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晋阳北望.回门入虎穴

作品:《折骨为饵:权巅为她倾

    晋阳的风,裹挟着塞外的粗粝沙尘,在低矮的土垣间呜咽。这座扼守北疆的重镇,空气中弥漫着远离建康繁华的萧瑟与肃杀。我们这支被放逐的队伍,终于在此觅得喘息。


    我的伤处依旧钝痛,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被利刃洞穿、勉强愈合的位置。张医官说,能捡回一命已是侥幸,左臂的僵滞无力,怕是要伴我余生了——如同我与沈昭渊之间那道看似弥合却永存的裂痕。


    有一点改变了的是,他不再刻意强调我们素不相识。


    然而,这并非宽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令人窒息的疏离。他处理补给,检视马匹,与那些悄然出现于此、身份难辨的部署低声交谈。一举一动,沉稳得近乎刻板,这千里的流放,仿佛只不过是他的一次寻常的边境巡视。那份从容,衬得我的存在,越发像一个突兀而多余的影子。


    一日,晨光熹微,沈昭渊踏入了我的小屋。


    屋内光线昏暗,映着他半边轮廓分明的脸。他并未深入,只是站在门边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狭窄的门框。


    “修整数日,该走了。”他开口,声音是惯常的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穿透晦暗,沉沉落在我的脸上,又掠过榻边那叠在洛阳置办的新衣。


    “你要留在此地,还是随行?”


    短暂的死寂。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伤后虚弱的幻听。


    这些天,他购置宅院,安顿买下的仆役和跟来的谋臣,那份有条不紊的从容,几乎让我以为晋阳便是他流放的终点。


    他要去到哪儿?


    亦或者,他能去到哪儿?


    南朝律法森严,流放之地早有定规,最远便是这晋阳一带的苦寒戍边之地。再往北,便是那道横亘天地、隔绝南北的巍峨雁门雄关。关外,是朔风凛冽、黄沙漫卷的北域莽原,再往前,便是钦察儿王帐。


    那是我血脉的源头,却也是他身为废太子绝不该踏足的禁忌之地!


    混乱的思绪如同脱缰野马,在脑海中冲撞。我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的脸,试图从那深邃的眼眸中捕捉一丝端倪,却徒劳无功。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急切而嘶哑:


    “你的流放之地究竟在何处?”这疑问憋闷在我心头太久,“过了晋阳便是雁门关,你……难不成要去阴山?”那个更危险、更疯狂的名字,几乎要冲破唇齿。


    男子微微低头,牢牢锁住我惊疑不定的眼睛,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带你回门。”


    轰——


    屋外呜咽的风声骤然停歇。唯有我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的声响,震耳欲聋。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住,又猛地逆流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的灼热。


    带我……回门?


    寻常女子出嫁后归宁省亲的那个“回门”吗?在他心里,我早已不是他的妻妾,只是一个罪无可赦的背叛者,一个需要被清除的累赘。他曾珍重系在我腕上同心结,被他在营帐中亲手取走,这难道不是象征着彻底决裂吗?


    更何况,他一个被放逐的皇子,一个曾令诸国闻风丧胆的南朝战神,怎敢跨越那道象征着国仇家恨的巍巍雄关,踏入北域的土地?


    这不是是“回门”,这分明是踏入龙潭虎穴,是自投罗网,是比流放边疆凶险百倍的绝路。


    “你敢?”


    在我惊疑的目光中,男子缓缓地、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目光如炬,反问道:“你敢不敢?”


    他都敢,我有什么不敢的?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股决绝的力量冲散了虚弱。我撑着身体,猛地从榻上站起!动作牵动旧伤,尖锐的痛楚传来,我咬紧牙关,硬是挺直了脊梁,让自己摇摇晃晃地立于榻前。


    “敢!”


    一声斩钉截铁的回应,几乎是从我灵魂深处迸发而出。


    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无法消弭的背叛,我们的目光在昏暗中激烈地碰撞、交锋,无声的火花在死寂中炸裂,又迅速湮灭。


    夫唱妇随。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回门,背后必然隐藏着惊天的谋划。


    一个被废黜的太子,深入敌国王帐腹地,这所谓的“流放”,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以身为饵、以命相搏的棋局。


    可那又如何?


    赎罪的路,本就该通往地狱的尽头。我唯一能偿还的方式,便是倾尽所有,协助他完成这场豪赌。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我都奉陪到底。


    “嗯。”


    沈昭渊的视线停在我脸上,那潭深水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笑。


    没有告别,没有叮嘱,只有一句冰冷的“启程”,随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远去,清晰地穿透薄薄的土墙。


    队伍再次集结,沉默迅捷。


    晋阳城在身后渐渐模糊,如同一个被遗弃的旧梦。车轮碾过愈发荒凉的土地,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呻吟,一路向北。空气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带着只有北域才有的干冷。


    大地尚未完全苏醒,黄褐色的去岁枯草铺满视野,只在低洼避风处或岩石缝隙边,顽强地钻出一簇簇稀疏的、针尖般的嫩草。天际线处,一道亘古存在的阴影,随着我们的靠近,在视野中不断拔高,直至填满整个北方的天空。


    雁门关。


    那道横绝南北、隔绝生死的雄关,终于近在眼前。


    它非宫阙雕梁,而是力量与意志浇筑的战争巨兽。灰黑巨岩垒砌的城墙,如同巨龙脊骨,盘踞险峻山隘。关楼厚重如山岳,雉堞森严如獠牙,在铅灰天幕下投下窒息的阴影。风在此狂暴,凄厉呜咽,似无数亡魂不甘嘶鸣。


    守关的士兵穿着厚重的皮甲,审视着我们这支队伍。目光扫过简陋马车、疲惫驽马,最终落在队伍前方那挺拔的黑衣男子上,带着惊疑与难以言喻的敬畏。


    “此人……”


    “传说中的……不会吧?”


    “他是…那位…”


    “怎么可能?”


    通关文牒被递了上去。


    负责查验的校尉满面沧桑,他仔细核对文书,反复打量马上之人,眉头紧锁,充满着不敢置信。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在关隘间呼啸。队伍里,连马匹都似乎感受到了这无声的压迫,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殿下,”校尉终于抬头,目光复杂,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您——”


    “我已是平民。”


    “不,您是大将军,我们所有人的大将军。”校尉神色郑重,行了一个军礼。他最后看了眼我们,避让一侧,大声喊道:“恭送大将军。”


    “恭送大将军。”


    随即,如雷的恭送声在关隘间一遍遍回荡。


    沉重的关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向两侧开启一道仅容车马通过的缝隙。门内,是南朝的国土,是繁华旧梦,是斩不断的过往与罪孽;门外,是朔风怒号的北域故土,是黄沙漫卷的未知前路,是血脉的源头,亦是龙潭虎穴。


    沈昭渊率先策马,穿过那道狭窄的门缝。他的背影在巨大的关墙下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孤绝。车轮滚动,驮马嘶鸣,队伍如沉默溪流,汇入门外的苍茫。


    我坐在马车里,随颠簸穿过国界。在门缝闭合的瞬间,一股凛冽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浓烈北域大地气息,那是干燥的沙尘,枯草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遥远雪山的冰冷。


    离开了。真的离开了。从此山高水长,再无归路。


    我下意识地掀开车帘回望。


    雁门关那巨大的伤疤,正在缓缓合拢。它无情地隔绝了身后那片承载了太多爱恨情仇、繁华与倾轧的土地。


    帘子落下,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过往。


    马车剧烈颠簸,驶上关外崎岖驿道。风更大了,卷起漫天黄沙拍打车厢。视线所及,尽是草芽在寒风中伏倒,


    远处是连绵的阴山雪峰,铅灰天空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前方传来一声清越马嘶。


    我忍不住再次掀开车帘一角,向前望去。


    只见沈昭渊勒马停在队伍前方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他背对关口,背对我。胯下骏马不安刨动冻土,喷出团团白气。他微微抬头,望向北方那片更加深邃、广袤、也更加危险的草原。


    他难道不会害怕吗?我知他会。他只是一个凡人,有血有肉,会疼也会哭。他对家园没有一丝留恋吗?我知他也会。此去必经年,或许没有归期。他将要离开自己戍守了十几载的家园,他再也见不到爱戴自己的子民。可是,他无惧。


    初升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云,吝啬地洒下几缕,落在那人挺直的脊梁。风卷起他的发丝与黑袍,猎猎作响。他像一尊沉默的、即将投入风暴的石像,孤身立于北域苍茫天地之间。


    然后,他猛地一抖缰绳。


    “驾!”


    一声低喝,黑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北方那片未知的危机疾驰而去。马蹄踏起滚滚烟尘,车队紧随其后,瞬间融入那无边无际的荒凉底色。


    背景走完了,要开始剧情了


    我朋友说战神人设有点尬,好像那种打仗回来发现女儿在亲戚家睡狗窝,一怒之下召集十万大军复仇的文学


    我忽然也觉得有点,但是不叫战神可以叫什么?战仙?战圣?战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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