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作品:《顶配人生的工具属性》 时间倒回三月,盛夏的酷热尚未完全褪去,京城的风暴亦在酝酿之初。
定远侯府那扇紧闭的大门后,并非死寂。晏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巨木,根系早已无声蔓延,汲取着足以支撑一场滔天巨浪的力量。
……
皇宫,紫宸殿。
朝堂之上,金碧辉煌,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焦灼。鹿鸣山整饬京畿的奏报再次呈上,又一批勋贵旁支被裁汰,几家皇商铺面被查封,数量触目惊心。
“陛下,”一位依附晏家的考功曹忍不住出列,声音带着试探的尖利,“鹿将军雷霆手段,固然可嘉。然裁汰过速,恐伤军心,更兼京畿商户惶惶,长此以往……”
话未说完,武官班列靠前位置,定远侯世子晏承宗跨前一步,动作沉稳如山岳。他身着绯色圆领袍官服,腰悬象征武勋的佩剑,面容刚毅,眼神却平静无波,对着御座浅浅一揖:
“陛下圣明。京畿军务整饬,乃陛下钦定,中垒将军鹿鸣山奉旨而行,自有其章法。臣等只知恪尽职守,戍卫京畿,不敢妄议军务。家尊沉疴在身,亦常叮嘱臣等,谨守本分,勿使陛下忧心。”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殿宇金砖之上。
考功曹被噎得脸色微红,想再开口,却在晏承宗那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目光下噤了声。
皇帝赵珩端坐龙椅,目光锐利地扫过晏承宗,只见他垂眸肃立,姿态恭谨如磐石,仿佛周遭掀起的惊涛骇浪与他毫无干系。
这份刻意的低调与置身事外,在鹿鸣山狂飙突进的映衬下,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从容。
……
京城,城南“听雨轩”茶肆雅室。
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室内的压抑。晏承嗣一身焦月色交领长袍,斜倚窗边,手中玉骨折扇“啪”地一声合拢,扇骨点在铺开的京城舆图上,正点在五校尉营中军的位置。
对面坐着两位面色沉郁的武官,皆是晏家旧部,一个是被鹿鸣山裁撤的副尉,另一个是尚在营中、却处处受新贵排挤的校尉。
“晏侯……晏侯就真看着那姓鹿的如此跋扈?”被裁的副尉声音带着怨毒,“骠下一家老小……”
“慌什么?”晏承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截断他的话,“天塌不下来。家尊自有深意。尔等只需记住:管好自己的嘴,看好自己的手,莫让人抓住一丝把柄。该蛰伏时蛰伏,该养晦时养晦。晏家数百年根基,岂是区区一柄寒门之刃能撼动?”
他目光扫过舆图上标注的几个关键勋贵府邸和皇商据点:“告诉那些心里不痛快的老关系,忍一时之气。风浪越大,越要稳住船舱。晏家这艘船,沉不了。待风浪过去……”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扇尖在舆图上轻轻划了个圈,“自有清算之时。”
两位武官对视一眼,眼中怨愤未消,却多了几分定心丸般的狠厉,重重抱拳:“是!二公子!骠下明白!”
……
江南扬州,运河码头。
盛夏的扬州,商旅繁华,运河上千帆竞渡。晏承业一身宝蓝团花绸衫,看似富态悠闲的商贾,站在一艘不起眼的货船甲板上,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粮包。
“三公子。”一个管事模样的精干汉子低声道,“按您的吩咐,第一批十万石粮米,已混入北上的商船队,挂的是‘庆丰号’的旗,三日后抵通州。另有三万石,存入润州三号仓。”他递上一本厚厚的账册,“这是各郡县库回执,非晏氏印信,一粒米都未动。”
晏承业接过账册,并未细看,只摩挲着腰间温润的羊脂蟠龙玉佩,声音沉稳:“做得好。告诉各州刺史,稳住地方,约束好那些依附的豪强,陛下要钱要粮整饬京畿,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从别处抠!晏家的仓,一粒谷子都不许漏给度支曹!还有……”
他目光陡然转冷,“盯紧会稽郡那边。肃王最近动作频频,招募流民,囤积铁料……不太寻常。我总觉得,有只黑手在背后推他。”
管事神色一凛:“是!属下已加派人手。只是……北境那边几处新矿的账目交割……”
“北境我亲自去一趟。”晏承业断然道,望向北方天际,“江南这边,粮道和肃王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但北境的根基,更要万无一失。备马,今夜就走!”
……
北境,雁门关。
关城以青黑石条垒砌为基,五丈高的夯土城墙在塞外朔风中泛出铁灰,雉堞如狼牙般参差起伏,割裂低垂的铅云。瓮城门洞幽深似铁,门额“雁门关”三字被风沙剥蚀得棱角森然,两侧石联“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的字痕浸透血色,恍若未干。
雁门关外,玄甲营校场。
朔风卷着黄沙,扑打在点将台斑驳的石基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关外广袤的旷野,秋草枯黄,天地间一片肃杀的金黄。
点将台上,晏芷兰一身玄色轻甲,墨发高束,未戴头盔,露出明艳却冷冽如霜的面容。她手中并非令旗,而是一张硬弓,弓身黝黑,泛着冷铁光泽。
台下,五千“玄甲营”铁骑列阵如林,人马俱披重甲,只露一双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肃杀之气凝结成实质,压得空气都仿佛停滞。他们是晏家北境边军的核心,是只认“晏”字帅旗的虎狼。
晏芷兰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军阵,清叱一声:“锋矢阵!变!”
令出如山!沉闷的号角撕裂风声,铁蹄如雷骤然炸响!庞大的钢铁洪流瞬间裂变、重组,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前阵收缩,两翼如刀锋般疾速前掠,形成一个锐不可当的冲锋箭头,直指前方模拟的“敌阵”土丘!动作之迅猛,配合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骑射!三轮!”晏芷兰的声音穿透风沙。
弓弦如霹雳齐鸣!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带着死亡的尖啸泼向目标,精准覆盖!土丘烟尘暴起,草靶瞬间被钉成刺猬。
“锋刃!破!”她再次厉喝。
玄甲洪流没有丝毫迟滞,在箭雨落下的瞬间已冲至土丘前!前排重骑长槊如林平指,后排弯刀出鞘寒光耀目,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撞”入烟尘之中!轰然巨响,模拟的“敌阵”土崩瓦解!
演练毕,烟尘未散,唯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和甲叶摩擦的铿锵声回荡。五千玄甲,静默如山,目光灼灼地聚焦于点将台上那抹纤细却如同战神般的身影。
不远处关隘下,几个赶着羊群归来的边民老者驻足观望,浑浊的眼中满是敬畏与安然。
“看,是晏家女公子又在练兵了。”一个老者咂咂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意,“有晏家军在,那些胡崽子们,可不敢南下牧马喽!”
“是啊是啊,”靠着旁边,一位背着篓筐的男子附和道,“今年秋膘肥,羊群都敢往关外多放十里地了。”
关城,雁门营房,青石铸成的斗室。
石砌方室轩敞如砥,四壁悬雁门山势舆图,羊皮上墨线清晰勾勒十八隘口,朱砂点染的烽燧如星罗棋布。
晏芷兰已卸下轻甲,只着玄色劲装,正就着烛火擦拭那柄硬弓。此时,门人被人推开,风尘仆仆的晏承业大步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塞外的烟尘气。
“阿兄三?江南如何?”晏芷兰头也未抬,声音清冷。
晏承业抓起案上水囊猛灌几口,抹了把脸,神色凝重:“粮道按计划转移封存,地方稳住了。但山阴那边……不妙。”他压低声音,“肃王招兵买马,囤积铁料绝非虚言。更紧要的是,我截获一条线索,恐与京城那位‘清流砥柱’有染。”
他用手指蘸了水,在案上飞快写下“苏”字。
晏芷兰擦拭弓弦的手微微一顿,凤眸中寒光乍现:“苏丞相?苏文远?呵,好一个借刀杀人!他想用肃王这把刀,在江南再点一把火,烧死鹿鸣山,更想烧塌陛下的龙椅?”
“正是!”晏承业点头,“江南命脉不容有失,肃王已成明火。北境这边,粮饷军械我已交割完毕,阿父‘静观其变,厉兵秣马’的指令也已传达。此地暂交于我。小妹,”他看向晏芷兰,眼神带着托付重任的决然,“江南才是此刻棋眼!肃王和苏文远的狐狸尾巴,必须有人去揪,江南的晏系势力,必须有人去稳住!”
晏芷兰放下弓,指尖在冰冷的弓臂上划过,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好。叔兄坐镇北境,砺我锋刃。江南这潭浑水,我去搅!肃王这把刀……苏文远想借?也得看看,最后割的是谁的喉咙!”她抓起一旁搭着的玄色斗篷,利落披上,“备马!即刻南下!”
……
半月后。扬州建邺,刺史别院密室。
晏芷兰如同幽影,悄然入住晏系心腹刺史的隐秘别院。这里,成了她掌控江南棋局的中枢。
密室中,烛火通明。墙上悬挂着巨幅江南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晏系掌控的州郡、军镇、粮仓、漕运节点。几位身着便装、气质精悍的官员肃立,皆是江南晏系核心人物——扬州刺史、持节都督、度支掾、丹阳郡太守、丹阳郡都尉,以及米粮盐道丝绸等皇商。
“女公子。”众人躬身行礼,态度恭谨异常。
晏芷兰立于图前,玄衣衬得她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诸君辛苦。江南乃我晏家根基,值此多事之秋,务必如臂使指。”
她指尖点向舆图,“其一,各郡县,非我晏氏印信亲启,一粒粮,一钱银,不得调拨于所谓‘京畿整饬’及任何赈济名目!其二,漕运命脉,严加掌控,凡可疑船只物资,尤其指向会稽郡者,详查扣留!其三,肃王封地,许进不许出!严密监控其一兵一卒,若敢越界染指我晏系郡县……”她声音陡然转寒,如冰珠坠地,“雷霆击之,勿论王爵!”
“谨遵女公子令!”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在密室中回荡。他们深知,眼前这位女公子手中握着的,是足以撬动半壁江山的滔天权柄。一封盖着晏氏私印的密信,其效力远超朝廷公文。
数日后,一份密报呈于晏芷兰案头。她展开,上面是誊抄的几份隐秘账目和一张潦草的地形图。
账目显示,数批打着“苏记商行”旗号的漕船,以“瓷器”、“丝绸”为名,实则夹带大量精铁部件驶向山阴附近隐秘码头。地形图则标注了肃王封地会稽郡内几处新设的守卫森严的“冶铁作坊”。
晏芷兰指尖划过账目上“苏文远心腹门生”的签名,又点了点地形图上那刺目的红圈,唇边逸出一丝淬毒般的冷笑:“好一个‘清流砥柱’!好一个‘忠君体国’!原来江南这场即将燎原的大火,你们才是那煽风的鬼手!”她将密报小心封入一个不起眼的青玉筒中。这冰冷的筒身,此刻却仿佛蕴藏着足以焚毁丞相府,甚至倾覆朝堂的致命烈焰。
江南的夏日闷热潮湿,运河上漕船依旧川流不息,市井繁华喧器。
然而,在晏芷兰坐镇的别院深处,在肃王的山阴王府密室,在京城鹿鸣山挥汗如雨的校场上,在乾元殿皇帝日益焦灼的目光中……无形的风暴正在疯狂蓄积力量。
晏芷兰凭栏远眺,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山阴方向,也落在京城那场愈演愈烈的“整饰”风暴中心。她手中把玩着一枚冰凉的玉佩,低声自语,如同毒蛇吐信:
“鹿鸣山,砍吧,再用力些……陛下,烧吧,让火再旺些……肃王,苏文远……跳吧,跳得再高些……”
“待尔等耗尽气力,将这大周江山搅得天崩地裂、民怨鼎沸之时……”
“便是我晏家蛟龙出海,定鼎乾坤之刻!”
江南的命脉在她掌心安稳如山,致命的证据在她袖中悄然垫伏,北境的铁骑磨利了爪牙。晏家如同潜伏于深渊的潜蛟,已布下漫天风雨,只待那一声摧垮旧秩序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