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作品:《顶配人生的工具属性》 鹿宅。
鹿晞盈站在新府邸空旷冰冷的庭院里,深秋的寒气无孔不入。被革职待审的鹿鸣山,身影颓然地映在窗纸上,比这空寂的府邸更显萧瑟。
就在这时,靖王府的请帖到了。
不是靖王夫妇,而是来自听涛阁——赵嵇醒了。
鹿晞盈握着那封措辞客气却透着疏离的帖子,指尖冰凉。探望?在这种时候?她心中警铃大作,但一丝微弱到近乎荒谬的期盼,如同寒夜里的火星,固执地不肯熄灭。或许……或许他还念着几分旧情?或许他醒来,能明白些什么?
她最终还是去了。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茫希冀。
听涛阁内药香依旧,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森严的守卫。侍立的仆从垂着眼,不敢看她,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嵇半倚在锦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烛光映照下,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不再是鹿晞盈记忆中那个病弱少年温润澄澈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带着审视,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疏离与疲惫。
“晞盈,你来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殿下醒了就好。”鹿晞盈压下心头的万般滋味,行了个颔手礼,声音竭力维持着平静,“伤势可还稳当?”
“托你的福,捡回一条命。”赵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坐吧。”
鹿晞盈依言在离床榻不远的一张圆凳上坐下。空气凝滞,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赵嵇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锦被边缘的丝线,终于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冰冷:“外面的事,我都听说了。江南乱了,父皇……也病倒了。靖王叔父摄政。”
鹿晞盈的心猛地一沉。
“风浪太大,漩涡太急。”赵嵇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汝与令尊,如今是众矢之的。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双手想把你们拖下去,撕碎了填进这漩涡里。”
鹿晞盈挺直了脊背,迎视着他:“殿下想说什么?”
“婚约还在。”赵嵇吐出这四个字,看着鹿晞盈眼中瞬间燃起又被他下一句话骤然浇灭的光亮,“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保你性命。”
鹿晞盈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名分?保命?他……
“但不能是正妻。”赵嵇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甚至不能是侧妃。”
鹿晞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赵嵇的目光没有移开,清晰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但很快被更深的冰寒覆盖:“只能是侍妾。一个……依附于靖王府的侍妾。令尊那边,靖王府或可尽力周旋一二,但也只能是尽力,保他一条性命,已是万难。”
侍妾?!
依附?保命?!
鹿晞盈只觉得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头。她为他翻遍天下医典,尝遍百草,多少次在荒山野岭、凶险之地九死一生,只为寻找一线生机;她为他忍受寒毒反噬之苦,以血换血,几乎搭上自己半条性命……
到头来,她倾尽所有的付出,她拼尽全力守护的人,竟只肯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一个如同物件般依附于他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恩典”?
她看着赵嵇那张苍白俊秀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属于皇权继承人理所当然的权衡与疏离,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个她从小认识,用尽心力去救的人。
那些记忆里松山书院模糊的温情,那些她风雨无阻赶回京城为他施针调理的日夜,那些他病榻上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和依赖……在这一刻,全都碎裂了,化作了眼前这张冰冷而陌生的脸。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岩浆,在她四肢百骸奔涌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侍妾?”鹿晞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破碎的、不敢置信的颤抖,却又奇异地清晰。她缓缓站起身,腰背挺得笔直,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却不肯弯折半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被彻底践踏的骄傲,“赵嵇,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她不再称“殿下”,直呼其名,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的冰凌。
赵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习惯她此刻的锋芒和直呼其名。他避开她那双灼人的眼睛,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晞盈,这是乱局之中,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稳妥的出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鹿晞盈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凉又带着一丝疯狂,“赵嵇,你以为我鹿晞盈这些年为你奔波劳碌,拼尽性命,图的是什么?图你靖王府的荣华富贵?图你世子妃的尊荣头衔?”她猛地向前一步,逼视着他,“我图的,不过是你好好活着!是你这个人!是你我之间那份……我以为存在的真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可你呢?你给我的,就是让我做你靖王府里一个见不得光的侍妾?一个需要你恩典才能苟活的物件?这就是你对我这五年倾尽所有的回报?这就是你口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的‘稳妥出路’?”
赵嵇的脸色终于变了。鹿晞盈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剖开了他试图维持的冷静外壳,露出了内里不愿深究的狼狈。他猛地抬眼,眼中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怒意和一种被冒犯的难堪:“鹿晞盈!注意你的身份!吾在救你!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能仗着医术在京城横冲直撞的鹿家女吗?你们鹿家已是阶下囚!若不是念在……念在……”
“念在什么?”鹿晞盈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锋,唇边却绽开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破碎的笑容,“念在我救过你的命?所以施舍给我一个侍妾的位置?赵嵇,你的命,我鹿晞盈救得起,也毁得起!但我的尊严,我的骄傲,绝不接受如此廉价的施舍!”
她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抬手,从怀中摸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素帕,帕子展开,里面赫然是那卷明黄刺目的赐婚圣旨!
赵嵇瞳孔骤缩!
在赵嵇惊愕的目光中,鹿晞盈双手抓住圣旨两端,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撕!
嗤啦——!
清脆刺耳的裂帛声,响彻死寂的听涛阁!
明黄的绢帛在她手中裂成两半,如同他们之间本就脆弱不堪的情分,被彻底斩断!
“你的恩典,你的活路,我鹿晞盈,不稀罕!”她将撕碎的圣旨狠狠摔在赵嵇面前的锦被上,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字字铿锵,“江湖儿女的命,从来都是自己挣的!不是靠摇尾乞怜,更不是靠你靖王府的施舍!”
她猛地拔下头上那支陪伴她多年,行走江湖时防身用的雕花银簪——那是她当年离京,赵嵇专门找人雕刻作赠别的,上面还刻有他只为她一人所作的诗。
她看也不看,运力于指!
“咔嚓!”
一声脆响,纤细的银簪在她手中应声而断!
断簪被她随手丢弃在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我之间,从此刻起,恩断义绝!”鹿晞盈最后看了赵嵇一眼,那眼神冰冷、陌生,再无半分留恋,只剩下属于江湖儿女的铮铮傲骨与凛冽决绝。
她猛地转身,玄色衣袂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
“鹿晞盈!你敢!”赵嵇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
靖王府角门外,对街阴影处。
一道身影静静伫立,宛如暗影下初绽的寒梅。
苏晴飔身着古朴的绞缬绢广袖,绯碧间色交窬裙,繁复的衣纹在夜色中流淌着沉静的华泽。她容颜清艳绝色,肌肤胜雪,在昏暗中仿佛自带一层莹莹微光,五官精致得如同玉匠呕心沥血雕琢而成。她乌发绾成简洁雅致的云髻,仅斜簪一枚温润无华的羊脂白玉簪,再无多余饰物,愈发衬得她气质清贵高华,如独立霜雪的寒梅,曲高和寡,不容亵渎。
然而这份惊心动魄的美,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傲所笼罩。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那枚边缘已现细微裂痕的羊脂玉佩,目光追随着鹿晞盈决绝离去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掌控棋局的漠然。
“先生,看到了?”她声音清泠,如同冰泉滴落玉磬,不带一丝温度,“这枚棋子,刚则易折。倒省了我们推波助澜的力气。”
她身边,一个气息沉凝如古井、身着深青色布袍的中年文士微微颔首。他是苏丞相的心腹幕僚,亦是中书省隐于幕后的刀笔吏,名唤杜存诚。
“苏娘明鉴。鹿氏女撕碎的,不只是圣旨,更是靖王府乃至宗室最后一点体面与转圜之机。江南这把火,烧得正旺,却还缺几捆干柴。”
苏晴飔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冰冷而精准:“柴,不是已经备好了么?阿父借陛下‘整饬军务乃事涉机密’之由,以中书令之权,行墨敕之便,将陛下朱批‘优先拨付’四字,在著录下发度支曹公文时,悄然换成了‘倾力保障’,又附注‘事涉京畿戍防,依紧急军务条款,先行拨付,勿误!’”
杜存诚眼中精光一闪,接口道:“妙处便在这‘倾力’与‘紧急’上。墨敕绕过了沈家掌控的尚书台行政之权、门下省驳议之权,直达度支曹。度支尚书王佑民,本就是我苏氏夹袋中人,见此加盖了陛下秘印的‘紧急军务’文书,岂敢怠慢?自然倾尽国库之力,优先供给鹿鸣山。至于江南赈灾……一句‘国库空虚,需优先保障陛下钦定之紧急军务’,再辅以‘事涉机密,门下不得预闻’的由头,便足以堵悠悠之口。沈家事后即便察觉公文措辞有异,欲行驳封,也极易被反咬一口‘贻误军机’之罪。此局,鹿鸣山是火引,度支曹是柴薪,而江南万民之怨……便是那焚天的烈焰!”
苏晴飔满意地听着,指尖轻轻一用力,袖中那枚玉佩边缘的裂痕似乎又深了一丝,她却浑不在意,仿佛捏碎的只是一片枯叶,“鹿家父女,注定是这场大火里,最亮眼也最无辜的祭品。谁也救不了他们。”
她目光投向深秋阴沉的天空,声音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漠然,“接下来,该轮到沈晏两家,在这烈焰焚城的棋局上,落子了。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
苏大美人终于出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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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