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伯把俩眼珠子嵌到眼眶里的时候，不小心装反了。


    她很早就舍弃了人类肉身，转而使用更加方便的机械人构造，但毕竟全金属外壳不那么美观，有碍观瞻，于是又给这幅新身体披了一层肉-色薄膜。


    这副身体让她很满意，并特地让工程师调整了好久，每天晚上都扣下两个眼珠子，将整幅皮囊挂在墙上，陶醉自恋地盯着看。


    昨天晚上也不例外。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欣赏很久，因为她在回想昨天的事情。


    10区某个建筑群突发意外，损失了很多旧型号人类。


    据伊文捷琳事后解释，她当时正带着7组的“小朋友们”放假逛街，谁能想到敌人突袭，杀了她们个措手不及。


    这谎话简直是不打草稿完全瞎扯，伊文捷琳是个人精，这些事儿要没她掺和一脚，莎伯一个字儿也不信。


    但是，莎伯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黑袍人的尸体摆在了她面前，还是罕见的两头，数字11和数字10，虽然外表不太完整好看，但的的确确是联军抓了好久都没有捕杀到的东西。


    莎伯拍了拍伊文捷琳的肩膀，说：“区区旧型号人类，死了就死了。”


    只要特定任务完成得好，她对一切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黑袍人能毁成这副样子，说明她在下区的工作取得了完美的验证，不仅是7组尽在掌握，更重要的是莎伯给“它们”打包票的承诺真正验证且成功了。


    ——只要奚渚在，那些碍眼但有用的黑袍人迟早会全部死亡反哺心脏。


    在黑袍人眼里，把它们一手创造出来的奚佟，却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奚渚而死亡。


    将它们赶尽杀绝的联军控制着一个浑身散发着奚佟气味的假货，携带着奚佟的记忆，奚佟的能力，奚佟的过去，区区一个赝品！


    黑袍人绝对无法忍受这种挑衅，它们看奚渚就像看一粒鞋子里的石头，单单意识到她的存在就难以忍受，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所以伊文捷琳那些小动作莎伯一清二楚，利用奚渚扯出黑袍人，找回被封-锁的记忆，一石好几鸟，何乐不为。


    可惜啊。


    “奚佟，你还是少算了一步！”莎伯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阴恻恻呢-喃。


    “你耗尽生命也要创造出来对抗联军的黑袍人，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活着的你千算万算利用伊文捷琳，偷走联军存放在HPP重工的摧化剂和注射液，弄出一堆干涉联军的小蚂蚁。死了的你又让13号联合伊文捷琳，在奚渚上窟那晚将你的残留意识注射到奚渚体内又怎样！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心思？下代协调者的身体是一个趋近完美的容器，你想占有，谁又不想！”


    “但那又怎么样，你一死，黑袍人完全不受控制，发了疯的要弄死赝品，急着要替妈妈报仇。”


    “真是可笑，奚佟，你千算万算，不还是一个死人。”


    “是我赢了！你输的彻彻底底！”


    不需要联军插手，光是暗地推波助澜就能使双方两败俱伤，即便聪明如奚渚，意识到记忆是假的，过去是假的，时时刻刻被监控又能如何。


    老鹰折了翅膀还不是跟奚佟一样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是一只乳臭未干的奚渚。


    没有人能逃脱命运，何况是被“它们”指定的命运。


    人类无法反抗的事情多了去了，难不成事事都能顺心如意，笑掉大牙。


    任她们折腾就好，不自量力的看门狗。


    ......


    新7组对比旧7组，功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所以有些方面会略微缺失，莎伯认为这些小瑕疵都不是问题，只要在返修的过程中逐渐添加完善就好了。


    正因为这样，她们才能“术业专攻”，在人形武器的用途上突出表现。


    没错，她们不需要其他东西，只是徒增浪费，只要按照既定安排一直行动就好。


    伊文捷琳昨天一边跟莎伯打哈哈，一边扔开头盔，贴到她耳根处，说：“长官，不小心动手解决了几个联军没事儿吧，快异化了所以我就顺手帮忙处理了，您这头能善个后吗？弄几个旧型号人类补充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莎伯看了她一眼，笑的很温柔，嘴角是拿尺子量过的弧度，她一直挺看不上伊文捷琳的。


    但好在吉蒂琼已经强制返修，之后应该会稳定一段时间，但是其他人呢。


    吉蒂琼会被返修是因为本身就是个乐天派傻子，永远不会隐藏自己，那些测试问题，虽然索然无味但起码有效。


    莎伯有时候会想，如果不稳定直接换掉不就好了吗。


    可“它们”总说：看都看出感情来了，养条狗也得等榨-干到毫无价值再抛弃，何况它们几个可不单纯是条看家狗。


    剩下几个成员，一个比一个难搞，这让莎伯又陷入烦恼。


    烦恼的是——为什么蚂蚁总能生出自己意识！


    哈......


    莎伯呼出一口气，回忆昨天伊文捷琳那个老狐狸甩锅装傻一条过，虽然对方的演技已经到了得天独厚的境界，但有时候稍微一出错就能露出马脚。


    “想起来了吗？”莎伯喃喃自语，“不过，本来对伊文捷琳的记忆封-锁就不多，对她总不能逼得太紧......”


    想起来也没关系，旧7组中最能折腾的奚佟死的不能再死，剩下的三个一个成了废人，一个复制人，一个胆小如鼠，而且还都在眼皮子底下放着，再怎么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让莎伯在意的一直是奚渚。


    协调者重新出现，补位过去奚佟的位置，由旧7组队长伊文捷琳主动请缨担当监管者，白央任新7组队长......一个萝卜一个坑，功能齐全，造型优美，能力强大！


    完全可控的，彻底修理过的新7组，让莎伯这个负责人在“它们”面前获得了巨大的褒奖。


    “所以，绝不能出错！”莎伯盯着镜子中自己的脸。


    即使不用再进食，她也保留了人类的习惯，切面包，煎鸡蛋，一杯温开水，服帖下肚。


    体内某处正不断收紧，是排斥食物的意思，她有些不悦，反手握起叉子，呲啦一声划开肚子，另一只手掏进去，扯出整片食物，混着粘液从肚子里倾倒出来。


    她看了一眼，转身趴到地上，继续吃饭。


    要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所以早饭流程绝不能中断。


    萎缩的面包片就在眼前，她不是个急性子，更喜欢一切都慢慢来，吞掉湿粘的面包后，她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奇怪？


    这种时候谁会来？


    她准备抬头看看。


    ——嘭！


    脑袋被一股蛮力直接砍断，啪的甩到了墙上。


    *


    一小时前。


    “弄死莎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奚渚。”伊文捷琳靠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我动手，不需要你。”奚渚拿起桌上的照片，指着中间那个女人说：“奚佟。”


    意思是交换情报，互相揭底。


    伊文捷琳表情平淡，演都懒得演。


    “你知道了？”奚渚说。


    “差不多吧。”伊文捷琳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什么时候能全想起来？”


    “不好说。”


    奚渚看了她一眼。


    “监视我们的，可不止她一个。”伊文捷琳叹了口气，不太赞同现在去解决莎伯。


    “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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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了？”奚渚盯着她，“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失手。”


    伊文捷琳看了她眼，“奚渚，咱们不能急，得慢慢来。”


    “你不想解决那些碍眼的人，还是说，你明明知道她们封-锁了你的记忆，还愿意心平气和的继续玩好朋友游戏。”


    伊文捷琳从椅子上坐起身。


    “长官，我们是合作对象啊，你该拿出诚意来，不然你次次利用我，没准儿哪次我就生气了呢。”奚渚浑身散发着戾气，看起来一-夜没睡，顶着张阴沉的脸就来了。


    “有监控盯着你。”伊文捷琳摊开手。


    “那正好，我想完全确定，对那些人来说，究竟是莎伯分量大，还是我分量大。”奚渚一双手按到桌子上，“我现在想要的不仅仅是活下去，而是还有其它东西。”


    叮！


    私人频道进来一条新消息，奚渚仔细看了眼，立刻确定了接下来的目的地。


    管它什么真的假的，有的没的，现在自己能站在这地方喘气就是真的！


    被监视又怎么样，被控制又怎么样，一切都是假的又怎么样，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又怎么样！


    难道要逃避一切，哭爹喊娘，至此一蹶不振，堕入深渊，彻底放弃，沦为那些东西的傀儡！


    别傻了！


    逃避没有任何用处！


    清醒点儿，过去什么都改变不了！


    自己的命攥在自己手里，别人算什么东西，如果每天期期艾艾，还不如现在就死。


    这地方谁都不可信，可以感受别人的情绪，可以体会他们的意图，但绝不能让这些东西干扰你！


    不要像个小孩子要糖吃，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


    正事还有那么一-大堆需要逐个处理解决。


    所以，奚渚一晚上没睡，总结出了一个百分百行之有效的办法——把挡在她面前的人全杀了！


    这地方，力量才是王道。


    尽快控制并除掉身后那些监视自己的人，紧接着就是那些总是给她使绊子的黑袍人，最后是脑子里的那个诡异女人。


    为什么最后处理奚佟，只是因为对方有用而已。


    跟敌人单打独斗并不容易，甚至可能会有濒死的风险。


    在对付小红帽时，奚渚既是着急，但更多的却是故意，她在那次战斗中确定了只要有奚佟她就不会死，那女人拼命地想让她活下去。


    虽然目前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奚佟既然已经根植在了脑子中，还拥有濒死之际直接唤醒的强大能力，对奚渚来说简直是太有用了！


    如此强大的一个bug，当然是等了解确定一切后，再送她上路。


    奚渚不是没有想过对方是为了夺取她的身体，但摆在眼前的诸多疑惑，告诉奚渚这并不是最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从长线和优先级来看，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明白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儿，切口就是背后监视她的人，随后顺着这条线再弄明白下区发生了什么，这种方法是最快的，但也是最危险的。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具体的下一步行动，奚渚在天亮前已经就确定好了——杀死莎伯，让小黑侵入监控系统。


    假的？


    变成真的不就好了！


    挡路的？


    直接按死不就好了！


    “奚渚，你究竟想要什么。”伊文捷琳突然开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担心，再说了，身为盟友的我也应该好好了解你的想法不是吗......”


    “......”


    “活着。”奚渚随口回答。


    “噢？”伊文捷琳看她，“怎么活着？”


    “很普通、很普通地活着。”


    “这大概才是最奢侈的，奚渚。”