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作品:《顶配人生的工具属性》 皇宫,乾元殿。
初秋的月色,如水一般清凉。九重宫阙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龙涎香的厚重气息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恐慌与绝望。
鹿鸣山跪在冰冷青灰色陶制金砖上,额头冷汗涔涔。他刚禀报了城门营校场械斗和西市粮商险些冲击正南宫门的乱象。
度支尚书王佑民跪在一旁,面如死灰,抖如筛糠,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国库空虚、周转不灵、江南赈灾折子被“暂缓”的“苦衷”。
五兵尚书晏平则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不发一言。
皇帝赵珩坐在御座之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他看着案头那份染血的江南八百里加急,听着鹿鸣山和度支尚书语无伦次的奏报,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咆哮,想杀人,想质问苍天!
他寄予厚望的刀,卷刃了,还引来了燎原大火。他倚重的寒门将种鹿鸣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视为臂膀的宗室,在第一时间就与他切割。
而真正掌控着力量,能左右局势的晏家和沈家……一个闭门装死,一个称病不出!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可用!无一人能为他分忧!无一人能扑灭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滔天大火!
“废物……都是废物……”赵珩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微弱,如同濒死的呓语。他猛地抓起案头一个沉重的白玉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跪在地上的王佑民!
“啊——”王佑民惨叫一声,额角鲜血迸流,瘫软在地。
“拖出去!打入天牢!查!给朕彻查!”赵珩如同疯魔般嘶吼,状若癫狂。
然而,这歇斯底里的发泄,在巨大如同深渊般的王朝危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中,殿外再次传来内侍惊恐欲绝的尖声禀报:“陛……陛下!江南……江南六百里加急!乱民……乱民已攻占吴兴府衙!郡太守……郡太守殉国!白莲逆匪……打出‘替天行道,诛昏君,清佞臣鹿鸣山’的旗号!乱象……已呈席卷之势啊陛下——”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皇帝赵珩口中喷出,如同点点红梅,溅落在御案上那份染血的急报之上,触目惊心!
御书房内,瞬间乱作一团。死寂被彻底打破,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混乱。
“陛下!”
“快!传太医!快啊!”
“护驾!护驾!”
内侍们惊恐的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器皿翻倒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丧钟悲鸣。
皇帝赵珩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角和胸前黑色冕服上,那刺目的猩红正迅速晕染开来,如同一朵在死亡中绽放的妖异之花。他身体瘫软在宽大的御座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度支尚书王佑民早已被侍卫像拖死狗般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兵部尚书晏平脸色煞白。
鹿鸣山跪在冰冷金砖上,看着眼前这如同天塌地陷的一幕,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沉重的负罪感如同两只无形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完了……一切都完了……
“让开!都让开!”尖利而冷静的女声穿透混乱。
鹿晞盈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冲到御座旁。她一把推开惊慌失措的内侍,纤长的手指快如疾风,瞬间搭上皇帝的手腕。脉搏微弱混乱,气若游丝,心脉受激逆乱!
“金针!”鹿晞盈头也不回,厉声喝道。紧随其后的月牙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沉重古朴药箱,取出一排细如牛毛、寒光闪闪的金针奉上。
鹿晞盈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少女的柔弱。她屏息凝神,指尖捻起金针,出手如电!膻中、内关、神门……数根金针精准刺入皇帝胸前要穴,深浅、角度妙到毫巅!她甚至不顾龙袍血污,一手迅速解开皇帝衣襟,另一手运指如飞,在皇帝胸腹几处大穴急速点按推拿,手法奇特,带着一种沉凝的内劲。
“参汤!吊命参汤!要快!”她一边施救,一边再次急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刘公公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嘶吼着让人去取御药房珍藏的千年老参。
整个乾元殿,所有人都被鹿晞盈这雷霆般的手段和身上散发出的凛然气势镇住了。混乱的场面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她急促而稳定的指令声、金针破风的细微声响,以及皇帝那微弱得令人心颤的呼吸。
太医令郑太医带着几个院判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鹿晞盈正在施针的手法,脸色剧变,竟不敢上前,只是垂手肃立一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等以金针强行疏导逆乱心脉、辅以内家推宫过血的手法,凶险异常,非大医国手不敢轻用!这鹿氏女……竟有如此通神的医术?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逝。鹿晞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她紧绷的侧脸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几枚维系着帝王生死的金针之上。她清丽的脸庞在烛火下显得异常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不屈的意志。
终于,在千年参汤被强行灌入少许后,皇帝赵珩剧烈地呛咳了几声,极其微弱的气息似乎稍稍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但那油尽灯枯般的死气似乎被强行吊住了一线!
“暂时……稳住了。”
鹿晞盈缓缓收回金针,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身体晃了晃,被月牙及时扶住。方才一番施为,耗尽了她的心力。
乾元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力挽狂澜,此刻却显得无比单薄的少女,又看向御座上气息奄奄的帝王,一种比死亡更沉重的绝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皇帝倒了,江南乱了,京城人心惶惶……
大周的天,塌了!
“陛下……陛下……”刘公公跪在御座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五兵尚书晏平依旧抖如筛糠,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
鹿鸣山看着女儿苍白疲惫的脸,再看看御座上生死不知的皇帝,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击垮。他猛地重重磕头,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嘶哑悲怆:“臣……罪该万死!累及陛下!请……请治臣之罪!”
就在这绝望弥漫的时刻,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在御书房门口响起,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兄如何了?”
靖王赵衍,身着亲王常服,在几名心腹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面容沉肃,眼神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御书房,在御座上昏迷的皇帝身上停留片刻,眉头紧锁,随即目光落在鹿晞盈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复杂。
“靖王殿下!”刘公公如同看到救星,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陛下……陛下忧急攻心,吐血昏迷!幸得鹿家女郎施以神术,方才吊住性命!可……可……”
靖王赵衍抬手止住刘公公的哭诉,快步走到御座前,俯身仔细查看了一下皇兄的状况,脸色更加凝重。他直起身,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鹿鸣山和晏平,最后定格在鹿鸣山身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温婉关切,而是冰冷如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鹿将军。”靖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御书房,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江南大乱,民怨滔天,皆因整饬军务操之过急、盘剥过甚而起!京畿之地,亦是人心浮动,冲突四起!如今,陛下更因忧心国事,龙体至此!”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鹿鸣山心上,“你……可知罪?”
鹿鸣山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有屈辱,有不甘,更有被彻底钉上耻辱柱的绝望!他想辩驳,想说这是陛下的旨意,想说那些勋贵的贪婪,想说度支曹的颟顸……但看着靖王那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御座上昏迷的皇帝,看着周围那些或恐惧、或怨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悲怆而沉重的低吼:“臣……知罪!臣万死难辞其咎!”
靖王赵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他不再理会鹿鸣山,目光转向依旧昏迷的皇帝,声音带着沉痛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龙体抱恙,昏迷不醒。然国不可一日无主!江南乱局如火,京城人心惶惶,社稷危如累卵!本王身为宗室亲王,陛下手足,值此危难之际,责无旁贷!”
他挺直身躯,目光扫视全场,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竟隐隐有取代龙椅之势!
“即日起,由本王暂摄监国之责!总揽朝政,以安天下!”
……
定远侯府,汀兰居。
晏芷兰斜倚在临窗的湘妃竹榻上,指尖捻着一枚小小的、剔透的琉璃镜。镜中,映出的并非她的容颜,而是远处皇宫方向那片被灯火映照得有些诡异的天空。
侍女青瓷躬身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快速地将御书房内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上来。
晏芷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映着窗外夜色的凤眸,深处翻涌着幽暗的漩涡。当听到靖王那句“暂摄监国之责”时,她捻动琉璃镜的手指微微一顿。
“呵……”一声极轻、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从她唇间溢出。
她放下琉璃镜,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夜风吹拂着她素色的衣袂,猎猎作响。她望着皇宫那片被权力更迭的阴影笼罩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弧度。
“血溅金銮,龙椅染尘……”她低声呢喃,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好戏,终于开场了。”
“鹿鸣山,你这把刀……终究是卷了刃,也染了太多不该染的血。”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个跪在冰冷金砖上、满身绝望的将军。
“至于鹿晞盈……”晏芷兰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窗棂,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复杂光芒,“你的医术,救得了垂死的皇帝,却救不了这……注定倾覆的棋局。”
她微微仰起头,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与硝烟气息的夜风,唇边的笑意更深,也更冷。
“靖王殿下……这监国的椅子,坐上去容易,想坐稳……呵。”她轻轻摇头,仿佛在嘲笑某个不自量力的猎物,“这潭水,才刚刚烧沸呢。”
夜风吹动竹帘,烛火摇曳,将晏芷兰凭窗而立的剪影拉得忽明忽暗,如同黑暗中悄然织网的妖魅。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正冷静地俯瞰着脚下这座因皇权崩裂而陷入混乱与恐惧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