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璧这个人，从一进门起，给友利的人的感觉就是不可一世，哪怕他进门之后和武乘钱握了手，武乘钱也觉得他的态度是冷漠的，走过场一般没把他放在眼里。当然，以卫璧的家世和身份，不把武乘钱放在眼里很正常，这在武乘钱意料之中。


    元襄那边的员工也很少在老板脸上看到这种堪称温和的笑意。也许是因为他们没在非工作场合与自家老板相处过，就工作场合的表现，他们觉得自家老板就是“中国版”乔布斯。当然乔布斯主要还是靠才华，他们老板可被称作“帅过明星的中国版乔布斯”。


    何明明是个非常乖觉的人，他立马感受到卫璧对许捷那不一样的目光，就扭头朝许捷看去。这时，卫璧已经继续自己的开场白，“我这个人的风格比较简单，就是结果导向，预算这边元襄都可以满足你们，你们可以放手搞，我只看结果。我也比较注重效率，所以元襄这边有任何需要，都需要友利的及时回复和处理，可以做到吗，武总？”


    武乘钱立马表示：“这个卫总可以放心，我们友利与其他友商相比，优势就是7X24小时的服务，只要客户call，友利随时都可以干活。”


    卫璧点点头，“辛苦了。”


    他吩咐元襄主管营销的赵阳，可以开始讲传播方案了。


    传播方案是何明明主讲，他刷的起身，看得出来他为今天的会议特意准备过，穿了西装，浅蓝色衬衫，一丝不苟的打上深蓝色领带，头发抹着发胶，身上喷了商务淡香水，整出了一股精英范。在讲ppt的时候，一直对着卫璧散发荷尔蒙。何明明这人是个gay，而且是善于使用自己的外形来开拓业务的gay。只可惜，卫璧似乎不怎么看他，也没怎么认真听他讲。


    何明明只好收起自己放电的眼，踏实的讲起了友利这边的方案。赵阳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一一答了，看起来方案内容让元襄那边的人觉得满意。最后，何明明礼貌地补充了一句：“卫总这边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都可以解答。”他朝卫璧眨眨眼睛。


    卫璧终于抬起眼来，没看他，而是对着武乘钱说，“武总好像还没介绍过友利负责这个项目的员工？”


    武乘钱立马站起来开始介绍，友利这边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具体是谁，其实只需要向赵阳这个级别的人介绍就好，介绍给卫璧？他一个大老板需要知道这些细微的事情吗？只怕是这一秒说了，下一秒他就给忘了。因此，武乘钱也不知道他在唱哪一出，只能逐一介绍，这个逐一介绍，独独落了许捷。因为许捷将来不负责这个项目。


    武乘钱介绍完人，看着卫璧，在等他还有什么示意，就见卫璧的目光又落在许捷身上，有那么半分钟，办公室里静悄悄，落针可闻。


    武乘钱终于忍不住了，咳了一声，说，“哦，还漏了一个，许捷，别看他年轻，现在也是我们项目组的中坚力量，就是最近许捷手头的项目有点忙，等他忙完了这波儿，未来也会加入进元襄的项目组，所以今天我让他也来跟着了解情况。”


    许捷只好站起身，朝卫璧点了下头：“卫总好。”


    卫璧看着他，就笑着提了一句刚才关于项目方案的问题，何明明这时不满地看了一眼许捷，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问卫总有什么问题，卫总不理他，却偏偏把许捷拎出来问问题。


    许捷这时也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何明明，接着在五秒钟内极快地反应过来，还好他趁着何明明讲ppt的时候稍微查了一下元襄的资讯，了解了一下这家AI公司。


    于是他巧妙的补充了一个点，又极大地吹嘘了一下友利能发挥的作用，就他补充的这个点，至少能给友利多带来50万预算。这种花钱的事通常需要王乘钱在酒桌上和客户喝趴才能达成。可是卫璧听了他的意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好，我觉得做这两件事有意义，具体让赵阳跟你们实际落实对接。”


    许捷仿佛没料到他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只好说：“谢谢卫总。”


    卫璧又对他含笑点了点头。


    接下来，卫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侧身对赵阳说：“我这边还有其他事，剩下的会你们自己开。”


    他示意大家不必起身送他，自己走了。


    直到他走出这间会议室，许捷紧张的心情才平复下来。他实在没想到，会在友利这间办公室内遇见卫璧。


    会议结束后，许捷长舒了一口气，何明明已经先他一步离开，离开前还很不爽地看了他一眼。许捷不当一回事，毕竟何明明和他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看他不爽也不止一天两天了。


    武乘钱落后了其他人，和许捷一起离开会议室，问他：“许捷，卫总和你……认识？”


    许捷说：“嗯，认识。”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不熟。”


    武乘钱吸了一口气，似乎惊讶许捷怎么会认识那个阶层的人，“你知道卫总什么背景吗？”


    “什么背景？”许捷干巴巴的回道。


    他当然知道卫璧是什么背景的人，有什么样背景的家庭。他还在卫家住过两年。


    武乘钱开始跟他科普：“卫璧这人可不得了，先说他妈，他妈应该是明面上社会最知名的人，那个女演员周晓鸥。”


    周晓鸥几乎家喻户晓，长得特别漂亮，是个几大名著参演过一半的女演员，虽然现在已经隐退近15年了。


    许捷想起卫家那个明艳温柔，举手投足间又高贵典雅的女主人，卫璧的相貌无异是遗传自她。


    “他父亲家更是没法说。”武乘钱附身在许捷耳边说出来了卫璧祖父的官职，“如今他父亲主要在经商，不过那种家庭背景，干什么都得成啊。”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啊？”武乘钱感慨完卫璧的家庭背景，最后总结陈词般的问。


    许捷简单说：“以前是高中同学。”


    武乘钱：“我靠，没想到你小子这么牛！快跟哥说说……”


    许捷：“下回吧，我今晚得加个班，易凡的方案得赶完。”


    武乘钱也想起他还得写方案的事，说：“你赶紧忙去吧，过两天得空了咱哥俩撸串去，细聊聊。”


    许捷把电脑放回自己的工位，给自己接了杯水，灌下多半杯之后，才觉得自己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那个方案必须要今天交，许捷只好在下班后继续加班。晚上八点的时候，许捷突然看到微信有两个加好友的申请。他点开来看。


    第一条显示是卫璧，他的申请备注只写了两个字，卫璧。


    这二条显示是赵阳，赵阳发来的好友申请备注就详细了些，写着“你好，我是元襄赵阳。”


    许捷给两个人都通过了。不用问，他的微信号一定是卫璧找赵阳，赵阳找武乘钱要来的。是以两个人一先一后加了他。


    许捷点了同意之后，赵阳那边没什么动静。不到10分钟，卫璧给他发了条信息，【什么时候下班？】


    许捷觉得，这人还真是不请自来，不请自来还叠加自来熟。


    许捷只好回道，【卫总，你好。】


    他在是打卫璧还是卫总时略微纠结了一下，然后还是打出来卫总两个字。他又回道，【我今天加班，可能要10点。】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卫总，有事？】


    卫总那边过了5分钟，回道。【到时候我来接你。】


    许捷不知道卫璧找他干什么，叙旧？他不免想起卫璧出国留学，找他告别的那一天，也说过，保持联系，就算自己去了美国，两人也还是好朋友。


    结果呢？也许是时差原因，也许是卫璧到了美国后，学业与生活真的过于繁忙。许捷主动给他发过两次信息，而他都是过了6、7小时才回，有一次甚至过了12小时才回复他。那之后许捷没再主动发过信息，而卫璧也没有联系过他。


    许捷甚至关注过他的INS，给他点过一个赞，然而许捷自己的INS什么内容都没有，卫璧也没和他有过任何互动。许捷看着卫璧INS上那些内容，期末赶due的一张电脑屏幕照片，背景应该是在图书馆；在学校礼堂聚光灯映照下卫璧演奏三角钢琴的照片，那照片把卫璧的侧影拍得俊美无俦；在校园与计算机领域大拿教授的合影照……许捷觉得这些与自己的生活实在离得太远。


    当然许捷也没有取关过卫璧的INS，他在那之后就再也没登陆过INS，卫璧此后也就没有再出现在许捷的人生里。


    许捷的母亲陈毓芬早已不在卫璧家做工。她在卫璧上大二之后身体就渐渐有点不好，卫璧那时也已经开始半工半读，读书的同时业余在奶茶店打工，还接了一些家教的活儿，家里经济负担缓解了很多，他就干脆让陈母辞了这份固定工作，表示自己有能力给母亲养老。


    陈母知道儿子孝顺，虽然拗不过他辞了长工，但是自己也在一家家政公司登记了，接些保洁的单子，兼职继续挣着钱。


    总之母子二人现已都离了卫家，许捷觉得他们与卫家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


    于是看到卫璧的信息，许捷边赶着方案，边在心里默默纳罕，卫璧还有什么联系自己的必要？想着方案又想着卫璧，这么一忙，许捷就把吃晚饭这一茬完全忘了。等他终于写完了方案，一看表，果然已经10点。


    他把方案发给客户，客户那边没有回复，许捷想着估计要明天早上才会收到客户的回复。于是他下班了。


    走出大厦门口，果然见卫璧正站在大厦门口临近机动车道的一棵银杏树下，他的身旁停着一溜共享单车。许捷牵了牵嘴角，共享单车的背景跟卫璧这个人真是不相配。


    卫璧一抬头，也看到许捷正站在大厦门口，望着他。


    “10点20。”卫璧抬起手机朝他晃了晃。


    “什么？”许捷走过来，有点不明白的问。


    卫璧说：“你说10点下班，晚了20分钟。”


    许捷无语的摇了摇头，像卫璧这种自己开公司的老板，怎么会理解他们打工人的身不由己。加班说不准点儿，不是常事吗。


    “走吧。”


    “去哪儿？”许捷问。


    “好久不见，你不想跟我叙叙旧吗？上车。”


    卫璧看他还有些犹豫，就说：“许捷，咱们是老同学，也是老朋友，这么多年不见，我找你叙叙旧不过分吧？”


    卫璧已经带他走到了路口尽头的临时停车位，那儿停着一辆白色的兰博基尼。


    “你要带我去哪儿？”


    “许捷，你是怕我拐跑你吗？”


    许捷只好坐上副驾驶。卫璧坐在驾驶位，按了下按钮，车厢缓缓从封闭状态变为敞篷，夜风扑面而来，令人神清气爽。


    “我一直觉得京城最美的季节就是秋天，你不觉得吗？”


    许捷也这么觉得。现在秋意正浓，气温舒爽，京城一年到头空气质量都不好，只有在秋天，空气质量才会上一个台阶。两人呼吸着夜晚凉爽的空气。也许是因为夜风沁人心脾，许捷放松了身心，减轻了头脑的负担，他突然开口：“你回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