷路,果然是真的。”


    青蘅脸黑了一下,转瞬间又仰起脸,笑得明媚:“那就麻烦师兄给我带路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长老堂的时候,除了外派出山和身负要职的几个人,大部分内阁弟子都已经落座了。


    长老堂坐落在太一阁最高处,俯瞰着蓬莱三十三阁。白木搭建的议事堂极为宽阔,堂内摆开数十张案几与竹箪蒲团,案上各自奉以茶与香炉,角落里摆着一盏铜座连枝灯,下面点了一方博山炉,袅袅的白烟自炉中流溢,连枝灯上白鹤展翅欲飞。


    最中间的长老席上,玉衡真人端着盏茶在慢慢悠悠地喝,旁边的太玄长老则神情肃穆一动不动地坐着。


    虽然知道这位长老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一副冷冰冰要人命的表情,但是想到就在前不久差点被他抓到偷听,青蘅私底下还是有一丝紧张,特意落了一步缀在洛子晚的身后。


    暗暗想着:倘若长老要发作,也要先拿这家伙挡在前面。


    走在前面的洛子晚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领着师妹在几个长老面前行过弟子拜礼,又同已经落座的师兄师姐们一一见礼。


    青蘅乖乖地跟着他一一行礼,偏头时看见站在身侧的少年微微笑着,一袭白衣灿若日月,态度不卑不亢,行礼如仪。


    少年在满座白衣胜雪之中也依然皎洁出尘,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她在心里轻嗤:这王八蛋好会装。


    “小青蘅,坐这边,”行完礼,背后有个笑盈盈的声音喊她,“来师姐这里。”


    喊她的人是二师姐师风玲。青蘅坐过去,整理衣袍坐得端正,再转头问师姐:“大师兄怎么不在?”


    他们的同门大师兄也是内阁弟子。师父名下几个徒弟全都进入了内阁,在蓬莱宗也是极为罕见的事,足见这一门弟子的出色。


    “你大师兄有任务提前下山了。”师风玲托着脸答,漫不经心玩着一缕头发丝,“没他在也是挺无聊的。”


    这时,太玄长老敲了敲玉牌,沉声道:“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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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


    这次内阁议事主要讨论的是昨夜岁星异动之事。


    内阁长老会进行的议题复杂、繁琐且冗长,青蘅是第一次参加内阁集会,年纪最小、资历也浅,整个议事过程里只能旁听,没有发言的机会。


    到最后她实在无聊,侧过脸开始盯死对头小师兄。


    洛子晚像她一样坐在席末,很少说话,安安静静坐着,看起来极为专注,干净挺拔的侧颜在阳光下如同白玉雕琢。


    然而只有从青蘅的角度,可以注意到少年乌而浓的眼睫微垂,他的目光落在阁楼外一株白梨木的树梢上。


    这家伙根本没在听。他在发呆。


    白梨木的树梢上堆着雪,停落一只白羽的短尾雀,毛茸茸的一团,专心地啄羽。


    在满座三十三阁长老与内阁弟子们严肃地讨论天下苍生劫数之时,这个惊才绝艳、天之骄子的少年只是安安静静地对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鸟发呆。


    只不过他伪装的实在太好,甚至偶尔有人提到与他的职责相关之事时,也能微笑着接话回答。


    青蘅百无聊赖地想,她又抓住小师兄一个把柄了。议事会开小差的事倘若给太玄长老知道,说不定会罚小师兄擦地板。


    她真的很想看小师兄擦地板。


    不过就算没有看见小师兄擦地板,这一日对青蘅来说还是十分满足的一日。


    辰时前闯过天机阵,午时见过长老会,下午则于三十三阁弟子的见证下行了入内阁礼,从玉衡真人处领到一块白玉镂金的弟子牌,正式成为了内阁弟子中的一员。


    然后在当天晚上,她去了负责分配历练人员的弟子堂。


    寅时三刻,守堂的弟子靠在门柱前脑袋一低一低地打着瞌睡,没注意到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越过门廊,翻进了挂满明灯的内堂。


    翻进内堂的青蘅踩着满地烛光,经过堆满一室的卷轴,走到最尽头的长桌前,调换了其中几张木牌的顺序。


    结束这项行动,她满意地回到宗门里,睡了很踏实的一觉。


    这种满足感结束在次日晨课后。


    每日晨课在日出时分撞钟声响起时开始,又在撞钟声之中结束。三十三阁弟子一齐前往演武场,在督学的指导下进行日复一日的晨练,直到巳时的钟声响起,再各自前往自己所属的学堂。


    踩在“当啷”的撞钟声里,只睡了半宿的青蘅早晨时仍有些意识迷糊,打着呵欠,结束晨课后抱着剑跟着鱼贯而出的弟子们走往讲经堂,半路上被来自算星阁的好友扯住了袖子。


    “等下要公示下山历练的名册。”白黎苏一脸神秘兮兮拉着她,从宽大的袖子底下摸出一把蓍草,“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


    “反正我肯定在名册上。”青蘅很笃定。


    “那我这一卦帮你算算下山后的凶吉如何?”白黎苏不放过任何一个卜卦的机会,倒了把蓍草放在地面上就开始摆卦象,嘴里念念有词。


    青蘅抱着剑靠在树下打呵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感。艮下兑上,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


    算完这一卦,白黎苏念叨一阵卦辞,忽而抬头,正色,望过来。


    “怎么了?”青蘅被她严肃的神情弄得也认真起来。


    “卦象是艮下兑上,艮为山为阳,兑为泽为水。”白黎苏说。


    “什么意思?”


    “就是会发生阴阳交合之事的意思。”白黎苏严肃说完。


    青蘅极慢地眨一下眼,反应过来,音调都拔高了几个度。


    “等一下。”


    “什么阴阳交合之事?”


    “谁和谁?”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下山历练名册公示出来了,从各处演武场出来的内外弟子们都挤着去看。其中有与青蘅关系要好的弟子朝她远远招手,指着金箔纸上的一串名字,大喊着让青蘅过来瞧一眼。


    洒金的纸页上面以灵力写满了遒劲的大字,其中一行并列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


    问剑阁掌门第四徒、第三徒。


    青蘅、洛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