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头一日睡得太多的缘故，第二日还不到卯时，沈溪就醒了。昭儿伺候他洗漱更衣。今日他不打算穿官服，而是着了件湖蓝色绣宝相花纹的锦袍，头发用一只和田玉冠束起。这么一来，比起官员，他看上去更像个清卓儒雅的世家公子。


    沈溪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见头上的包已经全都消了，半点痕迹也没留，他小沈大人依然是风姿楚楚的“大齐第一男色”！


    时辰尚早，趁女尼们还没送早饭过来，沈溪决定先去后院的小佛殿拜拜。因着前些天接连不顺，状况频出，他希望佛祖保佑自己在后面的日子得偿所愿！至于他的愿是什么，那还用说么。


    待拉门出来，他才想起妙慧如今住在了对面。此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再过一会儿日头便要升起来了。可那间房里还黑着灯，一点动静也无。


    “我就知道当初王敏德夸她的那些话，都是提前和她串通好的，不过是想拿我当傻子耍！”有图有真相，沈溪感觉自己掌握了第一手证据，不由在心里戏谑道，“出家人每日不都要上早课么？可怎么都这个时辰了，那个妙慧还在睡大觉呢？”


    若不是赶着去拜佛，他真想就等在这里，等着看妙慧起床以后，见到她苦心孤诣营造的人设瞬间崩塌，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真是风水轮流转！妙慧啊妙慧，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沈溪心情大好，他边走边自言自语，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不过，说不准以后还有更好的呢！”


    跟在后面的昭儿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莫名其妙。搞不懂大早上起来，主子这是抽的什么疯，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后院的小佛殿原是佛学院其中一处供女尼诵经打坐的地方，后因地处偏远，加之殿阁狭小，新的佛殿建成以后，此处便渐渐没人再用了。不过，小佛殿虽然朱漆褪色，壁画剥落，但并没有破败颓然之态，反而显得古拙清幽。


    远远地沈溪就看见殿内燃着灯，隐约还能听见木鱼的敲击声。


    “笃，笃，笃……”一声声富有节奏的音节传来，伴着清新的山气和迷蒙的晨雾，犹如空谷梵音，让人有误入佛国仙界之感。


    他不自觉地放慢了步子。


    随着人离得近了，殿内的情况看得也更加清楚。殿门没有关，两名女尼正背对着殿外，跪在蒲团上，一手拿着木鱼，一手拿着敲槌，心无旁骛地默诵着经文。这二人的身量都十分纤瘦，只不过跪在中间的那个更加修长，仅看背影便知是个美人。


    “那个人好像妙慧师尼？”昭儿指着其中一位猜测道。


    “不……不会吧？”沈溪揉了揉眼睛，又向殿内仔细看了看。


    他不相信，他绝不相信片刻前他还认为在睡懒觉的女尼，原来早就已经开始了早课。


    听着有脚步声走近，清竹回头一看，就见沈溪和昭儿一主一仆站在殿外。


    沈溪长身玉立，双手负在身后。他的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明亮的眼眸带着笑意，高挺的鼻梁下，粉红色薄唇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清浅的不羁。微风不经意地掀起他的袍脚，显得他气度潇洒，矜贵天成。


    清竹觉得，不穿官服的小沈大人就像话本子里写的书生公子，实在好看。她见妙慧垂着眸子，仍在心神聚敛地诵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便轻轻起身，小步走到二人面前，低声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小沈大人这么早过来，可是要拜佛？”


    “正是！但似乎本官来得不巧。”沈溪故作遗憾。


    “不妨事！”清竹甜笑，“您拜您的佛，我们做我们的早课，不相扰的。”说着，她指了指地上的另一个浅黄色蒲团，示意他可以用那个。


    “那就多谢清竹小尼了！”沈溪入乡随俗，双手做合十状，微微行了一礼。


    清竹见状，不禁羞赧一笑。


    沈溪不再玩笑，他放轻脚步走进殿内，来到妙慧身侧，单手撩袍，双膝跪地，开始对着佛祖诚心祈愿。虽说他面上一脸赤诚，但发的愿么……除了请佛祖保佑“佛女修行之事一切顺遂”还算像话，那些个什么“祝我‘大仇’得报”“让妙慧知道我的厉害”“就不信她对我不理不睬”的愿望可着实上不了台面！


    昭儿在殿外看着主子与妙慧二人并排而跪，一个诵经，一个拜佛，总感觉这画面看着眼熟，就像……就像……对！就像夫妻拜堂成亲时的场面。


    有些事吧就是挺奇怪，要说没往这处想也就罢了，而一旦起了这样的心思，昭儿再看向两人，“别说，你还真别说！主子和妙慧还真挺般配！要不是妙慧穿着出家人的衣裳，他俩怎么看怎么像一对郎才女貌的小两口！”


    昭儿对自己“乱炖鸳鸯”的本事很是佩服，但他突然想起，昨日主子在卧房歇斯底里的时候，好像说过什么“要去把她绑来！”、“让你对我死心塌地”这样的话。这些话听起来似乎说的是个女子，可究竟是谁呢？总不会是那个白若珠吧？


    想到此处，昭儿顿时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主子和白小姐……他要是磕这一对儿，那可容易磕着牙啊！


    妙慧感觉自己的身侧似乎有一阵微风袭来，风里夹杂着淡雅微苦的松香气。她不由蹙了蹙眉。


    女尼因为常年身处佛殿，身上大多会沾染殿里常点的檀香气味，但她身侧的这个味道绝不是檀香，不仅不是檀香，更不是女子所用之香。这个味道，她似乎只在小沈大人的身上闻到过。


    “小沈大人！”妙慧猛地睁开了眼，向一旁看去。


    果然，这位大人此刻就跪在蒲团上，正闭着眼在心里祝祷着什么。


    只是与他平日里的光华耀目不同，这一刻的小沈大人恬淡沉静，长长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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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睫低垂下来，好似一位温良恭俭的君子，清卓儒雅。妙慧虽与沈溪不是第一日见，但其实她从未认真地端详过他。这一刻，她心念微动，敲着木鱼的手不禁停了下来。


    听到“笃笃”的敲击声戛然而止，沈溪好奇地睁开了眼。


    妙慧见状赶快垂下眸子，藏起了会泄露心事的眼神，轻声问：“小沈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弥陀佛！可是本官扰了师尼的功课？”沈溪一脸歉意，身子却向妙慧靠了靠。


    此情此景，让妙慧瞬间想起了沈溪在大慈恩寺将她压在身下的情景。她心里猛地一抽，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像见了鬼一样从蒲团上“腾”地起身，跟着向后倒退了几步，直到与沈溪拉开一丈远，才稳住身子。


    “师尼这是做什么？本官又不会吃人。”沈溪见妙慧像只遇到大灰狼的小兔子，当即起了戏弄的心思。


    “抱……抱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妙慧支吾着道歉，脸微微泛起了红。


    沈溪见她这样子实在有趣，故意假装不快地问道：“莫非师尼认为是本官冒犯了？”


    “善哉善哉！小沈大人误会了，贫尼不是这个意思。”妙慧赶忙解释，但身子却仍然僵在那里，手里拿着的木鱼和敲槌都忘了放下。


    “哦？那师尼是什么意思？”沈溪挑了挑眉，话音中故意带了一丝质疑。他从蒲团上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妙慧靠近。高大的身形被光线拉出一个长长的倒影，妙慧恰巧就站在这道阴影里，“佛祖不是普度众生么？难道这众生之中，本官除外？”


    妙慧仰起头，却不敢直视沈溪的目光。她感觉面前的男子似乎动了很大气，压迫感十足。妙慧从没见过沈溪生气的样子，现下心跳得山响。


    三品大员是朝廷重臣，只不过因为沈溪年轻，平日又不摆官架子，故而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身份。妙慧记得，在她小时候，前来家中拜见她父亲的官员都是诺诺连声、仆仆叩拜，沈溪的官阶虽比不上她父亲，但因着他有个皇贵妃长姐，实则与她父亲在朝中的地位不相上下。她觉得自己刚才对沈溪的反应，已经不仅仅是失礼，而是冒犯与失敬。


    面对沈溪气势汹汹的逼问和一步近似一步地靠近，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向后挪着步子，但没走几步，后背就撞到了墙上。


    她无处可走了。


    “小沈大人，贫尼......我只是……”妙慧语无伦次，正想解释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就来拜佛，但话刚起了头，就见沈溪突然将一双手伸到了她的身前。


    “你要做什么？！”以为沈溪又要非礼她，妙慧惊恐地质问道，声音都因为害怕而变了形。刚刚提醒自己要对沈溪恭顺有礼的叮嘱再次没了影。


    听到妙慧的问话，沈溪勾了勾唇角，但双手向前的动作丝毫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