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大人，你打算就这么站到太皇太后的寿诞那天吗？”悟证住持见沈溪脑袋上顶着个大包，人像根木头似的杵在自己身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好冷言提醒道。


    “佛女们大约已经到齐，小沈大人不如对照名册核对身份，也好让大家尽快入庵休息。”不待沈溪回应，妙慧便替他解围道。妙慧了解悟证住持的脾气，见她面露不豫，急忙出言打圆场。毕竟借庵一事是她一力促成，若是惹出嫌隙，她也有一份责任。


    “是！本官这就照做！”沈溪终于回过了神。他刚要用手拍一下脑门，手都扬到了半空，忽然想起那里现在是“重点保护区域”，碰不得，赶忙来了个急刹车。他的手在半空画了个弧线，改成了向面前的两人行礼。


    “莫名其妙！”悟证住持不知道沈溪这是在作什么法。作为一庵住持，悟证师太原本应等到佛女子们入庵后，带沈溪参观庵中各殿，并为他介绍普宁庵的过往。这既是尽地主之谊，也是接待朝中大官应有的礼数。但眼下，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对妙慧低语了几句，又招手将止念唤到身前，将后续事宜交代给了她，便转身进了庵门。


    悟证住持一走，沈溪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位铁面师太可真是名不虚传，有她在场，沈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整不会了。


    此时送自家小姐来的马车和陪着的丫鬟小厮都已陆续离开，佛女们在普宁庵女尼的安排下，面向庵门，列队而立。昭儿放好两人的箱笼，也回到了他的身侧。沈溪从袖中取出名册，交给昭儿，让他一一唱名核验。


    昭儿刚才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头上的汗都没擦完，沈溪就塞给他一本佛女的名册，让他开始点名。


    “这是拿我当礼部的那些个太监使唤了吗？”昭儿心里八百个不愿意。


    刚才他搬完两人的行李，白家的下人又让他帮忙去搬白若珠的。他想着毕竟搭了人家的车，不便拒绝，又是好一通忙活。那位白小姐也不知道都带了些什么，箱笼一个比一个沉，弄得他胳膊酸疼，手都有些哆嗦。


    他是沈府的小厮，不是礼部当值的太监。唱名这种事并不归他管，可这次他家主子只能带一个仆从，他就只能一人多用，什么活都得干。眼下气还没喘匀，就得兼差太监。


    想着自己那点可怜的月钱，昭儿气不打一处来：“行！既然拿我当太监使，我就扮个太监给你们看看！”


    他打开名册，故意夹起嗓子，声音细声细气、忽高忽低。好好的闺秀芳名，让他念得一整个阴阳怪气。不过还别说，确实是有几分太监味儿。佛女们纷纷掩唇，想笑又不敢笑，就连跟在妙慧一旁的清竹都用手紧紧地捂着嘴，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沈溪不停地给昭儿使着眼色，想让他好好念，别整活，别作妖。可昭儿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根本不往他那看。不仅如此，还越念越邪门儿——姓和名之间至少停上半拍，所有名字后面都给加上个儿化音。


    “李~~~~~~~~~绾宁儿”，


    “赵~~~~~~~~锦和儿”，


    “孙~~~~~~~~~馨儿”，


    “萧~~~~~~~~~沁儿”


    小娘子们听到自己的名字，大约都要琢磨上半刻才敢回应。即便这样，也少不得有听错或者应错的。一时间，一向肃寂的普宁庵门前气氛很迷。


    常紫妍一边听着昭儿的唱名，一边与她记忆中的名册相对照。她确认，除了白若珠，再没有第二个名字是她没见过的。因此，这次被“掉包”的佛女只有一个白若珠！她暗暗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太皇太后当真是老了，怎么选了这么个人主事！”止念越听越不对味，在心里念道。好好的尼庵还不到半日功夫，就被这主仆二人弄成一个啼笑皆非的样子，幸亏悟证住持提前离开了，要不估计这会儿鼻子都得气歪了。


    昭儿几乎是扯着嗓子念完了最后一个名字。好家伙！八十个名字，这得是多少个字啊？他看书都没看过这么些字的。多亏他平日跟着主子学了不少字，但即便这样，也有一些字是他不认识的，还得临时向主子请教。


    一通念下来，昭儿都快断气儿了。他感觉眼冒金星，头晕乏力，看主子都是两个脑袋四条腿。不行，他得到一边缓缓。


    唱名之后，止念开始向众人宣教普宁庵的戒律清规。她提醒小娘子们在修行期间务必一一恪守，否则她会按照庵中规矩予以惩戒，而且还有可能剥夺佛女资格。


    大家静静地听完了止念的训导，随后便跟随女尼的带领入庵安顿。


    为了尽量减少对庵中正常事务的干扰，此前，悟证住持对佛女们的修行做了谨慎的安排，将她们全部安置在原佛学院的旧址、也就是现今普宁庵最后一进的院落中，与庵中女尼做了区隔。此后三个月，佛女们的一切修行都在院中进行，如无必要，不得出院。


    这处院落占地极大，包含佛殿、经堂、讲坛、藏经阁以及寮房、斋堂等处。院落依山而建，有小路直通山上的菜田、茶园，供佛女们体验农禅生活。此前，止念已带领女尼们提前收拾出四十间寮房，每间寮房有两个居室供佛女们分住。


    考虑到这些千金小姐几乎都是第一次独自离家，今日又起得甚早，妙慧便没有安排功课。她们可以在院中游览熟悉环境，也可与同修的佛女相互结交成为好友，总之这一日过得比较轻松。


    佛女们走后，止念代悟证住持引沈溪入寺参观，昭儿在后面拖着步子跟着，妙慧则带着清竹陪在一侧。


    普宁庵坐北朝南，依山势而建。殿宇皆为红墙青瓦，飞檐翘角，高低错落有序。经过过往朝代不断的修葺和扩建，现如今庵中从低到高共有五进院落，形成了天王殿、大雄宝殿、弥陀殿、观音殿、放生池、钟楼和鼓楼以及东西配殿等数座殿宇。


    因着普宁庵由佛学院演进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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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庵内设有一处讲坛，专供传经布道、敷演经典之用。据传在普宁庵鼎盛之时，常有高僧大德前来讲经弘法，庵内梵音缈缈，幡盖云从。


    庭院中有三棵上千年树龄的银杏和古柏，为这座古刹平添了厚重的沧桑感。放生池中一波碧水倒映蓝天，几尾锦鲤悠游其中，带出超然离世的意境。


    沈溪随止念参观了大半个时辰，浮躁了一早上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将庵内各处认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止念便安排女尼引着沈溪去到他所住的院子。


    沈溪和昭儿都是男子，止念在安排各人住处的时候，特意拨了一个离佛女们所住寮房较远的院落给他们。这处院落共有前后两进，后院是一座小佛殿，供一尊弥勒佛。因地势较偏，并不对外开放。前院的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寮房，一直闲置，女尼们重新打扫后，由主仆二人居住。


    昭儿不敢一人独享一间寮房，仍跟着沈溪住。若是晚上沈溪有事唤他，他也方便伺候。


    与佛女们所住的寮房格局不同，这间寮房正中是一个小小的厅堂，用于待客，厅堂的一侧是个偏厅，可用来用饭或是小憩，另一侧则是卧房，分为里间和外间。此外，还配有浴房和恭房等处。


    昭儿将两人的行李一一打开，拿出里面的被褥为沈溪铺好床，又将自己的被褥放在了外间的榻上。


    沈溪进到房内，立刻卸下了端了一早上的肩膀，恢复了他平日在家时的自在。他将梁冠一摘，皂靴一甩，一头就扎到了床上。当然，他十分小心地没有碰到头上的两个包。


    昨日他没睡几个时辰，今日又遭逢翻车的意外，还跟白若珠弄得不明不白，他满腔满腹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本来就够晦气的了！偏那个白若珠，下车以后还跟我跟得那么紧！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跟她一起来的似的！”沈溪捶床发泄着攒了一早上的怨气。


    他气鼓鼓地翻了个身，感觉头上的包又开始疼了，甚至连带着整个头都疼！


    “也不知别人会怎么想我？”他嘟囔了一句。虽然嘴里说的是“别人”，但他脑中映出的却是妙慧的脸。想着这女尼对他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沈溪气上加气。


    “妖精！妖孽！”


    “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就让你对我死心塌地~~~”


    “忍不了了！我要去把她绑了来！”


    ……


    听着主子在里间胡言乱语、鬼哭狼嚎，昭儿躺在外面的榻上一个字都懒得理。若是平时，他这会儿早就给沈溪打好了洗脸水，沏上了香茶，甚至还会给他讲几个在坊间听来的趣事逗他开心。但现在……还是算了吧！他自己都快顾不上命了——膀子和屁股疼得要死！嗓子和破锣差不了多少！


    想着后面还有三个月他都得又当小厮、又当太监，“不行，我得让主子给我涨月钱！”昭儿在心里发狠！他可不能就这么任由主子“压榨”！他要学会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