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作品:《顶配人生的工具属性》 江南吴兴郡、会稽郡十三县动乱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在死寂压抑的京城炸开了锅!恐慌、观望、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各色情绪在权力的暗流中疯狂滋生、发酵。
……
丞相府书房内,檀香袅袅。
当朝丞相苏文远,这位以老谋深算著称的文官领袖,端坐紫檀大案后,听完心腹的密报,枯瘦的手指捻着颌下长须,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芒。
“江南乱矣……”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听不出真假的叹息,“鹿鸣山……终究是操之过急,根基太浅啊。”他缓缓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一方温润的羊脂玉镇纸,仿佛在惋惜一颗好棋的陨落,又似在掂量其分量。
下首侍立的嫡子苏明远低声道:“阿父,江南吴兴郡乃我苏家祖地根基所在,此次动乱,恐波及甚广,是否……”
苏文远抬手止住他的话,眼神幽深:“不急。火刚烧起来,且看陛下如何灭火。晏家闭门,沈家称病,这把火,总要有人去灭,也总要有人,为这把火负责。”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目光落在氮氲的水汽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渔翁的冷意,“吴兴太守·…··呵,非我苏氏之股肱,此番若能清理门户,让出位置,倒也算……去腐生肌。风浪越大,越要稳住船舱。我苏家这艘船,稳得很。”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渔翁的冷意。乱局之中,正是浑水摸鱼、收拢人心、甚至……重新划分棋盘的良机。
……
宫城内衙署,南台。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御史围坐一处,个个面色沉重。
“江南民变,饿殍遍野,竟打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旗号……国之殇,民之痛啊!”一位检校御史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鹿鸣山行事过于酷烈!虽有整饬之心,却无治乱之能!陛下……陛下也被他蒙蔽了!”另一位殿中侍御史愤然道。
“当务之急,是上奏陛下,速速赈灾平乱!严惩煽动之白莲余孽!至于鹿鸣山……”一位督运御史相对冷静的御史沉吟道,“其功过是非,待乱局平息后再议不迟。此刻弹劾,恐火上浇油,更失民心!”
清流们忧国忧民是真,但此刻更多是茫然与无力。他们既痛恨扬州地方官吏贪墨无能,度支曹官僚颟顸,又对鹿鸣山掀起的这场风暴感到恐惧和不满,更对闭门不出的晏家和称病的沈家感到失望。
一股大厦将倾的无力感,笼罩着这些自诩为社稷脊梁的老臣。
……
安平伯府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三月前被申饬罚俸的安平伯,此刻躲在府中,听着管家禀报江南乱局和京城风声,脸上交织着恐惧与怨毒。
“报应!这就是报应!”他低声嘶吼,“鹿鸣山!还有那昏……哼!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把天都捅个窟窿!”恐惧之后,竟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其他被鹿鸣山触及利益的勋贵、宗室,态度大抵相似。恐惧于乱局,怨恨于鹿鸣山和皇帝,又隐隐期盼着这把火能烧掉那个让他们丢脸的人。
外戚们则噤若寒蝉,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纷纷约束子弟,闭门不出。
……
几个被鹿鸣山破格提拔的寒门将领聚在一处简陋营房内,气氛压抑。他们感激鹿鸣山的知遇之恩,也真心想整饬军务,但如今局面,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将军……将军是为国为民,可如今……”一人声音艰涩。
“江南乱了!京城人心惶惶!那些被裁汰的混蛋天天煽风点火!咱们……咱们现在成了靶子!”另一人愤懑中带着恐惧。
“怕什么!”一个较为刚毅的校尉低喝道,“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将军说过,只要咱们带好兵,练好本事,就不怕!”
话虽如此,他紧握的拳头和眼中的忧虑却出卖了内心的不安。他们是鹿鸣山新政的受益者,也必将成为乱局中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
靖王府,听涛阁。
与外面山雨欲来的紧张不同,听涛阁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赵嵇伤势渐稳,已能偶尔清醒片刻。
鹿晞盈细心为他施针换药,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
鹿鸣山连日奔波,面容憔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江南的消息,京城的暗流,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父女心头。他们隐隐感觉到一股巨大且无形的力量在扼紧他们的咽喉,却不知这力量来自何方,更不知如何挣脱。初入朝堂的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京城这潭水的冰冷,浑浊与深不可测。
“鹿将军,阿盈。”靖王妃赵氏带着两个捧着锦盒的侍女,笑容温婉地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的沉郁。
“王妃殿下。”鹿鸣山和鹿晞盈连忙起身行礼。
“快免礼。”靖王妃亲自上前虚扶,语气亲切得如同家人,“这段时日,真是辛苦鹿将军和阿盈了。嵇儿能捡回这条命,全赖二位倾力相救,我夫妇二人,铭感五内。”她示意侍女打开锦盒,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银锭和几匹上好的锦缎。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另外……”靖王妃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关切,“听闻鹿将军在城西的府邸已经修缮完毕?环境清雅,很是妥当。鹿将军和阿盈一直住在王府这偏院,实在是委屈了。如今嵇儿伤势稳定,府里也清净些,二位不如早些搬过去?一来住得宽敞舒心些,二来……将军如今公务繁忙,出入王府也多有不便不是?”
鹿鸣山一愣,下意识道:“王妃殿下言重了!王府待我父女恩重如山,何来委屈?嵇殿下伤势……”
“诶!”靖王妃笑着打断,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嵇儿这里有太医照看,我也能时时盯着,鹿将军和阿盈大可放心。将军如今身负重任,整饬军务,日理万机,住在王府确实多有打扰。况且……”她顿了顿,笑容更深,却透着一丝疏离,“新府邸是陛下亲赐的恩典,将军早日入住,也显得恭敬不是?”
鹿鸣山看着靖王妃那无可挑剔的亲切笑容,听着那字字句句都为他着想的“贴心话”,一股寒意却悄然爬上脊背。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关心?这是在送客!是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急于撇清关系!
“王妃殿下……”鹿鸣山还想说什么。
靖王妃已转身对侍女吩咐:“去,帮鹿将军和鹿娘收拾行装。再派一队府卫,护送鹿将军和鹿娘去新府邸安顿,务必妥帖周全!”她转回头,对着鹿鸣山父女,依旧是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鹿将军,阿盈,请吧。新居乔迁,乃是大喜。改日,吾定与靖王殿下亲自登门道贺。”
态度好得无可挑剔,理由充分得让人无法反驳。
鹿鸣山看着靖王妃那完美无瑕的笑容,听着那滴水不漏的“关怀”,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憋得他脸色发青。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多谢王妃殿下费心安排。”
鹿晞盈站在鹿鸣山身后,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靖王妃。她比鹿鸣山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笑容背后的冰冷和急于切割的意图。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抛弃的凉意,瞬间席卷了她。
靖王夫妇,这对曾经对他们感恩戴德,热情挽留的宗室亲王,在风暴来临之际,竟如此迫不及待地,用最体面的方式,将他们“礼送”出门!
当鹿鸣山和鹿晞盈坐上靖王府派出的装饰华贵的马车,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离开靖王府那扇曾经庇护过他们的朱红大门时,鹿晞盈回头望去。
靖王妃依旧站在听涛阁前的台阶上,遥遥望着他们,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温婉的笑意,轻轻挥了挥手。
那笑容,在鹿晞盈眼中,却比深秋的寒风更刺骨。
马车驶入城西那座刚刚修缮完毕,却空旷冷清的鹿府,府邸虽新,却毫无人气,冰冷的砖石墙壁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寒意。
“阿爹……”鹿晞盈看着鹿鸣山疲惫而茫然的侧脸,声音有些发涩。
鹿鸣山望着空荡荡的庭院,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眼中布满血丝,有愤怒,有不甘,更有一种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耳光的无力感。
“我们……被当成瘟神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屈辱和悲愤。
直到此刻,这对来自边关,曾以为凭借忠勇和医术就能在京城立足的父女,才真正品尝到了朝堂倾轧、世态炎凉的滋味。
这潭水,深得足以溺死他们这样毫无根基的寒门。而那扼住他们咽喉的无形之手,似乎正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