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作品:《顶配人生的工具属性》 三日后。
是夜,更深露重,浓云如墨,将月色吞噬殆尽,唯余几缕惨淡星光勉强勾勒着屋宇轮廓。定远侯府西院的梆子声渐歇,整座侯府沉入墨染般的死寂。
一道玄影如鬼魅般掠过墙头,轻如飘羽,无声无息地融入无边夜色。
晏芷兰足尖轻点自家屋脊,身形灵动似暗夜精灵,目光扫过脚下那条分隔两座庞然府邸,寂静无人的长街——此地乃内城东北步广里。
背依邙山余脉,前临洛水支流,历来是藏风聚气、钟鸣鼎食之地。沈晏两家作为顶级门阀,府邸在此隔街相望,壁垒森严,气象万干。她如一片玄色落叶,精准地自晏家府域越过那条象征界限的街道,飘然落在辅国公府东侧高墙之上。
墙下阴影中,几道属于沈府暗卫的气息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瞬,旋即又归于沉寂,如同从未察觉这越界的不速之客。
晏芷兰身形灵动似暗夜精灵,巧妙地避过巡夜守卫警惕的目光。最终,她如一片玄色落叶,伏在一座清幽别苑的墙瓦之上。
苑内竹影森森,夜风穿林而过,枝叶摩擦发出沙沙低语,如无数鬼手在暗中摩挲。然而,晏芷兰凝神屏息,耳中捕捉到的,却是竹涛深处那几不可闻的,压抑而绵长的呼吸吐纳之声。
清竹苑。沈云澹的院子。果然竹影婆姿,幽深似海。
她唇角微勾,眼中毫无意外。沈家这位“温润如玉”的公子,若真如表面那般只识诗书星象,又如何能在太后与陛下两座大山间游刃有余?
她屏息凝神,如灵巧的狸猫般滑下高墙,落地时悄无声息,循着那细微声响,潜向竹林深处一座看似堆放杂物的偏僻厢房。檐角铜铃轻响,更添几分寂寥。
她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沈云澹这“温润君子”的皮,她今夜就要亲手挠一挠。
厢房内烛火未燃,仅靠几缕顽强透窗的惨淡月光勉强视物。
沈云澹背对着窗棂而立,一身素白常服在昏暗中勾勒出清瘦孤直的轮廓。他面前垂首肃立着三条黑影,气息沉凝如渊,皆身着紧束的夜行劲装,面上覆着毫无纹饰的玄铁面具,只余一双双冷硬锐利的眼。
“……虎豹营驻地舆图,三日内必须详尽。”沈云澹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一种冰泉般的冷冽,“鹿鸣山治军严谨,外围布防或可窥探,核心营区……非死士不可入。”
最后一句,轻描淡写,却重若干钧。
其中一名暗卫微微抬头,面具下的眼睛锐利如鹰:“公子,鹿氏女今日已入靖王府,陛下赐婚已成定局。虎豹营……恐已姓赵。”
“姓赵?”沈云澹低笑一声,听不出喜怒,“陛下是君,天下兵马自然姓赵。但握在谁手里,如何用……才是关键。”他修长的手指在身侧一张简陋的木案上轻轻敲击,案上铺着一张隐约可见山川轮廓的皮纸。
晏芷兰倒挂在檐角阴影里,借着微弱天光,看见那人执白玉如意指点着沙盘上的山河走势,广袖滑落间,露出指间一枚浮雕着古朴纹样的白玉扳指。五年前在松山书院窗明几净的书斋里,这双手执的还是紫竹狼毫。
“鹿鸣山是孤臣,只忠君命。如今陛下将他绑上靖王府的战车,虎豹营就成了陛下插在宗室与士族之间的一柄双刃剑。盯着它,不是要夺,而是要看清……刀锋最终会指向谁。”沈云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太后那边……永安宫今日有何异动?”
另一名暗卫立刻回道:“一切如常。赏赐牡丹已分送各府,对赐婚……只字未提。”
沈云澹静默片刻,指尖在皮纸某处要害位置轻轻划过,留下无形的痕迹,“知道了。下去吧。”
三条黑影如被夜色吞噬的墨汁,无声无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在最后一丝气息消失的刹那,沈云澹温润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晏娘子,听墙角非君子所为,亦非淑女之仪。夜露寒凉,何不进来喝杯热茶?”
晏芷兰从窗外廊柱的阴影里悠然踱出,推开虚掩的房门,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带着戏谑的笑意,“沈公子好耳力,连我这‘非淑女’沾了几滴夜露都听得出来?”
“晏娘子夜行翻墙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沈云澹目光扫过她沾着夜露的衣角,“不知深夜造访清竹苑,所为何事?总不会是来赏竹的。”
晏芷兰径直走到他面前,毫不避讳地扫视案上粗糙皮纸,指尖虚点“虎豹营”区域,抬眼看他,笑容明媚又危险,“自然是来关心一下,被太后殿下当作金丝雀,差点塞进鹿家笼子的……沈公子你呀。”她尾音拖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那笼子,瞧着可还合心意?”
沈云澹转过身,月光落在他清俊侧脸,眼神平静无波:“太后殿下慈怀,日理万机之余尚记挂臣下些许微末小事,体恤之情,某铭感于心。晏娘子说笑了。”
“说笑?”晏芷兰身体倏然前倾,瞬间将两人距离压缩至呼吸相闻,温热的兰香几乎要将他包裹,她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沙哑的魅惑,“寒门明珠,光耀沈晏……”指尖上移,几乎要触到他温润的下颌,却又倏然收回,只留下灼人的视线,“沈公子听这话时,是觉得这明珠衬得您这金匾更亮了呢,还是……”她故意停顿,红唇勾起恶劣的弧度,“觉得这明珠硌得慌?像吞了颗带刺的酸枣核?”
沈云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眸色深了深,却依旧不动如山,只微微侧头避开她过于侵略的目光,声音平稳如常:“晏娘子慎言。长者赐,不敢辞。”
“不敢辞?”晏芷兰拖长了调子,指尖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他襟口那枚冰凉的玉扣上打着转儿,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磨人的痒意,像只故意撩拨的猫爪,“啧,说得这般委屈,倒像是沈公子你……被人强抢了去似的?”
沈云澹垂眸,视线落在她那只作乱的、在自己襟口画圈的手指上。那指尖莹白,在昏暗中带着点玉色的光泽,动作却十足十的恶劣。他并未立刻拂开,只是任那细微的痒意透过衣料传来。待她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才缓缓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她带着挑衅笑意的脸上。
“强抢?”他温润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比方才更柔和了几分,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沈氏门庭虽陋,倒还不至于任人予取予求。晏娘子说笑了。”
晏芷兰不再言语,唇角却弯起一个极其明媚的弧度。目光流转,精准地落在他身侧简陋木案上那只孤零零的青玉茶杯上——杯沿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水痕,显然是主人方才所用。她毫无预兆地伸出手,动作自然流畅得仿佛那是她自己的东西,在沈云澹平静无波的注视下,极其自然地拈起那只犹带一丝余温的杯子。
她甚至挑衅般地抬眸,迎上沈云澹温润却深不见底的目光,当着他的面,将杯沿凑到自己嫣红的唇边。红唇印上他方才唇舌碰触过的位置,就着他喝剩的、微凉的残茶,仰头,喉间轻轻一动,饮了下去。
沈云澹的视线落在她沾湿的唇辦和那只被“玷污”的杯子上,眸色似乎深了一瞬,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晏芷兰将空杯随手放回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后半步,嘴角扬起一个顽劣的弧度,忽然一旋身,便大大方方坐在了那张简陋的木案边缘!玄衣下摆垂落,露出一点绣着银线兰草的鞋尖,在昏暗中莹莹微光。她双腿悬空,轻轻晃荡,像个顽劣的少女,目光却已如淬了毒的钩子,重新锁定了沈云澹。
“陛下反手一张赐婚圣旨,把‘明珠’镶在了靖王府的冠冕上,这步棋走得又快又狠。”她晃悠着腿,语气仿佛在闲谈趣事,“太后殿下倒好,赏花,用膳,还特意召你进宫话家常……这份慈心,让人心慌呢。”她歪着头,眼神纯真又残忍,“沈公子,你猜,太后殿下此刻,是在等鹿鸣山摇尾乞怜呢,还是在等……”她故意停顿,欣赏着沈云澹面上细微的变化,才将后半句裹着温热气息,如毒蛇般吐进他耳中,“靖王世子赵嵇……突然‘福薄’,暴毙而亡呢?”
沈云澹的身体瞬间绷紧!昏暗中,他猛地转头看向她,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他温润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冰冷的怒意和审视,仿佛要将她这身皮囊连同里面的毒汁一同看穿!
晏芷兰却笑了,像偷腥得逞的猫。她甚至抬手,用冰凉的指尖,极轻极快地刮了一下他近在咫尺的耳垂!触感温润微凉。
“呀,公子耳朵红了?”她故作惊讶,旋即跳下桌案,拉开距离,眼中满是恶劣的笑意,“看来是这屋里炭火太旺了?”
沈云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恢复深潭般的平静,但耳根那点被冰凉指尖触碰过的异样感,却挥之不去,“晏娘子,玩火者,终**。”
“**?”晏芷兰掸了掸衣袖,浑不在意,“总好过被关在笼子里,等着别人放火来烧吧?”她话锋一转,又抛出诱惑,“风暴将至,沈公子是甘心在笼中观星,还是……想借这风,挣一挣那更广阔的九霄?比如……”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张皮纸,“亲自握一握那柄双刃剑?”
她不再看沈云澹的反应,转身走向门口,玄衣融入夜色,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对了,沈公子若得空,不妨提醒一下棠络妹妹……她的九转还魂汤,火候,似乎过了些。别救人不成,反成了……催命的符。”
门扉轻掩,人影已杳。
沈云澹独立于昏暗中,指尖在皮纸“虎豹营”的位置上,缓缓收紧,指节泛白。他抬手,用指腹重重擦过方才被晏芷兰指尖刮过的耳垂,仿佛要擦掉那点冰凉又灼人的触感。
月光下,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冰冷锐意如出鞘寒锋,再难掩饰。
窗外,竹涛声急,似金戈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