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生到失业，秦语从来没有住过校，也没有跟人合住过。


    驾校考前的合宿是拒绝的，学校旅行是要假装身体不舒服的，和同事出差是要自己价钱提高标准的。


    年少的时候，年幼的妹妹非要在他房间里一起睡觉，秦语听着她的磨牙声辗转难眠，才发现自己比起把她扔出去，第一反应是想掐死她，货真价实的那种想。


    虽然他还是把活着的妹妹提到父母的房间里去了，但那以后秦语坚定了自己不与人同房睡的念头。


    只能说他目前人生绝大多数时刻都在依靠着社会规训跟自己的犯罪本能作斗争。


    而且就算要犯罪，也不应该从会跟自己住同一个屋檐下的亲近关系中开始杀。


    秦语经过几栋明显是校友捐献的建筑后，来到了宿舍楼，其外立面是黑白哑光的六角形建筑材料拼贴装饰而成，秦语特地上去敲了敲，发现是黑曜石和冷釉白陶板，仅一面墙的装饰费用就足够他父亲再中十来次风。


    洛克罗兹公学的校园很大，各式建筑层出不穷，逛得秦语有点不舒服。


    有钱人只需要捐钱，校方只需要接受捐赠就好，但没人在乎哥特风格建筑和极简主义建筑放在一起到底是否和谐，是否符合审美规则。


    好在多年下来，秦语已经接受金钱也是一项基础规则这一点了。


    秦语住的宿舍楼也是捐的，楼下的草丛里立个牌子，上书“感谢邬氏……”，下面的字被遮住了，显然这块牌子是没怎么被打理过的。


    秦语的宿舍在五楼，这很好，他不喜欢在绿化很好的地方住低层，因为蚊虫会很多，他认为蚊虫跟人类的交流效率很低且一般不友好，但人类又不得不跟它们交流。


    宿舍的门是开的，秦语走到门口，一阵微风迎面，整个宿舍里有着清新的香味，应该是使用了香薰，这个秦语没有研究，不知道是什么香薰，总之是香味。


    他其实不喜欢房间里有这样的味道，因为这很容易影响到嗅觉，如果有天然气泄漏或毒气泄漏的情况，会影响居住者的第一反应时间。


    房间被两排背对背的书架一分为二，书桌跟书架连在一起，两张床头靠墙，尾对尾，侧面都有一扇飘窗。


    一个娃娃脸褐色头发，看上去有些圆滚滚的少年正在中间拖地，看到秦语进来后，有点紧张，强撑着笑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就是我的室友吧，我叫方园，方正的方，园艺的园，我先到的所以先选了床，但你要是觉得可以换，其实我都没意见！”


    能看出对方的眼神不断漂移，说完一长串话后还有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秦语对他点点头，没有给予微笑，“我叫秦语。”


    他拿出手机，打出自己的名字给方园看，顺便观察了一下宿舍，右侧的床对着洗漱间和厕所，左边对着水吧和沙发，方园选择的是右侧的，秦语对此很满意。


    “不用换，多谢。”


    按道理他应该上前帮忙方园打扫宿舍，但打扫工具只有一个，宿舍也已经被方园打扫的很干净了，在生活条件的“整洁”之中，秦语有“洁”的需求，但没有“整”的需求。


    而且全部交给对方打扫，秦语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是反社会人格。


    方园的脸红扑扑的，他初步整理了自己的行李，从破旧的行李箱可以看出，他不是家境优越的类型，可能比秦语现在还穷一些。


    当然能住在标间级别的双人宿舍，这代表秦语的家庭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方园似乎是认为秦语跟他一样，都是靠着成绩来到贵族学院，与这里的奢华和精致是格格不入的，对待秦语颇有一种同类相惜的感觉。


    方园放下清扫工具，带着亲切到甚至有些讨好的笑容凑近秦语，伸出手，“秦语，你是哪里的人啊？我——”


    一阵强风从开着通风的窗户吹过，把发型凌乱颓废，几乎遮住大半张连的秦语一瞬间吹成大背头，方园看到他脸的一瞬间，下意识的话语被吹没在风中。


    秦语有一八六的身高，剑眉星目，骨相、五官都十分优越，单看脸是毋庸置疑的正统大帅哥。


    前提是他不耷拉着眼皮，并放任自己的肆意生长的发型，虽然这会给他带来颓废的迷人气质，但迷人气质的前提是脸，完全把脸遮住的话就是流浪汉。


    前后逻辑不连接的话语不能作为有效交流，因此秦语只对方园的前半段话做出反应，“我是H市人，以后多多指教了。”


    似乎得到了鼓舞，方园红着脸开始叽叽喳喳地单方面对他谈天说地。


    秦语觉得奇怪，常年非本意的社会生活下来，他对于各种人会有性格上预判，实际情况和预判大约**不离十。


    在第一印象里，他认为方园应该是那种来到超越自己阶级的地方生活，虽然腼腆但不得不强迫自己跟同样处境的室友交好结盟，以求不孤立无援地度过四年贵族学校生活的人。


    但是现在，话太多了。


    方园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他们就要去新生教堂参加开学典礼了。


    至于为什么叫新生教堂，就是因为这个教堂一年只有新生来的时候才用一次。


    秦语不认路，但有系统带着，他很游刃有余地走着，方园一路上一直不停跟他搭话，越说越兴奋，脸上绯红一片。


    “你是H市人，能考到洛克罗兹真的很优秀啊！”


    对于此类单纯的夸赞，秦语的反应是点头微笑加上一句“多谢”。


    “你长得真高啊，有一米九了吧？”


    “我只有一米八六。”


    “那也很高了，我还不到一米八呢。”


    对于此类无故拉踩行为，秦语的反应是微笑并奉上一句“怎么会呢，你也很不错”。


    “你是什么专业的啊，我是教育系的！”


    问得很好，其实秦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专业的，他有问过系统，但系统的回答是这样的——


    【宿主，非常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我请问原因是？”


    【这是为了防止宿主消极应对任务，只有宿主触发剧情节点的时候才会得到提示。】


    “我有一个问题，系统，我只是问你我的专业，因为我的室友问起了我的专业，这不算触发剧情节点吗？”


    系统不说话了。


    秦语表示理解，因为系统也并不是真的客服，只是他病症表现的一部分，做的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秦语也同样认为，就算是他自己去当客服，都不至于表现成这样。


    “秦、秦语，你这么优秀，有、有对象吗？”方园几乎是声如蚊呐。


    他的声音突然变小，秦语瞥了他一眼，方园的头低了下去，能看到耳垂红得要滴血。


    他的感想是：“这种走路姿势很不安全，以及这么完善的幻想系统为什么会突然麦出问题。”


    他的回答是：“没有，我正考虑在学校里追一个。”


    他当然是有问必答的，在他理解的社会规则里，别人问出问题，而他如实回答，这样就算答案不如任何人期待，那也是问问题的那个人的责任。


    方园猛地抬起头，满面通红地看着秦语，“你、你、你真的……”


    系统此时突然上线。


    【宿主，你难道没发现本校是男校吗？】


    秦语在心中回答系统：“说点我不知道的事。”


    秦语本身没有特别固定的性取向，这辈子唯一觉得非常诱人的是犯罪的冲动，就算系统让他攻略武装直升机，只要客观上能做到，他也会去做。


    在这种情况下，系统一开始就对他掏出了四张男性人物卡，请问他有成为异性恋的空间吗？


    由于方园的最后一句话不构成一个完整的问题，只单纯地表达了他个人的情绪，秦语没法回答他。


    但方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再继续找秦语闲聊，而是低着头红着脸，闷声往前走。


    进入新生教堂的时候，秦语已经对奢华但不搭的装修脱敏，他跟方园虽然是一个宿舍的，但是并不是一个专业，他们能分配到一个宿舍，只是因为本校并没有很多只能住双人标间的穷人。


    方园依依不舍地跟秦语告别，虽然秦语无法理解在同一个教堂、同一平面但不站在一起这件事有什么好告别的，但还是配合对方，“待会见。”


    他的脸更红了，秦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后，不禁想了一下方园的事。


    这么容易脸红，如果是过敏、神经系统疾病和代谢疾病这类的倒还好，要是感染性疾病和皮肤疾病就不好了。


    毕竟是室友，这样一起生活的话，对他来说很麻烦。


    但秦语又考虑到这是幻觉，或许即使有传染性，应该也不会对他有影响。


    他又想推一下眼镜，但又发现自己没有戴眼镜。


    他到的时间正好，刚坐下调整好坐姿没多久，大堂就安静了下来，校领导开始挨个讲话。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类，都是不会听开学典礼上校领导的讲话的，这是秦语难得表里如一的时候。


    直到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秦语的眼前一亮，是黑发V字刘海。


    “眼前一亮”这件事并不出于他的情感倾向，而是客观的，系统给黑发V字刘海学生代表加了非常过分的柔光集中滤镜特效，闪亮得让秦语以为自己突然患上了飞蚊症。


    但一想，幻觉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区区飞蚊症感觉也不是很重要了。


    系统还非常贴心地在秦语视野左下角标了个黑框介绍对方。


    【魏舟】


    【洛克罗兹公学学生会长】


    【魏氏集团总裁三子】


    【魏氏集团第二顺位继承人】


    秦语疑惑，先不谈糟糕的排版和有血缘关系的“顺位继承人”是否应该出现在商业集团后面，作为“三子”，他是怎么做到第二顺位的？


    “今天，我非常荣幸地作为大三生兼学生会长，代替学校向各位新生发表讲话……”


    秦语坐得不算远，加上视力良好，能看清他的长相，魏舟嘴角挂着制式笑容，温润如玉的那一款长相，和声音契合，长相优越但可分为清秀挂，有点浅色的眼睛里的傲慢被眼镜遮盖得很好。


    看着他，秦语一阵心痒，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好想，配一副像他那样的平光镜啊……


    看似装逼，实则人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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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不得不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