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麻将房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豹哥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林昊，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笑。


    “哟，这不是林大老板吗？”


    “怎么，健身房卖了个好价钱？”


    他身边的几个男人都哄笑起来。


    林昊一言不发。


    他把手里的黑色运动包，“咚”的一声，重重丢在麻将桌上。


    桌上的牌被震得跳了起来。


    豹哥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昊拉开拉链。


    一捆捆崭新的，码放整齐的红色钞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房间的麻将声和说笑声，瞬间消失了。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包钱，呼吸都变得粗重。


    豹哥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当初借给林昊二十万周转，利滚利，现在差不多要还三十万。


    他本以为林昊这辈子都还不上了，正盘算着怎么把他那个健身房剩下的器械给弄过来抵债。


    他怎么都没想到，林昊会直接提着一袋子现金砸在他脸上。


    “点点。”


    林昊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情绪。


    豹哥的脸色变幻不定，他冲旁边一个已经看傻眼的小弟使了个眼色。


    那小弟哆嗦着手，把钱一捆捆拿出来，开始清点。


    整个过程，林昊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豹哥……三十万，一分不少。”


    小弟结结巴巴地汇报。


    豹哥盯着林昊，眼神复杂。


    他想说几句场面话，想嘲讽几句，可看着林昊那张毫无波动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钱，货两清。”


    林昊吐出一口烟圈，淡淡地说道。


    他提起那个已经空了的运动包，转身就走。


    没有一句废话。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林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麻将房里才重新响起窃窃私语。


    豹哥看着桌上那堆钱，又看了看门口，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拿起一张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妈的，继续！”


    从豹哥茶社出来，林昊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那个黑色的运动包，空了，轻飘飘地提在手里，像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


    三十万。


    砸在麻将桌上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无所不能的林昊。


    但现在，肾上腺素退去，只剩下无边的空虚。


    他没有走向停车场。


    那辆陪他从云端跌落谷底的大众，已经不在了。


    就在来这里的一小时前，他把它开进了一家二手车市场。


    “大哥，这车……年头有点久了，发动机声音也不对。”


    “最多给你这个数。”


    车贩子伸出两根油腻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两万。


    林昊没有还价。


    他拔下车钥匙，丢在桌上，拿走了那两沓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钞票。


    他需要这笔钱，来凑够豹哥的三十万。


    现在，他口袋里揣着卖车后剩下的几千块，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沿着湿漉漉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额角滑落。


    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来，停在站台。


    林昊抬脚，走了上去。


    车厢里一股潮湿的，混杂着人体和劣质塑料的味道。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


    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


    回到租住的城中村，已经是深夜。


    狭窄的巷子里，污水横流。


    房东，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正叉着腰站在楼道口，像一尊门神。


    看到林昊，她那双三角眼立刻吊了起来。


    “林昊！你还知道回来啊？”


    “房租呢？今天再不交，你他妈就卷铺盖滚蛋！”


    尖锐的嗓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昊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明天给你。”


    “明天？明天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


    房东的叫骂声被他关在了门后。


    房间小得可怜。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他把空荡荡的运动包扔在床上，整个人陷进那张硬邦邦的椅子里。


    疲惫，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


    空了。


    他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那卖掉大众车后仅剩的几千块，拍在桌上。


    薄薄的一小叠。


    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不够。


    还清了豹哥的债又怎样？


    他自由了。


    也一无所有了。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李威发来的消息。


    “昊哥，睡了没？”


    “咱们夜色酒吧老板秦姐，点名要你。”


    “价钱，这个数。”


    消息下面，是一张图片。


    一只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万。


    一个晚上。


    林昊盯着那个数字，眼睛一眨不眨。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诡异而冰冷。


    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一个字。


    “地址。”


    两个字，冰冷，干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林昊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盯着手机屏幕，那只比着“八”的手势，还有下面那个刺眼的数字，在他的瞳孔里反复灼烧。


    八万。


    一个晚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拿到这笔钱后，那个肥婆房东会是怎样一副谄媚的嘴脸。


    他可以立刻从这个发霉的鬼地方搬出去。


    换个像样点的公寓，吃一顿不用看价格的晚餐。


    甚至，可以去那家保时捷4S店，用手指敲敲王少那款车的引擎盖，问问价钱。


    这一切，都只需要他点点头。


    只需要他像一件商品一样，把自己打包送过去。


    林-昊-商-品。


    四个字，像铁烙一样，烫在他的脑门上。


    他想起周婷脱光衣服时，那麻木又挑衅的眼神。


    他想起王少搂着她，宣布所有权时那病态的兴奋。


    现在，轮到他了吗？


    把自己脱光了，标上价格，等着某个油腻的富婆来宣布所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