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伊文捷琳盯着面前的一团女孩，皮笑肉不笑的，“17区地表，对吗。”


    白央拖着普利移动到伊文捷琳身边，擦擦手后随意瞥了一眼，“是被你之前送去医院的那个。”


    伊文捷琳恍然大悟，“看我这脑子，杀了几个异化的感染物就不灵光了，原来是你啊。”


    “怎么从医院出来了，这里多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死，来吧，到我身边来，我送你回去。”伊文捷琳温柔开口。


    女孩一动不动，病号服被臃肿肥硕的身体撑爆，丝丝缕缕披挂在身上，她像是絮窝似的把一堆尸体摆在身边，笨拙地往空空如也的脖子上装脑袋。


    一个不合适就换下一个，把安脑袋这项细致活变成了搭积木般简单。


    伊文捷琳看了一会儿，叹口气，率先离开，留白央善后，“解决了。”


    普利抱着表姐的大-腿，早在刚才就被吓得丢了魂，分部坐落在建筑群里面，早被白央和古语给搅和地毁了。


    她一边挪着小碎步一边恶狠狠地瞪了白央一眼。


    普利是谁，麦金家的老幺，自封是伊文捷林最疼爱的小辈，所以当对方提出要带人来重工分部时，她虽然脑里闪过一些不太合适的想法，但最后耐不住脑袋转得太快，还没想清楚就被顶下去了。


    她觉得这是近距离体验表姐疼爱的关键时期，没准儿还能把白央这个碍眼的挂件给一脚踹了，甚至她可能至此远离家族企业，也弄个联军某某文职当当。


    但当重工分部真给毁了之后，她倒也崩溃了几秒，心里已经认定她妈大概会直接弄死她。


    于是更讨厌白央了，印象中那个大冰柜十分谨慎，连杀人都跟吃面包似的，一下一下整。


    但刚才那种疯狂的摧毁，感觉......就像是故意的。


    “是想借此机会直接毁掉吗？”普利心里难免如此思考，但更深层次的原因，硬生生被她过于活泛的脑筋给压回去了。


    什么东西不该问，什么意见不该说，她这颗七窍玲珑的脑袋可清楚得很。


    所以，她瞧不起那些一根筋的直性子，同时也对联军某某文职这项职位——势在必得。


    谁能有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屈能伸的态度啊。


    白央这个一根筋跟自己比，脚后跟都赶不上。


    普利在这里已经彻底规划好了待会儿赖着不走，和表姐双宿双飞的美好夙愿，而被她从头到尾嫌弃的配角倒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满地的尸体，白央视若无睹。


    在与古语合伙主要摧毁分部，附带解决感染物之后，便立刻与伊文捷琳汇合。


    她疑惑，但却不会问。


    路上伊文捷琳明明说的是带奚渚看分部，可是中途却故意岔开两拨人，最后话里有话，下命令让二人直接把分部毁了。


    顺势把屎盆子扣到了黑袍人脑袋上。


    她看了一眼嘻嘻哈哈的伊文捷琳，转身收拾残留的工作去了。


    感染区扩散的太大，所以才会有源源不断的死人。


    白央无法确定主谋将感染区具现扩散到了多大的范围，但这么多无辜的人被卷进来......


    这些人头分离的尸体也许还有家人，正一无所知地翘首以盼等待她们归家，但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直接浪费了。


    白央偶尔也会想这些东西，但也只是想想。


    因为这些，不重要。


    善后的工作会有其它联军做，和7组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工作就是解决问题。


    人生来就是拥有各自的使命的。


    白央比任何一个7组的成员都知晓这份重担和责任。


    每当察觉到队伍无法掌控的时候，她的内心就会莫名升腾出一股毁灭的欲-望。


    偶尔脑子空闲，她也会思考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彻底湮灭，她已经等太久了，久到麻木，久到即使滥杀也不会有任何动摇。


    没错，不能动摇，绝不能被任何人动摇。


    她一直在想奚渚跟她说的那些话，一直在想，无法停下来。


    她不能有任何偏移，不能让其它的思绪在脑子里晃悠，不能让自己的双手停下来，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被送回去返修！


    绝不能。


    白央面无表情，解决了已经异化的女孩，怪物烫人的血喷到手上，她只是一如既往地甩干净。


    该和奚渚解释来龙去脉吗？在她心里，这种想法只是一晃而过。


    理由？


    ——只是因为毫不重要罢了。


    “琼到了，看来返修一次能力又强了啊。”伊文捷琳眺望远处，把在她身上扒着的普利拽了下去，挑挑眉毛，“普利啊，还没长大呐。”


    普利对伊文捷琳是又害怕又崇拜，简直拧巴到了极致，现在正好可以见缝插针一览表姐的英姿，但对方皮笑肉不笑的，难免让普利碰一鼻子灰，但她根本毫不在意，马屁顺杆儿爬，先抑后扬，“表姐啊，以前你一个人就能解决一个感染区，现在拖家带口，一出门就跟个小白花似的带好几个人，我还以为你未老先衰了呢，但今天一看，你还是那么厉害，我崇拜你崇拜到天上去了！”


    伊文捷琳戳了戳她的脑袋，像是被她话里的某个字逗笑，说：“你倒比我还记得清楚，以前出任务，我们四个。”


    好半天，普利都没有听见接下来的话，“四个？之后呢？你们四个怎么了......”


    “我们四个。”伊文捷琳表情一怔，停下步伐，单手揪开普利，踹开脚边的尸体，绕到了方才一直进不去的地下通道入口附近。


    “古语，弄开。”她说。


    盯着被尸体熔成的猩红铁门，她一直以为是黑袍人耍的心眼，都忘了上头那些人既然能监视奚渚，怎么又不能监视她呢，“普利，谢谢你提醒我，不然我都快忘了我之前是干什么的了。”


    普利一头雾水，听不懂，但为了表达对表姐的支持，继续扬了一把，“表姐，你以前那么厉害除了收拾感染物，还干什么啊，我也想长长见识。”


    “安装心脏。”


    轰隆！


    古语的能力是操控金属，随着她凌空做出刺破手势，面前恶臭的大门像纸一样被撕开。


    伊文捷琳率先迈步，朝着记忆深处的幽暗曲径走去。


    下区，为了维持生存环境，或者说的难听些，为了圈养活物，在过去曾经被开垦过。


    这种开垦并非普通的收拾土地撒苗种菜，而是根据上面的人的指令选择合适生存的区域，远离危险，或者解决危险——就是伊文捷琳曾经的某一部分工作。


    伊文捷琳、白儒、菲蕾，或许......还有第四个人，照片上那个女的吗。


    安装类似引擎的净化系统，这东西深埋在无人问津之地，被白儒开玩笑地叫做心脏，说要不是宝贝至于藏得这么深吗。


    没错，心脏，这些跟管道似的东西是活的。


    面前出现一面狭窄入口，仅够容纳一个人通过，明明在记忆里，这地方还很空旷。


    所以说，这些年心脏是在偷偷生长吗。


    伊文捷琳爬进去，昏暗的环境让她无法看清，只能凭借不清楚的记忆摸索前进，这里就她一个人，手心全是冰冷的触感，在如此逼仄的环境中，她竟然觉得无法喘气。


    爬的够深了，远远的，一点微弱的亮光忽明忽暗。


    伊文捷琳勉强呼气，那团亮点离她越来越近，甚至到了脸贴脸的地步。


    她下意识躲开。


    嘭一声，亮光炸了。


    将管道内的伊文捷琳轰隆撞翻，随后亮点越来越多，几乎是跑出来的。


    离得近了，伊文捷琳才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形状。


    ——人形。


    她仰躺在管道内，看着散发着白光的人形不断聚集，管道像是一个吃人的活物，仅仅吐息一口，那些人类灵魂似的白光就被尽数吸干。


    ——“一直以来，我们自诩救世主，以为做的是拯救人类的工作，伊文，说白了我们只是刍狗罢了，不是心脏净化人类，而是人类反哺那些心脏......”


    模糊的记忆中，那个白发女人靠在树上，冷漠地说。


    被剥夺的记忆中，那个女人的模样越来越清楚，唇齿嗫诺，她的名字呼之欲出，“奚佟。”


    “奚佟！”


    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突兀地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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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脑海中，某条线猛地搭上了某条线，莎伯每次看自己时的欲言又止，还有13号看傻子一样的表情，那些被抹除了的记忆，那个被封-锁了的名字，曾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没错，没错，她们四个人。


    曾经联军赫赫有名的四条狗。


    伊文捷琳第一次浑身不受抑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知晓了某些秘密而狂喜！


    *


    在奚渚的记忆里，存在一个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最后的结局是猎人杀死了大灰狼，救出了被吃掉的小红帽。


    吉蒂琼言出必行，当她把小红帽的尸体连带一个人类的碎肉甩到奚渚面前时，奚渚忽然理解了“猎人”的另一种含义。


    被削掉了一半的小红帽，为了回复体力，在吉蒂琼撞飞演讲台的瞬间，就躲到了尸山肉海中大快朵颐。


    它那空荡荡的半边身体，塞满了还没来得及消化的死人。


    黑袍被吉蒂琼一把掀飞，她很好奇，因为刚才这东西似乎就是凭借袍子的能力掩藏气息，一直跟她玩捉迷藏。


    “怎么样？”吉蒂琼笑的明媚，就像一个好学生想要表扬一样，凑到奚渚面前，“我说了很快就能解决，这些东西给我练手都不配。”


    奚渚看了她眼，猎人想要褒奖，她给了，比了个大拇指，问：“返修顺利吗？”


    “当然，一切顺利。”吉蒂琼呲牙笑着，“我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但奚渚却不这么觉得，吉蒂琼明显感觉不一样了。


    之前非常害怕返修，甚至畏惧到双腿打颤的她，将这些事儿全忘了。


    “不害怕吗？”奚渚问。


    “害怕？”吉蒂琼看了她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爽朗呼出一口气，“我从没害怕过任何东西。”


    奚渚皱眉。


    现在再将方才的异常联系起来一分析，奚渚就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吉蒂琼看了看奚渚狰狞的伤口，“你还真是拼命，奔着同归于尽的结果去啊。”


    奚渚撑着小黑，不，现在是可可的白鼠站起来，重新踏上地面，“怎么会？我还是很惜命的。”


    “对了，我之前拜托你的事怎么样？”奚渚随口问。


    吉蒂琼将已经变回去的可可放到肩上，摸了摸它脑袋，非常认真地思考，“什么事？”


    “你返修前的晚上。”


    她苦恼地回忆了好一阵，似乎真陷入了无法想起的境地，“好奚渚！你再跟我说一遍吧，我大概是想不起来了。”


    奚渚搭着她的肩，突然笑了，心中已然确定，“没事儿，不重要。”


    ——所谓返修，是修理记忆，强化能力的意思啊。


    奚渚从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拥有不止一种能力。


    但这种自欺欺人的秘密，自然躲不过监控她的人，那些人清楚得很。


    是没处理好呢，还是故意露出马脚，吉蒂琼的记忆里多了一份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她清楚知道奚渚有多个能力，但又完全不记得其它细节部分。


    比如在返修前的晚上，她根本没有和奚渚见过面。


    所以吉蒂琼之前才会那么害怕。


    当记忆可以随意受人操控，甚至随意加减改变，那她们还算什么？


    产品吗！


    联军制造出的，只要不稳定，凭几道傻问题就可以返修重塑的人形产品。协调感染物，在前线拼死，以为自己是个人，但却无法拥有自我选择的优秀产品，自以为天选之人，实际上被蒙在鼓里，早被径直规划好了一生的暴力产品。


    奚渚很想现在就抹了自己的脖子，脑子里似笑非笑的奚佟，她究竟知晓到何种程度。


    还是说，她也和别人一样，拿自己当傻子看！


    13号让自己寻找，找的就是这种东西吗。


    小红帽？大灰狼？英勇的猎人？


    地表炙热灿烂的太阳，海浪击打波光粼粼，彩虹架在半空，微风吹过带起的阵阵花香，一望无垠的麦浪中，她牵着一条回忆不起来长什么模样的狗任由麦梢与她擦肩而过......


    这些她一直深埋在记忆里的拼凑画面，难不成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